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是她受了冷落,不想回家了,便改了口:“那么,去我那里。”
“我忘了跟你说,我搬出了候府,在外另置了院子。”
江时雨抬头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他跟周清浅出去过二人世界,与自己何干呢?
“是我没说清楚吗?我不需要你。”
江启决遭遇冷遇,没有丝毫不奈,因这是他该受的。
“这么晚了,让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我正好也要去问问翟显亭,为何接你进门,又不珍惜。”
“夫君待我很好。”她说很好的时候,眼尾微翘,染上一抹温柔。
“谢谢你,但我真的不用。”
“我有功夫在身,你不必担心。”
“我瞧你今日呕了血,也早些回去请平安脉。”
“那,就此别过啦!”江时雨说完,朝他招了招手,准备转身继续去追夫君的车。
江启决手握成拳:“你不需要我,可以。”
“至少我要知道,他凭什么这么对你?”
他以为小时委屈自己,嫁给一个儿子跟他同龄的男人,能得到呵护和照顾。
现在……翟显亭凭什么这么欺负人?
江时雨有点恼怒,从前没发觉这人执拗,跟他好好说都不听。
“那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再说也不是他欺负我,是我做错事惹他不悦。”
她摇了摇头:“江启决,你省省吧,你也不希望你跟周清浅床头打架床尾和,我去中间插一脚恶心人吧?”
江启决被她编排的脸色一阵铁青,他不是有意纠缠,只是管不住自己。如果她过得幸福,他当然能够远远的看着,祝福就好。
“我没有跟她和不和。”
“我不关心。”她打断了他。
她恨他,也恨极了自己。恨不能咬着自己舌头,让自己长长记性。
说罢,冷漠的从他眼前走过。
只她以为自己要徒步走回去了,才现在拐了弯,正瞧见夫君的马车停在哪里。
随即欢快的跑过去,轻松跃了上去,以为夫君早回去了,独留一辆马车等着自己,担心自己出事,也舍不得自己走远路。
哪曾想,她家相爷一直在这等着她。
翟显亭:“还知道回来?”
江时雨不管了,直接扑到男人怀里,如同依恋主人的喵,用力在他宽大的衣袍上蹭了蹭,嗅着他身上熟悉特有的味道。
“当然回来啊!”她眯着眼睛笑:“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翟显亭:“不可能。”
原本以为会听夫君说什么对她难以割舍,却听她那傲娇大龄相爷说:
“好歹是我花银子接回来的,不能亏了。”
“是的。要宠回来才是。”江时雨蹭够了,一本正经的坐在他旁边
一直想就那天的事检讨,只怕男人在这事上都受不了,不管天子还是乞丐。
怕多说多错,可隔阂越积越多,只怕二人终将离心。
她正想着怎么道歉的时候,翟显亭已经向她伸出了明晃晃的大粗腿,愿意继续给她抱着:
“以后,不许再喊错了。”
他向她迈了一步,她愿意向他走九十九步,差点哭了,拼命点头。
承诺都太苍白,只她这一刻的所有心意都是真情实感:
“从前我一直都在流浪,只有嫁入相府跟老爷在一起,才感觉到自己真正有了家。”
“我很珍惜,我会守护好我们的家。”
“好。”他的大掌之下,覆盖着的是她的小手。
明眸皓齿下,在宽敞的马车内,她依偎在他身边,久违的感觉到温暖。
马车平稳行驶在汴京长街上,她困意正浓,含糊不清的跟夫君撒娇:
“相爷也不要对我太宠唷,我怕自己会持宠而娇。”
翟显亭:“只要你不触碰我底线,我可以一直纵容着你。”
她揉了揉小鼻子,呼吸渐渐沉重,没听见他说什么。
直到马车在长街上“咣当”一声,江时雨瞬间醒了,空气里有箭飞过来的声响,警觉的竖起耳朵。
直到眼前一点刀剑的寒芒闪过,她拍了拍腰间的匕首,毫不犹豫的踢开帘子,冲了出去。
第 49 章
江时雨俯身攀附着马车朝后望去,以马车做荫蔽,确保自己不会受伤,再去瞧那箭射来的方向。
她将刀转在手上,不管是防身、保护老爷,还是将那歹人生擒,都不能掉以轻心。
只还未等她出手,已有翟相的护卫过来,包围了马车。
不远处的目光,看着江时雨被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拉回了马车里。
所以,她可以舍命去保护她夫君吗?她不怕死呢?
