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爹爹不知道。”江时雨没把侯爷推出去当挡箭牌。
曹浣之被气乐了:“你为何不告诉他?你可别说,因为你自诩貌丑无颜,所以哪怕不告诉,也不会有人来提亲,你也不用应付这诸多麻烦。”
江时雨知道他从期望到失望,有多生气,便没跟他针锋相对:“因为我以为我的情郎会对他说。”
“哈!”曹浣之想起方才自己在冰上向姑娘展示身手时,便觉得自取其辱。
“江姑娘该不会是享受被人追捧的感受吧?所以这样吊着别人,你心理扭曲?”
“这件事是我办得不妥,已经同你道过谦了,你若觉得不甘心,我自当奉陪到底。”江时雨该说的都说了,解下身上的衣服交还给了他:
“待今日回去后,如果情郎不与爹爹言明,我会亲自去说。”
曹浣之从来没这么憋闷过,前十几年一直过得顺风顺水,这也算是个不小的挫折了。
他不甘心的跟在身后,追上她的脚步:“你的道歉我接受,我只想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他到底哪一点不如别人了,他是输了,但他至少要知道自己输给了谁。
江时雨不想说,他便拦住了她的去路。她往左边走,他便跟着往左边。她朝右侧走,他便将脚步黏到右侧。
她无奈,不想打扰小叔清静的休养,也没想过借着舆论逼他做任何决定。
便随便报了别的名字:“梅绪风。”
曹浣之终于肯放过她,只是望着她的背影,咬紧了后槽牙:“梅超风是吧?”
第 38 章
自以为完成了一件退婚大事的江时雨,未听见曹浣之后面问的那句话,结束了冰嬉一日游,同江家的人一块回去。
马车上,桔灯见大小姐闷闷不乐,开口替小姐打抱不平:“也不知侯爷是怎么想的,姑娘还没出嫁呢,哪轮得到那个便宜二小姐。”
江雪霁倒不是为这事心烦,较之今日宴乐上怼江时雨,这会儿面对自己的贴身丫鬟,神态平和了许多。
“父亲这样安排甚好,既不是我亲妹妹,实在不配排在我后头出嫁。她不配跟我并列在一起做什么事。”
“而且当姑娘多好,父母舍不得我去做媳妇儿,所以才想多养两年。若不能嫁个好的,我不恨嫁。”
桔灯揣度错了主子心意,为主子分忧是奴婢的本分,主子的风吹草动于自己而言,皆是飓风。
这会儿碰了一鼻子灰,也不胡乱猜测了,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小姐是为着什么事不悦呀?”
江雪霁不是活在真空中的人,能跟她交心的人不多,但桔灯算一个。
有什么心事也不介意让她知晓:“我在忧愁自己的婚事。”
桔灯瞪大眼睛,只捡好听的恭维道:“小姐出身贵重,是侯爷的嫡长女,将来的夫婿必定显贵,是人中龙凤。”
江雪霁摇了摇头。
桔灯见自己的糖衣炮弹被小姐否了,立即换了一番措辞:“小姐花容月貌,值得被宠爱。将来嫁人了,夫家一定人品贵重,将小姐捧在手心里。”
“我不靠男人的宠爱活着。”江雪霁想得很清楚,这个世道,男人不纳妾因为罕见,都成优点了。她压根没在男人身上抱希望。
“既你说起夫婿身世显赫,人品贵重,你倒是说说,汴京哪家公子配得上我?”
桔灯准备脱口而出谁谁家的公子,可话到嘴边,总感觉他们都差了一层。
立即犯了难:“这……”
不敢乱点鸳鸯谱,干脆将皮球踢还给了小姐:“婢子愚钝,小姐可有意中人选?”
江雪霁骄傲的昂了昂下巴:“我若嫁人,一定嫁给这世上权势滔天的男子。”
桔灯吓得不敢说话,在她眼里,侯爷和将军都是挺大的官了。
“难不成……”
难不成小姐是要嫁给皇上?
不料江雪霁点了点头,验证了她的猜想:“是的。”
桔灯张大嘴巴:“可圣上都是老翁了!”
“谁说当了祖父就是老翁了?圣上也才过而立之年而已。”江雪霁对于后位的渴望不加掩饰,那是北宗女人梦寐以求的最尊贵的地方,遥不可及,高不可攀。
可她这样的出身,能够得到,如果不搏一搏,她会觉得十分遗憾。
瞧着桔灯瞠目结舌的样子,浅然一笑,将话拉了回来:“不过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二八娇娘怎可配别人的爹爹、别人的祖父。”
“但,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想站在那里,并不是只有这一条路了走。”
桔灯合上因为惊讶而险些脱臼的下巴,目光飘忽不定,压低了声音:“小姐……是想嫁入东宫?”
