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匹也是相当值钱的东西,一匹普通的马能卖到两百两往上,更别说千里马之类的宝马了。
张济身上有银票,却没五百两那么多。
他与左臂中箭的侍卫对视一眼,而后朝车厢靠近,打算问一问颜茵身上有没银钱。
早在方才有人喊“留下买路财”时,车里的颜茵与小满便知晓事情不妙了。
两人谁也不敢说话,生怕引起外面那些林寇的注意。
张济小幅度的掀起车帘子,低声说:“夫人,他们要五百两,您身上有多少?”
颜茵一听,连忙拿钱袋子。
她跟张济的想法是一样的,钱财身外物,只要人没事便好。
然而这时——
“老大,我瞧见车里有个大美人!!”
这声音尖细,穿透力却极强,宛若两把尖刀在磨蹭。
张济目光一缩,一回头正好瞧见旁边林木中探出一抹冰凉的寒芒。
“蔡启小心!!”
那充做马夫的侍卫反应也快,腰间长刀出鞘,将侧方的利箭挑开。
“谁放的箭?”为首的领头不悦。
这收银子呢,放箭做什么?
一个矮个子的男人忙道:“老大,我刚刚偏见车里有个大美人,顶顶的好看,比醉卧美人楼里的头牌还好看!”
“真的假的?”那领头疑惑。
这都能看见?他怎么就没瞧见?
虽是疑问,但领头的语气却变了。
颜茵心里咯噔了一下。
对方明显好奇了。
那矮小男人怂恿道:“是与不是,老大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张济骤然握紧了手中的刀,眼中迸发出杀气。
如今看来对方可不仅仅想要银子,如若这般,那就只能......
“蔡启,保护好夫人!”张济厉喝一声,随即拿着刀冲上前。
擒贼先擒王,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那个魁梧男人。
张济一动,整个勉强维持着平衡的局面迅速被打破,周围林间竟然是哗哗的伸出许多闪烁着寒光的箭头。
“老大,他想杀你,要不我们干脆把这两个碍事的家伙杀了,那车里的银子,以及车里的美人都是我们的。”矮小的男人建议说。
他声音并不低,加之又尖细,声音传出老远,周围这一带的人都听清了。
为首的魁梧男人明显意动,眼见张济就要杀到面前,他扬声一喝,“放箭!”
一声令下,四面八方的冷箭如同猛虎出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嗖嗖飞来。
张济这时从腰间抽出另一把短刀,右手长刀,左手短刀,双刀并用,竟然奇异的毫发未伤。
箭雨并不能伤到他分毫。
魁梧男人虎目一瞪,有几分慌了,“给我射那辆马车!”
嗖嗖嗖——!
箭雨飞出,马车上瞬间长了许多“枝条”,其中夹杂着长箭划破车帘子,射入车内的破风声。
“啊!!”车内传来痛呼声。
张济动作一顿。
而就是这一瞬间的停顿,让他左腿上中一箭。
领头的男人咧嘴正想笑,却听见这时山道后头传来马蹄踏路声。
听声音,这来者还不少。
很快,数个骑着马的高大胡人闯入眼前。
为首的男人有着一双野兽般的浅棕色眼瞳,深邃异常,极具侵略性。
还不等那林寇贼头有所反应,只见那名年轻的胡人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把弓.弩,抬手就射。
什么惊愕,什么震惊,什么犹豫通通都没有,反应完全不似普通的路过人。
这一箭干脆利落,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时,自弓'弩射出的短箭,直直没入了贼寇首领的心口。
“轰”,贼寇魁梧的身躯倒下,竟是被击毙命。
矮小男人愣住,随即高喊一句,“他杀了老大,给老大报仇!!”
但其他人早就慌了,哪里能全听他的,当即跑的跑,散的散,顿时成了一盘散沙。
狄雍翻身下马,同时递给了下属一个眼神。
张济见状呼出一口气,走到狄雍面前,拱手想道谢,“多谢这位侠士......”
“哗啦!”短刀没入胸膛的声音响起。
张济瞳仁收紧,不可置信地抬头,只见面前的年轻男人面无表情,眼里是看死人的冷漠。
“为、为何......”张济不解。
狄雍不答,只是冰冷的勾起嘴角。
为何?
谢沉绛的人,没有利用价值的都该杀掉!
