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稀罕做你的白月光——乘舟拾星
时间:2021-08-07 09:40:37

  这样的措辞,他听过许多遍,心知肚明,即便劝了也无用,索性也就随她去了。
  “饿了吧,娘给你煮了面,这会儿还热着。”
  不提吃的还好,一提钟明齐的肚子里便打了鼓,从中午上工后便一直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饥肠辘辘的归家,当真觉着饿极了。
  王氏见他回来才肯将蜡烛点上,烛火摇晃,桌上摆着一碗宽面,还冒着腾腾的热气,挨着碗放的,是一碟王氏亲手腌的小咸菜。
  钟明齐拿起筷子挑了两下,表面略干的宽面沾了面汤又莹润了起来。
  随后,王氏听见钟明齐大口吸着面条的声音,这才满意的笑了。
  “这两日,怎么不见三姑娘过来?”王氏问道。
  钟明齐一口面噎在了喉咙里,嘴里干嚼着,怎么也咽不下去了,母亲这一问,便又挑起从前许多事。
  从前季芊婷总是这泥泞巷子里的常客,对钟明齐母子格外照顾,时常送些衣料米面过来,也亏得她时常接济,这母子二人的日子总过得去。
  尽管季芊婷在季府过得也不好,可她还是愿意时常过来探望。
  王氏见钟明齐不做声,察觉出些不对来,眉头一拧刚要盘问,只听钟明齐终于将嗓子眼儿里的面咽了下去,“三姑娘这两日病了,前两天下了雨,她着凉了。”
  他这般说,也不知道是在宽慰母亲,还是在宽慰自己。
  王氏听了此事心里有些踏实又不安,踏实是因为她不来是因为病的缘故,不是因为钟明齐有旁的错处,不安是因为实在担心季芊婷的病。
  “她现在如何了,身子可好些了?”王氏追问。
  钟明齐仰头往嘴里扒拉着面,整个碗盖住他的脸面,似乎只有这样,他撒起谎来才有底气,“好些了,可是还是不适宜出门,最近可能都来不了了。”
  “三姑娘体弱,这一场雨就病一场,”王氏轻叹,“可惜咱们家也没什么能送的,我存了些鸡蛋,明日你去学堂,找个机会给她带过去,东西不贵,好歹是个心意。”
  “去不成了,”钟明齐将碗搁下,“学究也病了,学堂这两日休了,鸡蛋就先别送了,好歹她也不缺那两个鸡蛋。”
  从这儿,从他的语气,王氏终于察觉出不对来,“是不是你惹三姑娘不高兴了?”
  钟明齐身形一晃,惹得烛火又是一阵摇动。
  王氏眼睛虽然不好,可心没瞎,一拍大腿柔声训斥:“齐儿,咱们可是受了季府天大的恩惠,做人要知恩图报,凡事忍让,况且三姑娘的性子我清楚,最是懂事柔和,没有那些官家小姐的脾气,你可千万不能给她委屈受!”
  “这么多年,若不是她时时帮衬,咱们家哪里有今日,三姑娘待你不薄,她不图你金也不图你银,只是看中了你这个人,你莫辜负了她,”王氏一顿,又言,“说句不该说的话,此生,若是你能娶了三姑娘进门,便是你的福气了,你莫要不识好歹!”
  “是……”钟明齐也不知怎的,竟然有些哽咽,咬着牙应了这么一句。
  若是能娶到季芊婷,的确是他的福气了。
  当年他初入官场,无权无势却一心要做大事,亲自请命去剿江匪。
  江匪盘踞江口两岸多年,在他们身上折了多少兵马都惨败而归,他看中了这个机会,殊死一搏,那时不顾一切随着他的,是季芊婷。
  最后江匪暗夜偷袭,朝他们射毒箭,还是季芊婷不顾一切的为他挡了那么一箭,他才得以全身而退。
  季芊婷中箭后,命虽然勉强保住,可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毒素未完全清除,最后一点儿一点的蔓延至全身……
  想到此,钟明齐嘴角抽搐,想到前世季芊婷死前歇斯底里的哭着问他:她变成如今这样,她不会有孩子都是因为谁!
  因为他钟明齐。
  都是因为他钟明齐!
  “啪”地一声,竹筷子在他手中折断,这一声脆响将他从过去的思绪中拉扯回来。也惊了王氏。
  王氏茫然的望着这边,不问不讲话。
  母子之间,安静的默契。
  王氏明白,儿子这是遇上事儿了。
  .
