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殿下,别玩火——和二萌
时间:2021-07-16 09:04:09

  东边的天空翻起鱼肚白,曙光漫溢,勾勒出暗渊晴朗的轮廓。
  连澜不经意瞥过他的侧脸,一时也有微微呆滞。他也是个男人,却不得不承认暗渊长得的确容色出众。怪不得长公主这回愿放过他,只让他受了黥字之耻,未曾要他的命。
  长公主……
  连澜思绪又倒回暗渊刺杀长公主这件事上。
  他试探问道:“在下记得,阁下除非接受陛下之命,否则不会出手的。这次是陛下——”
  暗渊坦荡否认:“不是他。”
  连澜点点头,忽然放心下来。也是,陛下与长公主之间,怎会出现要动生死的嫌隙?陛下性子再如何急再如何多疑,对长公主都是信任、疼宠有加的。
  “不是陛下,那是……”他追问。
  话音未落,暗渊凌厉的视线便看了过来。
  威压过盛,连澜头皮一紧,没继续问。
  时间临近早朝时分,内宫里的凄厉的惨叫声小了下去,偃旗息鼓。
  越蒿衣冠整齐,从贵妃宫门处缓步踱出。
  连澜躬身参见。
  暗渊身姿笔挺,没有动。
  越蒿见他穿着齐整,眸底晦暗一片:“小朝歌就这么放过你了?”
  连澜道:“启禀陛下,长公主托属下带话,说万事有陛下帮她兜着,她就不脏自己手了。”
  越蒿听言心情大好:“还是小朝歌最懂朕。”
  连澜欲言又止,“长公主还说——”
  “说什么?”
  连澜道:“长公主还说,这刺客长得姿容非凡,若是陛下玩腻了,她要带回去当男宠。”
  四下一片静默。
  太阳升起,空气渐渐灼热。
  连澜躬着身子,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越蒿意味深长:“确是小朝歌的性子。你的意思呢?”
  他眯起眸子,看向暗渊。
  暗渊一掀羽睫,语调平静:“何必问我?”
  越蒿的面色彻底沉了下来。
  “去了一趟小朝歌那里,倒让你唇舌活络了不少。”
  暗渊定定看着他。
  胸口黥字的地方又疼又痒。
  越蒿把唇舌活络同越朝歌联系在一起,让他轻易想起越朝歌黥字的时候。她绵软的呼吸喷薄在他裸 | 露的肌肉上,她的脸凑得实在太近了,以至于温软的唇似乎擦过他的肌肤。
  无意之间,她才最为撩人。
  暗渊喉结轻轻动了一下。
  他没有反驳。昨夜今日的话语之多,大概是他过去七日的总和。大抵是因为她巧舌如簧,循循善诱,他若不出声她便得寸进尺。
  他直觉这个女子很危险。倒不是皮肉伤痕累累的生死之险,而是那种情智上慢慢磋磨的痛苦。
  越蒿让连澜起身,“你回去告诉小朝歌,朕为她留着人,看她拿什么和朕换。”
 
 
第5章 寿宴   背背背背背锅!
  熏香袅袅的佛堂里,观音大士慈悲俯瞰众生。光被窗棱拆卸成条,筛进佛堂里,在地上留下规律的光影。
  说出去大抵没人会信,跋扈的郢陶长公主,会在宅邸深处建了一座淳朴干净的佛堂。
  越朝歌用木簪挽发,身着素净的杏色齐胸褶裙,伏在案前,提笔抄经。
  黄色的宣纸上逐渐写满簪花小楷,自己娟秀,与平时张狂的草书完全不同。
  一卷心经抄完,越朝歌吹干墨迹,跪到佛前,生起火盆。
  火舌卷了纸,火焰蹿得老高。
  越朝歌盯着熊熊的火,回想起越蒿让连澜传来的话。
  问她拿什么进行交换吗?
  看似,她可以选择不交换,实则她一点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越蒿专权擅政,多疑残暴,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如果当真和她想的一样,暗渊这次杀她,背后站的是岳家,那岳家就把手伸到了越蒿的暗卫领域。越蒿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对岳家动杀心是必然的。
  她能和越蒿进行的交易,大抵是公开闹上一闹,让越蒿师出有名,灭了岳家。
  类似的事情发生过无数次,在她的生活中不断复制。
  她总当出头鸟,总是成为越蒿大开杀戒的“缘由”。
  火焰渐渐熄灭,火盆里的心经化成灰。
  越朝歌在佛前叩了三个头,起身,出了佛堂。
  活在夹缝里的人,没资格善良。
  越蒿是把残暴的刀,也是天下间最厚最牢的盾。她必须用好这顶盾,不能让他反伤到自己。
  过了好几日,夏至到了。
  夏至是岳家家主的生辰。
  岳家家主岳逡是内阁老臣,嫡长女岳若梅入宫为妃,已至贵妃之位,次嫡女岳若柳享有“大骊第一温婉才女”之名,家中三位公子,各居要职,可谓门楣煊赫。
  眼下岳逡生辰已到,岳府广发请帖,准备大摆筵席。
  越朝歌难得准本赴宴。
  碧禾一边帮她簪钗,一边愤愤不平:“岳府算什么东西,也配让长公主去赴宴。既要派暗渊来杀长公主,面上又这样巴巴的,哈巴狗似的,恶心谁呢?”
