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蝎美人与权臣——九月轻歌
时间:2021-06-19 09:45:30

  萧拓笑着嗯了一声。
  二夫人笑道:“瞧这哥儿几个,一个个的,除了老四,全爱吃鱼虾。”
  “可不就是。”老夫人也笑了,视线瞥过萧拓,眼中闪过一丝感伤,“那就让厨房加这几道菜。”
  攸宁捕捉到了老夫人的异样,猜不出是为了什么缘故。
  就这样,除了三夫人,一家人在福寿堂里用饭。
  兄弟四个和萧延晖坐一桌,推杯换盏。
  婆媳四个坐一桌,言笑晏晏,用过饭,去了东次间说话。
  男子那边并没贪杯的,点到为止,是以,得以与女眷一起向老夫人道辞。
  二老爷、萧拓、三老爷都还有点事,去了外院。
  攸宁离开的最迟,是老夫人特地留下她说了几句体己话之故。回往正房的路上,看到负手等在路旁的四老爷。
  离得近了,攸宁脚步稍稍加快些,上前去见礼,“四哥这是——”
  四老爷还礼之后,“有事求五弟妹帮忙。”
  “哦?”攸宁道,“四哥说来听听。”
  唇角的笑意没了,四老爷显得心事重重,“我想打发个人。”
  “……?”攸宁用眼神表达情绪。对他,她的印象真好不到哪儿去,但也不恶劣,却坚信这人跟萧拓一样,说不准何时就会发疯的那种人。
  “就是我房里的那个妾室。”四老爷垂了眼睑,借此掩饰情绪,语声却有些迟疑了,“她……是樊姨奶奶安排进来的。”
  攸宁想扶额,实在是不明白,樊姨奶奶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自己是妾,怎么还要给自己的儿子安排妾室?
  四老爷再望向攸宁的时候,目光清明,难得的温煦柔和,“我想把她打发走。她出身寒门,孤苦无依,又是樊姨奶奶安排进来的,一切都是走个过场。五弟妹能否帮我向母亲禀明此事,安排她个过得去的去处?”
  寥寥数语,交代清楚了那名女子的不易之处,更说清楚了与他有名无实。攸宁犹豫片刻,选择直言不讳地问道:“四哥让她离开,该不是为了给新人腾地儿吧?”
  四老爷讶然挑眉,继而失笑,摇头,“没,没那个意思,五弟妹多虑了。”
  “真的?”攸宁凝眸打量着他的表情。
  “真的。”四老爷神色转为郑重,“莫须有的闲话,免不了,但我不会那么做。五弟妹只管放心。”
  攸宁缓缓颔首,“我答应四哥。怎么个安排的法子?更名改姓,远赴别处另嫁他人,或是遵从她自己的意思,到别处给她谋个有长远进项的营生?”
  四老爷眼中现出欣赏之色,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递给晚玉,对攸宁道:“前几日仔细问了她几句,她想先有个安身立命的营生,之后再随缘,随遇而安。我只能给她一笔银钱,旁的就要请母亲和五弟、五弟妹费心了。”
  嗯,那是个聪慧的女子,他亦是行事有分寸的男子——既然要人离开,直接出面的事还是越少越好。
  攸宁微笑,“应该不难。我请示过母亲之后,再知会阁老,请他找个管事,帮四哥善后。”
  “多谢。”四老爷拱手一礼,要转身时却又微笑着看着攸宁,淡淡道,“老五如今大抵已不喜欢吃煎蒸黄鱼了。小时候他喜欢吃,是因为母亲拿手的只有一道煎蒸黄鱼,做给五弟吃的次数,算起来也不多。五弟从不挑剔什么,他小时候,不被挑剔就不错了。”
  攸宁释然,屈膝行礼,“四哥要是不说,我真是没法子知晓这些。”
  四老爷笑容更加温和,点了点头,转身去往外院。
  “四哥。”攸宁忍不住唤住他。
  “怎么?”
  攸宁犹豫片刻,还是凝着他,道:“你总夜不归宿,娘听说之后担心得很,只是不便当面问你罢了。我不该说,却又不能不说,你好歹顾及一下四嫂,省得她被满肚子乱七八糟的人有事没事地奚落。”
  这种事,老夫人和萧拓都没法儿说,总不能好端端地问四老爷,你不睡家里的时候都去干嘛了?是不是寻花问柳去了?
