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公子!”她大声喊道,声音都止不住发颤。
那是她的心上人,她心心念念等待的人!
她的声音一出,院里正执剑刺向谢奚奴的剑修愣了愣,下一秒便被强大的灵力弹出几丈高,落地便猛然吐了一口血。
谢奚奴收回掌,又在半空中挽了个剑花,随即收剑入鞘,轻盈地落在一处假山之上,于月光下负手而立。
“季宗主,别来无恙。”他没看季慧慧,目光落在无人的海棠树前。
过了一会儿,却见海棠树前居然渐渐显现出季葵的身影。
眼看被发现了,季葵也不再伪装,破了隐身咒,从海棠树下拂袖走出。
“谢奚奴,你居然真敢来。”季葵沉着脸,右手扶在剑柄上,仿佛下一秒就要出剑见血,不死不休。
谢奚奴踩在假山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忽然歪了歪头,奇道:“不是你引我来的吗,季宗主。”
“是我放出的消息不错。”季葵看着他,冷笑道,“只是没想到你的胆子真的很大,居然真的敢只身而来。”
谢奚奴也跟着笑了一下:“我胆子向来很大,那么请问季宗主是打算直接交出残卷还是让在下屠了你满门后自己找?”
“如此大言不惭!”季葵怒极反笑,“闻道说的不错,你果然是来讨债的!谢奚奴,死亡才是你的宿命,你躲不掉的!”
听他提起江闻道,谢奚奴像是想到了什么,笑意渐收:“看来季宗主是选择第二条路。”
他的指尖轻轻拨开万古流,月光下,寒光更甚。
眼看战事一触即发,季慧慧推开了门,跌跌撞撞地向他跑去:“谢公子,是我!求你不要和我爹争斗,你想要什么我帮你好吗?”
“慧慧!还不快回房去!”季葵吓得脸色发白。
面前突然冒出了一个女子,谢奚奴神色淡淡地看着她:“你谁?”
“我?”季慧慧愣了愣,她万万没想到,她思念了这么久的人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他不记得她了吗?怎么会……她明明一直记得他,一直将他妥善放在心上的。
“我……”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是慧慧啊,你救过我,寒山寺外,十里渡头,你不记得了吗?我跟着你走了好几日,同你说了好些话,我跟你说过,我叫季慧慧。”
季慧慧鼻子一酸,险些要哭了,却看到谢奚奴并没有听她讲话,他的目光如微凉月色,错过她时却蓦然一顿,绕是他克制的不着痕迹,季慧慧还是感觉到他一瞬间的错乱,他不是在看她,而是在望着她……的身后?
她猛得回头看去,却看到了十步之外,扶在柱边的秀秀。
秀秀远远地望着谢奚奴,这是那日于笑娘桥后她第一次见到他。
如果笑娘桥那次只是护身符带来的幻觉,那这便是她换马甲以来,第一次,正视着看他。
前两日刚落过一场淋漓尽致的大雨,又断断续续缠绵了到今日早晨,即便是夏天,入了夜也有些微薄的寒意。
夜风穿过堂前,秀秀觉得指尖沿着背脊都微微发麻发寒。
其实以她这个视角看不清楚谢奚奴的表情,但是她下意识地就觉得他应当也在看她。
“春染姐……”季慧慧的声音有些麻木,“你认识他?”
秀秀的心脏还在狂跳,闻言,她收回情绪,定神道:“悲山谢奚奴,想不认识也难吧。”
季慧慧将信将疑,又去看谢奚奴,却发现他早已经收回了视线,脸上淡薄的像没有情绪,刚刚那一瞬间的错乱气息,像是她的一场幻觉。
“季宗主,你确定不把密宗交出来?”谢奚奴像是没了耐心,指尖一挑,三尺青锋,曝在皓月之下。
季葵轻蔑一笑,结果剑身未出,对面寒光一闪。蕴含无限杀机直面而来!
季葵节节后退,竟被这轻巧一剑逼的拔不出剑,忙边躲边呵斥:“季浆!愣着做什么?”
话音刚落,原本安静的院落之内忽然狂风骤起,有什么在月光下闪着微不可见的光泽。
虽说知道剧情,但秀秀仍是捏了一把汗。
谢奚奴却面不改色地将剑锋一偏,划破掌心,任凭鲜血抹过剑身,随手捏了个诀,紧接着从假山上一跃而下。剑身重重插入青石板上,震出一瞬巨大的气浪。
瞬间,枝折花谢。
秀秀下意识地抱住柱子才没被那股气浪冲走,季慧慧就没这么好运了,没站稳被直直地摔在地上,直到气浪消失,才艰难地爬起身。
秀秀脑内警报声大作,抬眼看去,刚刚放下第一层天蚕网的季浆竟然已经被谢奚奴一把提起,剑身错过他的手臂直直抵在季浆的颈肩。
“不要!!!”季慧慧下意识地大喊。
季浆是季府的剑修,更是季府的管家,他与季葵差不多大,对季慧慧来说,他就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叔叔。
“谢公子,你放了他,我求你!”剑锋已经划破季浆的脖颈,力道不大,鲜血却不止地涌现。季慧慧崩溃道,“你要什么,我帮你去找,你放过浆叔吧!”
