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数字重新跳动。
他们卡在2层到1层如此不上不下的位置。
很快就到。
电梯开门前,他忽然在她头顶出声。
“你想让我走吗。”
“……”
南烟抬头。
对上他低垂下来的视线。他好似在很认真地问她。
叮——
电梯门开了。
南烟看着他,动了下唇,还想说点什么。
“——南烟。”
一回头。
徐宙也抱着一副用报纸包起来的画儿站在门外。风尘仆仆。
“去吧,会想你。”
怀礼最后对她一笑,轻轻地放开了她的腰。
南烟还没反应过来。
徐宙也冷冷看了眼电梯内的男人,向前一步拉住她的手扭头就走。
.
一开始他的步伐太猛,南烟脚受了伤痛得直抽气,徐宙也这才想到了什么,立刻放缓了步伐。
再回头。
那电梯好似又上去了。
徐宙也脾气挺大,手一横就掐住了她的腰,恰好落在怀礼的手刚才的位置。他一言不发地接过她手里笨重的油画箱,带着她,一步步地走出这里。
近傍晚。
晚霞热烈,混着一股如极光般张扬又诡异的颜色,洋洋洒洒地铺落在天空,蔓延到地平线尽头。
四处车水马龙,行人行色匆匆,汽笛轰鸣。
那个玻璃花园连带着黑暗一片的电梯,都仿佛一场梦境。
徐宙也始终没说话,几乎接过了她手里的所有东西,然后扶着她上了他摩托车的后座。
南烟想问他怎么来到这里。
在他背对她上了车,她接过那副画,报纸下露出画框的小小一角。
《For Lance》
她的画。
她心下一惊,又下意识地抬头去望大厦顶端。
六十六层穿云赴日的建筑物,一眼望不到头,根本看不到那个华美通透宛如空中楼阁的玻璃花园。
摩托车一路轰鸣。
显然负载了徐宙也无边宣泄的脾气,载着他和她一路奔上高架桥,在马路上横冲直撞几乎不曾停下,差点儿闯了红灯,南烟心跳得停不下来。
满脑子却都是刚才怀礼的那句。
“你想让我走吗。”
他是什么意思。
他又回去了吗。
他是要结婚的吧。
这么想着,南烟才好似受到了一丝丝的安抚。可是又没多么平静,心中始终憋着一口气。
快到家的最后一个路口,徐宙也又是一脚油门。
她忽然很想大叫了一声。
大声地宣泄。
那天怀礼带她骑马。
迎着风儿,一圈一圈地跑。
她也想大叫出声的。
她的人生不曾有那么能肆意发泄的时刻。
“徐宙也——”她突然叫他。
沉默一路,徐宙也突然被她那么一声吓得转了弯立刻停下了。
再回头,不知是否是他错觉,她眼眶泛了红,盈盈地瞧住了他。可没等他看清楚,她忽然又张开手臂,抱住他。
夜风温柔。
她的怀中还抱着那副画儿,脑袋埋在他肩窝,纵使他有再多的脾气好似也发不出了。
她低下头,很轻声地说。
“我和他什么也没做。”
“……”徐宙也心软了。
他有一肚子想质问她的话,甚至下午晏语柔说怀礼带她去了那里,还试探他要不要跟着去看看,他都决定去看了。
路上练习了无数遍该如何问她。
或者索性撞见他们真的发生点什么。
他想给自己一个死心的机会。
可是。
“徐宙也,我们回家吧。”
她又低声说。
很明显,她在他身边才是最安定的,才是最有安全感的。
可是,为什么他却始终没有安全感呢。
为什么她在他身边。
他都没有所谓的安全感呢。
徐宙也望了望逐渐黑沉的天空,他也不知她突然这么抱住了他,是否是为了说服她自己,他终是将自己一肚子的话吞了回去。
抚了下她的头发。
“好,回家。”
南烟靠在徐宙也的后背,那副画贴在她心口。
一路的晚风把她的心都吹乱了。
回到家,南烟将画扔到一层储物室的角落,和众多杂物堆在了一块儿。
之后的日子,她都没有打开那层报纸看过一眼。
.
