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白肌肤沁出羞赧的粉。
池烈原本不想在这时这么放纵, 然而怀里的小姑娘乖乖靠在胸膛上, 乌黑发丝间耳尖若隐若现、白皙可爱, 他实在没忍住, 俯身亲了口。
很轻很短暂的一下。
一直压抑的情绪却再也克制不住。
其实这场合挺不合适的。
上次也一样, 都在路边的公交车站, 人来车往, 很容易就能发现他们在做什么。
所以池烈只是这么一说, 并没有真的试图去亲喻见。
喉结有些发紧,他又低头,碰了碰喻见烧红的耳尖, 正要起身, 却发现她已经闭上了眼。
少女大半张脸埋在围巾里, 又紧张又赧然, 额头一片绯色。睫毛细密垂着,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每颤一下, 露出的肌肤就殷红一分。
并不说话,她只是闭着眼,乖到不行的靠在他怀里。
池烈那根弦顿时就绷不住了。
他把喻见往怀里一拽, 背过身去,挡住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与行人,然后低头,伸手拉下她的围巾。
很温柔的一个吻。
和第一次又重又凶的亲吻完全相反,少年呼吸着,嘴唇啄过少女的耳尖,又亲了亲眉心,有风吹过,一片六角形雪花随风落在她微微抿紧的唇瓣上,他俯身,轻柔细腻地吻下去。
雪花融化。
一点微凉迅速被温热取代。
喻见闭着眼,耳边是池烈渐渐凌乱的呼吸。
交错喘息间,越来越越快的心跳逐渐重合在一起,在冬日的风雪声里砰砰作响、破骨而出。
许久之后,他恋恋不舍地啄了下她的唇角,下颌搁在她发顶上,含混笑了声。
“真是要命了。”
*
回去的路上又下起雪。
今年平城的雪格外多,几乎场场都是大雪。不过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下车时,地面上已经积起厚厚一层雪,能没过人的脚踝。
池烈把喻见送回福利院,转身想走,被董老师叫住:“哎哎哎你上哪儿去!”
“今天是跨年,我们做好吃的,你就别走了!”董老师一把抓过池烈,上下打量一番,不满意地摇头,“你这孩子怎么冬天看起来也这么一丁点儿的,还是平时不好好吃饭!快来快来,正好帮我打个下手!”
身高早就超过一米八的池烈:“……”
他哪里一丁点儿了?
拗不过董老师,池烈只能跟着进去。
董老师嘴上说着打下手,实际早就准备得七七八八。喻见和池烈放好东西,再下楼,就被安排了去叫小豆丁们来饭厅吃饭的任务。
前面几个房间的孩子都比较好叫,喻见一说要吃饭,他们就自己噔噔蹬跑去饭厅乖乖坐好。
后面行动不便的小孩则稍微困难些。
喻见熟门熟路地找出轮椅,推过来,看见池烈一手抱着一个小豆丁,就笑了:“还是你有力气。”
池烈看着喻见抱起一个孩子放在轮椅上,没说什么,淡淡挑了下眉。
两个人来回跑了几趟,终于在开饭前,把所有孩子都弄到了饭厅。
程院长也冒雪赶了回来,和中秋节一样,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大家才开始吃饭。
雪势渐渐变大,北风刮着,小白楼外风雪声呼啸凛冽。饭厅内暖气充足,开着电视,孩子们吵嚷的欢笑声应和跨年晚会的音乐,格外热闹。
喻见胃口小,没几筷子就吃饱了。孩子都在这里,乱糟糟的,她索性帮老师们管起了小豆丁。
好不容易能坐下休息一会儿,一回头,发现池烈被团团围住。
兔子带着一帮小孩儿,守在池烈旁边,崇拜又憧憬地看着他:“大哥哥好棒!再叠一个!再叠一个!”
喻见走过去:“你们干什么呢?”
向来稳重的兔子难得有些激动:“大哥哥在给我们叠小动物!”
他把手里用草稿纸折出的小兔子给喻见看:“姐姐你看!大哥哥超级厉害!”
