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蝎美人与权臣——九月轻歌
时间:2021-06-19 09:45:30

  她对他不曾提及的事情必然不少,例如上次进宫后,长公主与皇帝跟她说了什么,竟引得她暴怒,几日光景间,就出手把安阳郡主和长公主收拾了。
  那么,她们说的事情一定是与钟离远相关的。
  他到底要不要探究至交当年与两女子的纠葛?
  念头一出现他就打消。算了,钟离不曾与他提及,就是觉得他没必要知晓,人在的时候他尊重这份儿心思,人不在了,就该更加尊重。
  他的当务之急,是照顾好又开始出幺蛾子的小妻子,顺着她的心思,让她如愿,免她忧患。
  接下来,就像攸宁自己说的,她行事的章法就是没章法:因着长公主触怒她的那番言语,她也不急着要那些人员名单了,让手下变着法子的收拾长公主一段日子,先把她那口气顺过来再说。
  萧拓对攸宁还算是言出必行的,隔天跟老夫人打过招呼,说自己让攸宁白日里办点儿事情,晚间接她回家。
  老夫人瞪了他一会儿,说这个当口,你干嘛还让她劳心劳力?
  萧拓这才发现,母亲对自己的话从来是不会加以分析之后再做反应的,语凝片刻,笑了,说是找个由头让叶奕宁多陪她一半日,说说体己话。
  老夫人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说混小子,不早说,那这事儿办得还成,记得下衙后去接攸宁,别一忙起来就忘到了脑后。
  萧拓说不会,晚间一定把您的儿媳妇带回来。
  就为了这么点儿事情,他特地给叶奕宁安排了个差事——让她绝没可能四处闲逛从而被萧府的人看到——老夫人要是听说了,一准儿又得摁着他一通数落。
  唉,当儿子难,当萧老夫人的儿子尤其难。
  当然,下衙后他第一时间就去了兰园,接上攸宁回家。母亲惦记攸宁,他也真不放心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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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皇帝与辽王着实你来我往地唱了好些出戏:
  辽王初闻安阳郡主身死的噩耗,险些背过气去,之后便是嚎啕大哭。他心疼妹妹真不是假的,要不然,这些年也不会纵着安阳一厢情愿的苦等萧拓,如何也不肯成婚。
  接下来,他自然就是跳着脚地想为安阳郡主报仇雪恨,当下就拍着桌子说要造反,由头都想好了:清君侧。他就是可以笃定,这事情一定与萧拓有关,不是萧拓自己的主张,也是耐不住唐攸宁的请求,派精良的人手做出了这等伤天害理的事。
  他是急怒攻心之下什么都顾不得了,可是亲信却要保持着清醒,先陪着他哭陪着他骂,附和他造反的主张,末了才期期艾艾地点出一个事实:军需不足,怎么造反?刚一出兵就开始打家劫舍抢沿途百姓的财物不成?那不是作死么?
  辽王听了,语凝,之后又开始为安阳郡主红颜早逝痛哭了一场,哭完了就在书房跳着脚地骂了萧拓将近一整个日夜。
  这些都是私下里的行径,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到头来,他还得认真面对皇帝那道旨意。
  皇帝要他进京,他是应该去,但去了就是送死,总不能失了妹妹之后又把自己搭进去,他还有妻儿,还有这些年来跟着他混饭吃的很多很多人呢。
  于是,他和妻儿演了一出相继病倒的戏,给皇帝的交代就顺理成章了,回复的折子大意是我非常想去京城,亲自操持安阳郡主的丧葬事宜,亲手手刃杀害安阳的元凶,怎奈听闻噩耗之后,便与妻儿相继病倒在床,而且病情严重,实在不宜赶路。为免皇上又添一桩心事,便只能忍痛谢绝皇上的好意,安阳郡主的丧葬事宜,还请皇上着礼部按照过往规制操办。
  皇帝看到辽王的折子后,心说谁怕你给我添心事了?你病死在路上才是了了我一桩心事成么?但是这就是相互胡说八道的一件事,他说病了,那就当他病了,横竖他是杵在辽东,朝廷现在也真不是用兵的好时候。
  是以,皇帝就顺着眼下的情势,跟辽王以长公主失踪的事情说事,大意就是你妹妹前脚死了,长公主后脚就失踪了,而且锦衣卫那边也查出了一档子事:安阳曾屡次暗杀长公主,也不知是为何故。至于长公主的失踪,必然是一方面怕朝廷降罪,更怕辽王认真追究。
  辽王看到皇帝这通说辞,又一次跳脚了,把她骂了三天三夜:这是谁给她出的主意?想把他活活气死不成?
  安阳郡主刺杀长公主?鬼都不相信好吗?——长公主和他们兄妹交好多年,安阳怎么可能刺杀她?
  这些事情皇帝又不是不知道,偏在这时候揣着明白装糊涂!