  越朝歌看着镜中的自己,取了华脂,把眉尾的赤红描摹得更重了些。
  听碧禾义愤填膺,她反而淡淡道:“侮辱哈巴狗了。”
  碧禾嘟着嘴,蹲到她身边,挑了对鎏金紫珠耳坠,往她软软的耳坠子上戴。
  “岳府城东圈地数百亩,闹市纵马,鱼肉百姓,偏面上又严严实实地,一副忠君爱民的模样,也不知陛下怎么想的,就信了他们那副纯良的假皮子。长公主你可知,据说前些日子,岳若柳从钱庄提了八千金,八千两!还是金子!她们岳府一年俸禄不过多少,说不是鱼肉百姓,谁信呐!”
  碧禾絮絮叨叨,对岳府的做派很是气愤。
  越朝歌若有所思:“岳若柳?从钱庄提了八千金?”
  她直觉这八千金和暗渊刺杀一事,也许有什么联系。
  碧禾见她难得有兴致,就多说了些:“嗯,是呀,好几辆牛车拉着金子往玉铺子进,不过那玉铺子的掌柜嘴巴紧实得很,八千金做什么用竟是一点风声都没露。说起来,以长公主在玉台的地位分量,若是玉器行当里有什么动静,不该连您都不知道啊!”
  越朝歌道:“哪家玉铺?”
  碧禾仰头回想:“好像说是——玉华园。”
  岳逡生辰,京城稍微有点头脸的人都来凑热闹,岳府大少爷在门前迎客,岳府门庭若市,客似云来。
  坊前安排车轿停放的小厮飞奔来报,说郢陶长公主正穿过东市,一炷香的时辰便到。
  大少爷大惊失色,慌忙前去禀报岳逡。
  岳逡正在与阁老们谈笑风生,闻言,脸上一怔。
  旁边几位大臣都变了脸色,皱着眉道:“长公主甚少赏谁的光,怎得今日……”
  有人打圆场道:“岳大人有女入宫为贵妃,想必是陛下爱重岳大人,郢陶长公主给陛下、也给岳大人面子罢。”
  岳逡却在此时眼皮子狂跳,心说越朝歌可是谁的面子都不给,她还常和陛下顶嘴,怎会因一个后妃而给他这老头子颜面。
  他心里陡然升起不详的预感。
  禁卫开道,高竖“避让”之牌,驷马并驾,拉着的马车华盖明艳。金珠宝石点缀在上面,在旭日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缀在四角的宫绦金铃叮铃作响,香车宝马,美婢随行,委实是场视听盛宴。
  京城里贵人多如牛毛,排场这样张扬奢华的,只有郢陶长公主越朝歌一位。百姓夹道而观,却忍不住窃窃私语。
  “我有个远房堂兄在长公主府做些活计,听他说,长公主艳丽奢靡,府上养了不少面首呢!”
  “嘁!这还要做活计才能听说吗?谁不知道但凡能入长公主眼的男人,都已经被她圈养了!”
  “我倒是听说一个了不得的事情,据说长公主府刺客不断,每日都有刺客的尸首从府里抬出来!”
  “刺客这事我也听说了,还尸首呢,犯在长公主手上的人,还能有全尸?”
  奢靡、养面首、招人恨……
  碧禾在车旁随行,听着这些闲言碎语飘入耳中,习以为常。这些人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是酸的,一面斥责奢靡养面首,一面挤破了头想进长公主府承欢裙下。碧禾白眼都懒得翻。
  岳逡率阖府全族到坊牌前接驾。
  禁卫携刀披甲而来,才过尚书府府前街的牌坊,这头立刻山呼千岁。
  “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音撼山震岳,似乎大家都恨不得把心掏出来交给越朝歌。
  车架越过人群,到府前稳稳停下。
  碧禾行至车前,高高抬起手:“主子,岳家到了。”
  绛紫坠珠帘轻轻晃动,里头伸出一只欺霜赛雪的手,手腕上的血红宝石卧金钏闪闪夺目,颜色妖冶,衬得那只手的肤色更加傲人。
  府前的众人都跪伏在地上不敢作声,唯有尾随车架而来的百姓站在牌坊后头伸脖子张望。
  越朝歌走出车架的那一刻,他们都张着嘴,几乎窒息。
  那是魅惑书生的狐妖吗?
