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富“哟”了一声:“可丫头你这是打定主意认真要养猪的,那将来有杀猪、买肉的活尽管交给我,我一定给你按最实惠的价。”
容可笑眯眯地答应,顺便请李大富进去参观,一边往保育舍走,一边想起来:“最近就还真有事要拜托您,我这三头小公猪啊,得麻烦你帮忙阉了。”
“啊?”李大富脚下一滑,差点没出溜到猪圈里去。他站定了,回过神来,才又问:“你说什么?”
“把猪阉了。”容可轻描淡写地说着,抬起细细的手臂往猪圈里一指:“就那三只白的,看白白胖胖还透着点粉,可爱着。”
忠直在旁边听了都下~体一凉:“都夸人家可爱了,小娘子你还要阉了它们做什么?”
李大富也不解:“可丫头,你说你平白无故,阉猪做什么?小心伤着猪,养不活。”
且看李大富如此经验老到的一个屠夫也惊讶于阉猪之法,容可就知道她搜集的消息没错,这个时代人们还没有掌握劁猪之法,不懂得阉割猪崽养殖的妙处。
容可为他们解释道:“这猪阉割了可是有大好处的。一来吧,阉了心就静了,六根清净就专注正道,只顾吃喝养膘,长得可快。如今寻常人家养猪,从猪崽养到出栏总要一年,若是阉割了,至少时间能短上三个月!再者,这猪阉了,也就能去掉公猪身上的膻味,使肉质更加甘美。这膻味啊是随着猪的年龄增大而不断增多的,所以说早断早好……”
容可后来说的话,忠直和李大富都没有听进去。
什么叫六根清净就专注正道……在场的男人,忠直和李大富听了这话都觉得浑身激灵,立刻清净了。这是什么惊世骇俗、恐怖吓人又仿佛很有道理的话。
男人们愣着没有说话,李大娘先开口附和了:“我听着可丫头说得挺有道理的。”
容可点点头:“先试试这三只,再长个十天,也就有一月半了。到时请李大叔跑一趟,替我阉了,这寒冬腊月得也好养伤。”
李大富愣愣地答应了,然后又指着猪舍里唯一那只黑白花猪,问:“不对啊,最外头那只白猪是母的,但这只是黑的,怎么不四只一块阉了?”
容可道:“我得留着二师兄同母猪生小猪呢,我看他模样挺俊的,母猪肯定喜欢,说不准一胎下十来只呢!”
忠直插话:“小娘子什么时候给他还起了个名,二师兄,怪好玩的。那其他的呢,大师兄、三师兄、四师兄和小师妹?”
容可摇摇头:“不,其他就叫老一、老三、老四和老五。”
二师兄还不知道自己因为外貌躲过一劫,老一、老三和老四也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厄运,它们都在保育舍里快快活活得满头吃着。容可众人从猪舍出来,一同坐了李大富的牛车回到家里去。
李大富帮着卸了猪肉,说什么也不愿意留下吃饭,只称家里还有事忙着要走。
走之前却留下了一个消息:“小娘子,或许荣华酒楼的胖大厨还会来找你。这几日,牛家的酒楼也买了香菇,学着做你那道鸡,正和荣华酒楼打擂台呢。牛家卖得价低,这些日子正红火,快把荣华酒楼压过去了,那胖厨子或许会来找你搬救兵。”
说完,便架着牛车,带着李大娘家里的羊就赶着回去了。
容母瞧见了,就问:“李大娘又不养这羊了吗?”
容可也正发愁呢,她得想办法研究研究香菇的人工栽培。但她不想说出来让容母伤心,于是就岔开话题,指着猪肉道:“阿娘,我今日打算灌香肠,大花切肉,我们来一起把这花椒等佐料洗了吧。”
他们终于要开始灌香肠了。
大花一人两把刀,立在小山堆的肉前,左右开弓,顷刻这大块叠起的肉山就成了指甲块大小的碎肉丁,码在盆中。而这时间,容可和容母也准备好了花椒、丁香、小茴香等佐料。这些佐料清洗干净以后,先切碎,然后放进干锅里加上盐炒出香味。炒好之后再全部倒进盆里,加上料酒,搅拌均匀。
这些都准备好了,才是真正开始灌香肠。一人撑着肠衣,一人举着木漏斗,一人往里面灌腌制好的碎肉,三人合力把这五十斤肉全给灌好了。
这灌好的香肠连起来夸张地说可以绕院子两圈,卷在盆中也是将整个盆挤得满满当当。
容可叉着腰和大花、容母站在院中,对着这盆肠,脸上都提前露出了丰收的喜悦。
但这还没完,这整根超长的香肠还需要扎成一个一个小节,再用针扎上气孔,利于通气。容可刚从容母屋里找来针和细绳,就听见院门外有人敲门。
她们一开始还以为是在猪舍喂猪的忠直回来了,毫不客气地喊人直接进门。容可更是头也不回地蹲在盆前面,正扎着肠,听见身后传来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大娘,大花,可丫头,我来给你们送些东西。”
容可回头一看,进来的不是忠直,而是提着竹篮的里正家大郎赵宝柱。
赵宝柱提高竹篮,露出篮子里的东西,是十几枚鸡蛋和一小坛子咸菜:“家里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大娘不要嫌弃。”
