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不排除,有生离死别的可能。
“娇娇,你就没什么话,要交待给我的吗?”世子伸手,顺了顺初念耳边的发丝,声音微哑。
初念回望着他,原本心中酝酿的那些疏离话语,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最后,她只低声说了句:“记得你答应过,会好好保重自己。”
世子听了,如获至宝,猛地将她搂住,紧紧抱在怀中,连声道:“我定会好好保重,毕竟我的命是你给的,你不让我死,我就不死,你不让我伤,我也不敢伤。”
说的是什么话。
初念推了推他,世子却越发地搂得紧了,初念只好轻声抗议:“你轻一些,硌得我生疼。”
世子这才意识到,自己今日穿着铠甲,难怪怎么抱,都没有昔日那般温软的满足感。
他稍稍放开了初念,却并不退离,又用那种热切的目光看她,初念别开目光,低声道:“你别看我。”
世子却更凑近了些,道:“我偏要看,且要多多的看。再不看,便看不着了。”
这话听着不吉利,初念用手捂他的嘴,却被捉住了,双手被押到了身后,世子又欺身上来。他那般的强势,将她压住了花样百出的欺负,但凡察觉到她一丝的抗拒,便咬着她的耳朵低声说上几句,每字每句却那般的软,叫初念一个“不”字也说不出。
炭盆中,银丝碳烧成了白灰。
长榻上,年轻的男女唇齿纠缠,目光迷离,眼神缠绵又烫人。
忽然,世子放开了怀中的温软女子,抽身退离了几步,他侧了侧身子,面色有些尴尬,初念骤然失去了倚靠,略带茫然地看向他,那温软湿润的目光,叫世子看了,内心越发火热,强行克制住了再将她拽进怀中细细品尝的冲动。
初念留意到他别扭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紧接着便明白了什么,面上也浮现了几抹绯红。
两人都不敢再看对方,静默着平复心情。
然而,满心想望的人近在咫尺,又是这样的气氛,如何能够平复得下来?片刻后,世子低声道:“今日来,没别的事,就为了道别。那么,我这就走了……”
初念抬眼看了看他,没有开口挽留。
世子心中难免失落,但回想到方才两人的缠绵,又品出了几分甜,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初念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摸了摸自己有些刺痛的唇瓣,怔忡许久。
原来刚才不是梦,他竟真的要走了。
次日,大军开拔,不少百姓出来相送。
新帝登基之后,短短时日便推出了不少新政,借着清算皇甫卓一党,牵扯出大批的贪官污吏,不仅朝堂被整肃一清,还减免了不少苛捐杂税,大大减轻了百姓的压力,种种举措安抚了民心,饱受战乱、天灾之苦的百姓总算看到了一线希望。
如今大军开拔离京,即将讨伐叛军,若是顺利平叛,便可恢复昔日太平,百姓对此战颇为期待,很多流民为活命也应征入伍,不少人自发出城相送。
世子在马上,看着道路两旁的人群,忍不住细看每个人的脸,试图从中找出那道心心念念的身影。
不出所料,初念并不在其中。
世子眼神暗了暗,却不禁宽慰自己,论告别,昨日已经告别过了。初念对他的态度已经和软太多了,待他得胜归来,便尽快安排两人的婚事,到那时,有再多的话,还怕没时间说吗?
这样想着,心情便好转许多。此次领兵的将领梁大将军,此前是殷旷的副将,这次被提拔成为主将,他给了一刻时辰让新兵们与亲友道别,时辰到了,便下令立刻出发。
世子跟在队伍中徐徐前进,待到了城外十里处的凉亭,无意中看到那凉亭前的古柳树下,立着一道眼熟的身影。
世子心如擂鼓,却一时有些难以置信,催马走近了,才确定,来者正是初念。
“娇娇!”世子滑下马来,冲了过去,险险地停在她身前。到底顾忌着身后的人多眼杂,没再敢像昨日私下相处时那般孟浪,而是克制地保持了半臂的距离,却难掩兴奋地开口道:“你来送我了?”
初念触碰到他那炙热的目光,不禁有些心慌地垂下了眼,她竭力表现得若无其事,用平静的声音道:“我想起来,有些东西给你,或许可用。”
说着,便取出一封信笺来,递给世子。
世子却没伸手去接,看着那信封,欲言又止的。上次他从初念手中接过的信封,里头便装着被退回来的庚帖,这次,也不知里头是什么……
初念没看懂他的踌躇,却解释了一句:“是关于陈宥的消息,我能想到的,都写在里头了。”
世子恍然,立刻接了过去,想立刻拆开了确认一番,初念制止了他,提醒道:“他们都走远了,路上再看吧。”
世子悄悄捏了捏,这信封颇具厚度,初念应是写了不少内容。世子想起大行皇帝殷离昏迷的那段时日,她被困在宫中,却给自己提供了许多来历不明的消息。他并非没有好奇过,许多熹微楼都不清楚的消息,她是如何得知的?