也许她真的很在意他吧。可他总觉得这其中只是家人的意义。
江启决收回目光,问向身后的随从:“可看清来人?”
随从顺着将军的目光轻轻一瞥,意识到将军说得是受袭的翟相的马车。
摇了摇头:“属下尚未查明?是否派眼线一探究竟?”
“不必了。”江启决翻身上马,勒紧缰绳,掉头回了府上。
他知道翟相会处理好,他若殷勤去调查反而引人注目。
翟相遇刺不是小事,想必不出几日,凶手是谁,从何而来,整个汴京的人就会知道。
江时雨回到马车上,翟显亭倒是不慌,慢条斯理的想着谁胆子这么大,敢只身一人等着全家被杀。
“鲁莽。”
江时雨得了夫君训斥,如同被人捏住了后颈,蔫蔫的:
“我没多想,担心有人伤了老爷。”
“就提着刀子出去了?”他眼里带笑,口中却依旧是说教:“下次不许了。”
“唔。”江时雨收好了那把锋利漂亮的刀子,忽然不那么喜欢从前舞刀弄枪的日子。
她好像从未想过自己发自内心喜欢些什么,打小便是小叔手把手教她习武,没有问过她的意愿,只说为了她好,让她将来能够保护自己。
她那时没细想小叔这句话是何意,小叔保护她不行么?还是他早料到会有这一天,他终不能一辈子陪着她。
江时雨强迫自己将小叔从回忆里剜出去,她不能再想他了,她不允许自己精神出轨,背叛相爷。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以免将来某次闲话时,再说漏嘴。
“老爷是文官出身,想我多读些诗书,同老爷红袖添香吗?”
“不。”翟显亭没想过把她娇养成谄媚自己的宠物,他希望她有自己的灵魂。
“我希望你可以做很多取悦自己的事,而非取悦我。”
“你在我身边,于我而言,便是件愉快的事,不需要你再格外做什么。”
“希望我们用彼此最舒服的方式相处,就像,你也不能要求我陪你做一些幼稚的追逐。”
我哪敢呢。江时雨在心底嘀咕。
即便相爷再将她宠得无法无天,在这样的世道,也没有女人压到男人头上的。
她有自知之明,她不会试探彼此的底线。
回到相府,翟显亭叫她先回去,自己则是跟三五心腹去到书房,今晚之事到底得有个定论。
一同过来负荆请罪的还有京兆尹曾衍,早早的拭干冷汗,即便被翟相赐了茶,仍旧心有余悸。
翟沐言:“曾大人可有查明背后主谋?”
曾衍才将茶杯端起来,想故作平心静气的抿上一口,掩饰慌张。
听见翟相之子如此发问,立即将茶杯放下,险些溅起了茶漪。
“茶烫。曾大人慢饮。”翟沐言的语气平和,没有丝毫怨气。
冤有头,债有主。京兆尹也不是翟家的家臣,不必跟他发无名火。
只他先乘了马车回来,爹爹要在中途等江小娘子。才到府上,屁股还未坐热,便听见小厮来报爹爹遇刺之事。
是可忍,孰不可忍。
曾衍:“禀相爷,这事说来蹊跷,衙门司才将那歹人送过去,还没怎么问呢,他就招了。”
若是放在从前,曾衍也不必对宰相面露惧色。
只今日不能往昔,皇上沉迷丹药,翟相把持朝政,很多事都在他一念之间。
若是不想被莫须有的罪名遭贬官,自然要抱紧宰相的大腿。
“嗯?”翟显亭坐在那里,已经是几个孩子的祖父了,熬了大半宿依旧精神健硕。
“曾大人但说无妨。”
论起来这位曾大人是自己一手提拔上去了,还曾拜读在自己门下,怎么论都属自己人。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翟显亭信他。
曾衍:“那歹人说是江将军指示他这么干的。”
“若想跟相爷邀功,学生完全可以匆匆结案。不过不忍心欺骗老师,还是决定将那人先下狱,再做提审。”
翟沐言冷笑了一声,不知这学生是装孙子还是真孙子。亦或看着太子出来,便想左右逢源,这头包庇江家,那头又来父亲这里表忠心。
“曾大人何出此言?”
