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一切都明了了,儿子捏着私兵,还有兵权,若是动了,轻而易举可以引发谋逆,萧嵘身为帝王,不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儿子成为悬在他头顶上的剑,亲情这东西,消失的一干二净。
“现在你懂了吧,陛下拿楚王没有办法,他不能动,只能借助其他人的力量去压制。”
“能力家世样样出众的魏王尚且斗不过他,更何况剩下的那些人,陛下只能寄希望于这些时日以来大有改观的太子殿下了。”
现在温言才明白,他们到底卷入了什么样的纷争里,这哪是皇位之争啊,保不齐就要触发战争,家国沦丧,血流千里。
那兵能从哪来,两万人这么多,他萧景知自己造的吗,朝廷兵役都有定数和名册,正规的兵士除了在大梁的,只能是外部输入。
这是谋逆叛国啊。
温言忍住不去想背后的关系,可是避免不了。
萧景知跟大燕扯上了关系,那兵,极有可能就是大燕的。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掐的手心泛痛,蔺修,靳长循,一个个都是好样的,敢背着她把她的兵弄出去,迟早有一日她要他们拿命来偿!
“温良娣?”谢禀叫了她好几声她才收回思绪。
“妾知道了,妾会多加小心的。”
温言回去的路上一直都不在状态,谢禀眉头皱的老高,这年轻人真的一点耐心都没有,听他这个老人家说说话都不专注。
他正准备说,屋内平地一声吼:“温言我写完了!”
温言冷不丁被吓了一颤,她捂着胸口喘气。
“萧景和,你是不是皮又痒了!”
第四十六章
萧景和老老实实的站着,时不时瞥一眼谢禀,再看一眼温言。
也不知道刚才他们两个说什么了。
谢禀执朱笔,一条条看过去,出乎意料的萧景和答的很是不错,他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谢禀点了两下头,看来这些时日还是下了功夫的。
“太子殿下答的很好,臣很满意。”
萧景和听了没控制住,开始得瑟:“那当然,我可是太子殿下,这种题目对于我来说太简单了,怎么会难倒我呢!”
温言没眼看他。
“戒骄戒躁!”谢禀板着脸低吼,“储君要有个储君的样子,不可洋洋自得,过分夸赞,要学会谦虚礼让,处变不惊!”
果然,他就不是夸人的料。
萧景和低头委屈,“是。”
不对,他是太子殿下,他怎么跟谢禀在这低声下气的?
萧景和准备辩上一辩。
“今日辛苦谢相公了,妾与太子殿下还有些事,便不打扰谢相公了,告辞。”
温言拉着萧景和出去,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萧景和问她:“怎么了?”
她好像不太高兴。
温言在想蔺修的事,很多事情都比她想象的更复杂。她原本想着她完成任务回去杀了蔺修那些人,再择良臣辅佐君王,护大燕平安,她身为嫡公主的使命就算完成了,可是蔺修跟萧景知扯上了关系,更是涉及到借兵这样的大事,他们想干什么?
最怕的莫过于蔺修对萧景知大开城门,届时大燕危亡矣。
“寒丘,我只能等到完成任务才能回大燕吗?”
现在一切都还是未知数,还有两年多一点的时间,期间会发生什么她根本预测不到,要是蔺修赶在她回去之前彻底叛变,一切都来不及了。
“不是回不回的问题,以你现在的身份,回去也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一个别国的商户女,太子良娣,在大燕能算的了什么,更何谈涉政。除非以温颜的身份回归,皇室正统,召集旧臣,她可以用摄政长公主的权利废掉蔺修跟靳长循,那位幼帝素来听她的话,只有是温颜,她才可以起到护国的作用。
温言很烦躁。
马车突然停下,她一时没稳住身子往右倒了去,头磕在车壁上了。
“没事吧?”萧景和连忙看了看,还好只是有点红,没磕到眼睛。
“干什么!”他朝外面吼。
“回太子殿下,前面是御史府的人在闹事。”
萧景和朝着温颜说:“你先坐着,我去看看。”
说是御史府,其实是御史大夫的儿子跟淮安侯的儿子起了争执。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那御史大夫的儿子方青墨是个不着调的,天天这跑那跑,惹是生非,算是长安一等一的纨绔吧,他是御史大夫的老来子,在家里被宠的无法无天,他嚣张惯了,今天可算踢到铁板。
淮安侯可是龙亢桓氏的家主,桓家的郎君日后可是要袭爵的。
恰好今日这两个人萧景和都认识,作为曾经的长安小霸王,闹腾的时候大家还是打过交道的。
他们挑了个好地,凭绛坊的大门前。
温言坐在车厢里,听到外面越吵越凶,她探出身子问萧景和:“怎么了?”
