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她?”江孝恭才问完就发觉这个问题很傻,就算侯爷家的傻弟弟情窦初开晚,也不可能从前对她毫无动作,突然福至心灵,就想娶她进门了。
江启决:“唯有她不会让我因为愧疚怜惜。娶个正经人家的健全小姐,我会觉得不能给她正常的夫妇生活,而辜负了她。”
但周清浅不会。
若是低娶,他可以不娶。其实无论是不是门当户对,他的妻子注定独守空房。他的心里住了一个女人,身体没办法占有另一个女人。
每个人女人都不该跟了他守活寡,他已经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不过如果周清浅一哭二闹三上吊要嫁,他成全她也无妨。
“你想好了?”江孝恭不会劝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他自认为的正确,不代表其他人要按照自己的准绳抉择。
“是。”江启决知道将这祖宗抬进来,会是怎样的结果。
可他仿佛自虐一般的想,自己不配娶贤良淑德的姑娘。他这样的坏蛋,自然需要周姑娘那样的恶人来磨。
江家很快给周家下了聘礼,昔年答应她家退婚的时候磨磨唧唧,如今给她下聘礼倒是迅速。
周清浅正在屋内烤火,听见这个消息差点撅过去。
出了周府去外头跑了一圈,回来时竟听见汴京城中人在墙角后议论:
“江家真是要没落了,自圣上不许江将军再上朝听政,就一天不如一天,娶这么个不守妇道的女子进门,家门不幸啊。”
“江将军再好也残废了,保不齐连屎尿都控制不住。想娶高门之女,哪有肯嫁的?不过话说回来,娶个小门小户的女子,也比这周氏女强啊。”
“谁知道呢?世道不同了,江周江家分分合合,纵然有权衡利弊之后的考量,谁知道有没有少男少女打情骂俏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我可是听说这江将军出去打仗之前,大抵是怕周姑娘跑了,就将这门婚事定下来了。”
“这捕风捉影的事就别说了,我还听说是周姑娘寻死觅活非要嫁呢。从前也没见江将军对这未过门的娘子有多好,倒是有个捧在手心里的侄女。”
“欸!那不是他侄女,那不是他娘子么?他监守自盗。”
周清浅听了一会儿,闹心了。别人议论她倒是无所谓,说郎君心里还有别人,这不是跟她挑衅呢么?
仔细想想,怪不得那小浪蹄子每次见了她,就像家猫碰见野狗,与她不死不休。愿意这小贱人早就在给她上眼药了。
自诩笑到最后的周清浅准备先按兵不动,免得自己从前弄丢、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将军夫人的头衔,再次不翼而飞。待她嫁入江家,作为她小婶,再好好给她立立规矩。
从不畏惧人言的她,也不为自己做过的事遮掩,周清浅大大方方的从那群议论的人中走过。而不怕闪了舌头的正义之士,个个目瞪狗呆。
第 43 章
江府内外都在为二爷的婚事张罗着,四处张灯结彩。
江孝恭请了朝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充当中间人,下了聘礼,定了吉日。
尘埃落定,江时雨从最初的震惊,到接受,陡然有几分精神恍惚。过往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吗。
“你不是说过,我不嫁人,你不娶妻吗。”她问他。
“因为我是骗子。”他目光淡如水。
“只为什么是她?”江时雨以为自己会崩溃,但在巨大悲伤面前,唯有心如止水的平静。
江启决:“没有为什么,这是我的选择。”
江时雨以为自己会始终平静的接受他的决定,而不是像个发疯失意女子那样,姿态全无。
但在听见他这话时,还是破防了:
“既然如此,为何不早说?”
“我一次次去予她针锋相对,你怎不护着她?还默许我犯错。”
难道看她奋不顾身、失魂落魄,他竟然心悦?
“以前没有明白,现在才看清楚。”他怕看见她哭,却也知道逃不过这一瞬。
“她不会待你好。”这不是她的诅咒,亦非担忧,只是陈述实情。
小叔不知道吗?