  其次就是这人贼得很,攸宁的人手只能远远吊着,要是到他时时前去的宅院,他定然会有所察觉。
  原本攸宁也没法儿说,但是他先为妾室的事有求于她,她不妨趁机提起,再怎么着,也不过是一来一往,能够相互抹去不提。
  四老爷愣了愣,逸出爽朗的笑,“我其实是酒鬼,不在家的时候,便是去找酒友彻夜畅饮,边喝边探讨些有的没的。”
  攸宁一笑,“那就好。我存了些陈年美酒,万一哪日缺酒了,四哥只管找我,说一声就成。”有嗜好没事,有酒友也没事,那些都是真想戒就能戒的,不会切实地影响到四夫人。
  四老爷哈哈地笑,说好,脚步轻快地去往外院,又在夜色中离开府邸。
  攸宁松了一口气。不管怎样,四老爷方才的神色绝不是作假;不管怎样,他是有意让房里真正的清净下来。
  四夫人再怎样,就算对四老爷无甚期许,在这样的前提之下,也能过得更放心自在些。
  再多的,可就真不是她该好奇、探究的了。
  她吩咐晚玉:“等会儿你去四夫人房里一趟,把方才听闻如实复述给她。”
  晚玉先将荷包递给她,才称是而去。
  回到房里,攸宁打开荷包看了看,见里面是一张五千两的银票。
  处境较贫寒的百姓,三二两银钱就能过活几个月,五千两对于四房妾室来说,这数目算得妥当,再多了,容易叫人起妄念。
  而且,四老爷表明的根本意思是,把这五千两的大头转换为一个长久的稳定的营生,足见思虑周全。
  翌日,攸宁就此事特地与老夫人商量了一番,得到老夫人的满口赞同之后,知会了景竹,让他酌情从速安排下去。
  当日下午,婆媳两个以恶疾之由把四房妾室移出府去,至于人到底去了何处,不关心的居多,关心的也探究不到下落。
  在房里给老夫人做衣服的四夫人闻讯,眼角眉梢都没动一下。
  那个可怜的女子摆着是有些膈应,另寻去处的确是最好。
  至于其他……还不是和以前一样,两相里相看生厌罢了。
  三夫人听说之后,险些被针刺到手。
  四房的妾室被移走了,那她跟前儿这两个碍眼的呢?能不能也效法为之?
  唐攸宁和老夫人为何留意并促成了这件事?
  总不能是四老爷喝多了要她们成全的吧?怎么可能?
  四房成婚至今就没和睦过。
  那么,她真要快些“好起来”,按时去给老夫人晨昏定省,不然,怎么能打听出些蛛丝马迹?
  前思后想了一阵,她终于开始怨怪始作俑者。
  要不是樊姨奶奶,三老爷怎么会迎那两房妾室进门?你樊氏自己是妾室也就罢了,做什么还要你自己的儿子左拥右抱?又凭什么让我长年累月地被膈应着?打的什么算盘?是用她们跟我示威呢,还是妄想用她们对我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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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攸宁得了闲,一面摆棋局一面梳理这几日得到的各路消息。
  顾泽按部就班地做着该做的事,已将顾芳菲安置到了一个寺规森严的寺庙,且捎带手把唐盈也捎进去了,令其落发为尼;
  次子的归处也已寻到,父子两个促膝长谈了大半日,事情在家中便定了下来,待得休沐日,就做些场面功夫,送次子离开;
  夏家一家,除了夏自安,全被他软禁起来,要么不见天日没皮没脸地活着,要么就全然崩溃地自尽而亡。他都乐于见到。
  顾泽做这些,已不仅仅是担心她不满意,更有着对继室、夏家透骨的痛恨。
  他不想成为遗憾的遗憾发生了,明白时已晚,他没可能谢罪以示天下,只好从别的地方宣泄火气。
  男人么,比起别的孩子,对第一个孩子的感情总是更复杂深厚些。
  那承载的是他第一次为人父的莫大的喜悦,和对那孩子随之而生的诸多期许。
  较之寻常的士大夫,顾泽其实算得很自律的人,不贪恋女色,一生也不过发妻、继室两个女子。
  他的发妻,听顾家的老人儿说是冰雪聪明的人。攸宁相信,亦相信顾文季有些过人之处就是秉承于生母。
  那个年轻人,除了在唐盈的事情上犯浑,做了种种混账事,一些事情上的精明睿智隐忍,几乎要胜过他父亲,最起码,可以胜过同年龄段的顾泽。
  那样一个长子,在顾泽眼里必然是极为出色的,曾对他寄予很高的期许,也曾因他的病倒伤心欲绝,可又能怎样?人到中年,只能选择承受、面对。
  忽然知晓那个出色的儿子命丧于继室及其娘家的算计,他怎能不恨得发狂。
  幸亏他是个文人,要是个行伍之人,以他那性子,必然要夏家一两个当场血溅三尺。
  其次就是徐家。
  如徐少晖所料,徐老太爷发作了他一番,生了大半日的闷气,便因没得选择而选择理智面对,让儿子儿媳与孙儿商量安排诸事,言明不要出错,以免惹到那个小煞星。
  煞星指的自然是攸宁。
  林陌大抵四月十二三率兵回到京城。钟离远大约也在这前后抵达京城。
  ——旁的事情也罢了,只这两件事,攸宁每每念及,心头便是忍不住地一阵翻涌。
  林陌回来之后,翻案的事情便可开始进行。那个人……当初林夫人一门心思嫁给他的时候,攸宁并不能全然认可,但也只是寻了个机会适度地提醒了几句,问真的不能再观望一两年了么?
