惦记着捎信的二十两,颜茵也没心思继续待在澡桶里。正想张嘴喊人,但转而又想起自己这一身的狼狈,只能委委屈屈的闭上了嘴巴。
自己动手。
慢吞吞的在耳房折腾了两刻钟,颜茵才衣着整齐的走出去。
一开门,颜茵便瞧见菱角靠着墙壁在发呆。
开门声惊醒了菱角,菱角猛地站直了,扭头看见颜茵时哎了一声,“大小姐怎不唤我进去伺候?”
“穿衣服而已,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颜茵顿了顿,又问,“菱角,你可有看见夫君?”
菱角一拍脑袋,忙说,“对了,先前大姑爷喊我去伺候您时,说他要出去一趟,让您午膳不用等他。”
颜茵皱了皱眉。
出去一趟?
这庄园坐落在山脚下,出去一趟无非是上山,又或者是去镇上。
上山应该不可能吧,他们昨日才刚从山上下来呢。所以说季子安这个时间点去镇上?
颜茵早就饿了,“罢了,那就不等他。”
用早膳。
等用过早膳,颜茵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扭头对菱角说,“菱角,把郎中喊过来吧,我有些事想问问郎中。”
菱角连连点头。
庄园不愧是花了大价钱才让入住的庄园,这里甚至有郎中随时待命。
听说客人身体不适,郎中很快跟着菱角回来了。
郎中是一位六旬老爷子,他蓄了一把柔顺的白胡子,笑眯眯的,很是慈祥的模样。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故而老郎中见到颜茵时,并没有立刻开口,而是静静打量。
姿容过盛的少女安静地坐在椅上,俨然做好被打量的准备。
老郎中怔住片刻,才敛去眼中的惊艳,这女娃真漂亮,跟从画里走出来似的。
“夫人哪儿不舒服?”老郎中慈祥地问。
找郎中,一般都是身体不舒服。
再说,望闻问切中“闻”,其实是听患者的声音,以及闻嗅患者身上发病生出的腥臭气息。
颜茵没不舒服,她把郎中喊来只为问一些事,“没舒服,我就想问问......”
压低了声音,颜茵三言两语的将昨夜自己的奇怪反应告之了老郎中。
这样奇怪的反应以后可万万不能再来了,不然多丢人啊!
老郎中开始没明白,但听到后面眉心直跳,又见面前少女双眸干净,显然是真不懂。
老郎中心思转过一轮,最后隐晦的给颜茵说明。
过往颜家将颜茵保护得相当好,哪能让她接触到那种下三滥的药。
别说是下药,就是嘴碎的婆子多提一句,若被发现了,那是绝对要被发卖出去的。
所以颜茵是真不知晓,如今听老郎中这般说,她又惊又恐。
竟然是有人下药了?究竟是谁下的药??
老郎中后面给颜茵号了脉,脉相正常,一切无碍。既已无事,老郎中很快便被送回。
颜茵坐在长椅上,蹙着眉开始回想。
昨日白天在登山,从山上下来后,大家一起用了个晚膳。
晚膳的合用的,桌上食物大家都吃了。后来她先回了房,男人们则继续喝酒。再之后,有庄园侍女送开了醒酒汤......
醒酒汤!!
颜茵呼吸一窒。
是那碗被她拿错的醒酒汤!那本该是季子安喝的才对!!
颜茵惊恐过后,生气了。
事到如今,她哪里想不到自己给季子安挡了一劫。
要不是他,那碗加了料的醒酒汤能出现在房间里?
颜茵气呼呼,奈何找不着人。他人没影了,也不知晓哪儿去了。
等啊等,等到颜茵自己消化完那股怒气,等到她的注意力被房间里的游记转移,再等到用过午膳,贺沉绛还没回来。
贺沉绛是在几近日落时分回来的。
男人踏着夕然的余晖走进屋中,灿烂的余晖在他背后仿佛形成了一幅壮丽的山河图,衬得男人愈发的龙姿凤章。
但一心想着二十两银子的颜茵,可没空欣赏,她甚至忘了刚醒来时的尴尬与羞涩。
菱角不在房中,颜茵懒得与他装夫妻情深,“季子安!”
