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的。”攸宁当即取了对牌,唤晚玉到外院知会管家,派人去太医院。
午间,与樊氏相熟的太医来了,结论是急火攻心,需得静心将养一阵。
攸宁看了看方子,问了几句,唤人从小库房里取出些相宜的补品,请太医查验之后,送到樊氏房里。
樊氏听了,更上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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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攸宁去了静园。记挂着两个小家伙,再就是因为,萧拓昨夜被幕僚请到了外院,终夜议事。到上午,他不回房、不歇息,反而移步静园。
过去之前少不得禀明老夫人,攸宁谎称只是去那边看看格局,帮萧拓收拾一下静园的前院。
老夫人反复叮嘱,千万别见那两只小老虎,万一见到那个小的,也要躲着些。
攸宁满口应下。在静园当差的,都是最可靠的人,绝不可能把她和萧拓卖了。
陶师傅指引了萧拓所在之处,攸宁说我可以自己过去。
陶师傅便笑着说好,去忙别的了。反正园子里最凶的是初六,初六又是跟她最亲,实在不需担心什么。
林中,半山腰的凉亭中,萧拓正凝眸望着一处,见攸宁寻来,示意她噤声,又对她伸手。
攸宁放轻脚步,走到他身边。
萧拓从身侧石桌上拿起一个千里镜,递给她,又将她带到自己身前,指着一个方向。
树木低矮、绿草旺盛的林中,一只灰色的野兔在吃草,一头猛虎正悄然逼近它。
猛虎的步调很慢,明显是刻意放得极轻,大大的爪子小心翼翼地落到草地上,疑心野兔察觉时,便停下不前。
不长的一段路,它付出了十分的辛苦,用了很长时间。
居然撞上了初六捕猎。攸宁不自觉地连呼吸都放轻。
萧拓展臂环着攸宁,不同于她的紧张,根本就没抱什么希望。
离得近了,更近了。
攸宁屏住呼吸,在她认为初六可以出击、得手的时候,野兔却忽然有所警觉,极迅速地跑了。
初六似是愣了愣,下一刻便转头,顺着来时路离开。
“笨小子。”萧拓语带笑意。
攸宁则是不解:“刚刚不可以出击?”
“它先泄气了。”萧拓解释道,“它自个儿应该摸索出了个章程,现在只学着蛰伏,不惊动猎物。最适合出击的时机之前,猎物跑了,它从不会追击。这大抵跟习武一样,练精了一招,再练下一招也不迟。”
“哦。”视野中不见了初六,攸宁把千里镜放到石桌上,“你像是没少看我们初六的笑话。”
“也不能这么说。”萧拓把她搂紧了些,“有明显的进益。要说笑话,最开始才是,没个章法,逮不住猎物还会打蔫儿生闷气。”
攸宁笑了,“听陶师傅说,它不都是夜间练习捕猎么?”
“对,今儿可能心里高兴。”
意味的是喜欢新家。攸宁抬手,摸了摸他下巴,“十九呢?”
“玩儿水、抓鸟雀,平白折腾罢了。横竖不折腾得脏兮兮,这一天就过不去。”萧拓拢住她的手,焐着。
攸宁敛目看着他的手。他这举动,算是迅速养成的一个习惯。
他们之间……他分明该是时不时急躁甚至不甘的一方,可他没有。
锦帐之间,他身体里似是有个机关,能静默安然地与她相安无事,亦能在相宜时霸道肆意地索要。
相处光景虽短暂,她却越来越多的发现,他这种细微处中流露的关心。
这样的情形,再好不过:他不会因为她丧失冷静,或许永远都不会。这样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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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老爷特地去见四老爷,直言问道:“你怎么回事?一大早跑去樊家做什么?”
四老爷很奇怪地望着他:“我不去能成么?昨日刚一见面,姨娘就吩咐我去樊家报信,让她的娘家给她撑腰。”姨奶奶是别人的一声其实可能透着讽刺的尊称,在他们兄弟这儿,自然还是要唤生母姨娘。
“……”昨日赶得巧,三老爷还没定下神,方妈妈就催着生母搬住处,实在窘迫得可以,如此一来,他真把别的忘了。
“不管怎么着,我应了就得做到。唐氏要是没本事,就让樊家拿捏着,成为第二个三嫂;要是有本事——嗯,她还算有手段,姨娘总能消停一阵了。”
言语没有对生母的指责,也无对唐攸宁的挑剔,可那语气太冷漠,比局外人还要冷漠,不免让人心生不安。
三老爷凝望胞弟片刻,并没多说什么,“你有什么心思,总不肯与我说。也罢了,随你怎样。”
四老爷目送兄长离开,回了房里。
四夫人正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绣花,看到他,柳眉微微一挑,抿了抿唇。
“不阴不阳的脸色,给谁瞧呢?”四老爷不悦。
“瞧不起你。”四夫人直言不讳。
“嗯?!”四老爷寒了脸。
四夫人面色亦是冷如霜雪,“连内宅的事儿都掺和,我瞧不起你。”
四老爷立时额角青筋直跳,“那你就走!”