喻见失笑:“是是是,大哥哥最厉害。”
她还记得夏天集市上,池烈塞进她手里的那个草蚱蜢,他的手确实非常巧,很会编这些小玩意儿。
最后,每个小豆丁手里都有一个小动物。那些腿脚不便、没围住池烈的小孩也被他塞了折纸,一个个高兴得小脸都红了。
这一顿饭时间吃得久,结束后,老师带着孩子们去洗漱。
喻见和池烈留下来收拾餐具。
池烈不让喻见碰凉水,她只能站在水房门口,看他带着乳胶手套洗碗:“你今天真有耐心。”
她还记得他之前拒绝小豆丁们举高高的事。
池烈挑眉,没说话。
洗完所有的餐具,他把手套挂好:“你们这里的小孩儿也挺不容易。”
池烈说这话时语气很认真,平静的,不带任何笑意或嘲讽。
喻见愣了下,想了一会儿,轻轻笑起来:“还好吧。”
“我这种被拐跑的也就算了,像兔子和大虎他们那样,因为身体原因被亲生父母丢掉,生活在家里估计还不如在福利院。”
能狠下心,把十月怀胎的孩子丢弃的父母,怎么可能会尽到养育小孩的责任。
池烈闻言一顿:“大虎?”
那小孩儿看起来挺活泼。
“他……”喻见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听董老师说是出生时缺氧,刚抱来那一年傻乎乎的,也不会叫人。现在好多了,除了学习跟不上,其他都算正常。”
“所以你也别和大虎计较。”喻见小声说,“他有时候……不太明白。”
喻见偶尔会觉得,大虎一直这么没心没肺也不错。
比起被小混混欺凌、被同学嘲笑穿哥哥姐姐的旧衣服,福利院的孩子们更在乎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这个世界上。
没有什么比从一出生就被父母放弃更难过。
所以喻见希望大虎永远不要懂。
他只要记住哥哥姐姐照顾他,老师们对他好,阳光福利院是他从小到大的家,这样就够了。
少女表情稍显小心翼翼,池烈就笑了:“行,我不和大虎计较。”他本来也就没和那小孩儿真生气过。
他擦干手,顺手揉了下喻见的发顶:“一天天的,就知道心疼别人。”
这话乍一听有点醋,喻见眨了眨眼,温吞地笑:“我挺好的。”
被人贩子拐走的时候太小,喻见并不记事,没受到多少伤害。在福利院里,程院长和老师们又很照顾,即使时不时会被外头的小混混欺负,终究平平安安地长大了。
何况,和大虎他们相比,岑氏夫妇也只是偏心。
她到底不是被父母抛弃的小孩。
*
收拾完所有的东西,已经到了夜里十一点。
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程院长自然不可能让池烈在这时候回去,和夏天时一样,给他安排了一个单人间。
回房间之前,池烈往喻见手里塞了个东西。
“给你的。”他说,“弟弟妹妹都有,当姐姐的也要有。”
喻见摊开手,掌心里一只惟妙惟肖、活灵活现的小纸猫。
极其坏心眼,少年用黑色水笔,在小猫脸上勾出几个小小的尖牙,可爱的,又透出几分张牙舞爪的锐利。
他笑:“我觉得特别像你。”
看起来软得不像话,一旦招惹上,就会被咬得生疼。
喻见瞪池烈一眼:“晚安。”
她没再搭理他,径自进屋,关上门后,看着那个小小的纸猫,嘴角轻轻扬起。
喻见把小纸猫小心收好,洗漱后躺下,看了眼时间,离零点还有一会儿,就蜷在被窝里玩手机。
程院长和老师们都在,她不好和池烈待在一起太久。
但新年的第一声祝福,她还是想按时说给他听。
喻见这么想着,捏在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通话界面显示一个熟悉的备注:徐叔。
*
一墙之隔。
池烈躺在床上,什么也没做,出神地盯着天花板。直到窗外的风雪声里遥遥传来烟花爆裂的响声,这才噙着笑,拿起手机,拨出那个已经熟记于心的号码。
真好。
等待接通的时间里,少年懒洋洋地想。
他记不清楚去年的跨年是怎么过的,大概是躺在那个狭小阴暗的楼梯间里,一边忍受胃里一抽一抽的疼痛,一边琢磨白天没来得及写完的代码。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跨年夜,他会怀揣着隐秘的期待,惦记一个被他放在心口的小姑娘。
而她也同样珍视他。
池烈嘴角的弧度愈发明显,笑意愉悦而柔和。
片刻后。
当长时间无人接听的通话被自动挂断,他才敛起嘴角。
怎么了?
池烈有些疑惑。
这小姑娘怎么不接电话?