可是东宫太子已经有太子妃了呀。
虽然二爷跟太子熟识,化身月老牵红线也未尝不可。
只不过太子被禁足,现在牵线有点难啊。
“婢子不是乌鸦嘴,只是替小姐担心。只恐小姐等不及,太子出来无望,而小姐若一直待字闺中,年龄大了,便只能降低期望值,没法从汴京第一批队的世家公子挑选了。”
大小姐虽然贵为侯爷的嫡女,但就算是公主,也不敢脱单二三十岁再出嫁。
“不。太子朝不保夕,会不会驾鹤西去尚且不定。”江雪霁十分坚定的将太子否了:
“而且就算将来出来了,一个人被长年累月的囚禁,精神恍惚、思想闭塞都是小事,保不齐会性情大变。我可不愿甘做人梯,去被他摧残。”
桔灯低下头,因着紧张而快速吞咽着口水:“那……小姐说得是燕王?”
江雪霁不置可否,桔灯今日大惊小怪有点多:“可燕王与侯爷政见不同。”
“各为其主没什么奇怪的,父亲与曹家也政见不同,不是一样撮合小妹嫁过去么?”江雪霁狠了狠心,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燕王还没有王妃,兴许我如愿以偿后,可以动摇父亲和小叔的心意。”
江雪霁年龄还小,还在做着凭借一己之力,和历史上那些扭转乾坤的女人一样,左右男人之间的政事。
桔灯很快调整了心态:“婢子愿做小姐马前卒。”不管小姐做什么决定,她都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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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时雨回到府上没急着回去,先绕到梅园折了一支梅花,抱着去了小叔院子里。
还未进去,隔了老远便听见他的咳嗽声,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待到小叔房里,将梅花交给阿蛮,由他去取了只瓶子插上。自己则是走过去给小叔抚了抚背。
“怎么感觉更严重了?”
他只顾将手握成拳头,放在唇边,仿佛竭力忍受着似的。
“将军今日出去吹了风,回来时就这样了。”阿蛮当然知道这句话一出口,就会得到将军一句“滚”,但他还是要说。
旁人哪敢劝,只有二小姐这个小丫头敢跟他对着干。有时候说上半句他能听听。
江时雨听了阿蛮故作嘴瓢其实告状之后,也十分惊讶:“哦?你今天去哪了?”
“去了冰嬉场……”阿蛮不敢再说了,怕将军腿好了之后真踹自己。
下一刻,在江启决警告的目光中,抱头逃走。
他咳了一阵,接过她递来的水,缓解了不少:“别听他瞎说,我是近日在吃游医的药,不能跟治风寒的药搀在一起,才显得风寒加重了。”
江时雨就知道阿蛮才不是瞎说,埋怨道:“你若也想去,怎不跟府上的人一起?我也能照顾你……”
“我不想让你一直照顾我。”他打断了她的话。
他想……像她小时候那样,可以一辈子照顾她。他本来就比她年长几岁,这是他该做的。这是他的责任。
江时雨怕他发飙,没跟他顶嘴,岔开了话题:“小叔今天去可有看见什么有趣的?我瞧着那些冰上少年个个身手矫健,在冰上如履平地,真了不起。”
江启决漫不经心道:“是不错。”
又问:“你觉得曹家那公子如何?”
江时雨突然勾了勾唇,在心底腹诽,这个口是心非的狗男人,明明担心自己跟别人跑了,还要做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所以你一个人后来又过去,并不是对冰嬉感兴趣,而且去偷偷看我的吗?”
江启决陡然被人戳破,有些无地自容,想嘴硬说些什么,到底没拿出封建家长那一套。
只支支吾吾道:“算是吧。到底也得见见那曹家的公子,看看能不能配得上你。”
江时雨噗嗤一笑:“小叔呀小叔,我这样的出身,只有我配不上人家,哪有人家配不上我。”
“瞎说。”江启决这才严厉起来:“我不允许你妄自菲薄。”
“不过,那江家也不错,若真能嫁过去,也算是我对你的一种补偿。”
江时雨怎么越来越懵:“是我自己自愿的,我不会逼你做什么。”
只心底还是有些酸溜溜的:“你就不怕我跟别人走了?”
