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暴君身边的死太监——荒无言
时间:2021-08-13 09:59:05

  “陛下睡了么?”
  阮昔声音沙哑得很,听起来仿佛刚刚哭过。
  “没呢……”
  石春的话刚说到一半,屋内便传出殷承景低沉的嗓音:“进来。”
  他二人方才在门口说话的声音极小,都快被夜间的虫鸣声盖过去了,没想到纵然如此,还是能被殷帝听见。
  “陛下,夜深了,小人……不便打扰。”
  阮昔站在原地,闷闷的声音透过门缝送了进去。
  里面沉默半晌,终究还是应允了。
  待阮昔头重脚轻地离开,烛光也悄无声息地熄灭。
  石春看看门里,又张望下阮昔的背影,心中大为惊叹。
  殷帝彻夜未眠,该不会等的就是阮喜吧?
  结果人等到了,却还因为阮喜的一句话,就轻而易举的把人放走了?
  此、此等荒谬的事可能存在么?
  石春越想越心惊,只觉得后半夜的冷风未免太阴冷了些。
  他裹紧肩膀,晃晃脑袋,将满心的胡思乱想强硬甩开。
  莫闻莫听、莫闻莫听……
  ***
  次日觐见时,阮昔脸上的表情以看不出悲喜来,只自责办事不利,娓娓将昨日与李宇相谈的内容道来。
  “章华岭身患重疾,虽以用药尽心医治,奈何仍处于昏迷之中,恐一时无法恢复神智。”
  阮昔低头禀告,秘密隐去章华岭苏醒过的事实。
  “即如此,便将他接过来医治罢。”殷承景皱眉听了半晌,果断下令:“卫太医医术高明,你将人交付与他即可。”
  阮昔点头应允,喉间却苦得厉害。
  殷博明连账册的事都知晓了,如今又顺着她的线找到了章华岭的藏身之处……
  那可怜的老头儿,哪儿还有命在啊。
  恐怕连藏匿他的李宇也……
  “对了,昨夜你回来的甚晚,可发生了什么事?”
  在阮昔即将告退时,殷承景忽然叫住了她。
  “无事。”
  阮昔迎上他的目光。
  殷承景放下手中的奏疏,静静打量她:“当真?”
  “嗯。”阮昔知他在起疑暗卫的事,按理说昨夜,负责跟在她身边的四名隆科,至少应有一人朝殷承景汇报过事情进展才对。
  “小人怕事情生出变数,遂将您赐与的暗卫尽数留在章大人身边照顾。”
  听了阮昔这个回答,殷承景的眉头皱得更深:“四人都留下了?”
  “是。”
  两人默然相对半晌后,殷承景挥手,总算让她离开。
  待那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时,屋内的气温骤然下降。
  殷承景闭上双目,靠躺在龙椅之中,深叹一声。
  那四名暗卫在派与阮昔之前,早已得了他的密令。
  无论发生何事,都以保护她的安危为最紧要。
  他的阮昔,在撒谎。
 
 
第七十章 巡视
  当李府的噩耗传来时,阮昔并未觉得惊讶。
  据仵作交代,李府内众人,均是误食了有毒的豆荚才身亡。
  且当日负责采买食材的人,正是在府中服侍多年的老管家,并不存在被人恶意投毒的可能。
  衙门迅速审理此案,抓获了在集市贩卖毒豆荚的小贩,刚用了板刑那人便认了罪,随即又将画押的证词一并呈与前来问询的阮昔。
  因消失多日的章华岭也同李府上下的人一同中毒而亡,此案得到了殷帝的重视,县官不敢怠慢,对阮昔战战兢兢叙述了半晌。
  辨认尸体时,章华岭那张因重疾变得虚弱而苍白的脸,已成了铁青色。
  嘴唇紫得惊人,即便尸身早已被擦洗过,空气中还是有丝丝血腥味飘来。
  李宇与一众仆人的死相,与章华岭并无二般,阮昔伸手将白布重新盖好,拿着证供出了衙门。
  浓郁的闷气始终憋在胸口,就算吹再多的风仍无法消散。
  更何况如今这季节,正午的风如同蒸汽般热得惊人。
  ***
  听完阮昔的报告后,殷帝并未多言,只挥手让其出去。
  甚至连暗卫的事,都没多问一句。
  天气逐渐燥热起来,书房门口只挡了道竹帘。
  当守在门口的石春将竹帘在阮昔身后撂下的那一刻,她忽然觉得,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也重重撂下了。
  就隔在她与殷承景之间。
  “哎,喜子!”刚要走时,石春忽然开口叫住了她。
  阮昔回头:“怎么?”
