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和又想了另外一个问题。
温言说过,萧景知跟那个蔺修,几乎长的一模一样,他们还关系匪浅,到底是有什么秘密。
想不明白了。
晨曦初开,宫门张合,注定这又是不安宁的一日。
紫宸殿内,一众官员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桓铭的事,通敌叛国基本可以定了,可人却没了,到底没有板上钉钉,这畏罪自杀的也太积极了点。
最终还是方亭远把这事说了出来,萧嵘坐在龙椅上,紧抿着嘴唇,看得出来心情非常不好,他只念出来两个字,“大燕。”
下面的朝臣大多也和他抱有同样的心情,这一年来,大燕出现的频率实在是太高了。
萧嵘扫了下面一圈,没有人再说什么,他隐隐到了发怒的边缘。
这都是在闹什么,一会扯出一个罪名来,这朝堂上养了群什么东西,光他知道的污糟事就不少了。
“通敌叛国?好一个通敌叛国,朕倒要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给朕查!”
还畏罪自杀,本来就是风言风语,桓铭自尽了,不就是把罪名坐实了吗,萧嵘好歹也看了桓铭几年,那人是什么德行他清楚,畏罪自尽怎么看都不可能。
最后萧嵘分别看了萧景和跟萧景知,一个站在左方首位,一个站在右方首位,都低着头不说话,这回倒是默契的厉害。
再看看他们后面站着的那些人,也算泾渭分明,各自派系都厉害着呢。
萧嵘闭上了眼睛,这朝堂,这天下,终于有了他当年夺位时候的感觉了。
回了甘露殿去,萧嵘又是发了好大一通火,往日谢贵妃若是求见他都还会和缓些,今日却直接让人走了,谢贵妃大概也晓得是个什么局面,走的利索。
萧嵘砸完东西以后就坐在榻边,宋内侍仔细伺候着,“陛下还是保重龙体,为了那些个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不值当?朕的两个儿子彻底斗起来了,怎么能说不值当。”
宋内侍问:“今日不是桓家的事吗,怎么又扯上太子殿下与楚王殿下了?”
现在不需要萧嵘说,他都明白是哪两个人。
“桓家,虽然朕并不喜欢,但若是论起通敌叛国,他们还没那个胆子,此事是有人陷害,他们是楚王那边的,要动手除了东宫也没几个,才刚刚露了点苗头,桓铭就死了,说跟楚王没关系,朕可不信。”
萧嵘说着说着目光就阴沉了许多,“朕的两个儿子,作风大变,一个变的主动了,一个变的狠辣了,朕总是觉得,是有人躲在他们背后斗法。”
到底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萧嵘早已有所怀疑,他就是觉得,一切都跟大燕脱不了关系。
“就让朕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能翻出多大的浪来。”
第七十章
温言指尖扣着桌面,按照她对李玄舟的了解,他必定会对那场大火有所怀疑,今晨起来的时候温言叫人送走了桓铭,接下来李玄舟要做什么她可真得好好想想了。
不确定的是他到底会就桓家出手,还是顺应原本的计划。
她正烦着,茵陈进殿来小声回禀:“殿下,尚服局的人来送服饰了,可要去看看?”
温言摆了摆手,这有什么好看的,每回都是那个样子,送衣裳的时候再量量尺寸,下次的衣服也好备上,原来她还有功夫敷衍,现在忙着呢。
茵陈得了令准备出去,猛然又被温言拦住,“等等!”
“叫她们候着,我随后就来。”
特殊时期,温言觉得还是警醒些好。
这次尚服局送来了她的服饰,还送了几件萧景和的衣服,其中包括一套冕服,先帝忌日将至,萧嵘很是尊敬这位父亲,每年忌日都要大肆操办,今年没有意外的话,皇帝依然要携一众皇子重臣入太庙祭拜。
这冕服就是为那个时候准备的。
温言没看自己的那些,将萧景和的几件衣裳来回看了看,四爪蟒无误,杏黄色也无误,冠冕垂珠十二旒,倒也真的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她的视线最后定格在那件冕服上,她就一直看,没有什么动作,茵陈和尚服局的人都有些不安,最后还是那位高尚服忍不住发问:“太子妃殿下,可是有什么不妥?”
“是有不妥。”
所有人心都被提起来了。
温言走近些许,把那件冕服拿了起来,缓缓道:“开朝之时,朝廷便下发诏令,天子之服十二章,皇太子之服九章,高尚服可否为本宫解释解释,这日月两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就指着袖口边上最不容易被发现的两处图案给高尚服看,对面的人微张着嘴,满脸都是震惊的表情,待她反应过来,立马跪在温言身前。
“请太子妃恕罪!臣真的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还敢说不知道!”温言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她现在怒火中烧,已经顾不得其他了:“太子冕服徒增日月两章,你是想让太子背上大不敬的罪名吗!今日是本宫发现了,若是没有发现,待先帝忌日那日被捅破,你们就真的罪该万死了!”