老晏气得不惨,那天后又病倒了。
癌症患者晚期最怕心情起伏不定,指标急速下降,老爷子人又犟,不肯回康复中心,怀礼与晏语柔只得轮番儿地在旧宅中陪伴。怀礼回上海的行程也一而再再而三地搁置下来。
婚期进程却还在推进。
这天怀兴炜也来看望老晏了。
怀蓁近日医院事务缠身,连带着怀礼都被安排了好几个大手术。
怀礼近一年都在上海北京两边活动,推进着上海分院与圣彼得堡国立医院的共同研究项目,已经很少参与UNIHEART北京总院的工作了。
不过是怀蓁得了老晏指示,要么工作上压着他,要么一离开工作就要他去旧宅陪老晏。
怀礼今天下了手术过来,就与怀兴炜面对面打了个正着。
UNIHEART近年急需转型成综合大型医疗联盟,而怀兴炜在港城的牙科诊所日渐被同行排挤,近来效益每况愈下,便想分出一半的股份给UNIHEART,并增派精英人手过来,顺便趁着怀礼和晏老爷子孙女喜结连理的机会分得一杯羹。
算盘打得精妙,这事儿怀礼有过耳闻。
不过他与怀兴炜的关系素来寡淡,便一度没有参与讨论过。
老晏今天身体好点了,怀兴炜听着风声便来了。招标的医疗单位很多,不止他一家,老晏完全可以考虑别人。
而一来,就听说了那日婚礼场地怀礼离席的事情。
老晏睡下了。
怀兴炜下来迎面遇到怀礼,他到底没什么资格说教他这个没怎么管教过几天的儿子,只问他:“是不是惹你爷爷生气了?我以为你一直是个很乖的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了?”
怀礼停下脚步,淡淡地看着他。
眼底有疲态。
怀兴炜走下来,小声同他说:“你怎么就不懂,怀礼?突然这么叛逆做什么,未来你姑姑升了正理事,你要什么什么没有?嗯?”
怀礼情绪寥寥,双手插兜,绕过了怀兴炜往楼上去,“怎么有心情来关心我了?”
怀兴炜站在楼下不走,“爸爸跟你说掏心窝子的话,你三十一了,不小了,语柔多好的孩子,你们应该安定下来。”
怀礼继续向上走。
置若罔闻。
怀兴炜觉得有必要开门见山了:“我听说,是为了一个女人——是不是?”
怀礼这才停下脚步。
他微微侧过身来,眼睫垂下,目光依然淡淡地看着下方的怀兴炜,唇角浮起了笑意。
又好似没有。
他是天生的笑唇。
“是不是女人。”怀兴炜又问他。
怀礼眉眼微抬,睥睨着怀兴炜,笑。
“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你现在搞什么乱子?嗯?从来不叛逆,现在居然为了一个女人——”怀兴炜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却又不好直接教训他,“你必须断了啊,语柔什么不好啊?你现在就打电话断了——”
正好此时。
怀礼手机响了。
怀礼从口袋拿出来看了眼,眼中掠过几分讶异。
他弯了弯唇,对怀兴炜晃了晃手机,笑道。
“正好是她。”
而后他悠悠晃一眼怀兴炜,走到一侧接起电话。
一天的疲惫一扫而光,嗓音透出轻快。
“旁边如果有你男朋友那我现在就挂。”
作者有话说:
好茶……
是HE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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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了断
98.了断
“那你挂吧。”
南烟漫不经心地用画笔在画布徐徐晕开了颜料。
她肩膀一侧夹住了手机, 这么坐在画室的高脚凳上,摇摇欲坠的,手上一笔一笔细细描摹, 勉强还能协调。
南烟瞥了眼楼上,依稀传来徐宙也要下楼的动静。
她便开门见山对怀礼道:“是你给你爷爷介绍的我的画儿吧?那这么多天了,可以麻烦你替他给我个准信儿么,我最近很缺钱。”
她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她的确缺钱。
因为缺钱当初才去勾引他。
老晏又一次病倒后,他的电话基本都是身边秘书代为接听的。
南烟肯定打不通的。
怀礼兀自笑笑, 踱步到二层露台, “哦,原来, 你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这个。”
向下望。
怀兴炜的车已悻悻走远了。
他这口气听起来还挺失望,南烟心下琢磨, 笔不自禁地在画布顿了一下,不知他又跟她耍什么心眼儿。
上次在婚礼场地她都没跟他发脾气。他那天骗她出去, 老晏还让她对他和晏语柔结婚的地方指指点点。
她一个画画儿的, 哪懂那么多?这不都是婚礼策划公司的事情么。
后面她想明白了, 也许老晏是知道了些什么,要她过去亲眼看看他结婚的样子, 在无声地传达给她不要再纠缠他的信号。
她哪里纠缠他了?