  石春看了她半晌,有些无措地抬手碰碰鼻子:“没怎么,就是忽然想叫叫你名字了。”
  许是瞧见了阮昔脸上的诧异,石春又接了两句:“自从咱从宫里出来后,总觉得‘喜子’这两个字,越来越难叫出口了呢。”
  阮昔哑然。
  最近她和石春别说喝酒了,连聊天都少得可怜,每次见面都是没讲两句就匆匆分开。
  当真不如在宫里自在清静。
  “傻子,就算本公公以后当了千岁爷,‘喜子’这个两个字你也叫得。”
  阮昔笑着伸手掐了下石春的脸,用了挺大的力,疼得他脸皱得像漏了陷的包子。
  在几声抽冷气和没心没肺的叫骂声中,两人间那层薄薄的冰也消融了个干净。
  “还‘千岁爷’?可真敢想的,让那有心人听去,传到太后老人家耳中,还不硬生生割了你小子的舌头!”
  石春对着阮昔离去的背影笑着低声骂道,还顺手朝她丢了几块被阳光晒得发烫的小石子儿。
  “是挺痴心妄想的。”
  阮昔继续朝前走,嘴角仍弯着,眼底却一片冰凉。
  次日,殷帝对禹洲的巡查正式开始,金龙御撵经过的街道,成千上万名百姓俯首在地,恭迎陛下的降临。
  阮昔原本还以为能看到民众夹道欢迎的场景,却不想街上竟是这么个肃静的氛围。
  除了仪仗队的锣声和开路将军的呵斥,便只剩下众人沉闷的脚步,杂乱地踩在青石板上,与钉了掌的马蹄彼此交汇,将飞落的白絮踏扁至尘泥中。
  队伍缓慢而又庄严地前行着,阮昔跟在龙撵旁,忽然瞧见民众里,有个佝偻又邋遢的熟悉身影。
  她下意识顿住脚步,身形几乎落后龙撵大半,直到跟在后面的石春悄悄提醒,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跟上。
  那个邋遢的男人用袖子擦擦口鼻,许是头低得久了有些累,又或许对天子圣颜好奇,左右偷瞄了一会儿后,竟大着胆子抬起头来。
  这一眼,正好同阮昔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那男人吓坏了,急急忙忙俯在地上,胡乱磕了数十个响头,身子抖成一团,惹得周围的人都发生了些许的躁动。
  阮昔收回目光,将拂尘换只手臂搭着。
  原来只是身材像阮大虎而已……
  自从与殷博明达成协议后,阮昔曾在他的允许下,隔着窗子悄悄看过阮大虎。
  这家伙被安置在一处厢房里,正撸胳膊挽袖子对着桌饭菜狼吞虎咽,身边甚至还有两名美女陪伴。
  他油光满面,锦缎的衣裳被穿的如同抹布一般脏,大声豪气地唱着酸曲儿,活得别提有多滋润了。
  殷博明不让他们见面,却也对阮昔作出了承诺。
  只要她肯乖乖听话,南巡过后,便会将阮大虎交到她手上。
  “倒也不必,烦劳七王爷届时直接将他盖棺埋入地,也好省了小人许多功夫。”
  听了阮昔的话,殷博明微微一愣后,旋即笑开了。
  “都依你。”
  阮昔垂下眼眸,心中有些哭笑不得。
  这家伙的野心可是“弑君”,和他相比,自己就算发出想要“弑父”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论,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你是小人,本王是奸臣,合该咱俩在一起,日后就算被万人唾骂,也不亏心呐。”
  殷博明摇着扇子贱嗖嗖的模样,在阮昔眼前逐渐淡去。
  她怕的,不是被万人骂。
  仪仗巡到坝边,殷帝亲自步行前去查看大坝被冲毁的情况,一众官员心惊胆战地跟着,随时回应问话。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不管再怎么陪小心,问责都是免不了的。
  待回行宫之后,相关官员被殷帝以办事不力为由,下狱了七七八八。
  表面上看是发了雷霆之怒,但实际上得到处分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角色,和几个一看就是被推出来的替罪羊。
  这些人咬死了将所有的罪都揽在自己身上,把禹洲洲长等人摘了个干净。
  有因朝廷里的文官武官稀里哗啦跪倒了大片说情,又有沈太后在旁压着。
  审来审去,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下,那些疑似贪污赈灾粮款的官员,还是保住了乌纱帽。
  几日下来,行宫里的气压是越来越低,殷承景的脸也比天边的乌云还要黑。
  最让大家郁闷的是,连往日总陪在殷帝身边逗闷子的阮昔,这回也不再言语了。
  即便周福海亲自去劝,殷帝房间的大门仍然紧闭,不许任何人进入。
  就连好不容易传进去的膳食,端出来的时候都没怎么被动过。
  正当这个行宫都变得人心惶惶时,太虚山那边忽然传来了消息。
