汴京美食录——吃吃汤圆呀
时间:2021-06-17 09:45:06

  店里有娘子们来喝,自然不能是烈酒,慈姑于是便琢磨着自己调制些稍淡些的果酒、花酿。
  她按照师父的教导,从市井上买回来梅子等果物,自己泡入白酒中。
  于是下次娘子们脚店闲逛时,便惊讶得发现店中有梅子酒、荔枝酒、桃子酒,还有桂花酒、茉莉酒、蔷薇花瓣酒等花酿。
  娘子们哪见过这等新奇有趣的果酒花酿?于是立刻买上一杯尝尝。
  先是蔷薇酒,但见小小酒杯中漂浮着玫红色蔷薇花瓣,娇艳欲滴,瞧着便心情大好。鼻子凑过去轻轻一闻,还有些蔷薇的浓香。
  再抿嘴喝上一口,淡淡的酒香袭来,却毫无白酒的辣嘴,只有淳厚绵长的甘甜,再加上些花果香气,甜滋滋,香喷喷。
  还有蜂蜜梅子甜酒,喝一口,在下雨的天气也浑身暖洋洋,如置身五月暖阳下。
  这哪里是酒,倒像是从未喝过的甜饮!
 
 
第25章 蜜汁鹌鹑
  酒杯也是慈姑特意寻人烧纸的, 小小巧巧一个,烧成花瓣果实的模样,有梅花样子, 有鸡心样子, 有萱草样子,叫人一瞧就心情大好。
  当然娘子店的价格并不菲, 喝一杯酒便要三十文钱,可饶是如此, 仍旧多了许多前来点果酒花酿的娘子。
  娘子们寻常逛街, 自然希望能多个地方歇歇脚喝上一杯, 可又不想喝烈酒。
  如今脚店推出这温润的果酒花酿正好。看着悦目, 喝着也不醉人,更闻不出酒味, 便是家中管教严些都闻不见丝毫,着实叫人不得不点。
  见第一个法子大获成功,慈姑便开始第二个法子:外送。
  如今生意固然不错, 可还要想到那些无暇或无法出门的娘子,这些人在汴京城中不在少数, 如何能抓取她们的胃和钱袋便是一门大生意。外送便是其中的一招。
  外送的菜式更是要刻意斟酌:要易携带, 凉了也不影响太多口味, 如此一来鱼虾便不能考虑, 慈姑思来想去, 决定先做一荤一素一主食。
  荤菜便是一道蜜汁鹌鹑。洗剥好的鹌鹑浸泡入蜂蜜、浓酱、鱼露、料酒、五香粉组成的酱料里腌制过夜。等第二天再入明炉小火慢慢烤熟, 零打包前再撒上白芝麻与香菜茎。
  一素是香橙胭脂萝卜。小而圆鼓鼓的樱桃萝卜切片不断刀, 海盐杀水后再加□□糖、白醋与橙丝一起腌制。
  主食则是小蒸饼①,小巧玲珑巴掌大小。
  至于餐具嘛倒好办,如今汴京城里并不缺外送业务, 逐时施行索唤便可寻到店家外送,速度快些的咄嗟可办。是以发展出来一系列外送的餐具。慈姑不用花大力气,便买了一批温盘、温碗、温盏。这些餐具大都是双层,下面中空,有圆孔可以注入热水,能保证到了也还是有温度。
  田三娘开着一家布庄,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每每忙起来脚不沾地,中饭便也只能在周围的食铺里买些送来。
  这日她正筹谋着“今儿吃哪家”,便听得外头童子们嬉嬉闹闹唱道:“甜杏小巷,康娘子忙,鹌鹑脆、萝卜穗,蒸饼腾腾齐来会。”
  她听着满口生津,便抓住个小童问:“怎的?甜杏巷有何好吃的不成?”