  但这仍是他必须客客气气应对的,要不然,连安阳郡主的丧葬事宜都敷衍了事可怎么办?
  他压着火气,说原来如此,那就请皇上费心,尽快找到长公主。长公主若是来到辽东,臣一定替皇上将她绳之以法。
  皇帝看了,满意地笑了,知会百官之后,担心这担心那的官员也都松了心,消停下来,不再每日说一些丧气话。
  可这事情在皇帝这里,自然是还没完。
  不论安阳郡主还是长公主,她所能想到的下杀手的人,都是攸宁。
  安阳郡主也罢了,她需要知道长公主是否还在人世,更需要知道攸宁这样整治那个人的意图是什么。
  再有,别的一些事,她也该跟攸宁正面说道说道了。
  于是,秋末冬初的时节,皇帝再次传召攸宁。
  仍是午后,申时,攸宁来到了御书房面圣。
 
 
第83章 悲恸之中的杀戮(4)   更新
  悲恸之中的杀戮(4)
  午后, 时间还早,皇帝去见了见永和公主。
  自从长公主离奇失踪后,永和公主就又开始每日哭闹, 只是再没胆子到母亲面前质问, 闷在自己的宫里茶饭不思,以泪洗面。
  在她心里, 长公主与她才是母女情分。毕竟,自记事起后好几年, 是长公主无微不至地照顾教导她。
  在她心里, 长公主是春风细雨, 皇帝却是风霜暴雨。
  皇帝走进女儿的宫苑, 瞥一眼廊间开到荼靡的几个盆景,举步入室。
  永和公主恹恹地躺在床上。
  皇帝遣了随侍的宫人, 在床前落座,审视着女儿。
  永和公主窸窸窣窣地坐起来,亦是分外认真地审视着自己的母亲, “姑母到底是失踪了,还是已遭了毒手?”
  “我不知道, 正在查。”皇帝说的也是实话, 她的确不知道长公主是死是活。毕竟, 局势上看起来, 攸宁对长公主出手的重要目的之一, 是把安阳郡主被杀的事情圆过去——辽王不相信没关系, 官员们相信就够了。
  “您不知道?”永和公主绽出一个苍白脆弱的笑容, “我倒是从不知道,您说谎话的时候,也能这般心安理得。”
  真是让皇帝听着要多膈应就有多膈应的言语。皇帝牵了牵嘴角, 逸出的笑容透着嘲讽,“听起来,你有自己的思量,不妨跟我说说。”
  “除了您,谁能有这种手笔?谁又与姑母积怨已深?”永和公主说道,“我可不记得,首辅与长公主有过节,便是有,他也不会这样行事。”
  对,他不会这样行事,他妻子其实寻常也不会这样行事,而今破例了。心里这样想着,皇帝道:“听起来的确有几分道理。但这事情不是我做的,信不信由你。”
  永和公主垂下了头,亦低垂了眼睑。
  皇帝缓声道:“我过来是看看你的情形,还不错。原本想着,你小小年纪就三灾六病的,不如到寺里住上一阵,将养身体,平和心绪。当然,最先是让你跟长公主朝夕相守,但你也清楚,不能够了。”
  永和公主立时抬起头看她,眼含怨恨,“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儿?”
  “我真希望你不是。”皇帝怅然地笑了,语气却是真挚的。
  永和公主说不出话了。
  皇帝又道:“你这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很有主心骨。如此,闲来不妨好生想想自己的前程。我不是有耐心的人,自认对你已经竭力容忍,日后再因长公主生事,我对你的打算,就不是说说那么简单了。”
  永和公主默然以对。
  皇帝的话说到了,也便起身。
  永和公主却在这时轻声道:“都是因为一个该死的男人,你才对我这样的。”不是质疑,是肯定的言语,而且带着一份怨毒。
  皇帝眉心一跳,目光如无形的刀锋一般,毫不留情地刮着永和的面容,忽而冷冷一笑,“人前我甚少出尔反尔,对你却一向是颠三倒四。想来你也习惯了。
  “打今儿起,你就去护国寺住着,什么时候把刚才那句话收回去,什么时候回来。
  “你对我这种母亲诸多抱怨,而我对你这种女儿,早已是无能为力。”
  她转身唤来宫人,冷着脸吩咐下去。
  永和公主委屈地哭了起来。
  宫人们全都吓得脸色煞白,跪倒在地,想求情,却不知该怎么说——压根儿不知道皇帝为何动怒,一句话不对,就会火上浇油,把公主害得更惨,还没等他们纠结完,皇帝已经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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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高云淡,长风飒飒。
  攸宁与皇帝在御书房外碰了个正着。
  两女子俱是一身玄色,只是,攸宁在玄色深衣外加了件同色的斗篷。
  皇帝打个手势,请她到室内,亲自去沏了两盏茶过来。
  攸宁尝了一口,一边眉毛扬了扬。
  “不合口?”皇帝问。要是合口,不是这个表情。
  “火候不对。”攸宁道,“可见再好的茶到了心绪恶劣的人手里,也只能被平白糟蹋。”
  “……”皇帝尝了尝自己手里的那杯茶,蹙眉,这会儿连味道对不对都品不出了。
  “但是还好,放的茶叶不少。”攸宁对这一点还是比较满意的。来之前本想在静园睡个午觉,却被初六十九缠上了,正有些乏,需要喝杯浓一些的茶。
  皇帝眉宇舒展开来,等到单独相对时,直言问道:“长公主是死是活?”