  清平公主出山了。
 
 
第七十一章 清平
  自打殷帝用过早膳,前前后后已经有五批官员来过书房了。
  所谈的内容无外乎分成两派,对清平公主即将出山的事或喜或忧,叽叽喳喳吵得如同枝上鸟雀,聒噪得很,偏又都乐此不疲。
  殷承景倒是没发脾气,对这些臣子的话左耳朵听右耳朵冒,暗自注意着时间。
  一炷香过后,甭管这些家伙话说没说完,一律都会被阮昔“恭恭敬敬”地请出去。
  折腾了大半天,阮昔捶着有些发僵的腰,感慨不知暗地里又要收到多少白眼。
  等到了傍晚,重头戏终于来了,沈太后邀殷帝共进晚膳,席间还有皇后娘娘陪同。
  应付着才喝了两杯酒,这话题便转到了清平公主的身上。
  沈太后自先帝驾崩,曾在太虚山上与清平公主共住了些时日,两人交情匪浅,甚至能让沈太后拉下颜面,和殷帝说几句软话。
  殷承景但笑不语,喝下了礼数上的每一杯酒,却始终没给沈太后切实的承诺。
  当初殷帝继位时,共同扶着他的两股势力曾因皇后人选的问题交恶,几乎令原本平稳下来的朝堂再度动荡。
  几番交手之后达成的协议,便是蔡太师一派放弃皇后的位置,而先帝最重重宠爱的清平公主,则立誓不再插手任何朝政,退隐太虚山颐享天年。
  可没想到,如今新帝才继位两年,这位速来跋扈的清平公主便坐不住了。
  就连出山这件事,对殷帝也是先斩后奏,等到信使传来消息时,清平公主已然领着浩浩荡荡的仆从,踏上了赶往禹洲的路。
  清平公主胆子如此大,想必与沈太后背地里的支持分不开关系。
  果不其然,文武大臣们还没吵出个所以然来,沈太后就抢先一步来找殷帝说情了。
  “唉,太虚山那地方,哀家是去过的,虽景色不错,可终究也太冷清了些,且山间常年雨雾缭绕,湿气大得很,住得时间长了,这身上各处都泛酸,连寻常走路都更费劲了。”
  沈太后再次长叹一口气,惆怅地放下酒杯,旁边的魏后及时向她投去同情的目光:“母后的身子本就不好,如此便更受苦了,臣妾听了,心里当真不是滋味儿。”
  殷承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们:“这倒奇了,之前母后可是为了调养身心才去的太虚山,既如此受折磨,为何不早些回来,偏要在那里受苦?”
  沈太后脸色微沉,眉间似有不悦:“那太虚山原本就不是什么好去处,哀家也是为了多陪陪清平公主,才勉强住了那么些时日。”
  谈话的气氛瞬间凝滞许多,魏后侧过身子,频频向殷承景使眼色。
  “可说的是呢,清平公主乃金枝玉叶,娇贵得很,没道理放着好端端的皇宫不住,非要在那劳什子的山上受罪,依臣妾看,索性便趁此机会将公主接回宫中吧。”
  沈太后垂下眼皮,夹了口菜慢慢嚼着,看似不闻不问,余光却一直在观察殷承景的动静。
  阮昔原本正好端端的在殷承景身后站着,冷不防的,忽然觉着有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抬头一看,竟然是魏后。
  这位向来都对她冷若冰霜的女人,竟主动朝阮昔使眼色,目光还在沈太后那边站了两圈,又对她略微抬了抬下巴。
  看样子是想找个帮忙说话的人。
  当初在皇城中,阮昔被沈太后敲打过这件事几乎人尽皆知,想来魏后定是算准了她早就被吓破了胆,不敢袖手旁观。
  这两个女人身材赢弱,却像两座大山似的,压得阮昔几乎有点喘不过气。
  左右也是躲不过去,阮昔索性借着给殷承景添酒的功夫,在他身边耳语了几句。
  说话的时候,她还不着痕迹地往魏后的方向看了一眼,引得魏后停箸,紧张地注视着那边的情况。
  早在阮昔俯身的那一瞬间,殷承景就料想到她会说什么了。
  两人明明离得这样近,疏离感却前所未有的强烈。
  当阮昔凑近殷帝的耳畔时,几乎都能感觉到对方冰冷的敌意。
  “陛下,酒有些凉了,可需要小人去温一温?”
  席间热闹,歌舞声嘈杂,能听见她说话的,只有殷帝一人。
  殷承景略微抬了抬眉,侧目看阮昔,又顺着她的目光往对面席案上扫了一圈儿。
  魏后连忙低下头,掩饰性地想喝口酒,等到都快把杯子仰尽了,才发现那里竟然空空如也,不由的心气不顺,嗔怪怒视旁边的宫女。
  沉默良久后,殷承景挥手怒斥:“退下!”
  他声音冷得很,不带温度,与平日唤阮昔时的语气大不相同,就连其他人也察觉到了异样。
  “遵、遵旨!”
  阮昔摆出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拘谨着后退几步,端着酒壶匆匆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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