  那小女娃含着嘴里的麦芽糖,含糊不清讲与她:“甜杏巷新开了家娘店。”
  什么?娘店?田三娘一头雾水,女娃见说不清,急得将手中拿着的字纸与她看。
  田三娘粗略识得几个字,拿起字纸,但见上头画一家店铺,巷口全是杏树,店铺门口冒着热气的大锅。旁边则是个大大的食盒,里头盛放了鹌鹑、切得精巧的胭脂萝卜并两个蒸饼,旁边写了八十文,瞧着有些意思。
  便是不识字的人也能明白这是家店铺开张的事。
  “吆,这家店啊。”田三娘隔壁的米铺老板娘寇嫂子凑过来瞧了一眼,“康娘子脚店,只接待女客,如今汴京城里火着呢,前几天我闺女回娘家还带着我去吃了一顿,当真好吃。可惜今儿要忙生意去不了。”她砸吧下嘴,似在回忆美味。
  原来是娘子店,那女娃记不大清说成了娘店,田三娘失笑,正要将字纸还给女娃,就听得女娃旁边一个男娃说:“可以外送,送的就是图上面画的菜。”
  咦?怎还能外送?寇嫂子先好奇:“怎的叫你们这些小儿来传讯?”
  男童得意的挺了挺胸膛:“康娘子说每成一单给我们两文钱哩,便是不成也能吃松子糖。你将份数与收饭地写在这字纸背面,我拿回去,康娘子那边做好再叫伙计送过来,一来一去,两相便宜。”
  原来还有这等机智的办法,田三娘啧啧称奇,寇嫂子却先急急与田三娘道:“田娘子,帮我写上,我还想吃那家店里的东西。”
  八十文倒也不贵,毕竟一碗面都要三十文呢,田三娘欣然应诺:“那便写两份。”
  到中午时果然来了一个伙计,提着两个食盒,食盒里拿出两份饭菜,收了一百六十文铜钱,数清楚了又说:“晚间我来拿碗碟。”
  这倒不是店家大方,而是如今大宋富庶,汴京城里寻常店家买卖饭食都信任顾客,有的店铺连几百银的银盘银碗都敢出借,何况这普通瓷碟乎?
  田三娘便与寇嫂子在她家柜台处摊开碗筷,开始吃这一顿午膳。
  油光顺滑的烤鹌鹑上淋着金黄色酱汁,如今已经些微凝固,可非但不影响成品,反而叫整道菜更加色泽鲜明,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放入嘴中,最先感受到的是鹌鹑焦脆的外皮,鹌鹑皮应当是被油炸过,脆生生在嘴巴中炸开,鹌鹑下面的肉质松软,外酥里嫩,带来巨大的油脂香气。
  而上头淋着的酱汁甜中带些微酸,搭配外酥里嫩的炸鹌鹑,融合巧妙。
  寇嫂子要更豪爽些,吃了两口直接上手,撕开鹌鹑拿在手里津津有味吃了起来,连手指头的汤汁都要吸吮干净。
  香橙胭脂萝卜酸酸脆脆,带着一丝橙子的清香,在嘴巴里噶本利落脆,刺激着口腔分泌口水,落下肚去十分开胃,大口吃着鹌鹑肉时来上这么一口樱桃萝卜,原有的油腻感登时消失不见,反而还想再吃一口炸鹌鹑。
  小蒸饼松松软软,还冒着热气,拿起咬一口,面香满口,软暄暄甜滋滋,蘸着蜜汁炸鹌鹑的酱汁吃一口,简直是绝配。
  寇嫂子吃饭快些,她吃完了自己盘里的,还巴巴儿瞅着田三娘盘里的鹌鹑,将田三娘给逗乐了,便从自己食盒里夹出一块扎鹌鹑过去:“寇嫂,这家菜当真不错。”
  寇嫂子慢慢吃着这来之不易的鹌鹑,一边搭腔:“那是!回头等我当家的回来看店,我便请你去吃这家脚店!”
