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蝎美人与权臣——九月轻歌
时间:2021-06-19 09:45:30

  他是在宣泄被继室、夏家算计蒙骗愚弄的怒火,更是在给唐攸宁一个完全说得过去的交代。
  人证只有两个,唐攸宁手里自然还有别的人证。
  他对她的客气周到,是因忌惮甚至畏惧;她对他的温婉有礼,则是因胸有成竹,死死地捏着他的软肋。
  他连这种事都能妇人之仁的话,那么,迟早遭殃的就不是他经手的这些人,而是整个顾家。
  已经失去长子,已经因为大意、想当然付出了最惨痛的代价,便不能让家族因自己仕途受阻,处境一落千丈。
  说完打算,顾泽唤来心腹,当着顾夫人的面儿,桩桩件件的安排下去。随后,他走到院中。
  室内传来女子凄厉的哀嚎声。
  顾泽眼角眉梢动也没动一下,脚步如常地走出正房。
  路上,顾泽回想起有一次见文季的情形。
  顾文季提起让唐盈冲喜的事。
  顾泽讶然,“便是要再冲喜,也不用从唐家物色。”担心又来一个不省油的灯,使得内宅情形更乱。
  顾文季说:“这事儿您就听我的吧,我跟攸宁商量过了,也算是一事不烦二主。”
  顾泽沉吟着,怀疑道:“这本来就是你媳妇的意思吧?”
  “不是。就算是她的意思,不也挺好的?”顾文季笑说,“不论如何,没有她嫁过来冲喜,我保不齐早就死了。”
  笑容与言语,都有点儿意味深长的意思。顾泽想探究,苦于不得章法,只好说那就依你,又问还有没有别的想要的?
  顾文季玩味地笑着,转头望着寝室的窗,“想要重活一回。您能让我如愿么?”
  顾泽心酸不已。
  “日后遇到什么事,别怪我,就像我不会怪您一样。”
  顾泽说我怎么会怪你,不会的,永远不会。
  说过的,但是做到了么?没有。
  唐攸宁离开那日,他是怪长子的,有那么一刻,几乎恨之入骨,不明白他怎么会帮着外人把自己推到一个从未有过的窘迫憋屈的处境。
  对长子的亏欠有多重,长子的心寒有多浓,真相大白时才懂。
  懂了,也晚了。
  错过的不可重现,失去的不可重回。
  错了,错过了。
  那长年累月的错,铸成父子永诀的恶果。
  春日里最寻常不过的一个夜晚,沿途明明有灯笼映照,有人提着风灯引路,顾泽却觉得这路太黑、太长、太冷。
  他连为长子明明白白痛哭一场的空间、时间都没有。
  他仍然要为了家族权衡轻重,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虽然,家族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他已渐渐说不清楚。
  .
  三夫人被禁足了这些日子,三老爷一直没回过房里。
  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朝夕陪伴也罢了,居然不闻不问。
  三夫人心碎欲绝,不肯再进食,遣了丫鬟告知守门的婆子,要婆子去告知三老爷。
  婆子啼笑皆非了一阵,先去请示过攸宁,得了允许,才去外院传话。
  三老爷语凝半晌,回房前犹豫一下,带上了一个锦盒。
  东次间临窗的大炕上,三夫人没精打采地倚着大迎枕,眼睛红红的。
  “怎么了?”三老爷一面明知故问,一面把锦盒送到她手中。
  “我娘走的时候,只能通过下人一来一回的传话,眼下你又总留在外院,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嫌弃我了不成?”三夫人说话间打开锦盒,见是一枚玉石镯子,兴致缺缺。
  锦盒“啪”一声被合拢,又被信手放到一旁。
  三老爷没留意到似的,在大炕另一侧坐了。他平时真不是话多的人,眼下却要哄人,真是够要命的。
  他耐着性子道:“岳母跟我说了,家里有急事,要赶回去料理,要不然,怎么也要等到你禁足期限过去之后,过来跟你好好儿说说话。”岳母那惶惶不安的样子,一看就是被人收拾过且被拿捏住了,不需点破而已。
  三夫人哼笑一声,“我受困,对你倒是有好处。以往不是从来跟我娘家人没话好说么?现在我瞧着,我娘倒是因为我吃瘪,对你高看了几分。”
  “可不就是。”三老爷唇角扬了扬,“你威风凛凛地主持中馈的时候,郭家何曾记得我是谁。”
  三夫人喉间吃力地吞咽了一下,缓缓坐起身来,“你这是什么话?”
  “我是庶出,要不是有个权倾朝野的手足老五,郭家怎么会看得上我?”三老爷唇角的笑意徐徐加深,“你也别委屈了,这几年钱也捞够了,给娘家的孝敬也给了,还想怎样?难道没攒□□己银子?那你不妨告诉老五、五弟妹一个准数,两个都是坐拥金山银山的,不会差了你那点儿银钱。”
  “你、你……”三夫人诧然,“你知道我贴补娘家银钱?”