容母当然不收,连连摆手。
赵宝柱直接把竹篮给他们提到厨房里去了,他人高马大的,一步迈出去比她们跨几步也还要快。放完出来,才说:
“你们别推辞,这是我爹特意让我送来给可丫头的。他说可丫头愿意把分辨香菇的法子教给大家,虽然你不图什么,可他作为一村之长,理应代表大家送你些东西。”
他说得诚恳也坚决,一副绝不把竹篮提回去的架势。
容可皱眉:“那算什么,香菇大家都没采上呢。”
赵宝柱摆摆手:“可丫头你千万别这么说,香菇不是说还能再长吗,你这法子可是值钱的,可你一点都不贪,愿意拿出来给大家。和你这个比,我们拿来的东西才不算什么。就着鸡蛋还好些,所以你千万别推。”
容可也觉得他诚心一片,不再推辞:“那我这香肠做成了,给你们送去些。要我说,赵大哥你送来那坛子咸菜才是好东西呢,我正想吃这一口。”
赵宝柱被这样一夸,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喜欢就好。这香肠是什么东西,好做么,我给你搭把手吧……”
容母在旁边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看盆前面蹲着的两人。
在她看来,赵宝柱可是全福安村最好的男儿了。里正长到四十才得了这个大儿子,赵宝柱如今二十,生了一副有力气的架势,品性又好,回回驾牛车不计代价地送乡亲,见到抬重物的还帮忙扛上扛下,是个好心人。而且家里也不错,爹是里正就不说了,他还有个弟弟,也在县里书院读书,虽然听说不如容大儿子,但好歹是个识字的读书人。
若是可儿能嫁给他,将来一定是村里最幸福的……
容母光是想到这些,心里就美滋滋的,拉着大花就去厨房里,想给他们两人留下独处的机会。
于是忠直喂完猪一回来,见到院中就是这一幕——他们家小娘子正笑脸盈盈地看着赵宝柱挂香肠。
他原地僵住。
还喂什么猪呢,他家水灵灵的小娘子都要被猪给拱了。
忠直的眼神一下犀利起来,冲进去就把挂着香肠的杆一下抢了过来。他这一动作,把容可和赵宝柱都吓住了。
容可懵懵地看过来,问:“你干嘛呢?”
忠直顿了顿,握紧了杆,面上露出焦急冲赵宝柱说:“赵大郎,村里到处找你帮忙呢,你快去瞧瞧吧!”
“什么事啊?”赵宝柱问。
忠直到还不是撒谎,他真在路上听见了,答道:“田老爹背着田大从城里回来,两人跌沟里了,爬不起来。正着急,喊你去搭把手呢!”
赵宝柱一听,拔腿就跑出去了。
忠直见他跑出院门,翘了翘嘴角,站到高处,把香肠给挂起来了。这还不算完,下来还对容可说:“小娘子,以后有这些爬高踩低的事,你就吩咐我,不用找那外人。赵宝柱长得五大三粗的,怎么配得上你。先国公夫人要是泉下有知,肯定心里难过……”
容可见他说得越来越离谱,忙说:“打住啊打住,赵大哥只是来帮忙的,你想到哪里去了。”
忠直认真地看了看她的脸色,确定自家小娘子好像真的没有开窍、动凡心,但还是不放心,又问:“那你干嘛笑得这么开心?”
容可一指排排挂着、迎风晃动的香肠:“你看见这么多香肠,不开心呐。而且赵大哥刚刚还送来咸菜了,我们中午可以做个梅菜扣肉吃,梅菜咸甜、扣肉软烂,是绝配啊,你不吃?”
忠直吸溜了一下口水:“我吃。”
第20章 梅菜扣肉和京城 王爷,安州来信了。……
午后太阳的热光消退之后,容母就回到了卧房里,一边缝补衣裳一边休息,不一会夕阳的余光彻底消失,而与此同时厨房也传来了诱人的香味。
容母拈着针笑起来,她知道容可今晚一定又做了好吃的。
“容娘子,快来呀,今晚我们吃梅菜扣肉!”忠直端着一盆白米饭从容母身边路过,眉飞色舞地招呼着。
容母晓得梅菜是什么,福安村里家家户户都常用这个晒做咸菜,充作冬日的菜蔬。这东西咸得齁人,吃一口够配一整块饼了。但她却不晓得梅菜扣肉是什么,从来没人做过,家家户户若是吃肉就是过节了,哪里会拿咸菜来糟蹋肉呢。白米饭也是一年难得吃上一回的东西。
“今天发生什么好事了么?又做肉又蒸白米饭的?”容母走进去问容可。
“吃梅菜扣肉就是得白米饭的!”容可正在指导大花扣肉,极快地回头答了一句。
说完她又回头看着大花:“慢点慢点,到桌边来,按着盘子倒过来。”
容可让大花放在桌上的是一个刚从锅里端出来的粗瓷斗碗,上面盖着一个盘子,里面装着就是新鲜出炉的梅菜扣肉。她让大花按着盘,将斗碗里的梅菜和肉复扣在盘中。
大花听这话点点头,无情铁手上下一翻,盘子摆到了桌上,上面盛着的是酱红油亮、肥瘦相间的扣肉和浸透了肉汁、色泽金黄的梅菜。而随着盘碗分离,原先被紧紧密封在其中的、令人垂涎三尺的香味。
容可拉着容母让她坐下,亲手给她盛了一碗米饭,放上一块扣肉和梅菜。再递上筷子,骄傲地偏头笑了一下:“阿娘,你尝尝就知道了,这可不是浪费,绝对值得!”
