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不去了, 去省城前便向院长递了辞呈。”
周梨没再说后话, 她原想若是三叔还在书院教书,他还能托他关照一下李宝儿。
沈越一路将周梨送到店中,周梨知道他还要去别处,便把伞借给他。沈越也不推辞, 拿着伞离开。
他想, 还伞还能再见一次。
第二日, 李氏一大早把李宝儿送去书院,便到店里帮忙。天气冷了来吃豆花的人倒多了起来,再加上她又开发了一些新小吃, 比如红糖糍粑,南瓜饼等,都挺受欢迎,有时候一忙就是一整天。眼看生意稳定下来,周梨便生了个买一间自己店面的想法。
也不知院长这店卖不卖,若是要卖,她倒有些想买。
转眼就是黄昏,这天的雪时断时续,这会子又在下。该去接李宝儿下学了。周梨怕雪天路滑,就没让李氏去,自己拿着伞去了。
来到书院,孩子们还没下学,一问才知最后一堂课还有一半的时间。接孩子的家长们都跑到教室窗户那里趴着看,以往放学也有这样的景况,但都是极个别的家长,可今天不知怎么的,家长们都跑去了,仿佛教室里来了个大怪物,都争先恐后地看稀奇。
周梨问一旁的守门人,守门人告诉他,沈夫子回来上课了,大家数月未见他了,都觉得他出去中个解元回来好像变俊了,都趴在窗户上看。
周梨惊了一下,昨天三叔不是亲口说他不会再来上课了么?她疑惑地走到窗户前,见一处窗边还有空位置,便挤了进去望向教室里头。
但见宽敞明亮的教室内,一群小脑袋正纷纷看着同一处,周梨顺着孩子们的视线望去,就见沈越果真在里头。
他今日穿了一身青山蓝的衣衫,这样的颜色本给人一种冷肃沉静之感,可穿在他身上,却没有丝毫沉冷之气,反倒显出一种霁月清风的气质。
他正手执一本书领读。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孩子们跟着念,读书声朗朗入耳。
身边的小媳妇们早悄悄在私底下讨论开来。
都是一些夸沈越英俊潇洒,前途无量的话。
“我要再年轻几岁,我指定把沈夫子勾到手。”
“得了吧你,人家沈夫子如今是解元郎,肯定是要做官的,将来的沈夫人,指不定是官家女子呢,轮得到你这个乡野粗妇。”
周梨听着这些,也不禁好奇起来,到底要怎么样的姑娘,才能嫁给三叔。
她突然想起牛茵茵的那句话,沈越喜欢自己,这怎么可能?可如果真的可能呢?她如今又非沈家媳妇……
不不不,这不可能!
她周梨只不过一届乡野粗妇,还是个寡妇,身子已经不是少女了。听说男子们很在乎这个,总觉得女子的第一次不给他,就不算真正的拥有一个女子。
虽说她极为讨厌这种思想,可三叔毕竟是男子,她不能保证他会不在乎这些。况且如今他前程似锦,若是同她有纠缠,于他的仕途没有半点好处。
“咚、咚、咚……”下学的钟声响起。
周梨从纷繁思绪里醒来,孩子们纷纷走出教室,跟随家长离开,周梨在门口等着李宝儿出来。
李宝儿不似其他孩子那般活跃,总走在最后头。
待李宝儿出来时,其余的家长和孩子已经走得差不多。
周梨笑着就去拉李宝儿的手,谁知手指尖还没触到,孩子就地倒了下去。
“宝儿!”周梨惊慌地叫了一声,蹲下去就准备抱起李宝儿,谁知一个人竟与他同时蹲下,率先探手摸向李宝儿额头。
“孩子发烧了。”沈越说着,将李宝儿抱起来,“阿梨你跟我来。”
周梨只得一路跟着沈越而去。沈越带着人去了就近的医馆,大夫把了脉,道是着凉发烧了,开了药。
临付诊金时,周梨才想起自己出来没带钱。沈越自然帮着垫付了。
沈越将李宝儿一路背到店里,把人安顿到后院房间,李氏见上午时人还好好的,下学回来就病得晕了过去,紧张不已,赶紧拿着药去灶房煎药去了,房内一时间只剩周梨和沈越。
周梨拧了张冰帕子敷到李宝儿额上,再给他掖了掖被角,待一切动作做完,心才稍微平静了些,便想起一旁的沈越来。
“三叔,今日幸亏你在书院,多谢了。”
“无需与我客气。”
周梨想起昨日他说过的话,好奇问道:“三叔昨日不是说不去书院上课了么,怎么今天又去了。”
沈越觑她一眼:“离春闱还有三四个月,后来想了想,闲来无事还是去教教书的好。”他怎么可能告诉周梨,昨夜他与书院的几个夫子泛舟夜游时,无意间听说李氏的义子正在书院上学,并且听说阿梨经常接送。
他自知与阿梨只要同为沈家族谱上的人,便绝无可能,就想着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李氏先熬了一碗药倒出来,拿到雪地里冰镇到合适的温度,便端进屋内。就见屋里的两人隔着数尺的距离干站着,氛围似乎有些局促:“阿梨,那灶上还熬着药,你帮忙看着一点。”
周梨应声出得屋去。
沈越向李氏告辞,李氏却道:“越郎今夜就留在这里用晚饭吧,把你耽误到这个时候,外头天都快黑了。”
沈越推辞说不用。李氏笑道:“你还从未好好尝过阿梨的手艺吧?今天正是时候呢。”
沈越其实有些动心了,但面上为难:“这……我一个男子,恐怕不大方便吧?”