坐在椅子上的少女匆忙起身,鎏金边纹的长裙随着她的走动,裙摆仿佛扬出一道碎金的影。
“季子安,你答应借我二十两银子的。”颜茵走到贺沉绛面前,眼巴巴的看着他。
自颜茵喊出那声“季子安”时,贺沉绛脚步便停下了。
男人长眉微不可见的皱起,昨夜一幕重新在脑中浮现。
那仿佛是一条白锦鲤的少女,娇嫩的肌肤渡上了粉色,宛若上了一层胭脂,她漂亮的眸子沁出泪水,可怜又勾人。
一切都好,只是偶尔冒出来的一声“季子安”,特别扎耳,刺得他浑身不舒坦。
“不归。”男人低沉的声音骤然响起。
颜茵愣住,大眼睛疑惑的眨了眨。
贺沉绛:“这是我的字。”
男子及冠时会被长者赐字,贺沉绛今年二十有一,去年便及冠了。
“不归”正是他的字。
比起什么“戎辉”,什么“季子安”,这个表字才是真实的。
颜茵笼眉,喃喃道,“不归......”
为何取这样的表字?意头都不怎么好。
颜茵后半段所想的,贺沉绛不知道。他听见面前少女用柔软的唇吐出他的表字,那一声呢喃仿佛化作了无形的翎羽,在心头轻轻拂过。
贺沉绛眸光暗了暗,昨夜香'艳画面再次难以抑制的出现。
深吸一口气,男人别开眼。
不过颜茵只是嘟囔了下,注意力很快又转回银子上。
“二十两银子呢?你、你不能言而无信......”颜茵越说底气越不足。
因为她想起这人还真不是个言而有信的,当初初见时这人说他们的关系止步于此,以后不入她房中,谁知道当夜就食言了,然而食言还理直气壮。
气人的很。
贺沉绛失笑,“不会食言。”
说着,男人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随即拉过女孩儿白生生的小手,将银票放入她手中。
颜茵不解:“给多啦。”
一张银票一百两。
她只要二十两,且身上也没有八十两能给他。
贺沉绛却说,“我没有碎银。”
颜茵小声试探,“那要不你干脆借我一百两,我两个月后还你。”
贺沉绛:“可以。”
颜茵喜笑颜开。
贺沉绛看着她弯起的眸子,心道她还是这么好哄。
这般的好哄,倘若以后被人骗了去,那该如何是好?
但明艳的笑容很快被收敛,面前少女绷着一张白生生的小脸,脸上似乎还有几许嫌弃。
瞪了贺沉绛一眼,揣着银票的颜茵转身就走。
贺沉绛错愕。
拿了银子就翻脸不认人?谁教她的?
才这般想,贺沉绛便听见一声小声的嘟囔,“真是够能惹事的,以后还是莫让人把醒酒汤送到房里来。”
贺沉绛:“......”
第40章 第40根铁柱 有胡商来
时间一天两天过去, 贺沉绛每日早出晚归,也不知晓在忙什么。
偶尔颜茵半夜迷糊醒来,瞧见一道高大的身影从远及近的来, 然后掀被上榻。
在迷蒙的夜色中,颜茵似乎有植物混合的清香飘来, 闻着有几分像山上草叶的气息。
他上山去了?
可是上山做什么,枫叶前先时间不是赏过了么?
罢了,管他去做什么,反正捎信的银钱借到了。
颜茵太困了, 疑惑只泛起一瞬, 转眼就被汹涌如潮水的困意淹没。
贺沉绛的忙碌结束在第三天,颜茵睡醒睁眼, 竟发现他人在房中。
真是少见。
贺沉绛听见声响,抬眸看去, 精准对上那双带着迷蒙的狐狸眸子。
真正的美人从皮相、到骨相、再到姿态,皆是无一不美, 这点贺沉绛在大前夜已经彻底见识过。
但如今再次对上那双干净又带着魅意的眼睛, 尤其其内还带着刚醒的水雾,那股令人惊心动魄的心颤更明显了。
稍微一顿后, 贺沉绛表情如常地说:“待你用完早膳, 我们回松山县。”
话毕, 男人低眸, 缓缓转动自己手上的玉扳指。所有的暗流汹涌, 皆藏于那双狭长的眼眸深处,不可让世人窥见。
颜茵一听,睡意顿时散了八分。
这两天她都养在房中,如今身子利索了, 又听贺沉绛说要回去,如何能不高兴?
颜茵笑弯了眼,“那太好了!”
她的高兴显而易见。
贺沉绛看着她浑身喜气的把菱角喊进来,洗漱,梳发,偶尔说话时,连那软乎乎的声音也冒着欢喜。
本来贺沉绛想再在这里留个一天,但清晨他收到消息:
有一行胡人夜里来了横县,从来时的方向看,他们应该是从扬州来的。
胡商打扮的胡人,数量不多也就十来位。
贺沉绛下意识觉得事情有异。
横县只是一个小乡镇,繁荣的是它附近的扬州,与另外一处相距不远的楚州。
若要说对方是从扬州前往楚州,这有些牵强了,毕竟走横县之路并不是最快抵达的。
舍近求远?
