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多却没接她的话,只是转着手里的苹果,细长的苹果皮顺着刀刃落下来,一点不断:
“一个月,两个月……好像有三个月了,妈妈。”
“有那么久了。”
张秋笼着毯子,坐在椅子上,神情温柔:
“可可,你是世界上最了解你父亲游戏方式的人,他留下的东西,只有你能找到。我们当年好不容易把许尽山逼到绝路,可他狡兔三窟,连妻子跳楼变成植物人都不能逼他出手,你只有让他唯一的儿子许尽忱出事,才能——”
一截苹果皮蓦地断开,掉落在地上。
“我们三个多月没见了,妈妈,为什么我们一见面,就要聊许尽忱呢?我是你一时失误和何双平生下的私生女,难道他也是你的私生子吗?”
李维多看着指尖上溢出的血,把手指放在嘴里抿了一下:
“你想念我吗?妈妈。”
“许——”
李维多把苹果扔在一边,俯下.身朝张秋膝盖上的猫咪拍拍手:
“杰克马,你想念我吗?”
杰克马眼睛跟着她的手指动:“喵——”
张秋松开手,猫“喵呜”一声从窗户蹦出去。它那一声“喵”没有说完,所以她也不知道它到底想不想念她。
李维多保持着那个拍手的姿势,好一会儿,慢慢把手收回来。
她不能让人发现她离开了女汤,因此不能带走门口的鞋子。从女汤出来,她就没有鞋子,她光脚走了一公里才到这里,脚底被石子扎破了好几个地方,脚趾上也有血迹。
张秋屡次被她打断,脸上温柔的表情消失了,冷冷地看着她。李维多抬起脚,把脚跟搁在茶几上,睁大眼睛,在灯光下看起来有点可怜:
“妈妈,你看看我的脚,我的脚出血了……”
张秋看着她,没有说话。
李维多倒了一杯牛奶,把牛奶塞进她手里。又挪了挪位置,特意把脚摆在光线明显的地方:
“我的脚真的出血了……妈妈,我出血很危险的,你这里有没有创口贴……”
张秋没有接那杯牛奶:
“不要和我耍脾气,不要和我玩这一套,我不是你爸爸,我不会可怜你。”
“我不喜欢爸爸,我喜欢你。”
“你不喜欢我。”
张秋像听见什么好笑极了的事:
“谁能给你糖,你就喜欢谁。从小你就是这样……维多,你喜欢的不是人,你喜欢的,是糖。”
“我不喜欢糖。”
李维多抱住她的腿,把头放上去:
“你喜欢爸爸,可爸爸不喜欢你,你和何双平在一起,他根本一点都不在意,你为了气他才和何双平生下我,他也无所谓……妈妈,你还不明白吗?爸爸不喜欢你,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喜欢你。”
“你不喜欢我,你只是挑中了给你发糖的人。你爸爸还活着的时候,什么都给你,命都可以给你,你在他身上找到了糖,就整天黏在他身边,用尽一切办法让他爱你、离不开你……现在他死了,你找不到别的给你糖的人,你只能挑中我。”
张秋慢慢摸过她的头发,那动作温情脉脉,此时她们看上去,竟像一对真正的母女:
“你看,你连爱的区别都分不清楚,怎么敢说爱呢。”
“我能找到别的给我糖的人,很多人想给我糖,我不想要而已。”
李维多蹲在轮椅边,想去碰张秋的脸,又被张秋挡开:
“我不喜欢他们,我只喜欢你和爸爸。”
“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你爸爸。”
“我喜欢的。”
“你生病了,你知道吗?”
张秋抬起她的下巴,神情里带着一种温柔的悲悯:
“你根本不明白爱是什么,可可。从你亲手剥掉你那只小狗的皮开始,我就知道,我的女儿生病了,我拼命生下的,是一个怪物。”
“……”
李维多盯着张秋,神情逐渐变得困惑,好像不能理解“怪物”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杀死李可可。”
“你杀死了它。”
“我没有杀死李可可,为什么你和爸爸都不相信我?”