好奇归好奇,世子却从未打探过初念的消息来源。
只是那时的消息多半与皇甫述有关,世子知道初念一向关注皇甫氏的一切,却不知道,她竟然对陈宥也有研究。
这些情报,正是眼下他最需要的。
世子收了信,看向初念,再不想强忍,用力地抱了抱她,对她低声道:“娇娇,等着我,待我凯旋归来,咱们就成亲。”
说罢,便紧张地看着她的双眼。
说他自私也好,狡黠也罢,他深知初念心软,定不会在今日这样的场合说出太绝情的话,他却非要她在这种时候,给他一个承诺。
果不其然,初念没有表示反对。
她沉默了许久,才道:“那你保证,要平安归来。”
这便是答应了。世子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连声答应:“我定会好好的回来,迎娶你过门。”
世子飞快地又在她唇上窃了个吻,像个得了嘉奖的少年,蹦蹦跳跳地回到马背上,一人一马围绕着初念身边徘徊了两圈,这才追着大军的队伍远去,慢慢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
初念看着世子欢欣鼓舞的背影,心中默默地期盼着:但愿他们都平安。
如果此次事了,她能平安回京,届时能够嫁给世子,或许是个不错的归宿。
第113章 山道 “倒是警觉得很!”……
大军行进, 人多事杂,远不比少量精锐轻车简行来得迅速。
是夜,世子趁着安营歇脚的间隙, 将初念给他的信笺打开。十分厚实的一封信, 洋洋洒洒写了六七张信纸, 详细地描述了陈宥此人的行事风格、迄今为止他指挥的大大小小各种战役的分析, 吴地的战略预判,以及陈宥所重用的几个心腹是什么来头。
世子逐字细看, 心中难免惊叹,即便让李维去调查, 恐怕也拿不出更为翔实的资料了。
看着信纸上熟悉的字迹, 世子心中酸酸胀胀的, 满足又忧伤。
这些,都是昨日他去辞别之后, 初念亲自写下来的吗?
再没有比这个更熨贴的离别赠礼了。
他甚至有股冲动, 想要快马加鞭返回京城,去见一见那女子,与她再说说话, 好抚慰此刻被离情别绪充斥的内心。
但他心知, 这也只能想一想而已。当务之急,便是尽快平定叛乱, 还王土一片太平盛世。
如此,才能后顾无忧。
世子秉烛夜读,心情如何,初念无从得知。她自认没费多大的功夫,也是慷他人之慨,把昔日从皇甫家书房中看到的资料回想了一番, 如实写下了而已。
回城后,初念没耽搁多久,便去找了父亲殷处道,表明了自己想去京城别庄暂住的愿望。
位于京城西郊的这个别庄,是初念用自己的积蓄购置的,与世子安置无名先生的庄子毗邻,此处地段幽静,风景宜人,是个休养身心的好去处。殷处道无暇亲至,但听仆从们描述过,对那处的环境也有所耳闻。
如今世子出征,殷处道自己忙于朝政,着实无暇分心照看女儿。初念想在别庄散散心也好,免得总闷在家中无事可做,徒生烦恼。
因此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
但如今世道混乱,即便那别庄距离京城很近,却到底没有城内安全。
殷处道点了一群护院,还想让容娘和春妮都跟过去,初念推让了一番,最后只带了春妮,容娘还是留在殷府照看,至于护卫,则都留给父亲了。
她身边的人不少,世子留下了甲一和数十名护卫,还有茜雪。
茜雪这些年跟在初念身边学了不少医理,如今也能独当一面,能够处理一些简单的病情了。不过她原本的身份并非婢女,而是暗卫,正因为出色的身手,当初才被调到山梅县服侍。
尽管世道混乱,但有这些能人异士的保护,初念的安全也可以保证。殷处道知道这些详情后,最后一丝顾虑也被悉数消除,亲自将女儿送出城去,便安心忙自己的朝政了。
初念在别庄落脚,让春妮和茜雪打理住处,自己则来到隔壁庄子,探望师父。
无名在此休养了月余,身上的伤势好了大半,初念日日来探望,他起先有些抗拒排斥,时日久了,竟也慢慢习惯了。
初念此次前来,递给他一个精致的匣子。无名疑惑地接过去打开,见到里面的东西,微微愣了一下。
初念道:“早就做好了,本来打算约好的那日便送给你的,没想到耽搁了这么久。”
是一片面具。
无名取来铜镜,对着镜子将那面具覆在脸上,眼神不由得一亮。
“果然精妙。”
初念毫不谦虚地承受了来自师父的夸赞。
经过她改良的面具几乎没有破绽,结合腹语、口技等技艺,完全可以改头换面,不留任何痕迹地改换身份,换一种生活。
如果师父喜欢的是这样的生活方式,这片面具可以给他提供不小的方便。
无名果然对这面具爱不释手,不过,无功不受禄,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犹豫。
初念并不叫他为难,妥善地为他架好了台阶:“你提供的线索救了世子,便当是谢你的酬劳。”
无名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那小子救了我一命,若说报答,早就两清了。倒是你,与那赵国公世子是什么关系,竟替他主张起来了?”