温言把冕服丢在地上,殿内其他人都跪着,这样说了一番,谁都知道事态有多严重。
若不是她多心看了几眼,事发之后真的怎么样都说不清了。
深呼吸了好几下,温言忍不住冷笑,李玄舟真是够狠够阴毒,绣在那样隐蔽的位置,谁没事会看的那样仔细,到时候只要让萧景知,不对,凭他的手段完全可以挑拨其他人来捅破这件事。
温言冷眼扫过尚服局的人,怒道:“带上东西跟本宫去尚服局,本宫倒要看看,是谁敢谋害东宫。”
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闹大,最好人尽皆知,满朝生疑,她既然知道是谁做的,这脏水当然得泼回去。
接下来满宫的人都看着那位平日温顺柔嘉的太子妃殿下怒气冲冲的带着一大帮人往尚服局去,大家都议论纷纷,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萧景和下朝回来刚好和温言错开了,一回东宫发现人不在,玄参也不知道去哪了。
“太子妃呢?”他跑去把张太医揪了过来。
张太医一摆手,那模样真是难过坏了,“别提了,出大事了,尚服局送来的冕服上,九章变成了十一章,太子妃大发雷霆,刚带了人去尚服局盘问清楚。”
“十一章?”萧景和微楞,按道理说尚服局是不会犯这种错误的,那就是有人故意的了。
萧景和没多想,才刚回来又往外面跑。
“发现了?”李玄舟偏了偏脑袋,把手中的折扇掰成了两半,他虽是笑着的,若是蔺修在此,便能读懂他脸上的表情,此人已经到了暴怒边缘。
李玄舟也不知道是该骂自己太过大意好,还是称赞温言眼力过人,那么小那么隐蔽的两处图案她都能发现的好,而且他动到那样细枝末节的地方,她都还能抓住。
他禁不住按了按太阳穴,事情,似乎比他想象中更难推进。
“参见中书令,这是丞相送来的信。”
李玄舟微阖的双眼缓缓睁开,他当着下面人的面拆开了信,不出所料,还是让他回去。
“回去个狗屁!”他忍不住拿出原先做土匪的做派来,眼下一桩桩一件件,无不证明那温言和温颜颇有渊源,甚至根本就是一个人,现在回去,待来日萧景和荣登大统,让她借着大梁的力量回来复仇吗?
把那些信烧了个一干二净,李玄舟心情才平复些许,他道:“桓家那场大火来的蹊跷,倘若桓铭被人救下,只怕贻害无穷,以防万一想办法把桓铭的儿子带走,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桓家,还是可以发挥一些作用的。
大梁的风起云涌似乎被千里之外的人感知到了,蔺修从皇帝宫殿出来后,不知怎么回事绕到了朝阳殿那里去,他很久没有来过了。
自温颜死后,朝阳殿的门再也没有开过,蔺修站在那外面,负手在后,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样的感受,恍惚,惆怅,后悔,似乎都有一点。
他已经记不清楚当初到底是为什么下定决心要害温颜了,似乎是李玄舟的几句话。
“你就心甘情愿被一个女人踩在脚下吗?你想要的到底是造福苍生还是权倾朝野?你现在得到的是你最开始想要的吗?”
如果当时没有那么狠心的话,现在是不是所有人都还好好的,如今的大燕朝堂,他再无可畅所欲言之人,他愈发怀念还没有走入朝堂,他们六人携手相伴的场面。
想着这些他有些自嘲,蔺修啊蔺修,你太伪善了。
“丞相怎么在这里?”
蔺修回过头去看,慕织手握长鞭静静站立,看向他的眼神似乎也没有最初那么崇拜了。
“你也想她了吗?”
慕织心中止不住的冷笑,从前她还心怀感激,几个人当中除了她最怀念殿下的就是蔺修,如今看来,都是惺惺作态。
只是她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
“时候不早了,丞相还是快些出宫去吧,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呢。”她没有正面回答蔺修的问题。
亲眼看着他离去,慕织这才动用轻功入了朝阳殿内里,从主殿的暗门进了密室,躲开了所有的机关,慕织见到冰棺中的人,身形一颤。
她的殿下,很快就会回来了。
慕织走近了些,看着那张极为妍丽的脸,和生前并无两样,她把尸体挖出来的时候也觉得很奇怪,这么久了尸身一点损坏都没有。
或许这就是天命。
“殿下,总有一日,我们会再次相见。”以彼此最熟悉的模样。
……
冕服的事情最终惊动六宫上下,温言在萧景和去之前就已经找出了人来,带着高尚服和那两名宫人直接去了甘露殿。
萧嵘对此事非常之重视,他对先帝始终怀有崇高敬意,今日之事若是没有败露,拜祭那日出了问题才是真的不好看。
传来六宫众人,皇后萧贵妃谢贵妃等一众人都到场了,温言当着她们的面又把事情原委说了遍,反正萧嵘的脸色差劲的可以。
“也不必拉去掖庭审了,就在这甘露殿前,朕倒要看看,是谁要谋害太子,是谁胆敢在先帝祭礼上做文章,打!”
