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显得分外平静,只是这么几句话,似乎就将□□年的牵扯羁绊道了个干净,所以到底是谁的错,是李玄舟忘恩负义,还是温言识人不清。
“所以,就让这所有的一切,在大梁结束吧。”
那个地方承载了太多的回忆,真的回去了的话,还不知道有多少变数,他们都默认大梁比大燕更加合适。
从那里到崇文殿,温言一句话都没有再说过,萧景和知晓她心情不好,叫宫人们都下去了,连茵陈和玄参都没留。
温言坐在软榻上,眼神涣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萧景和绕到她后面去,双手覆上她的肩膀,轻轻揉捏起来。
“过去的事,就不要想太多了。”萧景和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他没有切身的经历过那些事,也没有出现在那七年里,他听墨玉说了,靳长循死的时候温言掉了眼泪。
温言微微耸了下身子,靠在萧景和怀里,神思已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那个时候,我已经没有了父母,和那些弟弟妹妹也不亲厚,可以说,我没有亲人了,蔺修他们的出现对于我来说是很不一样的。”
“我们志趣相投,各有所长,最苦最难的时候,我们六个人挤在小屋子里躲避着追杀,饭也吃不上觉也睡不好,明明那么艰难,现在想想,却是我们最好的时光了。”
“后来大业得成,论功行赏,我看得到他们的喜悦,却没有看到因欲望日渐滋长的野心,那个时候蔺修有劝过我退居幕后,让皇帝真正独掌大权,我以为他是为我好,回想起来他早就对我不满了,靳长循和李玄舟想来也是如此。”
“我看重那些情分,想对他们特别的好,我以为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其实也只有我而已。”
那么多年的情分啊,最后败给了权势和欲望,也败给了时间。
温言苦笑了下,回看是多么没有意义的事情,她不应该再去想了。
“桓家怎么样了?”
突然的转变让萧景和呆楞了下,过了会他才说:“桓铭还没有醒,陛下派去查的人也没有查到什么。”
当然查不到,桓家本来也没有通敌叛国。
“是时候轮到杨家出场了。”
“杨家?”这跳跃的未免也太快了,在看到温言无所谓的表情后,萧景和大胆的去猜了下:“不会,从一开始你的目标就是杨家吧,桓家只是你用来迷惑李玄舟的工具?”
温言扭过身子,素手抚过萧景和脸颊。
“恭喜你,答对了。”
第七十三章
楚王府内灯火通明,李玄舟斜倚在榻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扇子,他在想到底要如何做。
不动孩子是他的底线,可是要杀温言他等不到四个月后了,作为大燕的中书令他不可能说走就走,这已经过了快两个月了,就算把归程缩到最短,他也只能再待两个月。
刺杀这种事不能干多了,且不说温言自身的功夫就不输靳长循,据他所知她身边的那几个侍女底子也极好,更何况她整日待在东宫里不出来,没有下手的机会。
他要想走的利索干净,势必也要把萧景和拉下来。
李玄舟揉了揉眉心,“两个月啊。”这世间真的太紧迫了。
萧景知听到他的喂叹,偏过头问:“怎么,你也被难到了?”
说风凉话的时候,这两个人谁也没输过,李玄舟虽是不耐,还是解释了目前的状况,“我本以为事情可以很顺利,奈何东宫防的太好,陆家的事似乎一点都没有让他们乱了阵脚,这第一步没走好,下面就一直出问题。”
如果因为陆家撇清关系让萧景和急促不已,他在朝堂上一定会出乱子,萧嵘和朝臣看在眼里,不满自然增多,配合着下面的事,该怎样就怎样。
“这完全不符合一个夺权的太子的心态和作风。”李玄舟真的很迷惑,怎么能够一点反应都没有。
韩王那个蠢货事情也没办好,亏了他安排人去挑唆,想从谢家下手,也不知道温言是察觉了什么还是怎样,这些时日就是谢禀去了一次东宫,萧景和是一回都没往外跑,之前还老去含象殿的,现在也不去了,那他买通那么多人做什么?
算计了这么多年的人心,李玄舟真的算不透萧景和。
李玄舟现在想撂挑子不干了,他来的目的在于弄死温言,他跟萧景和可没什么仇,就为了帮旁边这人,他都快愁死了。
又想到桓家的事,他更头疼了。
“桓家。”李玄舟轻声呢喃,他好像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听说因为之前方亭远的事,桓家对萧景和一直不满是吗?”