  废话——三老爷把这俩字儿咽下,道:“知道,我以为是各取所需:你有银钱给郭家,郭家就不用总烦着我做些莫名其妙的、败坏萧府名声的生意,也不会一相见就旁敲侧击地奚落我的出身、境遇。”
  “旁的也罢了,你境遇让人起急,不是情理之中么?”三夫人脊背挺直,振振有词,“明明有过人的才识学问,却被他萧兰业害得仕途路断,成日里在家中游手好闲,老太爷又不是不肯帮你,你为何不回官场?”
  三老爷转头凝视着她,“你嫁我的时候,我就是现在这情形。对你我这门婚事,你到底存的什么心思?想嫁高官显宦,招惹我做什么?”
  “萧据!”三夫人眼中噙满了泪,语声颤巍巍的,偏又透着尖利,“你说这种话,还有没有良心?!我图过你什么?我这几年忙来忙去,还不都是为着你?不是为了你,我会把樊姨奶奶当亲婆婆似的敬着供养着?不是为了你,我会因为娘家说你境遇的时候底气不足,改用银钱让他们少说些戳心的话?”
  “可你做什么事之前,为何想不到问我一声?”三老爷下地,转到她面前,抚了抚她面颊,“得了,你终归是没白忙,眼下摔了跟头,于我算得好事,起码你跟我平起平坐了,你娘家也知道,我要是不管你,你哪日被人整治死了,还浑然不觉。往后识相些,在五弟妹跟前恭顺些,记住没?”
  三夫人气得险些把一口牙咬碎。她想也没想,便拿起一旁的锦盒,照着他身上狠狠砸去。
  三老爷一闪身。
  锦盒落地,玉石镯子摔脱出来,碎成了几段。
  三老爷似笑非笑,好整以暇地望着三夫人,“你自己说,是不是要我发话,再把你禁足一阵,收敛收敛你这二百五的性子?”
  三夫人已经气得说不出话,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掉落。
  三老爷转身向外,“樊姨奶奶和你娘家给我找的两房妾室很好,我这就去看看她们。”
  三夫人身形倒在大迎枕上,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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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攸宁被景竹请到了萧拓的外书房。
  萧拓说有事跟她商量。
  进到书房,攸宁看到的萧拓神色冷峻,明显是还没从处理公务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因有景竹、小厮在侧,攸宁屈膝行礼,“阁老唤我过来,是为何事?”
  “告诉你两个好消息。”萧拓鹰隼般的眸子熠熠生辉,抬手遣了下人,又示意她到身侧。
  “哪两个好消息?”攸宁到了他身边,因着他的神色,生出切实的期许,含着隐隐的喜悦。
  “我估摸着,你着手的一些事,都是为一个目的。”萧拓递给她一份公文、一封密信,“我们最好先商量一下,免得到时候自家人先掐起来。”
  攸宁莞尔,“居然像是很了解我的样子。”
  萧拓也笑了,“我的夫人,是隐藏光芒的明珠,只忙内宅的事,太过屈才。”
 
 
第46章 隐藏光芒的明珠(1)   更新
  攸宁不置可否, 看他要自己过目的东西。
  公文讲的是西南大捷,是萧拓在军中的亲信告知,上报给朝廷的捷报, 要迟一两日送达京城。
  密信中所讲, 是钟离远伤病转好,奉命传密旨给他的一行大内侍卫, 已经进到北地。
  “传密旨给钟离将军?”攸宁问道。
  “嗯,让钟离回京来。”萧拓道, “这是意外的一环, 你那边要迟一半日得到消息。”
  攸宁凝着他, “知道的还不少, 派人盯着我?”