  晨起的微光从窗子缝隙射进来,季芊婷将窗子推开,落在窗前的小雀儿叽叽喳喳的扑腾飞开,房间里顿时亮堂许多。
  季芊婷用力吸了口气,微风送入窗棂,将她垂在身后的长发微微吹散。
  她瞧着文竹端着水过来,二人相视一笑,她坐到妆台前,任由文竹给她梳妆。
  “姑娘今日心情不错?”文竹微微弯了身子,透过铜镜看着季芊婷的神色,黛眉微弯,眉目含笑,可不就是心情不错。
  季芊婷不说话,只抿着嘴笑,今日得以见自己想见的人,可不就是得高兴一些。
  文竹在妆匣里扒拉来扒拉去,也挑不出几个适合赴宴戴的首饰,颇有些恼火。
  季芊婷抬手指了一对木槿花碎玉步摇,“别挑了,就这个便成。”
  文竹将那拿在手里,仔细打量,也就是这首饰看的过眼,也不过是矮个子里拔将军罢了。
  “同样是季府的小姐,姑娘这样素,再瞧瞧那两位,大姑娘是嫡女,穿的体面再正常不过,可二姑娘的银子也花得像流水一样,同大姑娘比着穿戴,凭什么?”
  “这又不是一天两天,你抱怨什么,”季芊婷挑了一对透圆珠子耳 毠以诙股希肽遣揭∫菜惆闩洌八兴囊棠锘ぷ牛棠锸鞘裁慈耍难鄱嗟耐湮岩话悖就纷由隙寄芄蜗吕炊接停源┳匀徊煌摇!?
  “她整日的想着攀林家二公子,林家也是她攀得上的,”文竹的嘴不嘟囔两句是难受的,几乎每天都要讲上两句,“就怕哪日二公子中了邪,真的着了她的道,被她勾到手,那她们母女,可就得意了。”
  “他不会。”季芊婷摆弄着手指轻飘飘的说道,笑眼弯弯,仿佛浮了谁的影子。
  “姑娘说谁不会?二公子?”文竹问道。
  季芊婷不答,从铜镜中打量自己,觉着可以了,便轻理了发髻,“就这样吧,该出门了。”
  文竹起身给她让了地方,上下打量季芊婷,这样素的妆,若不是有容貌撑着,恐怕也要逊色许多。
  季芊婷的出现,让季府上下都略有吃惊,尤其是季秋棠。
  她同柳姨娘对视一眼,母女连心,想的是什么彼此心知肚明。
  “芊婷,你今日怎么也出来了?”季文升回过身去,上下打量自己的三女儿。
  季芊婷抬眼,瞧着自己父亲,上次见他,季芊婷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偶然一见,竟觉着眼生许多,冷不防的同她讲话,竟然让她生出许多陌生感来。
  “我想着,今日这样重要的场合,我若不去,恐父亲无法同旁人说,所以为了不让父亲为难,我便来了。”
  季芊婷老实乖巧,季文升也不想难为她,带不带都是一样的,既然她愿意跟着,也就跟着就是了。
  见着得了季文升的默许,季秋棠母女再次对视一眼,季秋棠心里犯起了嘀咕,平日去哪赴宴都不跟着,怎的今日去了恒誉侯府就偏偏跟着,再联想到林泊元手上绑的帕子,她很难不往旁处想。
  “这小贱人今日是想同我一争高低!”季秋棠一口银牙几乎咬碎,满脑子想的都是怎样即刻拦下她。
  柳姨娘轻扯了她的衣袖,示意季秋棠淡定些,“你急什么,瞧她穿着打扮,哪一点比得上你,今日贵人这样多,哪里轮得到她同你争风头。那边那对母女还没说什么,你急什么!”
  柳氏微抬下巴,朝前示意。
  相比之下,当家主母刘氏要淡然的多,刘氏也算出身名门,自认为嫡庶尊卑分明,嫡女风范岂是区区庶女能争得去的,索性根本没将季芊婷放在眼里,更何况,她们母女的眼界不在林泊元身上。
  季若怡上下打量季芊婷,一身白青的透纱细线装点衣裙,头上只别了一只步摇,毫无华贵之风却看起来清新一些,不过她觉着这对她造不成什么威胁。也就没搁在心上,反而举了团扇遮在唇边悄悄盯着季秋棠发笑,巴不得这两个人狗咬狗。
  “时候不早了,快些上马车,一会儿别耽误了。”季文升哪里知道这些人此时此刻想的都是什么,干脆一甩袖子,最先上了马车。
 
 
第8章 
  这是季芊婷第一次入恒誉侯府的门,从前只乘马车在外街远远的瞧过两次,只在外瞧着已经是气派非凡,踏入内里才知别有洞天。
  季府与之相比,竟像是寒屋陋舍一般。
  季府的身份,远落不到上座,于是只得在园外围入席,还不到落席时候,季府的三位姑娘也只能立在一侧。
  季芊婷寻了一处角落站定,此时丁香花才开,淡紫色的一团一簇将她细挑的身影包裹了一半,她整个人在花团中若隐若现。
  林泊元身边的书童德宝匆匆从回廊下行过,不经意间朝这边扫了一眼,随即眼珠子便定格在此,用力眨了眨眼,又仔细辨认才确认属实是季芊婷没错。
  德宝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快步折返。
  “公子!公子!公子!”德宝身行圆润,跑起来不算敏捷,试图越过门槛时不幸绊了一跤,连滚带爬的跌进屋里。
  林泊元本是百无聊赖的支着一条腿坐在窗边上,被德宝这么一逗,笑出声来还不忘调侃,“这是怎么了?让狗追了?”