萧景和点头,他眼神游移几分,好像懂得了李玄舟的意思,“桓盛的死可以说是萧景和穷追不舍的结果,桓铭的死要是也安在他头上的话,两任家主都因他而死,桓家必定顾不得其他,一定倾全族之力报复。”
更重要的是他们有把握肯定陷害桓家就是温言跟萧景和做的,证据嘛,慌忙急促之下还怕没有吗。
“关键是要让桓家坚信不疑这事就是东宫做的。”
“桓九郎。”李玄舟径直出声,“他是最好的人证。”
萧景知不解:“一个孩子,谁会信他的话,而且他怎么会看见?”
“可是人们潜意识里不就觉得小孩子是不会撒谎的吗?他看没看见不是那么重要,只要桓家的人相信他说的,他们自己会想办法的。”
漆黑笼罩长安万户,谁也不知道光明再次出现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无论是萧景和还是萧景知,今日上朝时的情绪都有些不一样,彼此都觉胜券在握,就看谁能赢到最后。
宣政殿的门打开之后,朝臣有条不紊的进去,在自己的位置站好,和周围人没有太多的交流,韩王的结局已经将帝位之争推向了高峰,谁还敢再轻举妄动。
正式开朝之后,话还没有说到几句,萧景和身子微侧几分,后方的谢禀正准备站出去,外面的鼓声无比清晰的传了过来。
萧嵘皱眉,“何人敲击登闻鼓?”这声音并不让人喜欢,因为一旦响起,就代表有冤情了。
这一次不需要殿外的人来回应,桓家的某位朝臣站了出来,放平朝笏,双膝跪地,“启禀陛下,敲击登闻鼓之人乃是臣桓氏女眷,桓氏,有天大的冤情!”
满殿哗然,不等谁发出质问,桓家那人又继续道:“臣今日要参皇太子,萧景和。”
“近来臣桓氏家主桓铭遭人陷害,冠以通敌叛国之罪名,此乃臣桓氏天大的冤屈,臣之兄长为国尽忠,不敢有欺,然皇太子出于党派之争,恶意陷害,致使臣之兄长受辱自尽,臣恳请陛下,严惩皇太子,还臣兄长以清白!”
字字泣血,声泪俱下,这样的说辞真是让人不信都难,不管是萧景和还是谢禀,都没有想到会来这么一出。
萧嵘脸色铁青,早不说晚不说,这个时候说,他用手指头都能想出来这背后是什么样的算计。
“说话,要讲证据,你说是皇太子所为,人证何在?物证何在?”
“臣之子侄,桓氏九郎,亲眼见到有人将那装有信件和令牌的盒子放入臣兄长的书房,而那人,正是东宫的人。”
“谁?”
“太子妃的贴身婢女,红玉。”
大概连李玄舟他们自己都没有想到,桓九郎真的看见了,之前他被家里的人吓的不轻,一直都病着,昨日被李玄舟他们的人说上一番,他才响起在桓铭寿宴的前一日见到有人去书房,他还以为是府里的婢女呢。
虽然年纪小,该有的特征他却还记得,推敲之下,人也就被推出来了。
萧景和僵着身子,反驳也没用,毕竟是事实,他和温言都已经绕开了桓家,却没想到李玄舟自己又绕回去了。
好运这种东西,不可能永远都关照一个人的。
桓家那人还在继续说:“虽无物证,人证动机俱在,谋害朝廷重臣,此乃重罪,恳请陛下严以相待!”
萧嵘双手置于膝盖上,桓家都能敲了登闻鼓,这件事不给个说法是不可能的。
已经不需要去问萧景和了,是与不是,借着这次机会他也要给他的教训。
做事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的干干净净,就算是不曾知道的错误,也会毁了全局,他更想让萧景和明白,不要过多的依靠别人,大梁和大燕,终归不是一体。
“皇太子,萧景和。”
“臣在。”
“谋害朝廷重臣,着削太子爵,降为齐王,于宗正寺关押三日,东宫侍女红玉乃罪魁祸首,绞刑。”
短短的一句话,大梁没了太子。
谢禀和方亭远脑海一片混沌,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他们不明白,可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们去做。
两人对视一眼,即便从今日起萧景和不再是太子,他们也不会让楚王好过。
头阵是方亭远打的,“启禀陛下,臣也有本要参。”
“讲。”萧嵘现在觉得很累。
“臣要参弘农杨氏通敌叛国,与大燕多有兵器书信往来,现杨氏家主与大燕户部尚书私相授受,此乃二人近来所通信件,请陛下查阅。”
朝臣们一下子就沸腾了,又是通敌叛国,怎么还揪着这个罪名不放了。
萧景知猛然朝着后方瞪去,那杨氏的家主两股战战,虚汗频发,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谢禀紧跟其后,他从袖中拿出短刀来,道:“杨氏利用职务之便,将大梁之兵器运往大燕,这是在边境查获的短刀,请陛下过目。”
谢氏的几位朝臣得了谢禀的吩咐,现在纷纷跳出来指责杨氏,什么罪名都有了,草菅人命,贪赃枉法,个个都有十足十的证据,势必要把杨氏往死里捶。
从来没有一场朝会能像今日这么精彩,没有牵扯到任何一方的朝臣都觉得凶险无比。
萧嵘现在的脸色已经不能用差来形容了,比起萧景和来说,杨氏家主的模样真的很难看,他跪在地上高声求饶:“陛下!臣是冤枉的!臣是冤枉的陛下!”
