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蝎美人与权臣——九月轻歌
时间:2021-06-19 09:45:30

  这是人之常情,陶师傅满口应下。走进园中,见身量纤纤的攸宁仍无一丝惧色,狐疑道:“有夫人这般胆色的人,真的不多见。”毕竟她没见过十九,那小子再怎样,给谁一口也不是小事;再者,与初六上次相见,已是七八个月之前,她怎能料定它仍然记得?
  “又不是在山林之中。人对虎没有恶意、厌憎、畏惧,它们就不会有伤人之心。”攸宁浅笑盈盈,“说白了,它们自幼养在您跟前,不就是大猫的性子么?你喜欢它,它也就喜欢你,最起码不会乱耍性子。”
  陶师傅逸出爽朗的笑声,“大致就是这么回事。”但真打心底不怕的,也真没几个,单说萧拓的那些小厮,就没有敢走进来的。
  园子的格局算得别具一格:居中是格外开阔的芳草地,除了面向园门的南面,周围环绕着竹林、枫树林、灌木丛。
  “没有水?”她问。
  陶师傅道:“有,在林中。”
  攸宁极目远眺,仔细观察,发现有亭台楼阁在林中若隐若现。
  陶师傅打了声响亮的呼哨。
  不消片刻,一只小东西从灌木丛里跑出来。隔得这么远,瞧着像足了四条小短腿的大猫。
  攸宁和陶师傅缓步走向它。
  十九欢实地跑向斜坡这边,中途却忽然停下,扭头望向竹林。
  竹林边,庞然大物悄无声息地出现,威风凛凛的,这会儿,正静静地凝望着攸宁。
  攸宁也望着它,笑着轻声问:“初六?样子真威风。”
  “是它。”
  十九等了初六片刻,见对方没有挪步的意思,自己跑向陶师傅跟前,撒娇打滚儿,一味地要抱。
  攸宁仍是望着初六,款步走向它。
  “倒真是胆儿肥。”
  不知何时,萧拓过来了,陪在她身边。
  攸宁转头看他一眼,“初六不记得我了?”
  “就该懒得搭理你。”萧拓打个榧子。
  这话似乎有些听头,攸宁顾不上深思,因为看到初六往这边来了,优雅的步伐慢悠悠,而在这行动期间,尽显王者气势。
  初六径自跑到攸宁跟前,仰头瞧她片刻,随后,坐到芳草地上,静静的、慵懒的望着她。
  “呦,这是生我气了?”攸宁蹲下,与它平视,“还是陶师傅对你太好,忘了我?”
  萧拓揉了揉初六的背,“有本事你就别理她。”
  初六往前挪了一点点。
  攸宁有点儿犯愁,“长这么大了,可怎么好?抱不动了呢。”
  萧拓笑出来。
  “萧兰业,你家小老虎要是咬我,我可就残了啊。”攸宁说着,素白的小手不快不慢地伸向初六的大头。
  萧拓又笑。
  初六不动,眼神却已变得柔和童真。
  攸宁摸着它的面颊、下巴,随后手悬在半空,“小子,别闹脾气了,给我摸摸爪子。”
  初六偏了偏头,沉了会儿,真就将一只大爪子轻轻地搁到她掌上。
  “诶,好乖啊。”攸宁笑得现出小白牙。
  初六收回爪子,又往她跟前凑了凑。
  攸宁双手虚虚地捧着它的大头,心里有些不好过,“生我的气,对不对?是该生气。”
  它理她做什么呢?谁知道这次相见之后,又要等到何年何月?——再怎样单纯无知,这点儿认知也还是有的。
  初六歪了歪头,蹭了蹭她的手。之后,再一次往她跟前挪了挪,然后,大头一偏,下巴轻轻地搁到她肩头。
  攸宁顺势揽住它,手势极其温柔地抚着它的头、背。
  初六表情明显欢实起来,下巴颏儿来回蹭着她的肩。
  萧拓动容。
  这两个之间,是怎样的一种奇缘?
  她待初六自是不厚道,见一次算一次,毫不克制欢喜之情,认定它记得自己,又不会记挂干涉它的归处;
  初六始终铭记着这样一个恣意任性,给过它很久失望、失落的人的气息。相见不需片刻,便选择释怀。
  萧拓拍了拍攸宁的脑门儿,“等会儿喂它些零嘴儿,到我常住的院落待着。我去前面,事儿还没说完。”
  “好。”攸宁点头。
  萧拓又看了仍旧腻着的两个一眼,转身唤陶师傅,“小十九怎么就没干净的时候?去给它洗出个虎崽子的样儿来。”
  陶师傅笑哈哈的应声:“得嘞,等会儿就去。”
  萧拓快步回了前面。虽说有陶师傅在,终究还是担心那万中之一的危险,便寻了个由头,让两个幕僚先去前面的花厅等着。眼见一切,足以完全放心。
  攸宁始终是初六心里觉得最亲的人。
  只为幼小时的几日之间,得到的她给的善意。
  她所走的路,又何尝不是如此。
  两个小崽子,活得还真是累。
  .
