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坏蛋。”
贺沉绛愣了愣,不由失笑。
骂人都不会骂,这种话不痛不痒的,根本没任何效果。软得要命,怪不得尽遭人欺负。
但想到这里,贺沉绛眸色迅速转冷,看向某处,“去把红叶跟柴阳喊过来。”
风声微动,暗卫迅速离开。
第21章 第21根铁柱 翻窗入她房中
红叶与柴阳其实并未走远,他们心里清楚,这事没完。果不其然不久后,暗卫来了。
红叶忐忑极了,听到传召时,她脸色更白,试图跟暗卫打探,但暗卫摇摇头,给了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柴阳比红叶先到书房一步,他刚进来,便瞧见坐在书桌后的贺沉绛。
玄袍男人面无表情,没有怒意,也没有其他,然而他那双狭长的眸子却漫着暗色,宛若是暗夜下潮水涌动的黑海,也好似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古井内有鬼怪,嗜血如狂。
柴阳身子微微绷紧,与贺沉绛对视数秒后,僵硬的垂下头去。
不久后,红叶也进来了,暗卫将书房门阖上。
书房内只剩下三人,屋中异常安静,针落可闻。逐渐的,连那微不可查的呼吸声也一再降低。
在这强大的威压下,红叶额头渗出一层冷汗。
贺沉绛随手拿过书桌上的玉白镇纸,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掌中把玩,“你把我前些天说的话当耳旁风了?”
这语气不重,甚至有点轻飘飘的,且这话并没有点名道姓,然而红叶却听出了一身冷汗。
两人同时跪下。
红叶的脑袋垂得低低的,试图解释,“我看她朝官府去,扬州的县令是那边的人,故而我才以为她......”
“当中没有私怨?”贺沉绛打断她的话。
红叶的话戛然而止,她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掌掐住颈脖,脸色由白转红又转白。
贺沉抬眸,目光冷沉沉的,如同一把沉入寒潭的刀刃,能刺破所有谎言。
红叶再次垂下头,脊梁也弯曲了,“有私怨......”
“啪”白玉镇纸被重重放到桌上。
拳头松开后又握紧,红叶到底是不甘心。她有一种直觉,倘若这个坎儿过不去,从今往后大人身边都不会再有她的位置。
思及此,红叶咬牙说:“可是爷,她身份不明,且在找上扬州官衙前,她还特地将身边的丫鬟调走,孤身一人前往官衙,我也是担心她坏了您的计划!”
贺沉绛依旧面无表情,“看见她去官衙,哪怕具体情况未知,你也迫不及待的出手?”
红叶脑袋垂得更低。
贺沉绛:“若是换一个人,那人确实是探子,但即便如此,你也不该这般做。一个只入府短短几天的人,能收集到什么重要线索?打草惊蛇,反而会失去敌明我暗的优势。”
红叶哑然。
贺沉绛冷冷一勾唇,“而且我记得此次来扬州之前,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绝对服从命令。既然做不到,那就不用待这里了。待会儿自行去暗室,每人领二十军杖。”
红叶目光一缩,着急的说,“爷,您如何处罚我我都认,但如今是非常时期,我现在若是离开,怕是会坏了局面。”
她的身份是戎辉的妾室,一个柔弱的妾室怎么可能会离开主子爷远赴其他地方?
贺沉绛似笑非笑,“没人让你竖着出去。”
红叶脸色大变。
爷这意思,是要给她安排一场假死?
“可是......”红叶还想再开口。
但这时,贺沉绛却将目光投向柴阳,“这件事交给你去安排,倘若是办不好,你也跟着回去吧。”
在贺沉绛看来,柴阳只是个听命令的,且他本身与颜茵并没有私怨。
柴阳当即点头称是。
贺沉绛:“红叶回去,柴阳留下。”
被点到名字的两人,有人不甘的转身,也有人身子更为僵硬了些。
在红叶离开后,贺沉绛才问,气势不如方才凌厉了,“她去官衙所为何事?”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颜茵。
柴阳不敢有任何隐瞒,“她询问官府县令,发现县令不姓姜之后,便离开了。”
贺沉绛眉心微动,“姜?”
在来扬州以前,贺沉绛将扬州这带的官员关系网看了一遍,他记忆力极好,故而清楚的记得,姓“姜”的不是扬州现任县令,而且前一任。
说起这扬州的前任县令,此人倒是个有趣的,为官期间做出不浅的政绩,能瞧出他是胸有才学。
但姜敬却志不在官途,只当了几年县令,便辞官去开镖局了。
贺沉绛很确定颜茵不是扬州人氏,京城与扬州相隔甚远,对方怎的会认识前官员?