可就是这幅画的事儿,看起来基本是黄了。
她不死心, 说什么也要打电话亲口问问他的。
“嗯就是为了这个。”南烟没准备再说别的,如此斩钉截铁。
怀礼问:“没别的?”
“没有了。”
“那我挂了。”
“——哎怀礼。”南烟不禁扬高声音。
他便在那边笑起来,“怎么。”
“……”南烟稍稍沉气,“能不能帮我问一下, 这幅画……”
“出来谈吧。”他淡淡地笑道。
“什么时候?”
“今晚?”
“——晚上, ”这就有点儿暧昧了, 南烟忖度了下,眼见着徐宙也从楼上下来了,她轻哼,“晚上不行。”
怀礼趴在露台栏杆儿,下方,老晏往常用来出行的那辆轿车缓缓驶入,司机老陈殷切地为后座的晏语柔打开车门。
她抬头晃了他一眼。
怀礼与她对视,却是笑意不减,继续对南烟道。
“那就明晚。”
南烟不耐,“只能晚上?”
怀礼从口袋慢条斯理地掏出烟盒儿,手臂撑在露台边儿,肩膀夹住手机拿了支烟出来,“白天很忙。”
他快结婚了,想想也会很忙。
南烟于是妥协,“那好。”
徐宙也朝画室走来,南烟准备挂电话。
怀礼忽然又出声,伴随着欲言又止的迟疑:“你。”
好像下一刻就要问:你有没有想我。
诸如此类的话。
“?”南烟一顿。
“没什么,”怀礼却是没说什么,只笑了笑,“我再联系你。”
于是他挂掉电话。
真是把女人的心思从头到尾摸了个门清儿。
教人怎么能不把他在心底多装一会儿呢?
徐宙也此时走入了画室,他一副要出门的模样。南烟在他可能开口问他打给谁之前问他:“你去哪里。”
“去见一下冷泠,”徐宙也到底在意她刚同谁通话,他却没问出口,而是说,“她美术馆那边儿需要收拾一下,我准备给她帮帮忙。”
南烟脸上却没有太多怀疑,欣然答应,“好,那你去吧。”
徐宙也点点头,却没走。
他的视线一直在她脸上梭巡。寻找她的情绪。
他又尝试开口。
“冷泠上次,说她喜欢我。”
“……”
南烟在画布描摹的动作顿了顿。
她抬眸,对他眨了眨眼睛,好似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接着,她很快就将他的话当做了对她事无巨细的坦白。
南烟于是作出吃醋一般的娇嗔。
“那你可要早点啊,我妈今晚要过生日的,你别太晚了,不然我要生气的。”
其实南烟素来是个好脾性的姑娘,不曾因为他身边有女孩子就同他怄火生气闹别扭。
从前他们还谈恋爱时他常以此作为得意之处同别人夸赞。
从前谈恋爱?
难道他们现在没在恋爱吗?
徐宙也一个恍惚,突然察觉到,过去的南烟,好像离他很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