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身在外……周梨垂下头,眼眶一热。她忍着不使泪珠儿掉下来,免得临到离别给沈越添堵。
沈越放好了书,又捏住她的双肩,轻声道:“会考大概在三月初,咱们离京都远,所以最近就要启程,今次朝廷特意派人来接我,我也只好跟着那位官爷去,放榜大约在六七月,我看了榜就回来。”
周梨点头:“嗯。”
沈越放了她,走到床边,将包裹里的衣服捡出来一些,重新打包好,周梨见方才自己打的包足有一口锅那么大,被他这么一捡,便缩成了个西瓜大小,不禁道:“你就带这么一点?还是多带些东西吧,免得路上急用。”
沈越摇头,“不用了。”说着,把包袱垮到背上,“那我走了。”
周梨愣怔望着他,没有回应。沈越似是不忍再看,当即转身就预开门出去。
手才搭到门闩上,忽然一阵香风扑来,一把将他搂住了。
“沈越!”她终是忍不住,在他怀里啜泣起来。
沈越心里一疼,捧起她被泪水打湿的脸蛋,低头,狠狠地吻了下去。
他从来没有用这么大的力气去碾过她的唇,可现在,他恨不得将她整个都含进嘴里,揉进身体里,带着她一起上路。他的阿梨,他的媳妇,他心底最柔软的不舍。千言万语,终化作一阵抵死的交缠。
半晌后,他放开了她。
“等我回来。”沈越说完,夺门而出。
周梨立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泪眼婆娑。
他先去了堂屋,同牛氏和沈幺道了别,便同官差一道朝院外走去。
周梨立在房间门口,看着他走出院子,翻身上马,策马而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视线里,只余一阵越行越远的马蹄声。
牛氏和沈幺都追到院门口去巴巴地张望,周梨没去,她抬头望天,细细的雪花还在飘着,一阵凉风吹来,卷了一些在她脸颊上,刺骨的冰凉。
渐渐的,马蹄声完全消失,周梨心里也随之一空。
第63章 、吐了
一双人影印在纱幔上, 起初,他们只是对坐着,到了后来, 影子慢慢靠近, 直到没有一丝缝隙……
窗户方才没关严实, 这会子被夜风吹开了一条缝,笔架上挂着的一只大狼毫在风里恣意扭动着,良久后, 终于不堪夜风的裹挟,从笔架上掉落下来, 正好掉进底下的洗笔缸里。
缸子里都是水, 把干涸粗.硬的笔尖瞬间润湿柔化。
灯火摇曳起来, 倏地被风吹灭, 屋内陷入撩人的黑暗里,窗叶不胜风力, 被摇得咿咿呀呀吟.叫起来。
这一夜,两个人都没顾上睡觉, 沈越天不见亮就起了床, 收拾一番后,把包袱垮到背上,看一眼还陷在被窝里的娇娇儿,见她眼睛睁得大大地盯着自己, 便道:“那我走了。”
周梨愣怔望着他, 没有回应。沈越似是不忍再看, 当即转身就预开门出去。
手才搭到门闩上,忽然一阵香风扑来,一把将他搂住了。
“沈越!”她终是没忍住, 在他怀里啜泣起来。
沈越心里一疼,捧起她被泪水打湿的脸蛋,低头,狠狠地吻了下去。
他从来没有用这么大的力气去碾过她的唇,哪怕是昨夜的抵死缠绵,也没有。
可现在,临别之际,他恨不得将她整个都含进嘴里,揉进身体里,带着她一起上路。他的阿梨,他的媳妇,他心底最柔软的不舍。千言万语,终化作一阵狂风骤雨的交缠。
半晌后,他放开了她。
“等我回来。”沈越说完,夺门而出。
周梨立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泪眼婆娑。
他先去了父母的屋子,同牛氏和沈幺道了别,便牵出后院的马,打马而去。
周梨立在房间门口,听着耳边渐行渐远的马蹄声,心变得空落落一片。
沈幺和牛氏也起来了,这会子巴巴地站在门口张望,见人的确走远,才慢慢走回来。
周梨见二老眼中都含着湿意,安慰道:“爹,娘,你们别伤心了,越郎说,他六七月份看完榜便回来了。”
牛氏道:“就是有些舍不得,他年少时就十分有主意,庠序书院的院长推举他到省城念书,我们起初很是不舍得,但他自己坚持要去,
而且那么多年在外头,除了最开始离开时,我们给了他十两银子的盘缠,后头的一应费用,都是他自己挣来的。后来啊,那省城里的书院又举荐他去京都的学堂念书……”
牛氏一顿唠叨,沈幺拍了拍她的肩:“好啦好啦,你这样一直说,得说到什么时候才完啊,阿梨昨日才嫁过来,今天便和越郎分别了,得多难受,你还在她面前念。”
牛氏这才抹去脸上的泪,免力笑道:“对对,瞧我,阿梨,越郎去参加春闱,没准还能考个进士回来,即便中不了进士,以他如今的举人身份,又是乡试头名的解元,日后也能混到一官半职,咱们家的日子也会越过越好的。”
周梨点点头,脸上挂着笑意:“爹,娘,我娘那边山上的土该松松了,我回去帮帮我娘啊。”
沈幺正想说天还没大亮,且大冬天哪需要翻土,被牛氏扯了扯袖子,打断道:“那你快去吧,记得早点回来。”
周梨便去灶房拿了锄头出去了。
沈鱼走过来,看一眼院门的方向:“娘,这大冬天的,嫂子去松什么土啊?”