这其中确实存在可疑之处。
贺沉绛:“查姜敬。”
柴阳:“是!”
*
颜茵拿着玉花膏,慢慢吞吞地回到了院里。她回来的时候,珍珠还没回来呢,只有琥珀一人在。
看见颜茵回来,且鬓发微乱,走路姿势还有异,当下琥珀心头咯噔,“夫人,你怎么了?”
再往后看一眼,琥珀没看见珍珠,“珍珠呢?”
颜茵累的不想说话了。是身体累,也是心累。
姜叔叔竟然不在官府了,那她该上哪儿去寻人?
镖局么?
可扬州绝不止一家镖局,大大小小的加起来,最少也有个十数家,她出府时间有限,如何能找得过来?
一想到这里,颜茵就相当绝望。
琥珀换了个问题,“夫人,你是受伤了吗?”
颜茵才想起手上还拿着药瓶子,她在家时是被伺候惯了,如今有琥珀在这里,干脆将药瓶子递给她。
“这里疼......”女孩儿将裙摆撩起来。
只见那一截白皙如玉的小腿上有一块青紫,美人在皮亦在骨,那片青紫如同渗入白玉的翡翠紫水晶,怕是伤痕,也有种触目惊心的美丽。
“夫人你是摔了一跤?”琥珀皱眉,“但看着又不像。”
摔倒一般伤在膝盖,又或者手掌,是不会在小腿处的。
颜茵嘟囔,“被一个坏女人踹了一下。”
对,如今的颜茵觉得红叶是一个坏女人,对方都踹她了,不是坏女人是什么?
琥珀错愕,“夫人你与旁人打架了?”
颜茵不说话了。
琥珀问不出个所以然,她给颜茵上好药后,想了想,到底是往后院小厨去。
去那里找香芋。
琥珀想的很简单,她既已选了站位,是不能中途更改的。两边都想要,最后反而会两边都失去。
她决定依旧选根基更深的红叶夫人。
琥珀将颜茵与旁人打架的消息告诉了香芋,后者点点头,表示明白。
*
夜幕降临,泼墨般的夜色将整片苍穹肆意涂染,偶尔空出的小间隙,则成了璀璨的繁星。
贺沉绛说今晚过来,还真过来了。
只是他来时,却发现屋中的主灯已经灭了,只剩下外间一点如豆灯芒。
贺沉绛脚步一顿,哪能看不出对方是不欢迎他,走过去推门,门锁了。
身形挺拔的男人哼出意味不明的一声,当即不再执着于门,沿着墙角走,绕到最近一处的窗户。
窗户没关。
如今是初秋,天气还有些闷热,倘若门窗都关着,屋内会十分闷。
贺沉绛低低的笑了声,“真是傻的可爱。”
别说她没关窗,哪怕把门窗都关上锁上,难不成他就进不去了吗?
手掌撑在窗台上,结实的手臂发力,撑起瞬间手臂肌理分明,爆发力恐怖,瞬间便让贺沉绛从屋外翻进了房中。
贺沉绛习过武,翻窗台进来时落地悄无声息。
此时卷着被子窝在榻上的颜茵觉得,贺沉绛肯定不会再过来,毕竟今夜她特地早早休息,把灯灭了,门也锁了。
只要没眼盲,都能看出她睡着了。
然而才这般想,颜茵听到了些许动静,她本就是靠着榻内侧的墙壁歇着的,如今不用转身,只需要一抬眸,便在黑暗中隐约的看到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女孩儿漂亮的眼睛骤然睁大。
门都锁了,他是怎么进来的?