如果他要成亲,全然不必吃回头草,难吃,难咽。
“知道。”江启决没有口是心非,这个世人都知道的事实,他无需否认给自己证明什么。
“只我觉得,我同她是良配。”
“良配?哈哈!”江时雨感受到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流过,那是她错了,还是她输了。
“我的自信都是空穴来风,也许我从未看透过你。你并没有对我藏了什么秘密,只是我对你来说无关紧要。你不值得花费精力来小心照顾我的情绪,是我想太多了。”
这样,甚好。
“你有更好的选择,但你选择要周清浅。我祝你们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谢谢你,小时。”江启决近乎用唇语:
“别恨我,小时。”
他的唇语她看清了,她说:“不恨。”
她只恨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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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冬天过完,总有到吉时的那一日,周姑娘过门的那一日,汴京实打实的轰动了一回。
原来江将军要娶周氏女不是传闻,而是真的发生了。
流水席摆了半个月,每一日江启决都陪着,身体经不起这样消耗,他也在强撑。
因为感情经不起推敲,便努力想用外在的形势证明些什么。
可这不能海市蜃楼的感情,也要经历洞房花烛夜。
周清浅独自掀了红盖头,江将军还未回来,由陪嫁丫鬟服侍着,对镜将大喜的妆容擦去半分,正值妙龄,浓妆淡抹总相宜。
生在贵门世家,少有长得能辟邪的。因着仕途顺遂的朝臣,若不是寒窗苦读时有一糟糕之妻,大多抵不过眼目的□□。父母明眸善睐,孩子长咧了,也是唇红齿白。
“你说将军为何指名道姓的要我?”
陷入爱情中的傻姑娘,若不是有父母压着,担心她名声本就不好了,再时常往江家跑见未婚夫,会更加不好。她一定不仅早晚来晃,甚至干脆住在江家。
这个疑问压在心底,一直不得答案。终于跟心上人近在咫尺,在询问之前,忍不住先诱导小丫鬟们恭维自己一番。
一个丫鬟说:“因为小姐生得貌美。”
周清浅望着镜子中的自己,的确肌肤胜雪,让人望之神往。
这个丫鬟恭维的不错,但她还没听够。管这糖衣炮弹是不是发自肺腑,只要让她舒服即可。
“还有呢?”
另一个丫鬟说:“我倒觉得将军不是以貌取人之人,将军就是爱慕小姐,喜欢一个人有什么理由呢?”
十几岁的少女说出这样的话本该脸红,但满满的求生欲,让她只搜肠刮肚想着谄媚言辞,并没有多余的脑容量往男情女爱那方面去想。
周清浅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对照铜镜拨弄着自己耳垂上价值连城的耳环,心想小丫鬟说得不错。
若不是将军喜欢她,那样不近女色的一个人怎会唯独答应她这门亲事?中间在经过了这么多波折后,依旧包容她的小性子,与她珠联璧合。
“要我说,你们说得都对,也都不对。”
众人洗耳恭听。
周清浅:“我跟将军是天作之合,命运使然。老天的安排,谁能拆散。”
无不点头称是。
周清浅又抬头望了望窗前的烛台,沙漏昭示着子时已过。
“这会儿客人该都走了罢?怎还不见将军过来?”
几个小丫鬟面面相觑,不敢胡乱猜测,可也不能把主子的话当空气。
还是丫鬟里年长一些的葳蕤,平常就是大家主心骨,站出来说道:“婢子估摸着将军大婚高兴,一时贪杯醉在哪里也保不齐。莫不如打发小厮去寻?”
没人敢主动请缨去唤,万一被小姐误会自己有意勾引将军,最后吃不了兜着走。
亦或自己没这心思,万一去寻将军,碰见将军酒后乱性。小姐不会听自己解释,以小姐的心胸肯定也不会允许将军纳自己为妾,最后不是落得自尽就是被害,所以谁都不愿去趟这浑水。
周清浅的心脏咯噔一下,猛然一翻,江启决会不会又去哄他那侄女去了?
不行!她决不允许任何一个小婊砸,给自己的大婚之夜留下丝毫污点。
“阿大!”随口唤了句在门外守着的家生奴仆。
跟着小姐陪嫁过来的阿大立即应道:“小姐吩咐。”
“你去将将军请过来,我就去会会那贱人。”
“是!”阿大不同于寻常小厮,还肩负帮小姐打理陪嫁私房钱,管理从周家带过来的这些奴仆等事。
大事能做,跑腿儿小事也能做,在小姐初来乍到不熟悉情况的时候,尽力为小姐周全,也让周老爷和周夫人放心。
阿大与小姐脚前脚后出了院子,便望见阿蛮推着江启决回来。
他今夜想借口去别处歇下,候府这么大,总有落脚的地方。幸好回来取东西听了这么一耳朵,量她就算是只海妖,也不敢去侯爷和老夫人那去兴风作浪。没想到她才进门,就想去捏那个看似无依无靠的“软柿子”江时雨。
既然如此,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江启决便进来了。
她今天化了很美的妆,被他直接忽略。甚至她私自掀了红盖头,以为他会勃然大怒,说这不吉利,他也没有一丝反应。
仿佛她人生中的头等大事,在他眼里皆是微末小事。周清浅明白了,自家夫君是个不注重细节和生活仪式感的人。
“郎君。”周清浅甜甜的笑了一下,没有太多害羞,只像得到了糖块的孩子一般,一脸满足。
她从前娇纵不懂事,做人做事专门利己从不利人,嫁给江启决是她唯一的勇敢。
如今,她明晃晃的看着她战胜恐惧、私欲,而得到的战利品——她的将军阿。
“我还以为你会喝了酒回来。”
原来以为他会说一些甜言蜜语,诸如“怕你不喜酒味,所以没喝酒”,或者“因为想你,所以没有喝酒就早早过来了”。
但即便在新婚燕尔的蜜月期,她的夫君也是依旧耿直:“为什么喝酒?”