  “我怎么知道。”攸宁说。她确实不知道:昨日手下又一次问她,长公主不是一般养尊处优的人,一不小心弄死了怎么办,她说没事,不用手软。
  皇帝挑眉,“跟我也不能说实话?”
  攸宁深凝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我跟谁都能说实话。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又何必问。人现在的确没死,但也已是个死人。”
  皇帝想想也是,失踪了的人,谁还会让她重现天日不成?“但你这次行事未免太不合常理了,算是一定范围的擒贼先擒王?”
  “没想那么多,就是想杀人。”攸宁淡然道。
  这种话让她用这种态度说出来,透着矛盾,更有些瘆人。但她分明不自知。
  皇帝不由探究,“如果没有安阳郡主的事情供你做文章,又当如何?”
  “说她意图刺杀皇上,有胆子小的死士到北镇抚司把她卖了。这种借口多的是。”
  皇帝笑了,“反正不管怎样,长公主失踪都与你无关。”
  “当然要与我无关。”攸宁闲然道,“做这种事的一点趣味就在这儿:别说知情的只有几个人,就算天下人都知道,可偏偏拿不出凭据。”说着,瞥皇帝一眼,意有所指,“这也是经常琢磨一件事,往相反的路走,譬如天下人都知道一个人没做一件事,可偏偏没人在短时间里拿出凭据。”
  皇帝按了按眉心,神色复杂,心绪更复杂,“你在怪我当初不曾尽全力,把事情弄得不上不下。”
  攸宁默认。
  “那时我在长公主那边有了抉择,可在别处,仍是举步维艰。”皇帝黯然道,“辽王、包括佟家在内的几大世家一起向我施压。
  “兰业那时正恨我恨得牙根儿痒痒,他要是让我禅位给谁,我二话不说,可那些人不成,我如今坐着的那把龙椅,凝着整个家族的血,皇权已然到手,我就不可能让自己身陷囹圄,那样的话,对不起的人只有更多。”
  攸宁很是不以为然,但是懒得接话,默默地喝茶。
  皇帝也不奢望她全然体谅,话锋一转,说了说永和公主的事。
  攸宁只是问:“真被长公主养歪了?”
  “嗯。平时也算得上聪明懂事,却是一言一行都透着心机,我要是掏心掏肺对她好,迟早死在她手里。”皇帝显得有些落寞,“她瞧不起我。”
  “那么,远着些也好。等她大一些,给她在金陵一带置办个府邸,她想怎样就怎样。”攸宁说到这儿,念及一事,“你怎么留了长公主这么多年?只因为她与永和公主亲如母女?”
  “不,你不了解她。”皇帝道,“她与永和一辈的孩子都很亲近。我手里的人你也看到了,只有奕宁能够面面俱到,我杀长公主容易,不留凭据却难。终有一日要立储君,我要是在这件事情上择不出自己,兴许就是又培养个心里恨着我的白眼儿狼。”
  攸宁唇角扬了扬,“由此可见,人缘儿好一些的确有好处。”她放下茶盏,“见我应该还有别的事,是不是要旧话重提?”
  “没错。”皇帝觉得现在还不是说那些的时候,却没有否认与拖延的余地,“我要请你帮我,确切来说,是帮我与兰业。”
  “不可能。”攸宁目光凉凉的。
  皇帝开始怀念这一刻之前的攸宁了,虽然有些心不在焉,却总归是没有锋芒的。沉了沉,她说道:“原由。”
  “不如你说说,要我帮你们什么?”攸宁道,“要我把脑子里存着的东西都交给你们?”
  皇帝坦诚地道:“这是我这些年来对你的一份期许,而到了如今,我希望你为苍生尽自己一份心力,这是最重要的。”
  “我有心无力了。”攸宁换了个闲散的坐姿,“东西也不会交给你们。”
  “你能不能不要公私不分?”皇帝被她的态度惹得有点儿起急了,“你难道不知道,他的心愿是清平盛世?”
  “知道。”攸宁道,“有他这样的前车之鉴,我更不敢做好人了。”
  “……”皇帝抿了抿唇,“这种话,你绝不会在他面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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