  林夫人的笑容灿烂又坚定,说我不能等了,要是当真看错了人,我认,你不要为我担心。
  攸宁只能由衷祝福,再多说,连同窗之谊都要受影响。
  而钟离远来到京城,对她意味的,则是结束长达数年的相隔千里,终于得以再聚。
  不知道先生如今是什么样子,不知道他有没有被病痛折磨得容颜与心性改变。
  更不知道,他那阳光一般的笑容,是否还如往昔。
  改变是必然的。
  换了谁是他,又怎么可能还是当年清风朗月的少年郎?
  遐思间,齐贵家的派了一名小丫鬟过来。
  小丫鬟只有五六岁的样子,生得白皙清丽,捧着托盘的一双小手白白嫩嫩,行礼时亦无一丝差错:“厨房里做了几色点心,请夫人看看品相如何,能否待客。”
  指的是初九宴请当日的点心,齐贵家的担心厨房服侍不周,先讨个准话。
  攸宁忙让晚玉接了她手里的托盘,抓了把窝丝糖赏了她,“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谢赏后道:“奴婢六岁了,叫清竹。”声音稚嫩,但很是动听。
  攸宁笑容更为柔和,“何时进府来当差的?”
  清竹答道:“二月里通过牙行来府里当差的。”
  “怎么去了灶上?”
  “奴婢的母亲是厨娘,走得早,所以奴婢喜欢做菜,愿意在厨房当差,用心学些东西。”
  口齿伶俐,说话很有条理。攸宁看着眼前这小小的孩子,想到了另一个小孩子,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又赏了清竹一个八分的银锞子、一把铜钱,“铜钱用来买零嘴儿,银锞子要收好。”
  清竹目露感激,便要跪下磕头。小丫鬟、粗使的婆子,寻常是很难得到银锞子的打赏。
  攸宁示意晚玉拦下了她,笑道:“点心我得慢慢尝,明日再跟齐贵家的说结果。回去当差吧。”
  “嗯!多谢夫人!”清竹端端正正地行礼,脚步如常地离开。
  晚玉叹了口气,“这孩子,很是招人喜欢。”
  “聪明,偏生命不好。”攸宁也叹了口气,“我记得,是被他爹通过牙行卖进府里来的?”
  “是呢,赶上那时候的管事做事不大厚道,清竹只卖了七两银子……”晚玉觉着这话题有些丧气,主要是说再多也没用,强哄着攸宁去了后花园,“宴请当日,别人罢了,闺秀却是一定会来逛逛园子,您好歹做到心里有数,而不亲眼看过,总归是不足以放心。”
  攸宁失笑,“打量我不知道?不过是变着法子要我走动。”
  晚玉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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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老爷抽空到了樊姨奶奶房里一趟。
  樊姨奶奶上火是真,也的确是有一两日不舒坦,眼下已经好端端的了,只是情绪特别低落而已。见到四老爷,她气不打一处来,“你到底在做些什么?樊家那边不肯帮我了,你到底有没有尽力说清楚原委?还有妾室的事,怎么就让老夫人和唐氏打发出去了?”
  四老爷面色冷峻,目光漠然,“打发妾室,只要正妻同意,怎么就不能打发了?”
  “她好端端的怎么就容不下妾室了?还不是瞧着唐氏得势……”
  四老爷打断她,语声冷冷的:“您所说的,是我的五弟妹,你要称一声五夫人。”
  樊氏瞠目结舌,“你……你这是……”脑筋稍一转就明白过来,“打发妾室根本就是你的主意!”
  “只能是我或我媳妇儿有主张在先,老夫人和五弟妹才会斟酌,才会成全。”四老爷的笑容显得有些刻薄,“真不容易,您总算是想通了。”
  “你这是在打我的脸么?在嫌弃我的身份么?”樊氏嘴唇哆嗦着问道。
  “没有,怎么可能。”四老爷神色恢复了冷峻淡漠,语声则有些失落、无力,“我就是思来想去,也不明白您是什么居心。给我跟三哥安排妾室?怎么想的呢?妻妾凑到一块儿,不是争宠,就是妾室被正室整治死——您该不会以为谁都是老夫人吧?她多少年了,压根儿就没把您放眼里,对我们兄弟却从不苛刻,更不曾给过脸色。”
  樊氏的眼泪簌簌地掉下来。到头来,两个亲生儿子都对她满腹怨言,却对老夫人感恩戴德……
  四老爷继续道:“要说过得最不容易的,也只有老五了。自个儿的娘那些年患了心疾,怨气全撒在他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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