萧景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答道:“桓家的郎君跟御史大夫的儿子打起来了。”
“为什么?”
“抢着见凭绛坊的娘子,又叫又闹,招了娘子的不满,吃了闭门羹,两人站在门外推卸责任,说不对嘴就打起来了。”
温言觉得挺稀奇,“乐坊娘子还能让他们吃闭门羹?”
萧景和笑了笑,半倚在车边,说:“你不知道,在大梁乐坊娘子的地位其实很高的,文人墨客最爱用她们入诗画,她们有很大的自由,价格也很高。”
“这个的话得从前朝说起了,乾德年间的尚书令陆襄,曾经是大梁第一重臣,很为先帝欣赏,只不过他是南楚人。”
温言忍不住打断:“南楚?”
南楚不是为大梁所灭吗,怎么还会有南楚人在大梁为官。
“这个有点复杂,就是他的岳丈是大梁的大都护,是他引荐陆相公入朝,这个陆相公的姐姐呢,曾经是南楚乐坊中人,那座乐坊啊成为后来无数乐坊的典范,南楚灭国,那地方也不存在了,很多人都死了,包括陆相公姐姐最好的朋友,是桓大将军杀了她。”
“桓彧?”
“没错。”
“他姐姐为了给朋友报仇,设计杀了桓彧,然后自己也葬身火海了,陆相公一直觉得他姐姐的死是因为自己,乾德三十九年的时候辞官归隐,后来又替那些人作了志,因为情感真挚,到现在那本书都是最畅销的书籍,也由此乐坊娘子的地位一再升高。”
温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情这东西,当真是能要了人的命,可它太美好,所以永远有人愿意为了这个付出一切。
“你看过那本书吗?”
“当然看过!”萧景和扭头,“崇文殿里我放了好几本呢。”
萧景和说着说着又开始感慨,“也是可惜了,陆相公那样才华横溢的人,最后因为内心太过煎熬,选择了自尽。”
“不过我要是他,我也熬不过,幼年丧母,少年丧父,青年丧姐,中年丧子,真的太苦了。”
这世上有太多的人过的太难,很多时候世人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能更加珍惜身边一点一滴的美好和幸运。
忧郁的气氛还是被前面的嘈杂打断了。
两个人越打越狠,两家的人也动起了手,旁边都是些平民百姓,也不敢去招惹,官府那些废物到现在都还不来,萧景和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京兆尹害怕招了这两尊大佛,所以不来。
眼看着两人都鼻青脸肿的,萧景和真怕给打坏了。
“我去拦拦吧,这样下去不行。”
温言瞪他:“你又多管闲事!”
萧景和梗着脖子反驳:“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人被打死吧,再说你没看有百姓被波及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平民老百姓躲得不及时被拉入混战,找谁说理去。
萧景和把令牌丢给了车夫,“去官府通知京兆尹,让他赶紧给本宫赶过来!”
他又看向温言:“你去茶肆坐会吧。”
现在架势倒还蛮足的。
温言蹙眉,“那你小心点。”
“知道了。”
萧景和连忙赶过去,练了这么久的功夫他现在身手好着呢,弄倒这两个被酒色掏空身子的家伙绰绰有余。
“干什么!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三五下把人撂倒之后萧景和吼着,他还不忘记去把倒在地上的老人家扶起来。
方青墨一看是熟人,先是疑惑着什么时候萧景和身手这么好了,然后才骂骂咧咧:“太子殿下不好好在你的东宫呆着,出来凑什么热闹!”
以前的萧景和经常跑出宫,跟他们一起玩也没见他摆什么架子,加之又知道他是个空壳太子,行事愈发肆无忌惮。
萧景和白他一眼:“方青墨,要撒泼滚回你家去,你挡着人家路了以知道吗?”
“这事似乎不归太子殿下管吧?”虽然受了伤,但是吵架一定要中气足,气势一定要过得去。
“那你们在这闹事伤了无辜百姓,我作为储君总是可以管的。”
“切,一群贱民,有什么好顾忌的。”方青墨的模样很欠打,萧景和忍住没动手。
“贱民?御史大夫这样教你的?没有天下百姓的供养,你觉得你还能花天酒地,无所事事?道歉!”