原来是她误会了,她还以为他是去监视自己的。原来他根本不怕失去她,还巴不得她跟别人走。
“我若想控制你,即便不良于行,也有许多种方法。想要监视你,亦然。我是真心希望你过得好,遂心如意。”他老气横秋,如同长者。
江时雨原本想让他急一急,反倒又被他气了个够呛,索性也不继续跟他弯弯绕了:
“你看见我跟曹公子说话了。”
“嗯。”他的目光坦坦荡荡,里头既没有醋意,也没有一丝占有欲。
她心里堵得难受,愤愤然:“我是跟他说清楚,我心底有喜欢的人了。”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幽深起来,等着她的下文。
她低下头,不甘又落寞的摆弄自己手指:“你别担心,我没说其他的。”
“只是那曹家的公子很生气。不过,我会跟侯爷说,别再将我许给人家了。”
“唉。”江启决长长叹了口气,似乎下定决心,做了某种决定:“不必。交给我。”
她的眼睛亮闪闪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误会,还是他真给她某种承诺。
只说:“那好。”
这一次,他没有骗她,沉淀了几日,在将来路和归途想清楚后,去跟兄长谈了一次。
江孝恭在听明白他的意图后,惊讶之余换来冗长的沉默:
“你真的想娶江时雨?”
“是。”既做了决定,便没再犹豫。
江孝恭得知道缘由:“为什么?”
他听说江时雨拒绝曹公子的事了,没怪这丫头先斩后奏,感情这种事讲究两情相悦,强扭的瓜不甜,他也没打算逼她嫁给不喜欢的人。
他也创造机会给二人接触了,那江时雨跟曹浣之没看对眼,他有什么法子?总不能强按头嫁。
但他千算万算,甚至还未给小时另觅夫婿,就听见二郎给自己个晴天霹雳。
“没有什么为什么,我很想娶她。”江启决很平静,甚至打算好了,不会跟她做形式夫妻,会跟她过正常的生活。
待他腿伤痊愈后,在朝堂上周旋,将太子捞出来,就带她去从前承诺过的凉州。
江孝恭作为孩子爹,从没动过寻找第二春的心思,此时却难以启齿的问了出来:
“你喜欢她?”
本以为二郎会难为情,但他甚至都没有犹豫:“当然。”
他的唇边浮现出笑意:“是喜欢。不想再压抑了。”
不是长辈对小辈的爱护,是男人对女人的爱欲。
“莫不如小时又使了什么手腕?”江孝恭深表怀疑:
“我一直没跟你说,周清浅的清白,就是小时故意设计毁了的。”
江启决微微惊讶,如果不是兄长亲口所说,他知道兄长没有欺骗自己的必要,一定会怀疑说这话的人在说谎。
没有苛责她,只心痛道:“我不在家的日子,她竟吃了这么多苦。”
蜜罐里泡大的孩子,大多善良、心地单纯。没得到爱的人,也不会去爱别人。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不信那周姑娘是无辜的。”
江孝恭十分无语:“护短也要有分寸。”
说完他就后悔了,因为很多时候他护着江雪霁,也没什么底线。
“以后有我慢慢教她,她不会再做这些事了。”有他去做,她只要岁月静好就够了。
如果可以做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谁愿意去做屠夫。他始终相信小时不是以看别人苦痛为乐。
“不是我说,二郎,这件事太大,要从长计议,不可一时冲动。如果是小时逼你,我可以去处理。但你千万不能意气用事。”江孝恭语重心长:
“娶妻是要找个自己看着顺眼,又懂你的知心人,小时这孩子纵然有千般优点,但你娶她真的不合适。”
江启决知道兄长的护短,自家人都会护着自家人。对比江时雨这个跟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女,自然是将自己这个一母同胞的兄弟放在首位考虑。
“我这样的身子,将来能否痊愈还是两说。她嫁给我并不是高攀,该委屈的是她才对。”
江孝恭气得干瞪眼,知道他是铁了心。自己本不欲阻止,实在不忍心看他一念之差、将来后悔。
“既然你也说了,你现在照顾自己都很难,你就不怕拖累她?”
从前他一直很照顾二郎的自尊心,不往他伤口撒盐。现在为了让他清醒,不惜挑明现实。
江启决:“若不是顾念这些,我可能会在更早的时候下决定。现在我想明白了,我不能自作主张。我认为对她好的,未必是真的为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