“证据都摆在面前了你还敢说冤枉!拖下去斩了!杨氏男丁全部斩首,女眷没入教坊司!”
杨家没了,桓家也出事了,萧景知的两条臂膀都断的差不多了,他和跪着的萧景和没有看着彼此,却都能读懂对方的心里话。
这一局,谁都没赢,萧景和输掉了太子之位,萧景知失去了得力的帮手,这是双输。
温言得到消息的时候,激动到身形不稳,在侍卫来东宫把红玉带走的时候,她不知道以什么样的理由去拦。
“对不起。”温言红着眼睛,都是她的错,如果她没有对桓氏下手,红玉不会是今日的结局。
红玉并没有反抗,她也没有怪温言,“殿下,奴婢早将性命交托给了温氏,是生是死,都是奴婢的本分。”四珠四玉每一个人都做好了为温氏,为温言出生入死的准备,只是相对来说,这一天来的更早了而已。
红玉朝着温言跪下,眼含泪光,“奴婢走了,望殿下珍重。”
温言攥着茵陈的手逐渐发白,眼泪从面颊上滑过,她觉得应该怪李玄舟,可是好像更应该怪她自己,是她把红玉派出去的,是她选择声东击西,陷害桓氏来为自己争取时间的,也是她害了萧景和失去太子之位,去宗正寺受罚的,都是她的错。
“对不起。”
那一日是大梁平嘉二十五年的八月初九,是红玉和所有杨家男丁的忌日。
李玄舟并没有比温言好过到哪里去,他一点都不知道杨家竟然和大燕有联系,可是比他先离开的温言知道,这说明了什么,她在大梁仍有眼线,并且知晓她的存在。
“杨家没了,桓家也会逐渐落败,这局棋下的真烂。”萧景知对于杨家没有丝毫的同情,他只觉得他们碍事无比,连最后一点价值都发挥不出来。
“萧景和失去了太子之位,可是支持他的人仍旧还在,谢禀带着陈郡谢氏助他,方亭远乃庶族文官之首,只要他们两个在,萧景和的胜算依旧很大。”
“现在我在犹豫,萧家那一步棋究竟还走不走的出去。”李玄舟拧着眉心,就如今的局面来看,即便萧辰死了,都不一定能彻底弄死萧景和,他们要是做的不干净,便和今日的东宫是一个结局。
李玄舟握着双手,周身气息愈发阴沉,“一定要有一个一击致命的法子。”
过了好久,他才再次开口。
“萧景知,把你手上那支大燕的兵马塞到萧景和手里。”
脑子一瞬间空掉,萧景知用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你疯了吧,这怎么塞,如果不是趁乱暴露,大燕也会跟着浮出水面,那两万多人都不免一死,还极有可能挑起两国战争,你太大胆了!”
这比让他直接谋逆逼宫还要嚣张。
李玄舟偏头看他:“可这是既保全你的名声,又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问题的最好的方法了。”
“想办法把那支队伍变成萧景和的,豢养私兵,通敌叛国,他必死无疑,萧嵘保不下他,整个东宫所有人都得死,包括温言,你其他的兄弟都不足为患,那时候局面定下来,萧嵘除了你没有其他的选择。”
什么孩子,什么时间,李玄舟已经没那个好脾气了,跟他作对的人都得死。
“不要犯心软的老毛病,看清楚你现在面对的是什么,帝位之争,不是你死,就是他亡。”
第七十四章
宗正寺的大门终于开启,温言站在太阳地里,想要往前走却是一个踉跄。
身旁的茵陈连忙扶住她,“殿下!”她此刻眼圈红红的,这几日真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先是红玉死了,温言废了大力气把她的尸首弄出来好生安葬,接着她们又是搬离了东宫,新的齐王府哪哪都还没弄好,温言挺着大肚子要把一应事宜安排好,加上担心萧景和,吃睡都不好,人也没什么精神,险些动了胎气。
说句实在的,离开皇宫那日,若不是萧景成和王妃前来照顾,还不知道她们要多遭多少罪呢,出宫的时候有听到宫人闲话,萧景成狠狠的将他们骂了一顿,这三日来也是多亏了他们帮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