  于太太从秀儿口中听说时家的事情之后,立即派人去给于琪传话。
  正在当值的于琪闻讯立刻称病回到家中,携妻子去了时府。
  ——秀儿在于家附近等了很久,见夫妻两人如此,便知自己的话没被当成耳边风,喜滋滋回萧府复命。
  三夫人很是满意,到下午,心情更好:于琪、于太太分别递了帖子到外院内宅。
  送到外院的她管不了,送到内宅的,她就可以做主,答复于太太临近傍晚时过来最好。
  而外院那边,回事处请示过向松之后,答复于琪派来的管事:不妨晚间过来用膳。
  萧拓和攸宁那边,离开碎月居时,都受到了些困扰:
  初六送他们到了园门前——这是萧拓没享受过的待遇,也罢了,关键是它还不肯回去,也没明显的表示,就不声不吭地站在攸宁身侧。
  望着她那眼神儿,不是可怜巴巴,但让人觉着是真不好受。
  夫妻两个轮流哄,也不管用,它就是不肯回园里去。
  萧拓怪不落忍的,想了想,说要不然就带它和十九回府。
  攸宁瞪了他一眼,“说的什么梦话?”只说最清净的静园,那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安排妥当的,真没必要闹得人心惶惶。
  “那怎么着?这孩崽子赖上你了,还是这么大一孩崽子。”他也恼火,自然没好听的话。
  “……闭嘴。”攸宁气笑了,继续耐心地哄着初六回去,语声软软地说,“过两日就来看你,好不好?”
  它又不是没上过当,信你才是见了鬼——萧拓摸着下巴腹诽。但不信邪也不行,过了一阵子,待她态度稍稍强势严厉一点之际,初六居然就听话地回了园中。
  十九也就随着恋恋不舍地回去了。
  傻小子,真栽她手里了——萧拓只有这感触。
  回府的一路,他策马,遥遥地走在前面,跟早就来等着示下的几名官员说事情。
  攸宁在车里眯了一觉。
  快到府中的时候,萧拓上了马车,唤醒她:“于琪、于太太到府里了,瞧那样子,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
  攸宁揉了揉眼,“知道了。”
  “能应付?”
  “我现在就是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攸宁对他笑了笑,“没点儿把握,哪儿有闲心跟你去什刹海?”
  “这话可真让人不爱听。”更高兴的难道不是她么?没良心。萧拓捏了捏她的下巴,瞧着她的笑靥,忍着没刺她。
  攸宁一面理着发髻,一面问他:“西南战事怎样?林陌有没有再出幺蛾子?”
  “没。他夫人相夫有道。”萧拓舒心地笑了笑,“不出意料的话,很快就有捷报传来。”
  “也是,三月就要过去了。”他早就估算到,四月前后便有大捷的消息。
  攸宁本来还有事问他,可是马车进到府中,也就作罢。
  萧拓留在外院见于琪,攸宁回到房里,更衣之后,迎来了三夫人与于太太。
  她迎到厅堂,与二人见礼落座。
  于太太今年三十上下的样子,典型的小家碧玉且小鸟依人的样貌,不拿腔作调的时候,还是比较讨喜的样子。
  寒暄几句,三夫人道:“于太太专程来见五弟妹,想来有事要说,我就不留在这儿碍事了。”又对于太太欠一欠身,“迟一些我来请您到房里用饭。”
  于太太还礼,客气了几句。
  三夫人离开之后,攸宁在于太太示意之下,遣了室内的下人,只留了晚玉在身边,道:“时候不早了,于太太,我们不妨开门见山。”
  “萧夫人爽利,再好不过。”于太太仍是挂着笑,但那笑容有了些凉意,“我们于家与次辅那边是表亲,我家老爷待人赤诚,把次辅的儿女当做自己的亲弟弟、亲妹妹来对待。”
  “有耳闻。”
  于太太道:“今日,我家老爷才知道,时家竟有二人病倒在床,全因你萧夫人而起。”
  攸宁好奇:“怎么说?”难道她嫁给萧拓,之于时大小姐或于太太,也成了天大的过错?