他又重拨了一遍,依旧无人接听,只有机器女声冰冷提醒:“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池烈皱眉。
他起身,开门,来到喻见房间门口,轻轻一敲。
还没来得及敲第二下,没掩好的房门自动滑开,单人间位置不大,一眼就能看到全貌。床上被子卷起,喻见并不在里面。
池烈眉头皱得更紧。
他走到床边,伸手试了下被子里的温度,不太高,显然已经离开有一段时间。
池烈想了想,没惊动程院长,下楼在饭厅和水房里转了一圈,依旧没找到喻见。
站在走廊里,池烈犹豫着要不要去孩子们的房间再看看,一抬头,就是一怔。
雪越下越大,遮天蔽月,天空灰白一片,暗沉沉的。
寒风料峭,漫长寂静的雪夜里,少女双手环膝,坐在院里那株榕树下,把脸深深埋在臂弯中。
不知道在树下坐了多久,瘦弱双肩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雪。
小白楼楼门直接被池烈一脚踹开。
顾不上会惊动别人,他飞奔到喻见身旁,把自己的外套扯下来裹在她身上:“你疯了!”
零下十几度的天气,她穿一身睡衣坐这里,简直是不想要命。
喻见不说话。
保持着那个姿势,她一动不动,仿佛没听见池烈骤然拔高的声音,也感受不到他气急败坏的动作。
眼前的场景有些熟悉,池烈想起那个去看萤火虫的夏夜,深深皱眉。
“是不是岑平远给你打电话?没事,之前说了不回去就不回去,你别怕,有我在,还有李老师,不可能让你再回岑家。”
一边说着,他一边蹲下.身,伸出手,想要捧住少女的脸。
指尖却毫无预料碰到一抹水迹。
冷风吹着,水渍尚有余温,甚至有些灼热。
池烈心里一沉:“喻见。”
他喊了她的名字,手上用力,强行捧起她的脸。
池烈一直知道,这是个看似柔软,实则非常坚强的小姑娘。
被他故意恶声恶气凶了不会哭,被老城区的小混混欺负不会哭,哪怕因为亲生父母的偏心忘记了生日,她也只是在浴室里自己给自己唱生日歌,一滴眼泪都没掉。
然而现在,他一伸手,就有滚烫灼热的泪水掉在掌心。
成串成串的。
烧得他手心和胸口一起剧烈地疼起来。
可喻见的神色竟然很平静。脸被捧住,她被迫仰起头看他,一双杏眸映着愈发密集的风雪,清冷淡薄,像是雪夜里滚动的玻璃珠。
她甚至扬起唇角,轻轻对他笑了一下。
又一串泪水落在他手里,风吹过,凝结成细小尖锐的冰晶。
“池烈。”喻见轻声说,“你知道吗,我其实没被人贩子拐走。”
“是他们,是他们主动把我丢掉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β、不入晋江,卸载不再下、执弥子的营养液
第五十七章
这个“他们”指代的是谁不言而喻。
少女声音很轻, 夹在冬夜的风雪声中,几近微不可闻,池烈收紧手:“你听谁说的?谁告诉你的?”
喻见并不回答这个问题, 她只是看着他, 自顾自往下说:“所以他们不给我过生日、不担心我失踪,永远都偏心岑清月,对岑清月更好。”
因为她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和大虎他们一样, 从一出生, 喻见就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放弃了。而荒谬可笑的是, 她并没有什么身体残疾, 也没有任何严重疾病。
况且以岑家的财力, 即使真的有什么问题, 养育一个孩子长大成人也不在话下。
但她还是被放弃了。
池烈下意识问:“为什么?”
岑氏夫妇对他这个毫无血缘的孩子不上心, 勉强能算情有可原, 但喻见是他们的女儿, 血浓于水,就算不喜欢,也万万不该到抛弃亲生小孩的地步。
池烈这么一问, 喻见莫名想起, 被困在器材室那一晚, 岑清月对她吼出来的话。
“我讨厌你!你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待在福利院!爸爸妈妈去年开始一直念叨你也就算了!你现在还要和我抢林宁之!”
喻见那时只注意到了林宁之, 忽略了岑清月的另一句话。
派出所民警第一次来通知DNA对比结果是在三月,而提前一年, 岑氏夫妇就有了把她接回来的打算。
为什么呢?
她已经“被拐走”了十几年, 为什么偏偏在去年,他们琢磨着把她领回家。
喻见轻声问:“爷爷的病情,是去年恶化的, 对吗?”
这个问题乍一听毫不相关,池烈却蓦然收紧了手,还捧着喻见的脸,她毫无血色的脸顿时被掐出两道印子,鲜红的,触目惊心。
雪越下越大,北风凛冽吹着,小刀一般割在脸上,喻见牙齿都冷得发颤。脸被少年狠狠掐着,又隐隐作痛。
又疼又冷,她的头脑反倒逐渐清醒,明晰到不可思议。
“对不起,池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