  晚上李大头去收餐盘时便收到了两个订单,田三娘道:“明儿我们两家也要送。”
  李大头今日除了田三娘,还有许多客人也点明了第二日还要购买,如此一来,脚店里非但饭点忙碌,在非饭点厨子们也要忙着做菜,好满足外送需求。
  外送业务做了起来,原有的人手便有些捉襟见肘。
  店中如今两位侍女还是借的马夫人的,慈姑自己则在前头又结账,又是协调顾客纷争,晚上还要去州桥夜市去摆摊,着实辛苦,便思索着多雇佣几个人来。
  她便去寻了牙人,要他帮自己寻摸几个合适的人手。
  牙人带了几位小娘子,慈姑一一打量过去,手中带泥的不要,东张西望的不要,单挑那出身乡间又瞧着能干活的挑了三个。
  牙人做成了好大一桩生意,心里高兴,又提醒慈姑:“记得与小娘子们改名。”
  慈姑一愣,名字出自父母,不过许多买奴的人家为了叫奴婢服从便也有了起名的风俗,慈姑却无那癖好,与小娘子们说个分明:“你们原来叫什么便是什么。不用特地改名。”
  小娘子们便又通了姓名,一个叫通草,一个叫果子,一个叫勺儿。
  慈姑便问她们想不想做菜,几个小娘子都是乡下孩子,期期艾艾,涨红了脸,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几个厨子们瞧见慈姑这是要教徒的架势,纷纷劝起了她,这个说:“康娘子是好心,但徒弟岂是那么好收的?”、“要寻些厨子世家的,有些底子才好教。”、“须得上门求上来诚心诚意拜师的才好,否则担心半路跑了。”
  慈姑坦然笑笑:“我自个儿便不是厨子世家的,不也做得不差?”再者,当初师父教授她时便与她讲过,厨师这一行当要发扬光大,最忌讳便是藏着掖着。师父当初对萍水相逢的自己倾囊相授,自己面对别的小娘子时便无法藏私。
  见慈姑执拗如此,几位大厨们便也不再劝,却拉拉扯扯一起也要拜慈姑为师。
  钱万富先坦率道:“当初就有拜东家为师的想法,只不过我年岁已大,猜您也不会收。没想到您今日有教无类,我便也跟着求您收徒。”他脾气暴躁,人却不坏,见慈姑手艺得当,早就生了拜师的心。
  其余几位厨子们也跟着就拜。倒把慈姑唬了一跳。
  她想了一想,便也大大方方应了:“那便喝了你们的拜师茶。”
  于是康师父便有了师门:大徒弟是年近五旬的钱万富,以下依次是文秀,李大头与小丁,通草是大师姐,果子和勺儿便是师妹。
  徒弟们便由慈姑统一安排,一起练习刀工厨艺,晚上又跟着慈姑一起去州桥夜市,学她的手艺。
  如今外送的业务只限于给女眷,至于收餐的主顾是不是与男子一起用餐却无法保证,好在如今点单的人家不是热闹之处的店铺便是市井里的人家,还算安全。
  慈姑又再三叮嘱那些小娘子们送餐盒只到门外大街上,万万不可进人家门。
  收了徒,慈姑下次去马行街夜市出摊时,身后便浩浩荡荡跟了三个小娘子,还好那些男弟子被她留下腌制鹌鹑,不然只怕小小的食摊都不够挤得。
  临近一株丁香花开得正好,一树紫色繁花,正好映在旁边的汴河里,花树交相映,一时临水照花,花面两相宜,端的是煊煊赫赫。
  慈姑吸一口花香,正寻思着要不要做个丁香甜糕,便见有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小摊前头,可不正是上次拿着指环逼问她的那个人,他安安静静站在风口,一身织金玄色仙鹤纹大麾在烛光下忽明忽暗,眼睛深邃幽远,定定盯着她。
  “九……九郎?”