这话把她问住了,为讨得他欢心,有病乱投医,半真半假的故作小女儿娇羞道:
“好像行伍之人酒量就极好。”
江启决不是故意屏蔽了她所有搔首弄姿,只是实在没法对石头或者一堵墙有太多反应。
只清淡道:“喝酒误事,多饮伤身,酒对我无益。我也不需要用酒麻痹神经,遂很少饮。”
周清浅绞着帕子,几乎将唇瓣上仅存不多的口脂抿得丝毫不剩,心底泛起甜蜜的苦涩:才见面夫君就把天聊死了怎么办!挺急的。
可惜没有小丫鬟组成的智囊团,给自己出谋划策。当然她也不允许这些妖艳贱货,在北宗第一好的将军夫君跟前晃。
“那个……”周清浅坐在床边,很想努力学习做一个贤妻良母,虽然她并不擅长。
但她新婚,还会爱情这种虚无缥缈、捉摸不透的东西抱有幻想。
“按规矩,是该叫陪嫁通房过去伺候,但我不喜欢自己的男人被别人染指,就打发她们走了。”
周清浅说到后面有点底气不足,毕竟她已经不是清白之身了,却借此要求将军,实在有些厚颜无耻。
不过转念一想,将军年龄也不小了,从前在汴京没招惹桃花,保不齐在凉州也食髓知味的碰过女人了。这样一想,她虽心里堵得慌,内疚却少了几分。
江启决:“这等小事不必在意,以后家务事你做主,无需问过我。我行动不便需要跟侯爷商讨政事,暂住这里。待身体好些便另置宅院搬出去。”
周清浅原本以为将军会有什么怪癖,亦或因为生病而内心阴暗,没想到这么温柔好说话的嘛?也许将军惯于冷漠示人,但将所有温柔都给了自己也保不齐。对,一定是这样的。
不料,江启决话锋一转:“我身体不好需要清静休养,想必你嫁过来前就清楚。我不喜欢府上有人吵闹,希望不要让我听见因为你,哪里起了纷争。”
“不会的不会的。”周清浅连连摆手保证,吐了吐舌头,心道好险。幸好她没有去找江时雨麻烦,忍一时风平浪静,反正她现在已经是江启决的女人了,来日方长。可以跟她慢慢耗。
“我会好好地做你妻子的。”
“那我现在服侍你沐浴更衣安寝可好?”
第 44 章
“不必了,我行动不便不能与你圆房,我习惯阿蛮服侍,你也早些休息。”江启决说罢,已经由着阿蛮推着自己出去。
周清浅又羞又气,从屋内追了出去:“将军可是嫌我是不洁之身?”
“将军知我不是自愿的,我是被江时雨设计的,我恨不能将她挫骨扬灰。”
眼泪噼啪落下,晕花了妆。
“并无。”江启决抬了抬眸子,不愿她在夜里闹起来,便出些毫无成本的好言安抚:
“我不说想必以周家的家风,主母也会教你做了媳妇和姑娘不同。凡事多忍让,小时终有一日会嫁人,不必跟她过不去。我们以后的岁月还很长,待我习惯了有你在身边服侍,再由你吃这份辛苦。”
周清浅如果是想继续泡在蜜罐里,便不会勇敢的迈出这一步。不过眼下夫君虽给了自己一份空头支票,也并非全无念头。只要她好好表现,让夫君习惯了自己的柔情蜜意,想必会很快接受她在身边的。
“我既嫁入了江家,便会以夫为纲,绝不做你不悦之事。”
比起周家的三房六院,江家人少且都是和善之人,没人会与她有纷争,只有一个江时雨,她可以暂时将她忽视不见。
周清浅望着阿蛮推着将军去了其他闲置的院子,新婚之夜就被夫君撂下原本不能忍,不过想想算了,夫君的确不良于行,又不是装的,她要宽容大度一些。
只她那为数不多的包容心透支后,她不想跟江时雨计较,偏那浪蹄子要往她眼皮底下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