  “不是狗,不是狗,”德宝笨拙的起身,指着门外道,“是三姑娘!”
  德宝用词不善,惹得林泊元眉头一皱,随即德宝反应过来,甩着袖子纠正道:“是三姑娘来了,三姑娘!”
  提起三姑娘,入林泊元心口的自然是季芊婷,可她的性子他也清楚,向来不喜参与这样的场合,在宴席上见她一次难于登天,即便德宝如此说了,林泊元一时间还是不大相信会是她。
  “哪个三姑娘?”林泊元故作镇定,面上无波,可曲在窗边的腿已经不觉收了回来。
  “还有哪个三姑娘,自然是季府的三姑娘!”德宝一拍大腿说道。
  “季芊婷!”林泊元脱口而出,从窗台上一跃而下,难掩心头喜悦。
  这对他来说,的确是个惊喜。
  本想着几日去不得季府,谁成想柳暗花明。
  “公子快去瞧瞧,姑娘这会儿在园子里呢!”
  林泊元嘴角一勾,三步并作两步便跨了出去,一只脚才落了槛外地面又收了回来,稍整了衣衫这才匆匆奔园子去了。
  穿过水榭复廊,果然见得丁香花团中躲着她那一抹身影。
  也不知怎的,园中热闹喧嚣,他只一眼便寻到她的身影,即便藏在花团锦簇中,几乎要与那花影融为一体。
  来到背后,他反而不急了,慢慢踱步过去,倚在廊柱边,双手抱臂,静静望着她,眉目微弯,眼带笑意。
  季芊婷指尖轻轻抚过花瓣,时而鼻尖凑上去闻一闻花香,时而摘下两朵在手里摆弄。那股子悠闲自在与这嘈杂的人间格格不入。
  画面绝美,他一时不忍打扰,可心动之觉让他忍不住行上前去。
  “何方小贼敢折我家花枝!”林泊元大步行到季芊婷身后,趁其不备低语一声。
  这一声虽不高,可出于突然,还是将季芊婷吓了个激灵,手上一抖,原本存在手里的花瓣尽数跌落在地。
  季芊婷倒吸一口凉气,定了心神,转过身来,正见着林泊元正立在面前。
  二人四目相对,季芊婷从他的黑瞳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轮廓。
  一见了面,林泊元总是忍不住逗她,仿佛逗了她比捡了钱还要开心。
  他负手而立,提眉瞧了地上的花瓣,轻笑道:“好你个季芊婷,还是个采花贼啊,跑到我家来折花枝?”
  他胡言乱语也不是一日两日,季芊婷早就习惯了,可他一胡闹起来,一时间还真让季芊婷有些无言以对。
  换作平常,季芊婷定是气红着脸不理他,能躲则躲,如今却也学了他没正形的模样将了一军,抬眉道:“折了又怎样,你平日在我家,树枝花草也没少折。”
  “呦呵,厉害了,”料是没想到她今日竟然同自己扯了起来,林泊元竟然有些受宠若惊,心情大好,随即笑了起来,“我折你家花草是不假,那不还是为了吓唬你,上面虫子不让你瞧瞧可惜了。”
  “说,你今天干什么来了?”
  林泊元身子微弯,还有半句没敢扯出口,那半句是想问,是不是因为想他了,所以才会来赴宴。
  这半句就堵在嘴边,生怕季芊婷给了他点儿阳光便灿烂的吐出。
  纠结了半会儿,还是没敢开玩笑似的说出口,她脸小,生怕她生气。
  “老夫人寿宴,我自是要来庆贺的。”季芊婷也有半句话折在了嗓子里没讲出。
  他似乎没用心思听,目光移到别处,此时几个丫鬟端着点心流水似的绕过廊下,林泊元朝着一个招招手,从点心盘中取了一只好看的塞到季芊婷嘴里,“开席还有好一阵儿呢,你先垫垫肚子。”
  季芊婷抬手去拿被他塞到嘴里的点心,二人一举一动都落在不远处假山亭后的恒誉侯夫人邓茹眼中。
  邓茹立在阁楼高处,将眼下光景瞧得一清二楚,她瞧了好一阵儿,心生怪异,从前竟不知自己儿子也会同姑娘聊天说笑。
  “你瞧,那是哪家姑娘?”邓茹指了季芊婷朝身后庆妈妈问。
  “是季府的三姑娘。”庆妈妈稍一打眼,便知这是哪家姑娘,她在邓茹身边伺候这么多年,最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之人。
  京城中谁家的姑娘如何,她都略知一二。
  “季府?”邓茹身子微侧,眼中有些新奇之色,“哪个季府?”
  “是公子读书的那个季府,季文升季大人府上。”
  “原是他家……”邓茹嘴里念叨,“可这个姑娘我怎么从来也没见过?”
  “夫人有所不知,这三姑娘平日不常出门,也少参宴席,听闻她生母早亡,许是这样,性子才闷了些。”
  庆妈妈话只说三分,点到为止,邓茹却听懂了,深宅大院,一个没有人可以依靠的庶女又有什么自由地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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