“是你,可可。”
张秋温柔地说:
“你还记得吗?你觉得李可可太脏了,你就杀死了它。是李可可,用裁纸刀,活活地剥掉了李可可的皮。是李可可杀了李可可。”
“我没有杀死李可可……我不要李可可了。”
李维多忽然站起来,把一边的抽屉都拉出来,翻箱倒柜地寻找:
“我想要创口贴,妈妈,你这里真的没有创口贴吗?”
“李维多。”
“你把创口贴藏起来了……你的创口贴在哪?”
张秋语气严厉下来:“李维多!”
李维多转过身,大步走回她面前,抿唇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抓起她茶几上的牛奶摔碎在窗帘上,牛乳顺着墙纸纹路流下来,玻璃渣铺在蓝色波斯地毯上。
她踩着玻璃渣,走到张秋面前,慢慢在她面前蹲下来,抱住她的腿,把头枕在她膝盖上。
“我受伤了,我流血了,我好疼啊妈妈。”
“……”
“我只想要一只创口贴。”
她眼睛睁得很大,却没有悲伤,也没有眼泪,像沙丘上的蜥蜴睁着它大大的眼睛,除了食欲,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界上:
“你为什么连一只创口贴都不给我呢,妈妈?”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还有!
我最近脑心挠肺地想写下本书
我他妈脑心挠肺地想写高级男.妓男主
第123章
杰克马已经是一只很老的猫了。
它是张秋的宠物,她小时候看着它,非常羡慕。它什么都可以不用做,每天就会有小鱼干,怀小猫咪的时候要做B超,生小猫咪的时候是剖腹产,生完小猫咪张秋还给它做月子。爱宠物多少比爱人容易,一夜风流总比一生容易坦诚。
凌晨两点四十三分。
张秋去顶楼了。她在顶楼安装了一个天文望远镜,这台望远镜是李鹤年的遗物,不知道当她顺着她丈夫用过的镜筒去看天空,就像顺着他的眼睛,看到了他的心。那颗心里空无一物,是一株植物。
李维多把地上的玻璃碎片收拾好,用镊子把脚底的玻璃夹出来,地毯也卷起来,堆在书房一边。
本来这些东西都沾了她的血,应该彻底烧掉,可她好像也不怎么在意。把碎玻璃随便踢到房间角落,果皮装在垃圾袋里,拎下去倒掉。
然后她回到客厅,抬头看向墙壁上挂着的,她父亲的照片。
她父亲的遗像在她面前,朝她微笑。
夜晚的风吹过她的手臂,她看了一会儿,光脚走过去,把他的照片摘下来,抱在怀里,闭上眼睛。
……
同一时刻,金太阳大保健会所。
“你去推门。”
“为什么你去推门?”
“你和她年龄相仿,运动功能比较好。”
何双平冷静地分析道:
“如果李维多做到一半被打断恼羞成怒想打人,你跑得比较快,万一被她抓住打残,恢复得也比较快。”
贾沈:“……”
什么叫他恢复得比较快!
和这两个无限重生的丧尸比,他只是一个弱小的人类好不好!
就在他们说话间,女汤薄薄的门板后,又传来一声让人脸红心跳的“啊……嗯……雅蠛蝶……哦多喜达诺……”
贾沈、何双平:“……”
贾沈黑着脸:“不是,我真的很不理解,她就饥渴到非要在世界末日前夕抽空做.爱?”
何双平:“可能世界末日比较……让人有感觉?”
贾沈:“她有没有意识到我们是在逃亡?万一警察找来了怎么办?”
“……”
何双平快速check了一遍他们一路的行程,肯定道:“警察不可能找来,我们开的驾校车是我亲手组装的,可以确定上面没有任何定位装置。你带着李维多回来前后都没有任何第三者近身。李维多是一具尸体,身上只有一件寿衣,也没有戴任何首饰,她连内耳道我都检查了,警察能在哪里放定位器?”