其实不用尝,这股醇香就证明了一切。容母从开始吃第一口,就再也没有问为什么要蒸白米饭这样的话,一口接着一口地吃。
旁边坐着的忠直吃饭就比较多话,一边猛地扒饭,一边不间断地吹彩虹屁:“好家伙,小娘子这扣肉也太好吃了,又软又香,比红烧肉还好吃!更绝的是这梅菜,先前从坛子里取出来的时候我尝了一小块,更打死了卖盐的一样!可现在吸了肉汁的甜,咸得刚刚好!”
他一个人说还不尽兴,望了望大花,问:“你说,我讲得对不对?是不是绝了!”
大花埋头在海碗里吃,没空搭理他。
忠直又问容母:“容娘子,你说呢?”
容母放下碗筷,正要附和称赞,却急急捂住嘴,忍不住咳嗽起来。容可皱起柳眉,探身过去拍了拍她的背,替她顺气,说:“这天气越发冷了,阿娘的咳疾又有些严重起来。我看,过两日再一道进城里去找大夫瞧瞧才好。”
容母摆摆手,磕了好几声终于顺过气来:“不用,这药还剩六副呢,再多熬几次,能撑上半个月。我这老毛病是治不好的,看了也是那样,何必多浪费钱。”
“说了不许你一副药来回煎了,药性都没了!”容可语气坚决:“这药吃完,恰好我把香肠给熏了,我们就进城去!”
容母说不过她,最后还是应了。忠直在旁边插话:“小娘子,那让我赶车吧,带上我一起进城。我想去看看京里的回信有没有来?”
此地距京城可有百里,容可在心里算了算日子,笑道:“哪有怎么快,这回信怕是要半个月呢。”
忠直摸了摸脑门:“那我再给京里写一封信,你就带我去吧。”
“带你去倒是可以,”容可露出了八卦的笑容:“那你说说,你在京里那个定了亲的小青梅叫什么?长得漂不漂亮?让你这样牵挂。”
“啊?”忠直张大了嘴巴,顿了顿,答:“叫阿慧。长得马马虎虎吧,没我高。牵挂嘛,我们两个是定了亲的,当然心里只能记挂着她一个人了。”
这日,在安州最北的福安村大雪纷飞,而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京城也下了一场大雪,皇城的红墙绿瓦暂时覆上了干净的雪白。
皇城东边,景华门内的端王府门口驰来一匹快马。马尚未刹住,上面就翻下来一个人,他把缰绳甩给旁边的仆人,就快步从侧门走进去。一边疾行一边解下腰间的竹筒,走到二门上,躬身把这竹简递给了一个绿袍子的年轻白面内监。
内监接了竹筒转身往里去,脚步不停地转过几折回廊,绕过白雪皑皑的庭院,绕过覆着薄冰的池面,走到正院书房前。他拍了拍肩上的落雪,掀开棉门帘,踏入了温暖如春的内室,声音脆亮地朝里禀告道:
“王爷,安州来信了。”
焚着幽幽檀香的书房内静若无人,但抬眼往前望去,茶室之内,被数排紫檀书架簇拥着的深处摆着一方楠木桌子,桌后面正坐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素白的襴袍,披了件竹青外帔,显出宽平而有些消瘦的肩膀。但看不见面容,全因他手里握着一卷蓝封书册,遮去了眉眼,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被碧玉簪子束起的鸦羽乌发。
此人便是那内监口中所说的王爷——当今圣上的七皇子,端王谢洵。
谢洵没有出声,而是他旁边立着的一个紫袍老太监朝外招了招手:“慧光,进来读信。”
第21章 卫国公府和熏香肠 卫国公府,正院里“……
书房内,慧光拱手答应了一声,捧着信走到内室,开始读信:“王爷,我们的探子方才快马加鞭送来的,是忠直七日前从安州来的信。信上说他与卫国公府的赵管家一道抵达安州五安县福安村,沿途打探,寻到了卫国公府当年遗落在乡野的嫡女,名唤容可。这容可年岁、身世都与消息对得上,长相与先国公夫人有六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