  “夫人大度,恕我冒昧,说几句僭越的话。”于太太道,“这人啊,不论谁,都该有些自知之明。首辅大人这桩婚事,外面传得极难听,也不知夫人听闻过几句。”
  “听过几句。”攸宁笑笑地说场面话,给对方留出往下说的余地。
  “固然难听了些,但这总归不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事情,也只好听着。”于太太笑得意味深长,“到最终,自己享受不了无边的福分,只耽搁了别人的前程罢了。”
  攸宁便也笑了,“不论于太太前来是为何故,不妨先听我讲个故事。”她很诚恳地望着于太太,“你也知道,我刚进门,偶然间从三夫人那边听说的关乎你的秘辛,也不知是真是假。”
  一本正经地挑拨,要害得三夫人背黑锅。
  晚玉悄然退后一步,敛去满眼笑意。
  于太太则是神色僵硬,“关乎我的秘辛?夫人这是——”
  “我瞧着你样貌出色、做派爽利,断然不该是那等上不得台面的人。”攸宁目光愈发真挚,“有些人编排你,纵然她是我的妯娌,我觉着也该私下里提醒一句,结交友人,千万要当心。”
  于太太面色青红不定,非常吃力地扯出一抹笑,“还请夫人明言,所指的到底是什么事?”
 
 
第36章 不肯承认的疼惜(3)   更新
  “也不算什么大事。”攸宁缓声道, “有些夫妻相伴的年月久了,便会生出些嫌隙,女子实在气恼又不想和离, 大多回娘家, 到陪嫁的宅子里小住。你说可是?”
  于太太点了点头。
  攸宁用的真是讲故事的语气:“在上十二卫里有头有脸的一位大人及发妻,四年前生了嫌隙, 那位太太住到了京城外陪嫁的宅子里,一住就是大半年, 且住出了些是非。
  “她算得半个戏迷, 偶尔请戏班子到宅邸, 借此排遣苦闷, 一来二去的,便与一名武生有了瓜田李下。
  “那武生姓什么来着?似乎是姓冯?”
  “别说了, 别说了……”于太太紧张得恨不得把帕子攥出水来,目露哀求。
  攸宁笑微微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了:“你旁敲侧击质疑我与阁老的时候, 我可没拦着你。”略顿了顿,继续道, “后来, 算是个什么事呢?女子终究要回到夫君身边, 武生则得了她不小的好处——
  “女子贴出了大几千两体己银子, 请人替自己出面捧他, 而且真捧成了角儿。
  “女子请谁替自己出面来着?那人是不是出自曾在庙堂行走的夏家?
  “至于女子的夫君, 私下里倒是不包戏子, 只是喜去烟花柳巷,对一个什么楼里的头牌动了点儿真情,听说做了不少工夫, 让那头牌改头换面,到于家做了妾室?”
  于太太见鬼似的望着攸宁,缓缓地站起身来,又缓缓蹲身行礼,“萧夫人,您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我三嫂房里的人说的。”攸宁打定主意坑三夫人,睨着于太太,自嘲地一笑,“也怪我,一来就获封诰命,害得三嫂要交账让贤,她看我不顺眼,也是该当的。
  “我上一段姻缘是嫁入顾家,顾夫人的娘家就是家道中落如今父子双双辞官的夏家。
  “三嫂房里的人提及那些旧事,本意不过是辱骂贬低我,却不想,有人话说的多了些,不小心抖落了别人的秘辛。
  “我再不济,手里也有一两个善于打探消息的人,不小心就听到了。”
  晚玉觉得,夫人把事情混在一起编排,居然合情合理的,自己如果不是旁观者清,这会儿也会信了夫人这一通胡说八道。
  于太太似被施了定身术,神色变幻不定,完全没了主张。她有点儿五雷轰顶的感觉,不说话似乎不成,又不知说什么才妥当。
  攸宁百上加斤:“这世道对女子很是不公,相同的事情,男子做了,便是风流;女子做了,便是该死。单说那些事,我真不觉得怎样,半斤八两,对不对?
  “我只是不明白,你跟我三嫂这样的人来往做什么?
  “人家摆明了是借着交好的名头,百般探究你的私密之事。
  “到这上下,她不过是想利用你给我难堪,帮她跟我打擂台,你居然就让她如了愿。”
  语毕,很惋惜地摇了摇头。
  到这会儿,于太太已经完全相信攸宁的话,把个三夫人在心里凌迟了一遍,随后咬了咬牙,行礼改为跪倒,“还请夫人饶命,帮我遮掩此事……”这话说着是真没底气,却又不得不说。
  她不知道攸宁有没有去查证,手上有没有能置她于死地的凭证。
  “起来。”攸宁好心地提醒,“现在你的当务之急,是不是派人知会于大人管好他的嘴,以免触怒阁老?你也知道,阁老有时候脾气暴躁。”
  于太太骤然一惊,立时什么也顾不得,挣扎着起身,吩咐站在一旁的也早已面无人色的贴身丫鬟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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