李氏道:“这有什么,我是你嫂子,长你十几岁,至于阿梨……”她停顿一下,意味深长道,“你才回来大约还不知道吧,阿梨她其实……”
正此时,周梨从门外进来道:“娘,今夜吃什么,我要做晚饭了。”
李氏的话头被打断:“今夜越郎留下吃饭,你多做两个菜。”
周梨意外地看向沈越,见沈越没有否认,当即去灶房备菜去了。
李氏要喂李宝儿吃药,见沈越还在屋里,似有些局促,特意道:“越郎去灶台旁烤烤火吧,屋子里没生地笼,怪冷的。”
沈越来到灶房,见周梨正在灶台前添柴,便自告奋勇道:“我来吧,你去切菜。”
周梨倒是有些意外:“你怎么进来了,我一个人忙得过来,再说你是客人,又是读书人,怎能让你来这油烟之地。”
这话沈越不乐意听,什么叫客人?怪生分的。表面却不显,只道:“你娘让我进来烤烤火。”
说着,便坐到她身边,搓了搓手,再把双掌伸向灶笼边。
周梨看向他的一双手,指节有些泛红,想来是真冷。她倒是没留意到这茬,便起身将条凳悉数让给他坐,自己去灶台旁切菜去了。
沈越见她准备的一应食材,似乎是要做红烧肉、炸茄盒、还有豌豆炒腊肉这几个菜,不免暗自惊喜,都是他平日里爱吃的东西。
想起之前她做的藿香鲫鱼什么的,心里突然冒出来个问题,阿梨是怎么知道他喜好的?
他转着思绪,突然萌生出一个奢侈的想法,会不会是阿梨曾经向她家人打听过?
这么一想,心里顿起了一番波澜。灶笼里的柴火噼啪作响,突然爆出一点火星子,落在他的手背上,痛得他缩了缩手。而心里的那点儿波澜也随之平复下来。
怎么可能,净瞎想,人家阿梨拿你当长辈,怎么会去打听你这些破事儿!
他拾起身前的一捧玉米柴杆,合着方才他那不切实际的臆想,悉数扔进灶笼内,旺盛的火苗一卷,新递进去的柴火瞬间被吞没殆尽。
只是突然,灶笼里发出“哔哔啵啵”一连串响声,无数火星跃出来,沈越不妨,没来得及躲闪,手上、衣服上立时被火星烫出了无数黑点。
沈越站起来,周梨见状扔了刀跑到沈越面前,下意识便伸手去帮他拍走身上的火星。
“冬天柴火潮,特别容易炸,可这次怎么炸那么厉害,一定是我刚刚不小心弄了水在上面,实在对不住,三叔你没事吧?”
一边说着,一边仔细地帮他拍着,也没留意其他,兀自从他的胸前一路拍向双臂,又到腹部,再蹲下帮他拍衣摆。
而沈越从她冲过来,手搭上他胸前那一刻便已经愣住了。她发间那抹腊梅花香仿佛太过浓烈,在靠近时便麻醉了他的神经,直到她蹲到他身.下,拍了拍他的腿,他才惊醒过来。也随之蹲下,一把握住她正在动作的手。
周梨腕上一滞,诧异抬眸,对上沈越波涛暗涌的目光。
周梨动了动手腕,竟没抽出分毫,对方反倒抓得更紧了些。
周梨不解道:“三叔?”
灶内的火光映在他眼中,眸光瞬息变换,突地就夹杂了一些痛苦之色,声音带着些许暗哑,就像嗓子里卡了砂砾:
“整日被你三叔三叔的叫,我仿佛七老八十了似的。”
周梨顺嘴问道:“啊?那不然叫什么?”
第42章 、表白
是啊, 叫什么?