“凭什么我走?我出去了,是遁入空门,还是给你戴绿帽子?”四夫人冷声反问,凝着他,一手则拿起一把剪刀,刺在绣架上的绮丽绣样,狠狠豁开,语声变得轻轻的,“你,给我滚。”目光没有人前的漫不经心,唯有丝丝缕缕的寒凉。
“……”
四老爷匆匆换了身衣服,匆匆地走了。
四夫人扶了扶额。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嫁了个什么人,成婚之前到如今,对他的心思,是一点儿都摸不透。或许,不是难以揣测,只是他就是见天儿抽疯的货色。
她是没耐心琢磨了,这一半年开始,就是要么开诚布公要么让他滚的惯例。
或许这法子是不对。
可是,管那些干嘛?她心里痛快才是最要紧的,凭什么为他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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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房里一名二等丫鬟过生辰,攸宁和三个大丫鬟、一众仆妇一起给她庆祝。
不知不觉的,人们的酒就全冲着攸宁来了,攸宁啼笑皆非,但是新人旧人都在,哪个都要给面子,这一圈儿下来,喝的着实不少,有了醉意,及时离席回房。
强打着精神沐浴更衣之后,便倒头睡下。
醒来时,就对上了萧拓的俊脸。她颈子梗了梗,“大半夜的,抽什么疯?”
萧拓视线锁住她双唇,所问非所答,“味道很好。”好像他在看的不是她的唇,而是美味的果馔。
清雅冷冽的气息合着他温热的呼吸,萦绕在她鼻端。浓密如刷的睫毛垂下,挡住了他锋利似刃的目光。
他稍稍别开脸,双唇轻羽般扫过她脸颊,“我也醉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攸宁明知推不动他,还是做着无用功:一腿猛地弯曲,膝盖发力装在他腹部。
萧拓蹙了蹙眉,随即身形一偏,大喇喇跨坐在她身上,双唇毫不犹豫地落下,去捕捉她唇瓣。
攸宁立刻变成了一只暴躁的猫,别开脸去,用尽全力挣扎。酒精麻痹了头脑,她甚至不记得要拒绝他靠近的理由,却知道必须如此,如同本能。
一张美人榻上,夫妻两个以暧昧的姿势纠缠抗衡,不消多时俱是低低喘息起来。
攸宁狠狠咬住了萧拓肩头,拿出了宁死也不松口的执着。
萧拓却在此时觉出自己举动已迟缓失力。
还是她狠,一杯加了酒膏的茶水的威力,超出他预计。
他抬手推她,她还是不松口。
服了。
他随她去。
她也真不好意思一直咬着,觉着差不多也就松了口,别转脸。
萧拓没好气地除掉外袍、蹬掉鞋子,终是意难平,躺下之后冷眼看向她,她却已堕入梦乡。
说你是小疯子,你还真就疯给我看,这叫什么事儿?他腹诽着,吻了吻她的唇。
美好感触再次体会到,重重的咬一点点演变成了辗转吮吻,片刻后,也就罢了——得不到回应的事儿,再怎样美妙,也不像样。
攸宁醒来时,晨曦初绽。她是被热醒的,酒在体内引发的燥热,加上与某个人合盖一床被,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蹙眉撩开被子,揉着眉心睁开眼睛,看到眼前情形,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她在萧拓怀中。
萧拓精瘦的上身清晰呈现在她眼前。
攸宁有点儿懵:这是怎么回事?
低头看看自己衣物,倒是整整齐齐。
攸宁推开萧拓,坐起身来,趿上睡鞋。周身乏力,难受得紧。
到了外间,找不到水,唤小丫鬟送来一茶壶温水,连喝几杯才不再口干舌燥。
可是到了天光大亮时,萧拓还是没醒。
他有事没事?是放心安睡还是喝多了?
攸宁拿不准,坐到床边,拍他的脸,“醒醒。”
萧拓不耐地蹙眉,脸微微侧转,继续睡。
由着他睡,等到出事了,景竹或向松自然会来唤他。但是那样也不好,她总归要担点儿干系,这样就不如自己把他快些弄醒,他早些离开,自己也轻松些。
就当他喝多了,攸宁命丫鬟备好醒酒茶。
茶晾凉之后,她端在手里,捏开他下颚,给他灌了一杯。
看着他沉睡的容颜,抿唇微笑,心想你也有今天,如果现在给你一刀,恐怕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萧拓?”她用力摇他。
萧拓倏然睁开眼睛,她含着戏谑的笑颜入眼来,十足的神采飞扬。她这般灵动的一面,着实赏心悦目。
攸宁吁出一口气,“总算是醒了,快起来,已是辰时了。”
萧拓心念数转,已将昨夜记忆迅速梳理了一遍,见她要走,抬手扣住了她的手腕,施力将她带倒在身侧,“没什么话要对我说?”