若是寻常人说出这话,初念只管冷脸怼回去便好。但谁叫他曾是自己的师父,初念就算忍着被他打趣,也回敬不得。
只能硬着头皮转移话题,装作没听见,问他:“您今后有什么打算?”
无名眼中流露出一丝茫然。他筹谋多年,终于如愿进宫,如今大仇得报,举目四望,竟然无处可去。
初念提议道:“您医术了得,我在京城有几间医馆,能否请您帮忙坐镇?”
无名看着她,半晌才道:“你是这样想的?”
初念问:“您觉得如何。”
无名点了点头 ,道:“也好。”
事情,便这样定下了。初念为无名安排了住处,距离益善堂不远的一座三进小院子,这也是她新近添置的房产,对外却只说是租赁的。
又新买了几个仆从服侍,再带他去了一趟益善堂。
如今医馆在别处又增设了几间,李大夫大多时候在别处看诊,这日刚巧也在,初念便对李大夫交待了几句,要他多照看无名的身体,待他都痊愈了,再叫他来医馆帮忙。
无名静静听着,待旁人都退了,才开口道:“你将事事都安排好了,是打算远行吗?”
初念愣了一下,隔了一世,师父还是最了解她的人。
此事她需要瞒着其他人,师父却不必。想了想,便如实回答道:“我有一桩未了的事情,要出一趟远门。”
无名眉头皱了一下,问她:“去哪里?”
“蜀地。”
无名垂了垂眸子,没有多说什么。
过了几日,无名这里来了几个眼熟的护卫,问他可曾见过初念。那些人得了初念的指使,待他十分敬重,无名问:“发生什么事了?”
领头的甲一略带焦躁地回道:“娘子留书一封,说是有事要办,竟就此失踪了。”
信中千叮咛万嘱咐,让众人不必惊动她父亲殷大人,也不要通知世子,更不用找她,只说事了便自己回来。
但大家怎么可能不找?却到底没敢惊动殷处道。从娘子今日的种种举动来看,她之所以费尽心思搬去庄子去住,就为了不让殷大人担心的。
护卫们就差将庄子和京城翻一遍,甲一次日又接到消息,说住在益善堂附近的那位无名先生,竟也失踪了。
对方同样留书一封,说:“有事外出,不必寻找,事毕必归。”
甲一看着将这信与初念留下的信比对着看,他们如出一辙的用辞,使他脑海中不禁涌现一个古怪的念头,这位无名先生,难不成去找殷娘子了?
属下犹豫地问他:“此事,要通知世子吗?”
甲一看着初念的信,犹豫许久,才道:“暗中追查娘子的去向,暂时不要惊动世子。”
世子如今在前线平叛,得了这消息不能返还,反而乱了心思,在战场上,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殷娘子定是十分清楚这一点,才会如此叮嘱。
京城向南百余里的山道上,一个身形消瘦的中年男子将马儿放开,任由它去饮水吃草,自己找了块石头坐下,从背上的包袱中取出干粮吃了一块。
稍稍歇息了片刻,将那干粮收好,又拿出了一卷绢帛摊放开来,细细查看。
这卷绢帛上,用细笔绘制了详细的舆图,中年人确认了自己所在的位置,估测了接下来赶路的方向,便将那舆图收起,去溪边取了些水,才吹了个口哨将马儿召回,重新上马赶路。
如此行走了一刻钟,眼角余光瞥见前方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中年人匆忙勒住马儿,险险地停在一道绊马索前方。
“倒是警觉得很!”树后传来一声遗憾的叹息。
中年人勒住马儿在原地打转,眼睛向四周一扫,便看清了状况。
五六个穿着破旧棉衣的男人,稀稀落落地散在附近的草丛里,眼见事败,却并不罢休,纷纷走了出来,眼中是凶狠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