张济直直倒下。
狄雍转身,在逐渐走近马车时,他面上如同坚冰一样的的冷漠,像被烈焰灼烧一样迅速化开。
他眼里重新燃起了热度,慢慢靠近,再小心翼翼的掀开车帘子。
车厢内,玉面红唇的少女惊慌失措,她眼尾颊侧绯红成团,潋滟如水纹的眸子像是碎了一池星光的湖泊,泛起让人心颤的粼粼波光。
车帘子被掀开,颜茵呼吸一紧,但瞧见来人是之前见过的胡商后,心头微松。
*
皇家猎场内。
不知为何,谢沉绛忽觉心烦意乱。
哪怕靠着昨夜的梦,方才来了一出将计就计,废了谢高阳的命根子,都没让他感觉高兴。
到底,哪儿不对劲。
第57章 第57根铁柱 自报家门
谢沉绛左思右想, 就是没想明白自己的不安从何而来。
昨夜他梦见谢高阳设计,企图制造一出意外,将他围杀于猎场之内。
他将计就计, 引来猛兽,把谢高阳卷入局中, 这效果出乎他意外的好。
因为谢高阳废了。
且经太医诊断,谢高阳废得很彻底,不大可能康复。
这个诊断结果一出,随行的朝臣无不震惊。
谢沉绛看到他三皇兄那一派的人, 有的脸色当场就变了。
废了?
三皇子只有一嫡长女, 但还没有儿子,无论是嫡子还是庶子都没有。
后继无人。
这一刻, 许多朝臣心里都划过这四个大字。
既是后继无人,那他拿什么来争??
谢沉绛这一派的朝臣心里乐开了花。
这算什么?
不费吹灰之力就大局已定, 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啊!
但高兴归高兴,面上绝不能表现出分毫。皇帝都悲痛得不行, 他们要还面露喜色, 完全是自寻死路。
不过许多朝臣偷偷瞅瞅谢沉绛,心里甘拜下风。
瞧瞧七殿下演得多好, 脸上的焦急表现得真真切切, 完全不作假。
果然, 这才是做大事的人。
谢高阳出了这样的惨事, 皇帝也没有心思继续打猎了, 于是原本计划耗时三天的秋狝,第二天便匆匆结束。
谢沉绛听说要回城,心头微松,但也仅仅是慌乱之感被削下浅浅一层, 依旧浑身不得劲。
沉吟片刻,头戴紫金冠的年轻男人上前,对着帝王的驾座拱手,“父皇,儿臣前些年外出游历时认识一名医,恳请父皇让儿臣先行回京,让那大夫立马做准备,好为三皇兄诊断治疗。”
谢沉绛这一番话,惊了不少人。
谢高阳已躺在马车里,闻声恨得咬牙切齿,面容扭曲。
名医?怕不是庸医吧!
此行一遭后,他谢沉绛怕不是喜得想放鞭炮庆祝,他会有这样的好心?
但不论谢高阳如何想,文帝听到这番话是挺欣慰的。
他偏爱这个儿子,撇开对方做什么都比旁人好这点不谈,先行回京寻大夫确实是兄友弟恭的表现。
至于谢沉绛提前回京,会不会是在策划什么?
包括谢高阳与皇帝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不可能。
毕竟天子此次狩猎带走了朝中所有重臣,他就算想筹谋,也没人跟他筹谋。
皇帝大手一挥,准了。
谢沉绛带着随身的侍从回京。
***
京外,北郊。
颜茵瞧见车帘之外的并非寇贼,心头松下一口气,此时也顾不得对方是个陌生人了,只想着既然对方肯出手相救,心肠定然不坏,于是连忙说:“侠士,我的丫鬟手臂受了伤,你身上可有金创药一类的止血药?我可以出钱与你买。”
方才车窗外有冷箭射入,小满不幸中招了,被射中了右手的手臂。
小丫鬟长得瘦,身上没多少肉,这一箭几乎是贯穿了她的手臂,伤势看着甚是可怕。
因为失血过多,小丫头脸上此时已面白如纸,瞧着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就要倒下。
狄雍点头,“当然有金疮药,不过依我看最好赶紧把她送到医馆去,不然性命难保。”
一听自己要没命了,小满下意识就语气哀求的说,“夫人......”