牛氏嗔道:“你个丫头,你管那么多,你嫂子要做什么随她就是了,你哥这一走,数月见不着,你嫂子心里难受,想做什么都由她去。”
沈鱼十分老成地叹息一声:“哎,你说这些情啊爱啊的,看不着也摸不着,怎么就能这样折磨人呢?”
沈幺看一眼女儿,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摔袖回屋去了。
牛氏伸出食指戳一记沈鱼脑门儿:“你个没心没肺的,你哥走了也不见你半点伤心,反倒说起你哥嫂来了,看来是该给你寻婆家了,等你哥回来,就叫他帮你找一个去。”
沈鱼道:“我哥是去赶考去了,是好事,有什么可伤心的,没准夏秋的时候,我哥回来,那就是状元了呢。”
“状元?你以为状元那样好考中的?我也不指望你哥中什么状元,能平平安安回来就好。”
那厢,周梨扛着锄头上山去了,来到地里,就开始挥起锄头来。
谁知一锄头下去,土没被挖穿,虎口却被震得生疼。她蹙起眉,抬手来看,手指都快要痉挛,又看向地上,却原来自己一锄头挥到了一块石头上。
那石头菜板那么大,她方才愣是没看见。
等手疼的劲儿过去了,她又继续挖土。
多干干活吧,时间才能过得快一点,她等他回来。
沈越出了远门,原本计划歇业半月的豆花店也提早重新营业了。
她整日都在店中忙活,磨豆子,做豆花,有时候还会做一些其他吃食来卖,生意倒是一如既往的好。
店里偶尔会有一些从外地来的人,她都会特意上前攀谈两句,问问外面的情形。
渐渐的,身上的冬衣退却,换做了春衫。院子里那棵小橙子树已经长高了好大一截,与沈越那半边院子里的橙子树遥相呼应着,风吹来,相互摇曳,就好像两个人,在冲对方招手。
周梨总觉得,自从那堵墙拆了之后,整个院子大了许多,常常她一个人在里头,显得空落落的,她便从村子里抓了七八只鸡仔过来养,听它们叽叽地叫着,才觉得不那么冷清。
日子就这么在平凡的等待中度过,这中途倒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只李氏生过一回病,牛氏忙着给沈鱼找婆家,相看了好几个,沈鱼都不满意,还嚷着,她要找大英雄,若是找不到,情愿在家做一辈子老姑娘。牛氏那个抑郁啊,这儿子和闺女在婚事上都不叫人省心。
都是些琐碎的事,无可表之处,只一件事,倒叫周梨颇为郁闷。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沈越的离开,近来几个月,李宝儿的舅舅冯玉和舅母佟氏来得十分勤。
这两年里,他们也知自己平日突然来看李宝儿不好,亦或许是碍于有沈越在,便只在逢年过节来一趟,每一次都会问李宝儿,可愿意随他们去县里生活,说些县里孩子玩乐的东西做诱,但好在李宝儿并不怎么搭理他们,他们每一次都是灰头土脸的回去。
可这几个月不同,他们初时,只是一月来一次,到了后头,便成了一月来三五次。
周梨想着,他们这几年也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便没怎么搭理,毕竟也是李宝儿的亲娘舅,来看看孩子也实属正常。
至于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只要他们不摆在明面儿上来讲,一切都好说。
对了,倒是还有一事,叫她觉得奇怪,她好像有些日子没来葵水了。
只是她从前葵水就不太准时,因此也没多想其他,只是想着,若再等几日还不来,得空了就去看看大夫。
这一日她在翻.墙上的日历时,整好翻过三月的最后一天,进入四月。
四月……记得沈越说过,他们春闱是在三月,也就是他已经考完了,再过两月便会放榜。
沈越说过,放榜了他就回来。
或许是觉得过不了几个月就又要见到沈越,今日心情一片大好,脸上的笑也不禁多了起来。在给客人端吃食的时候,甚至还有客人说她今天好像又变美了,人也富态了一些,比以往更丰盈了,不愧是这条街上最好看的老板娘了。
周梨暗暗捏了一把自己的腰,好像是长胖了点。
说来也巧,今日店里还来了两个从京都回来的客商,周梨得知后,便趁着机会问了问他们会考的情况。
“会考?”其中一个客商道,“今年的会考可不太妙啊。”
周梨一听,奇道:“如何不妙了?是题要比以往的难么?”想到此处,不免为沈越捏了把汗。虽说她向来都对沈越的学识十分有信心,但那毕竟是汇聚了全国举子的考试,人才济济,竞争也大。
“题难?”客商哼笑一声,“题难都是小事儿。”
周梨道:“那是什么?”