不,这不符合商人的逐利本性。
退一步来说,就算这些胡商真是普通的商人,他们确实是因为有事才要了远路。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在如今的紧要关头,贺沉绛决定谨慎些,反正该结束的也差不多结束了。
这座位于山脚下的庄园在横县的郊外,从横县的镇中心过来得花两个时辰。
等颜茵一用过早膳,贺沉绛这一行启程了。
***
马车上。
颜茵不时瞅瞅江听雪,忽然发现这几天她安静得不像话。
来庄园的路上,明明她还高兴得很,像春日里枝上的小鸟雀,话几乎没断过,如今怎变得这般沉默。
颜茵觉得有些奇怪。
但她本身就不是爱唠嗑的人,更别说她自认为与江听雪不太熟悉。
于是这回去一路可比来时安静多了。
在马车微微摇晃中,车轱辘碾着申时的尾巴回到了松山县。
主干道上熙熙攘攘,热闹喧嚣,尽情放纵着宵禁前的时光。
看着熟悉的街道,颜茵眼里光芒大盛,“停车!”
马车缓缓停下。
颜茵见江听雪看着她,想了想解释说,“我有些东西要买,听雪妹妹你先回府。”
话毕,颜茵掀开马车帘子下车,菱角认出颜茵的声音,也很快从另一辆马车里下来了。
旁边的马车车帘掀起,露出男人半张俊美的面容。
颜茵动作一顿,到底是抬眸看向他,“夫君,我且去逛逛,你跟听雪妹妹先行回府。”
贺沉绛:“让木阳跟着你。”
颜茵当然不愿意,立马拒绝,“不用了夫君,我就随便逛逛。”
贺沉绛挑了一下眉,“还是我陪你一同去。”
“不用,让、让他跟着吧,夫君回府有事,我不耽误你时间。”颜茵说得飞快。
柴阳从马车上下来,他皮肤黝黑,牛高马大,面无表情时分外唬人。
贺沉绛眸光瞥扫过柴阳,携着有几分凉意,让后者微不可见的僵住。
车帘子被放下,车轮子重新咕噜噜的转动。
柴阳的出现是意料之外,故而颜茵调整了计划。她先去了一趟书斋,书斋里有笔墨伺候,只要花上十文钱,便能使用两张质量不如何的宣纸。
颜茵以书斋喜静为由,让柴阳在门口候着,而后在书斋里写了信。
她不敢多写,只用了一张宣纸。
在末位落款时,颜茵没敢写自己的大名,她在角落画了一只小狸猫。
唯妙唯俏的小狸猫,它的左耳缺了一个小角,但看起来依旧虎虎生威。
这是她兄长养的小狸猫,名为“岁岁”。
是的,正是颜茵用了许久的化名。
写好信以后,颜茵用另一张宣纸写下了洛阳赵家的地址,而后加将两张宣纸小心叠好。
从书斋离开后,颜茵去逛了首饰铺。
她身上有一张整百的银票,既然银子比预想的多,颜茵干脆买些珠钗做掩饰。
买完珠钗后,颜茵又拐入了一间做衣裳的店铺。
这种做衣裳的店铺也有卖各种布料,可以说售卖布料与裁剪衣裳为一体。
而倘若要店内裁缝做衣裳,则需要到店里量身。
量身到内间,像柴阳这类随行的家丁,是不得入内的。
进了内间后,颜茵拉过菱角,小声说:“菱角,你去镖局一趟,让人把这些东西捎到洛阳去。上面的地址已经写好了,你尽管给他便是。”
颜茵说的“这些”东西,正是之前她买的那些杂七杂八的首饰。
菱角听得一愣一愣的,又见颜茵塞了她一袋银子,粗略掂量着约莫有二十多、接近三十两。
“大小姐,这、这使不得!”菱角连忙拒绝。
三十两啊,这么大一笔银子让她拿着,她不踏实啊!
颜茵黛眉皱起,“三十两银子算不得什么。”
说着颜茵拿出之前找开的碎银,那是一百两找开的银子,除去塞到菱角手上的三十两,其余的六十多两都在颜茵手上。
菱角眨了眨眼睛。
这么一对比,三十两好像确实算不得什么。
颜茵:“前些日子我去那镖局问过的,问寄东西到洛阳要多少银子,他们应该还有印象,历时你直接将东西跟地址给他们就是。”
写有地址的纸张另外拿出来,塞到菱角的另一只手上。
菱角点点头,但转而疑惑,“大小姐,这里过去镖局不过是几步路,要不咱们待会儿直接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