她踉跄着走到谢奚奴身边,这个人这张脸他的每一个表情,都还是她喜欢的样子,但她现在却有些害怕。
“拜托,不要杀他好吗?我……我真的好喜欢你……不要让我……”不要让她什么?季慧慧也不知道,她语无伦次地看着他。
“小姐快走……”季浆疼得太阳穴直跳,用尽全身的力气看向季慧慧。
一旁的季葵终于可以拔出配剑,趁谢奚奴不注意,秉住灵力从百步远飞剑而出。
“哐当”一声,季葵的剑穿过夜空,在距离谢奚奴半步之时倏然落地,下一秒——
季慧慧眼前蓦地一热,有什么喷洒在她脸上,又顺着她的脸颊一滴一滴落到衣襟上。
她怔怔地愣在原地,直到季浆的尸体轰然倒地,她才后知后觉地抹了一把脸,低眸看去。
她的手上是刺目粘稠的血色,这是……浆叔的血。
意识到这一点,季慧慧张了张嘴,却叫不出声,她听到耳边谢奚奴,极轻极轻地笑了一声。
就像她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一柄三尺青锋,敢从倍于己的匪群中,踩着尸骨一步一步冲自己走来,那时他也是这般轻轻的低笑。
“姑娘,你挡道了。”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季慧慧眨了眨眼,感觉眼底灼烫,不知是渗入了血,还是迸出了泪。
她听到他的笑意敛去后,又同她说了一句话。
这次,他说的是:“看来姑娘不必喜欢我了,我与姑娘的道不同呢。”
第60章 那时候他应当很害怕吧……
“还不快把小姐带回房间!”季葵收回剑, 对着隐藏在暗处的剑侍大声呵斥道。
这些人简直是一群分不清楚什么时候该干什么的废物!
很快,有两个剑侍提前结束隐灵咒,上前左右架住季慧慧:“小姐, 得罪了。”说罢便轻按住她的肩往院外带去。
谢奚奴并没有阻拦, 只是嫌恶地看了一眼剑刃上的血迹。
天上开始落起了小雨, 像缠绵的薄纱,被风轻轻扬着。
雨丝顺着垂落的剑身流下一线血水。
季慧慧失魂落魄地随着剑侍走到了拱形的远门时, 又鬼使神差地扶住了门, 回头看来。
那人自始至终,却再没看她一眼。
有失败案例在前, 秀秀抱着柱子也不知道该不该松手,如果是几年前,她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 冲上去拽住阿奴的袖子不撒手,厚着脸皮连哄带骗将他带回家就好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啊, 她之前那样抛弃他,害他堕入鬼道, 他能不恨她都是她祖上烧高香了, 更遑论听她的话离开这里了。
况且,现在所有人都不记得她了, 如果他也不记得她了……
想到这,她忍不住呼吸一窒, 觉得心里堵得慌。
偏偏她脑内的警告声一声烈过一声, 系统360度环绕立体声在她耳边不断重播:
【宿主, 请尽快完成任务,阻止季家血案发声】
【宿主,请尽快完成任务, 阻止季家血案发声】
【宿主,请尽快完成任务,阻止季家血案发声】
【宿主……】
“求你收声吧!现在不是还没发生吗!”秀秀忍无可忍。
【系统检测,季府重要配角季浆已死,任务,危。】
危也没法啊!刚刚季慧慧勇敢地冲上去,结果呢,没阻止成不说,还被洒了一脸血。
季桨的尸体还在地上,瞪着一双涣散的眼睛,看起来死不瞑目。一分钟前,他还是个活生生的人,半天前他还与她寒暄过几句,现在却像一条死狗一样被随意丢弃在水潭血泊中。
秀秀闭了闭眼,隔着雨幕望向谢奚奴。
夜雨中,灯笼被打湿大半,他的身影几乎快融在这天地一色中。
毫无理由的,她这个时候想到的不是任务处于高危状态,不是她该怎么办,而是,鬼道也是这么黑吗?也像这场夜雨那么又潮又凉吗?