在倒吸一口凉气前,颜茵连忙用手捂住嘴巴,她自觉没露馅,却不知榻边的贺沉绛听到声音了。
贺沉绛弯了弯嘴角,也不直接戳破,而是撩起榻边垂下的纱帘帐,将之挂在旁边吊起的银钩上。
裹着被子的少女双眼紧闭,浓密的眼睫不时轻颤一下,呼吸也不均匀。
这般的明显,哪怕没方才的动静,贺沉绛都知道她没睡着。
贺沉绛在榻边坐下。
他能察觉到,他一坐下,对方就更紧张了。
贺沉绛唇边弧度加深,他并不多言,而是直接伸手,将女孩儿盖在腿上的被子掀起来。
他还记得她房间进蛇那一夜,她是穿着短裹裤睡的,今夜的气温并不比那晚凉快多少,然而今儿她却换上了长裤。
丝绸制的长裤布料光滑,轻而易举便拉了上去。
贺沉绛盯着颜茵的小腿看了半晌,然后起身。
颜茵以为他要走了,心头一喜,睁眼去看,却见这人居然点灯去了。
房中内间亮起烛光。
颜茵震惊。
将烛火点燃,贺沉绛又回来了,颜茵见状连忙闭上眼睛。
眼睛闭着,看不清楚,或许因为如此,触觉更清晰,颜茵能更清晰的感受到自小腿传来的触感。
男人带着厚茧的指腹划过她的皮肤,留下一阵让人忍不住微颤的粗粝。
那一截小腿被翻来覆去的查看,就当颜茵要忍不住时,那人松手了。
颜茵长长呼出一口气,呼到一半又惊觉太大声了,连忙屏息。
贺沉绛从怀里拿出一瓶小药膏,一边饶有兴趣的看着她装睡,一边涂药。
颜茵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漫长,好似过去了很久很久,才终于涂完药。
榻上重量一轻,片刻后房间的灯火被熄灭,紧接着,颜茵听见逐渐朝外走去的轻微脚步声。
他要走了!
这个认知让颜茵兴奋。
就当她要调整姿势、美美的睡一觉时,有带着笑意的男音飘来,“小呆子,连装睡都不会。”
颜茵错愕。
*
日落日升,星辰迁移后又熄灭,山河在光与暗中沉寂。
一转眼,两日时间过去。
岳氏兄弟效率很高,仅仅是两天,一份关于前任扬州县令的详细资料被放在了贺沉绛书桌上。
“爷,姜敬此人为官确实清正,两袖清风,在民间风评极好。他广交朋友,而这其中确实有京城人士......”
第22章 第22根铁柱 她有过别的男人?
“......而这其中确实有京城人士。”岳山沉声说。
贺沉绛拿起桌上的宣纸,宣纸足有四五张,每一张上面都写得密密麻麻的。
弟弟岳河接话,“姜敬虽有京城友人,但数量不多,其中来往最频繁的,莫过于京中一名叫做‘于和光’的商贾,其次是前任直隶总督,颜修德。”
查到这份资料时,两人都很惊讶,实在想不到扬州这么一个小县令,居然与京城的从一品官员有联系。
贺沉绛喃喃道:“颜修德。”
他当然知道此人,更知晓前段时间他那个暴戾的三哥欲同颜家结亲。只不过最后结亲的事,好像不了了之。
没多久,颜修德被查出贪了军饷,锒铛入狱。
这些事贺沉绛有耳闻,但他那时已身在扬州,且身处最谨慎之时,故而并未将精力放在其他他认为无关要紧的事上。
岳山:“爷,根据探查的暗桩汇报,姜敬与颜修德只是君子之交。他们不是谈前朝大家的字,就是聊圣手之画,从不议论朝中事。”
这听起来没什么可疑的。
岳河皱了皱眉,“岁岁夫人,会不会与于姓的商贾有联系?”
说起这个,岳河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后来我寻人去飞燕楼明察暗探过,据说夫人原先是京中某公子爷的宠妾,后因得罪了家中主母,所以被发卖。”
边说,岳河悄悄打量贺沉绛的脸色。
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出,爷是真的很喜欢岁岁夫人。
先是接二连三的留宿在对方房中,各种赏赐流水般的进对方小院,再是允许出府。
在岳河看来,宫中的贵妃都不一定有这般的待遇,毕竟贵妃可不能频频出宫。
但岁岁夫人却有不止爷一个男人。
不过岳河转念又想,这事爷说不准早就知道,他自个都不介意,他这个做下属的确实没必要多言。
于是岳河说完就闭嘴了。
安静如潮,将书房席卷。
身形高大的男人坐在大宽椅上,淡淡的目光投入在手中的白玉镇纸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着。
贺沉绛不能否认,当他听闻她有过别的男人时,心口闷闷的。
她有旁的男人了......
岳氏兄弟对视一眼后,最后哥哥岳山开口,“爷,接下来如何打算?”
贺沉绛:“倘若她再出去,让人跟着她。”
岳氏兄弟应声。
贺沉绛的目光在纸上两个名字之间来回逡巡。
飞燕楼的说辞,确实让人觉得她与于姓的商贾更有联系。毕竟官员讲究体面,哪怕得罪主母,也绝不会将人卖到那种地方。
但贺沉绛却莫名更在意“颜修德”这个名字。
鬼使神差的,贺沉绛传了一道命令下去,“让京城的人查一查颜家。”
岳氏兄弟领命。
贺沉绛让人跟着颜茵,然而事实上,接下来几天颜茵并没有出府。
不是她不想出去,而是她找不到贺沉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