 
 
第26章 芝麻糊杏仁露
  稍早些时候的镇北侯府, 中堂肃穆,光从窗棂里照进来,有尘埃在半空中漂浮。
  徐林上前禀告:“主上, 近日里开封府内疑似有些手脚不干净的官员, 已经安排了探事卒兄弟打入其中。”
  濮九鸾点点头。他手里掌管着皇城司,每日里要过问大大小小许多事体。
  皇城司, 官家手上一柄尖刀。脱离三省六部,直接听命于官家。
  而濮九鸾, 便是这尖刀的刀鞘, 他将皇城司分成两队, 一队称作亲从官, 统管着大内的守卫,一队则管着上下文武百官的动态, 称作亲事官,亦被称为察子。
  察子们下面又有数不清的探事卒,上到亲王家中布防, 下到哪个小吏喝了花酒都了如指掌,可以说都尽在掌握。
  这是他最得官家信重的原因。
  也因此他被满朝文武所不喜, 许多人背地里骂他是鹰犬、走狗, 却无法控制内心深处对他的恐惧。濮九鸾压根儿不在乎他们说了什么, 他自走上这条道的第一天就已决然将闲言碎语都置之了脑后。
  听到徐林的禀告, 濮九鸾神色微敛:“晓得, 勿要打草惊蛇。”
  徐林汇报完毕, 迟迟疑疑不走, 似乎还有话要说,濮九鸾不满地瞧他一眼,徐林才犹豫道:“二房的大少爷在探查黄家, 前户部尚书黄家。”
  “怎得?”喜怒不形于色的镇北侯忽得站了起来。
  “您看是否要暗地里警告二房大少爷?”徐林在旁请示。
  “不,当年若不是二嫂我只怕连小命都没了,自然要护着她儿子。”濮九鸾摇摇头,缓缓坐下,“宝轩性子不坏,只是调皮了些,将黄家所有线索斩断叫他一无所获便是。”
  “对了,备些碎银子,我出去一趟。”
  上次没带银子,幸好碰上侄儿宝轩。
  “九……九郎?”慈姑磕磕绊绊叫出这人的自称。
  上次他忽然来逼问自己,好在很快被个咋咋呼呼称他为叔父的人带走,这一阵的忙乱倒叫慈姑将此事抛之脑后。
  她犹豫了半瞬,立即决定先发夺人。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叫出九郎之后,那人的神色稍霁了些。
  慈姑便笑道:“您上次与我那指环可还带着?我瞧着倒像我娘的遗物。”
  “你娘?”濮九鸾抬起头。
  慈姑早就想好了理由:“指环是我娘临终前留给我的,只不过我前些日子窘迫些便典当到当铺。”
  一碗面卖一两银子的窘迫?濮九鸾拂拂袖口,按住了心里的浮躁。
  慈姑心里七上八下。此人能查到指环,想必定然有察觉,说不定已然查到了康家。是以她须得真真假假透出些风声去 :“我娘从前在大户人家做活,得了许多赏赐,后来过日子七七八八也散得差不离,只留了个琉璃指环,乡下当铺认不出不敢收,便给了我,我便随身带着想当个念想。”
  娘亲的遗物。
  濮九鸾抬头看看头顶,今夜月色撩人,一排排鱼鳞状的云朵在夜空里浮沉,衬着月色越发清朗,叫人无端也生几份宽容出来。他低头指指炉灶后面:“那是何物?”
  “嗳?”慈姑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转移了话题,倒是一愣,而后才笑着道,“是小石磨,比寻常石磨小些。我给您打一碗芝麻杏仁露吧。”小娘子笑意盎然如夏夜暖风,叫人无法拒绝。
  “好。”
  慈姑细细挑拣一番泡过水的甜杏仁与扁桃仁,寻了个个大饱满的添到石磨眼里,一手添水,一手推磨,于是小石磨便咯吱咯吱转了起来。
  汴京城里的月光倾斜而下,将她身形笼罩,平添几分温柔,光洁的麻石磨上头流水潺潺,混合着杏仁粉末慢慢溜下来,散发出好闻的杏仁气息,一圈又一圈,叫人心里也安定下来。
  “上次那人家没去寻您麻烦吧?”慈姑转着小石磨,忽得想起此事。
  可真是个爱操心的,还惦记着那许久的事情。濮九鸾闷声答:“无事。”
  那几个人早被疾风带着人赔付过了缎子,又被警告再三不许再骚扰慈姑,应当不会再有什么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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