  萧拓如实道:“盯过一阵子,如今全凭猜。”
  攸宁笑一笑, 表示对眼前事领情:“都是好消息,我自然是希望尽早获悉。”
  “早一刻知晓,便能早一刻做出安排。”萧拓按了按颈子, 站起身来,“我有一个时辰的空闲, 不如去静园走走, 看看十九, 说说彼此一些安排。”
  “我能说的不多。”
  “一样。”萧拓道, “只是必须划出个清晰的道儿来, 省得来日闹得不快。”
  “嗯。”
  这时节的夜, 温柔, 静谧。
  夫妻两个漫步到静园,边走边谈。
  初六又去后园练习捕猎了。萧拓或攸宁过来,它就算没能遇到, 也不会不高兴。这边有萧拓以往停留安歇的气息,而攸宁只要来过,它就知晓。应该也是感觉得到,他们离自己很近。
  十九到晚间就比较郁闷了:总想跟着初六去捕猎,可初六自己还是个二把刀,它去了就更乱套了,怎么肯带上它。
  被结结实实呼过两巴掌之后,十九再不敢凑热闹,乖乖地留在居室中。
  攸宁随着萧拓走进书房。
  她还是第一次顾得上来这里,进门后只觉室内分外宽敞,陈设的样式很简单,却又透着厚重感。
  萧拓指了指西侧新添的一套书案座椅,“没事的时候,可以来这儿打发时间。”
  攸宁颔首,走到书架前,浏览过书目,唇角微扬。
  萧拓也微笑。她常看的书,不外乎易经八卦兵书史册算学之类,比起她,他好歹还收集了些游记、星象等有些趣味的书。
  觉出裙摆微动,攸宁低头一看,原来是十九。小家伙不知何时进来了。
  十九该是觉着她鞋面上的绣样有趣,正歪着脑袋瞧着;并拢的一双前爪显得圆圆的、大大的,让人很想握在手里。
  攸宁笑了,轻咳一声。
  十九仰头望向她,目光童真好奇。
  她蹲下去,摸了摸它的头,又挑起它一只前爪,托在掌心。
  十九趁势立起身形,另一只爪子也放到她掌中,探头探脑地嗅着她的气息,活泼泼的。
  像足了当初的初六。
  攸宁的心泛起柔软之至的涟漪,抱它入怀。
  十九挥舞着前爪,跟她嬉闹着,利爪是绝不会亮出来的。
  萧拓笑微微地望着这一幕,留意到的却是别的:“它怎么就没个干净的时候?下午才洗过澡。”
  攸宁这才仔细打量,见十九背部一块蹭脏了,倒也不在意,“你不能真当猫养。不管我们有没有摔跤、疼不疼,反倒只看模样干不干净,可真是的。干净又怎么着?你赏我们荷包么?”
  萧拓啼笑皆非的,“你就惯着吧。”
  “就得惯着。”攸宁走到他身边,故意膈应他,把十九放到他膝上,“快哄哄。”
  要说亲近,十九现在跟萧拓最亲,当下什么都不管,扒着他衣服往上爬。
  萧拓表情别扭着,仍是把十九抱在了怀里,拢住它一双前爪,手指轻轻地揉着按着它的脑门儿。没多会儿,十九很享受得眯了眼睛。
  攸宁记下了这一招。
  “过几日都得空了,去看看阿悦?”萧拓忽然道。
  攸宁静静地端详他片刻,问:“不亲眼看看,就不放心?”
  “你要非这么想,也行。”
  “你担心我对她不上心,只是把她关在一个院落里,管吃管喝而已。”
  萧拓奇怪地瞧她一眼,“还能这么埋汰自个儿呢?”
  “本来就是,你就是那么想的。”
  “稍微有些不放心而已。”萧拓笑道,“再说了,那是钟离的堂妹,又才几岁大,我想去瞧瞧不是很正常?你怎么跟护食的虎崽子似的?”
  “……”攸宁横了他一眼,琢磨了一会儿,“我每日下午都得空,只是,到时你得找由头跟娘说。”
  “嗯。”萧拓腾出一手,握住她的手,“没生气?”
  “没。”攸宁笑着揽住他的肩,“你跟阿悦没事就见见,是好事,横竖我跟她堂哥都半死不活的,往后她有你照拂,我也放心。”
  “……”萧拓抬眼凝着她,脸色就不大好了。
  攸宁纳闷儿:“怎么倒是你生气了?我可不会哄。”
  萧拓不再言语,把十九哄得酣睡,安置到软榻上,默默地跟她一起离开静园,送她回了正房,自己折返外书房。
  攸宁很有些匪夷所思:他生闷气怎么能生那么久?搁她可绷不住,且一般是别人还正生气,她这边早翻篇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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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还没亮,顾泽便已起身。
  准确来讲,他根本就没睡过。
  婆子不敢违拗顾泽的话,真把顾芳菲的头发剃掉了,且急赶急的寻来了一身出家人的穿戴,不然太奇怪,她们都看不下去。
  顾芳菲哭闹过,三千青丝被剃掉的时候,闹着要上吊。
  婆子二话不说,给她寻来了白绫,冷着声音说:“老爷说了,您想怎样就怎样。只是要记得,死之前寻个过得去的由头,不然,可别怪他把您扔到乱坟岗,做个孤魂野鬼。”
  顾芳菲就此连寻死的力气都失去。
  此刻,她神色木然地走到马车前,望向顾泽的目光,充斥着怨毒。
  到了今时今日,她还觉得冤枉,当真是没法儿要。顾泽唤人服侍着她上了马车,自己亲自送她到家庙,正色吩咐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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