二十仗下去,那两个宫人还是没招,温言眯了眯眼睛,请示了萧嵘之后让他们停下。
“这皇宫里整治人的法子太多了,都是如花似玉的小娘子,想必炮烙之刑和被做成人彘你们是受不了的,可是你们家中有男子在,无论是父兄还是叔弟,总能扛住一二。”
一开口就是酷刑,一出手就是祸及亲人,所有人头脑中都闪过一个念头,这位太子妃真不是什么善茬。
温言也没觉得自己是好人,她不对别人狠一点,来日万劫不复的就是她跟萧景和了。
她朝着玄参那边使了个颜色,不过多时,那两个宫人家中所有亲人都被带了过来。
事已至此,还能怎么瞒呢。
“是,是韩王殿下指使,殿下说绣在袖摆最下方,小小的两个图案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奴婢们受其胁迫,还请陛下开恩!”
韩王,温言有点印象,仗着母族是荥阳郑氏,鼻孔朝天,目中无人,原来欺负萧景和他出了好大一份力,现在看来也是个没脑子的蠢货,被人推出来当刀使了。
温言没多说什么,朝着萧嵘微曲了身子,“请陛下,为太子殿下,为东宫作主。”
不给别人留下任何希望,够狠的,萧嵘多看了她一眼,似乎可以猜到,萧景和这些时日的作为是谁操控的了。
“传旨,韩王萧景明陷害兄长,为乱东宫,罪大恶极,着褫夺亲王号,降为郡王,罚俸三年,下放交州,三年不得回长安。”
直到此刻,温言才彻底醒悟,什么父子亲情,在萧嵘这里真的不存在多少,甚至不听听韩王的辩白,直接下放交州,那是什么地方啊,偏远荒芜,打仗都打不到那里去,直接夺号,彻底断送了未来。
她甚至觉得,如果今日供出来的人是萧景知,处罚也不会有这么重,因为萧景知尚可忌惮,而萧景明对他来说,太没用了,没用的儿子,他不会多看一眼,正如曾经的萧景和于他。
与此同时,萧嵘也在打量着她。
他在想,这个儿媳到底是不是跟大燕有关系,他现在可以肯定方亭远一案中,闻出那墨为大燕特有的就是温言,而桓铭家中信上的图腾,她也是清楚的。
萧嵘觉得,自己大概是要更多的防备她和萧景和了。
第七十一章
“韩王的下场,当真也是说明了很多问题。”眉娘轻轻叹息,早知帝王家无情,却也没想到能果决成这个样子,听说韩王不肯离开长安,在宫门外跪着求见萧嵘,头都磕破了也未见皇帝心软,最后萧嵘差了人去,亲自送走韩王。
温言对此看的很开,“不中用的儿子,对陛下来说留与不留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从孝章皇后,袁皇后,还有后宫一众妃嫔的经历来看,那人十足的凉薄狠心。
和萧景和在一起许久,她也听他断断续续的说了孝章皇后的事情。
当年的琅琊王氏本就有意退隐,可孝章皇后一眼便喜欢上了还是个落魄王爷的萧嵘,不管不顾的要嫁给他,罔顾全族利益,王氏家主被气到同她断绝关系。
她和萧嵘都以为那只是一时气话,时间久了总会好的,可成亲时日越来越久,王家没有丝毫动摇的迹象,不可否认的是萧嵘真的喜欢孝章皇后,也是发过誓一辈子对她好的。
最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被追逐权力和帝位的欲望破碎,一个又一个的世家女入了府,那时候的孝章皇后还劝自己不要在意,谁知萧嵘却变本加厉,登基之后大肆封妃,那时候袁皇后和谢贵妃风头大盛,两位贵妃冠绝后宫,加之有强大的娘家做支撑,人们逐渐忘记了她也曾经是尊贵的世家女。
萧嵘去孝章皇后那里的次数越来越少,每一次都免不了争吵,面对她的质问,萧嵘终于忍不住了,“自古以来哪个皇帝不是后宫三千,朕给了你国母的尊荣,哪怕你没了王氏的庇佑,你依旧是大梁的皇后,你还想怎么样?”
娶她是为利益,可悦慕也是真情实意的,前朝后宫那么多人都盼着他废后,他也没有想过动她。
“可是是陛下亲口答应妾的,你说过妾会是你心中最重要的,妾看着你宠幸别人,违背昔日的誓言,如此便罢了,那些孩子又怎么说,一个两个都在妾前面诞下皇子,陛下可曾记得,你许诺过妾,一定会立我们的孩子为世子,为太子。”孝章皇后泪眼婆娑,眼前的丈夫和她当初喜欢的还是同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