  红裙迤地,肤如莹雪,那双美目睥睨,嘴角三分凉薄笑意,她站在那里,似是不把众生放在眼里。
  “今天的岳府,好生热闹。”
  懒洋洋的声音,令人惊艳的声线,说什么话都无端好听。
  越朝歌甚至懒得和尚书大人过场面,抬步进府。
  大片红紫长绸曳过众人的视线,岳若柳跪伏在地上,映红了眼。
  她终究是忍不住,在越朝歌走过以后,起身恶狠狠地盯着她的背影。
  越朝歌似乎能感应到。
  顿足、转身,嫣红的眼角微垂,与岳若柳四目相对。
  岳若柳似乎被抓了现行,眼神一错,慌忙又埋下头去。她听见越朝歌轻笑一声,似嘲讽,似不屑。
  岳府和众宾客起身,岳府主母瞥见岳若柳的裙角,原本平顺的纱已经被抓得皱成一团。
  “阿柳,”岳夫人低声道,“今日会有许多人到府,其中不乏世家大族的公子,你这样成何体统,日后还如何议亲,快快去换身整洁的衣裙来。”
  岳若柳受到斥责,习以为常。
  她面上已经沉寂了下去,回了声:“是,谨遵母亲教诲。”
  越朝歌喝过两盏酒,冷眼看堂下的人言笑晏晏。
  碧禾收回目光,斟着酒嘟哝道:“一个个的,揭开一张脸,里头还有一张脸,也不知道这种场面有什么意思!”
  “碧禾不喜欢的话,就随本宫到后院歇息吧。”
  越朝歌半倚在交椅上,望向场上的声色犬马,眼尾仍挂着傲慢。
  碧禾嘟了嘟嘴,心想:明明是您不喜欢,所以婢子才不喜欢的。
  她起身,到下首陪同的岳夫人处道:“岳夫人,长公主要歇息,还请岳夫人安排上等院子,以安长公主。”
  岳夫人闻言,立刻起身,碎步到越朝歌身旁,亲自随侯,态度极其恭敬。
  夏日的天说变就变,方才还晴空万里,这会儿飘过来一片雨云,立刻便又下起小雨。
  小雨稀稀落落。
  岳家寿宴摆在阁楼之上,往外能看见街上行人纷纷打起了伞。
  岳逡站在栏前,心里总是不安。
  阁楼之下,花花绿绿的伞,形形色色的人。
  一把赤红的伞尤为显眼。
  岳逡不自觉地呼吸一滞,往栏杆前凑进两步,仔细端详那伞。
  伞面别无花纹,金色镶边,明明是把普通地伞,看起来却尤为危险。
  也许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伞下的人忽然停住了脚步。
  红伞微微侧过,露出伞下的真容——
  黑色斗篷裹挟着劲挺的身姿,露出清晰的下颚线条和绝伦的下巴。
  他实在太过肃杀,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叫人心悸。
  岳逡眼皮狠狠一跳,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一枚银色的竹叶镖。
  竹叶镖纹路清晰,光可鉴人,赫然就是暗渊的刺杀信。
  也果真,就是暗渊的刺杀信!
  好在他早有准备,谁也没说。
  “来人!”岳逡后撤一步,大声喊道,“弓箭手准备!”
  岳府家丁立刻把宾客团团护住,八个练家子护在岳逡身前身后。
  两队训练有素的弓箭手从阁楼上鱼贯而下,架到栏杆前,对准了黑袍红伞的暗渊。
  只见红伞飞夺而出,乘风而上。
  黑袍恍若鬼魅,长身一掠,擎住伞柄,转瞬之间,厚底黑靴已经落到岳逡方才扶栏眺望的位置。
  黑袍落下,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弧度。
  红色的伞划破空气。
  还未来得及听岳逡一声惨叫,他的脖子上已经被划开一道深长的口子,血如泉涌,立刻染红了寿袍。
  手心摊开,一枚竹叶镖横卧在他细纹遍布的手心里。
  “老夫还说,郢陶、郢陶长公主今日怎么来了,原来……”
 
 
第6章 血玉   是是是是谁?
  越朝歌美得极致,本就格外耀眼,偏生性子还不收敛。
  世人多少都有嫉美妒强之心,非要在既美又强的人身上安插一些罪名,找回一些平衡,好让他们有话可说——
  “美有什么用,还不是蛇蝎心肠?”
  “那样孤高不合群,心里什么样可没人知道,狠毒一点也不奇怪。”
  凡此种种,越朝歌都坦然受之,从未辩驳一句。
  她知道,辩驳也没有用,只会激起更加畸形的舆论。
  但她的沉默,也滋长了很多人随便给她安插罪名的胆魄。
  比如说,把毫无联系的刺杀和她的驾到联系到一起,甚至推在她身上。即使事情发生的时候,越朝歌安安静静在岳府后宅小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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