“你管我呢!”
好欠打啊。
萧景和觉得,他忍不住了,他感觉到额角青筋的跳动。
“你道不道歉?”
“就不!”
温言很淡定的坐在茶肆里,有听其他人的闲话,没管萧景和那边,反正这件事他们理不亏,这是天子脚下,他也不会出什么事。
再说,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以后还能指望他什么。
京兆尹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那长安第一纨绔方青墨鼻青脸肿的跟老人家道歉。
“老人家对不住,我错了,砸坏了您的摊子,我赔。”
“这位娘子对不住,我太焦躁,吓着了您的孩子,我道歉。”
“兄台对不住,不小心把你打了,我让随从带你去医馆看看。”
京兆尹:“??”
他是瞎了还是聋了,方青墨还有这等觉悟呢。
他摇摇头,清醒了一点后走过去,“臣见过太子殿下。”
萧景和正在活络手腕,他身量高,瞥见京兆尹的纱帽,忍不住讽刺:“京兆尹可算来了,本宫还当要死人了您才派人出来制止骚动呢。”
“臣惶恐。”
“装什么?”
京兆尹心里直骂他。
方青墨手还哆嗦着,一一道完歉才过来,“说完了,太子殿下。”
萧景和得意的剑眉都抬了几分,“不错,以后也要有这样的觉悟,省得再挨打,你说是吧。”
方青墨恨得牙痒痒,“是。”
还有桓家那个小子萧景和也没落下,这个比较自觉,他一个眼神就马上去了。
任务完成,打道回府。
萧景和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手舞足蹈,“果然锄奸扶弱才是最快意的事情,方才那些百姓一个劲的说着多谢太子殿下,这感觉太好了,以后要继续保持!”
温言感觉脑袋有些沉,“你怎么正义感这么强烈啊?”看见不好的事就要拦,半点都不怕给自己找麻烦。
“为人不就是应该正直吗?坏人那么多,就更需要好人去维护正义,去挺身而出啊!”
算了,说不过他。
打人一时爽,进宫要挨骂。
萧嵘那叫一个伤神,御史大夫都告到他这来了,那个家伙是个不省心的,非叫他跟萧景和给个说法。
给什么给。
萧嵘目光幽幽,说:“你儿子当街闹事太子还惩治不得了?朝堂上你刚正不阿,遇上自己家的事就糊涂了?你想让朕给你什么说法,让太子给你儿子道歉,要不让你儿子当太子,朕把皇位让给你?”
这话说的御史大夫脸青一阵白一阵,“臣惶恐。”
“那还不退下。”
萧嵘还是把萧景和找过来谈话。
“那是京兆尹管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一天不惹事你不好过是吧?”萧嵘怕了他了,改观是有,也的确长进了不少,可这闹事的功力不减分毫。
萧景和又反驳:“那总不能看着百姓被波及吧,要不是臣及时出手,他们的损失谁来赔偿?他们是无辜被牵连的。”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一句让萧景和有一点生气。
“当然有关系,臣是大梁的储君,那些都是臣的子民,臣有义务保护好他们,不让他们受难受委屈。”
他无数次正视自己的身份,他是太子,是皇权和身份的象征,他站在高位上,可以看的更多,做的更多,哪怕他现在还不够优秀,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可是做与不做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没有天下万民,就没有太子,他们从来都是一体。
第四十七章
昨日温言跟萧景和才去了谢家,今天消息就在各大氏族里传了个遍,他们知道了,诸王差不多也就知道了。
有几个直骂谢禀是老糊涂了,等了这么多年,选了个废物辅佐。
萧景知得到消息的时候,目光晦暗,将手中的信放下,左上方大燕两个字被灯火映照得清晰无比。
萧家跟谢家,是他曾经最想拉拢的,萧元清跟他打太极,几次三番避开,躲的萧景知没下成手。谢禀就更干脆了,对他的邀约视若无睹,后来碰上,寻着机会他说了句:“楚王府的水太深,老夫可不敢下。”
能让皇帝忌惮无比却又下不了手,谢禀自认为他们谢氏还没那个本事跟他抗衡,这种人心思阴沉,万一将来祸及谢氏,他可承担不了这个责任。
宁可跟萧景和合作,都不肯选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