颜茵被小满吸引了注意力,故而没看见眼前男人在听到这二字时,一双眼更是暗沉的可怕。
颜茵决定将小满送回京,至于黄道观......路上发生了这等事,今日是暂时去不成了。
乌发白肤的少女掀开车门的帘子,正想喊侍卫,然而入目的一切,却让她目光一缩,一张芙蓉面全白了。
一地的死人。
鲜红的血从死人的身下流出,染红了尘仆仆的山路。
她略熟悉的两名侍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看似也没有气息。
忽然有宽大的手掌伸过,遮住她的双眼,颜茵眼前一黑,只觉眼部周围触上男人手掌上带着的厚茧,很是粗粝的感觉,也有一种惊人的热度。
“闭眼回车厢里,莫看。”
耳畔的声音低沉醇厚,还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塞外音,与中原人说话很是不同。
颜茵呼吸微紧,忽觉自己与对方的距离实在过近了些。但刚才那一幕冲击时在大,可怕得紧,她顾不算想其他了。
狄雍让她回去,呆愣愣的颜茵下意识按对方的话说。
狄雍:“让你的丫鬟出来,我命人送她去京中的医馆。”
小满一听自己有救,连忙从车厢里出来。
她跟颜茵一样,一出来就被这满地的死人吓得魂都快没了,但小满又跟颜茵不同,她的手臂疼痛难忍,时时刻刻都在扯回她的思绪。
狄雍给下属递了一个眼神,身旁一众高大的胡人立马行动起来。
有人把小满拎上马,有人迅速清理扎在车厢上的长箭,也有人取代了车夫的位置,还有人把直挺挺地躺在路中的尸首扔到旁边有树木遮挡的林中。
配合完美,动作快而无声。
等颜茵好不容易把脑中那副可怕的死人画面剃出去时,狄雍的下属已经将一切都收拾妥当。
若不是山路上残余的血迹,谁也看不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厮杀。
素色的车帘扬起又落下,方才在车外的狄雍,如今进了车厢中。
这辆马车其实算得上宽敞,车里还有位置摆小木桌,然而当这个身形魁梧的异域男人一进来,空间瞬间被压缩了许多。
颜茵惊疑不定的抬眸,“这位侠士......”
女孩儿脸蛋微微涨红,到底没能将后面的话说全。
对方救了她,又遣人送小满到医馆去,如今她让对方下去,未免太过忘恩负义了些。
而且这男人一看就是异域人,塞外之地的男女不似中原这般拘谨,或许在对方看来,与陌生女子同处一车厢并不算什么。
狄雍直直地看着颜茵,“你们中原有句老话,救命之恩定当以身相许。我救了你,你得嫁给我。”
颜茵傻眼了。
万万没想到这看似热心肠的侠士,一开口就......这般不寻常。
此时颜茵也顾不上羞赧,直接拒绝,“不行!”
狄雍长眉皱起,他轮廓本就深邃,眉骨高挺,这一皱眉显得尤为的凶。
“我、我们中原现在不兴这一套了,你救了我,待把我送回家去,我让家中人重金酬谢你。”颜茵绞了绞手指。
狄雍一言不发,只是用一双过分深邃的眸子看着她。
前世他求而不得,一开始奉行中原的君子之风,什么谦和,什么大度。
但后来他发现太过柔和会畏手畏脚,可惜等他醒悟时已经太迟了,他的娇娇与那人生了情。
他生于草原,长于乌古斯部落,骨子里存着部落所信奉的狼族血性。
这一世,狄雍不打算再忍,却也不会像上一世般最后选择与贺家合作,以那般难看的、甚至能说是惨烈的方式把娇娇从那人身边接走。
狄雍目光深深,“我不要酬谢。”
颜茵抿了抿唇,正要说话,却见原本坐在她对面的男人起身,换到了她身侧。
他一入座,颜茵下意识抓紧了手上的帕子。
太近了,近到彼此的衣服都能摩擦。
想了想,颜茵决定起身换了地方。
然而才起来,一只粗糙的大掌伸过,精准握住那截纤细的皓腕。
把女孩儿拉回来,狄雍看着那张尚且带着惊慌的芙蓉面,沉声说:“狄雍,乌古斯人,年二十二,家中的阿嬷不在了,阿耶有六个孩子,我排第五。”
颜茵呆滞。
自报家门?他......他这是要做什么?
“走!”狄雍话音一转。
随着他这一声,马车忽然向前,被拉着手腕的颜茵触不及防往前倾,被男人抱了个满怀。
那一瞬间暗香浮动,狄雍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
京城,北街蓉苑。
谢沉绛在门口勒停了马匹,匆匆的翻身下马,大步走入院中。
蓉苑里很静,院内的梨树形成一条天然的隔音带,将旁边闹市的喧嚣隔绝了许多。
刚进来,谢沉绛就觉得不对了。
太安静了。
静到就像是人都不在一样。
“殿下。”唯一的暗卫闪身出来。
谢沉绛长眉微皱,“她人呢?”
暗卫如实把昨天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全都告诉谢沉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