曾衍:“凭借本官多年查案经验,那人骨头软,身手与是市井无赖无异。江将军不大像能做出这事的人。”
“但他有这样的动机!”翟沐言坐在那,吭哧吭哧喘着粗气,后悔的要命。
心想自己怎没将那人踹死?翟家害过他性命,他太有报仇的理由了。
曾衍知道翟沐言有先入为主的印象,再说什么也是对牛弹琴,索性闭上了嘴巴。
倒是半晌未发一言的翟相,认可了他的说法:“你再去查查。”
“是。”曾衍无可推卸。
送走了曾大人,翟沐言有点烦躁:“父亲,我觉得那江小娘子就是红颜祸水,从前父亲哪遇见过这种灾祸。”
翟显亭闭上眼睛,想起那如白纸一般透明的小姑娘,敢提着刀直接出去,将他护在身后。
恍然间有几分悸动。
在生死攸关的大事面前,儿子都未必亮出胸膛,站在前面保护自己。
一个人保护另一个人,最有可能的关系就是父母保护孩子。
而他的父母早已经过世多年了。
随即睁开眼睛,略带疲态:“这种话,我不希望从你嘴里再听到。”
“我既纳了她进门,就把她当成人一样来尊重。而不是附属品一样来随意摆弄。”
“不管怎样,你也得称呼她一声姨娘。若是让我知道你和你那什么娘子冲撞了她,别怪我不留情面。”
翟沐言低头听训,他从未挑战过父亲的威严。早过了叛逆的年纪,或者根本没叛逆过。
一直知道这世上待自己最好的人便是父亲,跟父亲对着干,能证明什么?除了证明自己虎。
“父亲说得是。”
翟显亭:“我的年纪比她大,必然先她一步而走。到时你等不准将她逐出府上,使她流落街头,终年无所依。”
“若她愿意改嫁,也不准为难她,用仁义礼智信绑架她。道德是用来自省的,而不是用来约束他人的。”
听着爹爹替江小娘子事无巨细的打算,忽然有几分替母亲打抱不平。母亲陪他从年轻时走过来,他不是一开始就这样温润平和。母亲陪他一起磨平了所有棱角,然后现在看着他把温柔耐心都给另一个人。
翟沐言叹了口气,然后应道:“儿子遵命。”
翟显亭相信儿子说到做到,这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人品和能力都深的他真传。
.
江启决今天心情不好,回到府邸,难得耳根子清静,周清浅没来跟他闹。
仔细算起来,周清浅有很久没在自己眼前晃过了,不知是跟汴京妇人攀比穿戴,还是炫耀吃食。
自上回给小时的军饷没送出去,都落给了周清浅。他一直奉行钱财乃身外之物,对她花钱也没什么限制。
只她每日在管家那报账花钱如流水,却是未给他添置过一衣一物。俨然只拿他当成了摇钱树。
江启决泡了药浴,准备歇下,听见门外有小厮来报,立即裹了宽大的袍子,将自己捞起来,短暂的整理后,去往正堂待客。
来得人是自己属下,瞧见将军进来,边走边系腰带,桀骜不羁的瘫坐在藤椅上,头发还在滴水。
面露歉意:“属下是不是打扰将军休息了。”
毕竟将军的腿疾刚好一些,还未痊愈,还需休养。
“有什么事?”江启决不知道是不是回来得太久了,昔日这帮属下也沾染上了汴京的绵软之气,遇事不说,开口就是假大空。
属下:“那刺杀翟相的人招了,说是将军您。”
江启决只眨了下眼睛,连微愣也没有,便知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只他暂时猜不到是谁在陷害自己,还是翟相贼喊捉贼。
贼喊捉贼,不像他的性子能干出来的事。
其实就他坠马昏迷一事,也怀疑是翟相手下之人,欺上瞒下,为了讨好他,自作主张。
结果是不是马屁拍到马腿上就不知道了。
江启决总觉得他与他的斗争,便如同太子和燕王之争,不会今日我骂你一句,明天你揍我两拳。
而是在党政中,夺嫡之间,由上位者来尘埃落定。谁会站稳根基,谁该流放千里。
只世事变幻无常,即便跟随的储君继位成功,谁又知道几十年以后新得储君能不能容纳自己,活着就是不断斗争的过程。
“但翟相没有信。”属下瞧着将军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丝毫不为自己辩解,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上行下效,将军不表态,他实在不知真相是什么。
是将军干得?装聋作哑?
不是将军干得?心底无私天地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