“题难不难我倒不知道,只是今次出了个天大的舞弊案,会考泄题,好些个京官儿都栽了,还抓了好些举子。
哦,就在我离开京都那日,正好是舞弊案罪犯游街示众的日子,你是不知道那阵仗,前前后后八十三台囚车啊!还有十个,游行完就拉到了菜市口,直接咔嚓——”
那客商以手作刀,在脖子上一抹。
周梨一听,浑身一滞,手里的抹布就落到了地上。
那客商见她突然晃了神,奇道:“老板娘?你怎么了?抹布掉了。”
邻桌的一个人道:“这位官客官,老板娘的相公,也去参加今次的考试了。”
那客商一听,先是一愣,但很快便出言安慰道:“春闱几千号举子,才抓了七八十个,老板娘家的相公指定不在里头,不必过于担忧。”
周梨定了定心神又问:“那舞弊案后,其余的举子又当如何?成绩作废,明年重考么?”
她自然是不信沈越会卷进什么泄题舞弊案,他那样正直老实的一个人,断然是不会做出那些事的,她只是有些替他可惜,若是这次成绩作废,明年还得又考一次……
客商道:“倒是不必等明年,圣上体恤其余举子,千里奔波到京都,实属不易,便命礼部连夜出题,就在这个月的十三号,重新开考。”
这客商说着,忽然想到什么,便问周梨:“对了,我曾去看过舞弊案的告示,兴许记得几个犯事举子的名字,不知这位娘子可否告知你家相公名姓?”
周梨心肝一颤,咬着唇犹豫一下,还是道:“沈越,越国的越。”
那客商思忖着:“姓沈吗?好像是有一个姓沈的,我娘便姓沈,因此倒是对这姓有些印象,只是名是什么有些想不起来了。”
周梨捏紧衣摆:“那可还记得是几个字的名字?”
“这我倒是记得,两个字。”
周梨腿一软,差点跌倒地上去,幸好及时扶住了身前的桌子。
邻桌的客人赶忙安慰道:“老板娘不必担忧,断然不会是沈解元的,他可是咱们甜水镇的解元郎,才学摆在那儿,哪里会去参与什么作弊啊,再说,沈解元的人品认识他的人都知道,刚正着呢。”
周梨点着头:“是,你说得极是。”
可说是这样说,她也不禁暗自恐慌起来。
她决定下午去衙门里打听打听。
上午做完生意,便关了店门,去了镇上的官属打探,谁知那里的差爷们说,这样的事,他们这小小的镇署不可能收到那些文书,叫她到县里去打听。
这会子赶去县里实在有些晚了,她便决定第二天一大早去。
第二日,周梨天不见亮就起来了,简单地收拾一番后就往县城去了。
紧赶慢赶走了一个多时辰,总算到了县衙门口,向守门的官差说明来意,那官差却道,科考之事,当去学政院问。
她又一路赶去学政院。
谁知一到那里,居然遇上了冯玉。
冯玉见了她,主动同她打招呼,问她来意。她不太喜欢这个人,原本也不太想同他多说,但一想到,好歹算得个熟人,他在这学政院里头好像还是有那么一官半职,兴许知道些什么内幕。
便同冯玉说了来意。“今次的舞弊案?”冯玉讶然,“你想看看获罪名单?”
周梨点点头。
冯玉沉吟道:“按理来说,这样大的事,礼部确会抄送公文到地方来,以作勉戒,只是近几日的文书里,并没有从京都来的文书。”
周梨有些失望,既然没有,她道了谢,便准备告辞。
正此时,有差役抱着一摞文书进来,呈给冯玉,冯玉一瞧,放在最面上的,可不就是一封来自京都的公文么?
“阿梨姑娘,等等。”
周梨闻言,脚步顿住,回过头来:“冯大人可还有事?”
冯玉道:“正巧,这里来了份礼部抄送下来的文书。”
周梨一听,赶忙折返回来。
冯玉取了那封文书,展开来看,看着看着,就皱起了眉。突然问那抱文书来的差役:“这怎么花了,途中沾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