“说什么?”攸宁不解之余,手腕用力翻转,挣脱他钳制,便要跳到地上。
萧拓则环住她腰肢,将她猛力带回怀中。身形翻转,他欺身压住她,双腿绞住了她双腿,又将她双臂反拧,一手扣住她双腕。
攸宁又惊又恼,甚至有些怀疑他之前是装醉——刚醒酒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快的反应?无从挣脱,只得忍着气问道:“我怎么你了?你是不是还没醒酒?”
“咬我,你欠我一句抱歉。”
攸宁这才知道,他肩头咬痕是自己所赐,汗颜不已,嘴里自然还是要为自己开脱:“那一定是你不安分在先。”她可不相信,自己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等事。
这样的答对,意味的只能是她将昨夜的事情全忘了。萧拓视线自她眉宇下落到她唇瓣,“我碰不得我的夫人?”
攸宁答得毫不犹豫:“现在碰不得。”那点不自在立刻烟消云散,只怪自己没有更狠一点。
萧拓面容离她更近了一些,近到她能清晰感知他鼻息。
攸宁紧抿了双唇,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没用。感知到他呼吸急了些、热了些,她不敢再动了。
“给我亲一下。”萧拓视线又锁住她唇瓣,语声柔软了一些,作乱的手也到了她肩头。
亲吧亲吧,亲一下又不能死人。又不是没亲过。她腹诽着。
他的唇覆了上去,在她清醒的时候。
她侧开脸,睁开眼看住他,没忘记他说的是亲一下。
萧拓却扣住她后脑,轻如羽毛的吻落在她眼睑。
她不自主地又闭上了眼睛。
他再度吻上她双唇。
攸宁瑟缩着,却是无处可逃。她屏住了呼吸,感受如电流一般,自唇齿流窜到了周身。
“你怎么说话……”
怎么说话不算数?她想说这一句,却因舌尖被他无意碰触而噤声,身形微颤,脑子里轰的一声。
原本打算的浅尝辄止,因为品尝到的甜美,让他想索取更多。因为这种事对她食言,他不在乎。
他清雅冷冽的气息,身体炙热的温度传递到她身上,变成了一张冷热交替的无形的网,将她困在其中,无从挣脱。
他带动着彼此甜美的悸动、乱掉的呼吸。
她的身形酥软下去,双手已被放开,却已忘了挣扎。
萧拓却亦步亦趋,末了更是因为发觉她在躲避什么而含住她耳垂。
攸宁身形僵住,觉得脸颊更热了。
到底,顾忌着天色,他点到为止,放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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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雪,来时无声,逝后无踪。
要说攸宁能因皇帝有所庆幸的一件事,目前就是皇帝因朝政繁忙脱不开身,轻易不会让命妇进宫请安。
进到四月,攸宁完全理清楚了内宅的账目、仆妇间的枝节。库房的账目在外院管事做旁证下,重做了一份,各处行事也就有了切实的凭据,不会再瞻前顾后心里没底。
鉴于攸宁软硬兼施的管束手段,加之樊氏、三夫人目前都身不由己的处境,仆妇们同时很明智地选择勤勉当差,最差的也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心思,老老实实的。
厨房那边的情形,齐贵家的私下里跟攸宁细说了说:“……先前在小厨房的位置,大多已经被取而代之。”各个房头都一样,小厨房没了得力之人诸多不便,先前的走了,自然会悄悄地另寻了人补缺。
都怪萧拓,这是办的什么事儿?顾前不顾后的。当时他心里是痛快了,却不想想这根本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攸宁腹诽着,但也终究能理解他借题发挥的原由,就笑笑地宽慰齐贵家的:“眼下既然是我主持中馈,这事情就跟别的事一样,我可以做主。让她们只管把心放下,安心当差。被调离的那些人,我和阁老商量一番,另行安置。回头给你准话。”
齐贵家的笑开了花。
攸宁转过头来跟萧拓说了这件事。
萧拓有点儿尴尬地笑了笑,思忖后道:“你别管了,我让管家给调走的那些再寻妥当的去处,不能都来来回回折腾。横竖那些个都是好吃懒做的,手艺也就那么回事儿。”
攸宁便又唤来齐贵家的,转述了他的态度。
齐贵家的回了厨房报信,灶上相关的人听了,俱是欢天喜地,一颗心完全落了地,说逢年过节时,一定要好好儿给五夫人磕个头。自此,是再没了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