灶笼里又一阵哔哔啪啪的声响,沈越放开了手,才察觉自己的失态, 耳朵爬上红晕, 别过头去看熊熊燃烧的火苗。
沈越眼中的掩饰与躲闪, 让周梨也突然意识到,方才她的行为是不是有点不妥。帮他拍火星怎么能往下拍?三叔毕竟是男子,有的地方是不能靠近的。
“我, 我炒菜去了。”周梨说着,转身向灶台另一侧去, 兴许是因为紧张, 丝毫没在意脚下, 却不成想踩到一根浑圆的木棍子, 一滑,堪堪向后倒去, 正巧砸中还蹲在地上的男子,两人齐齐栽倒。
灶房里安静得出奇, 连柴火的爆响声都没了。周梨整个压在沈越身上, 这本也没什么,赶紧起来就是了。可是此时此刻,没人敢再动一分。
沈越只感觉到,自己的唇角, 蓦然贴上了一抹温润的柔软, 带着冬日里腊梅的冷冽香气, 让他呼吸一滞。
一时间,周遭的一切事物、声响都被这香气隔离。他听不到了,看不到了。
她亦然。
他从来没有亲过一个女子, 这突如其来的触碰,使他浑身战栗。眸色再不似平日里那般清明,而是染上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情愫,就像宿醉之后的迷惘。
他突然好想拥住她,亲吻她,不管什么三钢伦常,只想好好的拥住身上的女子。
于是,他也那样做了。
他将双手抬起,轻轻环住她的腰背,紧接着微微抬头,吻住了那抹粉红的柔软。
周梨原本是要反抗的,可就在沈越唇瓣贴上来那一刻,她浑身一软,竟没使出半点力气。
沈越闭上了眼,起初,他只是想轻轻触碰一下,可这么一碰,却仿若点了火,着了魔,他想要更多。唇瓣开始隐忍地动作,微微捻压着另一抹蜜唇,直到捻出一丁点蜜汁,他情不自禁地吮吸了一口。一股电流从唇瓣直达全身,手上一紧。
周梨腰背吃力,一痛,清醒过来,感受着自己唇上开始失控的另一抹唇,倏地就是一口,咬了下去。
沈越皱眉,闷哼一声,睁开眼,就见女子已经撑起身,然后一巴掌重重地打了过来。
“啪——”
他没有躲闪,脸上立时火辣辣一片。
周梨眸光含水,潋滟两汪羞恼,唇瓣泛着粘湿的光泽,飞快从沈越身上离开,绕到灶台另一边,垂下头,再不敢看他。
沈越脸上显出几节手指红印,下唇上已渗出点点血渍。他躺在那里愣怔着盯着房顶看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
“对不起,都是三叔的错。”
说完这么句话,飞也似的冲出了灶房,正巧在院子里见到李氏,他低着头,说了句临时想起还有要事,便匆匆离开了。
李氏还没来得及细问,沈越已不见了身影。李氏诧异地看向灶房内,从门框望进去,正好能看到周梨,她正站在灶台前切菜,只是拿刀的手似乎有些抖。
李氏是过来人,对于他们这些小年轻的事儿,她也不便多问,只当没看见,脚步一转,回房守李宝儿去了。
沈越一路狂奔回出租小院,进门,落闩。这一路风雪竟丝毫没有降低全身的燥热,反倒因走得急,越发变本加厉。
尤其是身体某处,热浪一次次腐蚀他的意志,仿若将预喷薄的火山,力量积蓄已久,今次才得完全唤醒,如若不宣泄出来,恐怕会造成更大的灾难。
他在橙子树下坐了几息,终于还是站起来,掐了院内开得正妍的一枝腊梅,拿着向净室走去,将梅枝咬住,就着那与她发间一模一样的香气,一盏茶后,终于纾解了出来。
走出净室,外头的天幕已经黑下,他眼里一派空茫。拿着梅枝进书房,将之插.进一只白净的花瓶内,他坐到书案上,点起一盏油灯,翻开一本书,就预看书。可时不时飘来的花香却让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那味道仿佛有某种情动的力量,让他浑身又为之一热,想起她的眉眼,她的唇瓣,还有那唇上粘湿的水意,以及方才,自己在净房内动作时,脑补的一些废料。
他终是受不住,将书一扔,趴到了书案上。
他怎么可以!
那是阿梨啊,他这样分明就是乱.伦!
阿梨会怎么想他?他今天甚至还强吻了人家。为什么离开数月回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失了控,越见她就越失控。甚至发展到今时今日,生平头一回干这种事情。
日后可还怎么与阿梨相见……
周梨做了晚饭吃了,今天李氏和李宝儿在,他二人便睡的大一点的房间,她睡了另一间小房。
她原本以为自己不停的劳动,又是洗碗,又是收拾房间,又是磨明日用的豆子,这样忙忙碌碌就没闲暇去想黄昏时灶台下的事,谁知等半夜睡着后,竟是一场禁忌的梦魇。
等第二日苏醒,浑身的热度都还久久不散,等平复下来,起身,却陡然发现床上印了一抹水渍。
她懵了一瞬,但很快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从前在嫁入沈家村的前一夜,她周家的养母便曾教过她一些东西,乡野里的妇人讲得也直白,说在那个的时候,男人才能真正体会到女人为什么是水做的,还说那是嫁人后的水乳之乐。
她嫁过来时只那么一次,那一次她就像是一口干涸的枯井,艰涩疼痛之感至今记忆犹新……可如今这床褥上……
想起昨夜梦境里那些事儿,一股浓烈的羞耻感瞬息烧灼全身,忙换了一身干爽的亵裤,再把床单扯下,拿去院里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