贾沈:“那说不定,你又没检查她的哔——”
何双平:“……放心,警察不会像你这么没品。”
房间里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贾沈在房间门口焦躁地转了两圈,最后踢了一脚墙,结果把鞋子踢掉,又跳着脚去穿鞋。
贾沈:“那我们就这么等着?”
何双平:“不然呢?”
贾沈:“那总要有人进去吧?就她这个叫法,估计没一个小时出不来,世界末日还搞不搞了?”
他推了何双平一把:“你再不进去,你干女儿就要被别人干.死了。”
何双平:“……就是因为李维多和我女儿一样,我才不好进去好不好?”
贾沈贴着墙听了一会儿:“真是莫名其妙!她为什么要在上.床的时候说日文?她这样真的一点都不爱国,她是不是在炫耀她日文一级?”
何双平:“……”不是,这是重点吗?他怎么知道她为什么要说日文!
这两个人一上一下地把耳朵贴在李维多独立女汤门边,里面此起彼伏地传出男女糟糕的声音,女声时不时尖叫一下,还传来砰砰砰人体砸到柜子的音效,很是激烈。
这两个都是血气方刚的男人,几乎能脑补出女孩子趴在地上一耸一耸的样子。
李维多又很白,平时穿着裙子,目测好像也挺软。
贾沈用纸巾按住鼻子下面的血,看了看手表,把纸巾扔到一边:
“我们干脆坐在这礼貌性地硬一下然后原地散伙算了,又爽了又世界和平了,多完美啊。”
何双平:“我都没生气,你生什么气?”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她招妓得艾滋病关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生气!”
贾沈泄愤地踢了一脚门。
他真的只是气昏头了,可没想到陈利亚离开时压根没锁门,脚尖就那么轻轻一碰,那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何双平、贾沈:“……”
何双平条件反射性的闭了一下眼睛,但空阔水池边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一只小手机在兢兢业业用日语喊着:
“啊……啊……啊……天国の门啊……”
何双平、贾沈:“……”
李维多的鞋子还停在门边……她人呢?
贾沈:“李维多是不是上厕所去了?”
何双平:“上厕所为什么要这么故布疑阵?这明显就是故意让我们以为她还在这里。她鞋还在门口,你上厕所不穿鞋的么?”
贾沈:“她和我们不是一伙的么?她能去哪?”
何双平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根烟,抿在嘴里,走廊上转了两圈,喃喃道:
“除非……不,这不可能。她和我的目的是一致的,我想找到许尽山,为我妻子报仇,她也想找到许尽山,因为李鹤年的保险箱被许尽山带走了,她没理由甩开我。”
“什么叫‘李鹤年的保险箱’。”
贾沈莫名其妙:
“那不是你的保险箱么?”
“我什么时候有了保险箱?”
何双平也莫名其妙:
“我从来都不用保险箱,太不靠谱了,还没有第三方担责,这年头什么东西不能存银行?”
“不是,我亲耳听到的,就你刚死那会儿,李维多被警方审讯,和警察说的就是’何双平的保险箱’,还让警察去调查你和你第二个老婆……我还以为你们商量好的,想转移警方的视线来着。”
何双平愣了两秒。
“你在开什么玩笑,李维多怎么可能让警察来调查我?”
他放下烟:
“我诈死,就是因为李维多说没人会盯着死人,要把警方的视线从我身上移开……这不是绕回来了吗?那我诈死还有什么用?”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
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
“不是,你们两能不能别这么drama?”
贾沈崩溃道:
“你们靠不靠谱啊,世界末日都进行一半了,这时候发现大家剧本对不上了?你和李维多到底沟通过没有啊,我们是反派大兄弟!反派!反派必死定律了解一下?”
“什么世界末日,你为什么老是说世界末日?”
“拜托,我们这计划不就叫’世界末日计划’吗?”
“我们什么时候叫’世界末日计划’了,我们只是想把许尽山引出来,和世界末日有什么关系?”
“……你别和我瞎比比。”
贾沈简直气笑了:
“李维多拉我入伙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这还是她亲自取的名字……当然,你那个时候还在国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