这个她从一开始就一直努力忽略的事情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在一个与之完全没有关联的情况下忽然想起。
那时候他应当很害怕吧。
“谢奚奴,你以为你今天逃的了吗?”许久,秀秀的声音冲破雨幕,在夜色中格外响亮。
谢奚奴与季葵都因这突兀的声音,转头看了过来。
说出一句话,秀秀反而没有那么紧张了,她松开红木柱,抬头回视着他们:“这里有九十九层天蚕丝,布下天罗地网,隐藏了上百名剑修符修,谢奚奴,你已经被重重包围了,我要是你,不如趁现在杀孽还不重,赶紧逃命。”
这里人多,好汉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啊!快走吧!阿奴!秀秀在心中大声呐喊。
雨下得有些大了,秀秀愈发看不清谢奚奴的表情,倒是季葵的声音气急败坏地传来:“春染!你胡乱说什么!”
这臭丫头是生怕谢奚奴警惕的不够多吗?
这个时候,江清风季鸿归和云姝三人也听到打斗声,提剑赶了过来。
秀秀怕他们也加入战斗,继续大声喊道:“就凭你一个悲山的魔修,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轮得到你在此撒野吗?不怕告诉你!你左上方是天罗地网最密布的地方,你想往那逃是想都不用想!还有你的右前方,蹲守了一大堆剑修符修……”
“君春染!”这个人不是蠢就是毒,季葵忍无可忍,“你给我闭嘴!”
现在能说的该说的,都被这臭丫头说了一半,季葵气归气,毕竟是一家之主,很快又镇定下来,既然已经被他知道了,那再隐藏也没有什么意义,干脆天罗地网齐发,用最快的速度最大的爆发打得他措手不及!
思及此,季葵很快执剑向天,捏了个普雷诀。
瞬间,雨幕中,一道惊雷破天,直接顺着剑尖炸出一道火花。
这是先前布局时约定的一个暗号,一旦发布该暗号,就意味着,不管战况如何,所有人都必须倾巢而出,所有罗网也好,法宝也好,都一次性用出来,势必要给出一瞬间最大的爆发。
雷声刚落,四面八方寒光瞬起,竟是万道罗网与剑光冲着谢奚奴方向极速飞去。
这出太过突然,速度之快,秀秀甚至还来不及提心吊胆,眼看着那些光剑齐齐往谢奚奴刺去。
季葵的笑已经浮在了脸上,却又突然僵住。
只见谢奚奴单手握住剑柄,剑尖朝地,一道气浪瞬间炸开万道寒剑,又将那束灵的天蚕丝在夜雨中烧得一干二净。
季葵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不过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居然不废一刀一剑,只凭剑意就毁了他的天罗地网,毁了万道寒剑。
所有剑修符修也都僵在原地面面相觑,甚至不敢再向前一步。
一早便知道悲山谢奚奴是天地一剑,却没想到他居然有如此强大可怖的剑意!
谢奚奴收回剑,刚要逼近季葵,动作却倏然一顿,他冰冷的神色在一瞬间褪去血色,变得煞白。
云姝惊道:“君姑娘!小心!”
季鸿归脸色一变,只有江清风反应最快,立刻向秀秀飞扑过去,奈何距离太远实在来不及!
只见那万道寒剑中的其中一道被弹飞后,那名剑修恼羞成怒,竟冲秀秀掷了过去。
他认为,若不是秀秀将布局说了出来,他们是有一战之力的。
秀秀看着冲命门追踪刺过来的寒剑,竟觉得时间流速变得极其缓慢。
她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能听到云姝的尖叫声,能看感受到江清风朝她努力奔来,但她却像被定在原地一样动弹不得。
就像走马灯一样。
她……要死了吗?
忽然!寒剑猛得一偏,竟是被另一柄长剑直接刺穿剑身,瞬间化为齑粉。
“是万古流!”
“谢奚奴的万古流!”
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声惊呼。
“谢奚奴居然抛了配剑!!!”
“他居然用万古流替那女人挡下了寒剑!”
“快趁现在杀了他!”
“你忘了他刚刚强大的剑意了吗?要上你上!”
雨越下越大,秀秀本能地想往暗处躲去,却仍是慢了一步,就连江清风也没反应过来这出变故,更没反应过来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季葵竟一把抓过秀秀,从她身前勒过,用剑抵在她的颈侧。
“季伯父?”江清风怔道。
季鸿归也忍不住一惊:“父亲,你要做什么!”
此时的季葵哪里还有平日慈祥的模样,他面目狰狞地迎着雨幕,道:“谢奚奴,乖乖伏诛,我便放了她!”
谢奚奴的眸色愈发冰冷,万古流已经回到了他的手上,他抱剑,攒出一抹嘲讽的笑容:“让我为了你家儿媳妇伏诛?季葵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
“那便试试吧。”说着,剑刃一送,秀秀白嫩的脖颈瞬间渗出了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