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为夫——一杯春
时间:2021-10-11 10:10:53

  门外的萧还慎心生不忍地捂着脸,也没上去搀一把。
  摔得四仰八叉的男学生自力更生地爬起来,整个人都浑浑噩噩地,不住地望向书架边、誊抄经册的二人的方向。
  隋意简单地朝他们颔了首:“你们怎么过来了?”
  “我是帮他搬书来的。”
  萧还慎说着,指了指身旁的男学生。
  “是,是柳夫子在为晏词做注解时,遇到了不解之处,因此特问山长要了腰牌,让我来藏书楼,把晏先生生平所有的著书都搬到他房里去。”
  男学生一面解释着,一面上前将山长腰牌递给了隋意。眼角还在偷偷、来回地打量桌后的两人,满面震色藏也藏不住。
  陆宜祯不由得低了低头。
  隋意录完册,把腰牌还回去:“书在一层最里侧,你们自去搬罢。”
  男学生脚步还僵着,倒是萧还慎走上来,一把揽过了他的肩,带他搬书去了。
  只是劝导的声音还在寂静的阁楼里清晰可闻地回荡着:“别看了、别看了,再看也不是你的。”
  “……”
  陆宜祯趴倒在桌案上,把脸埋进了臂弯。
  隋意单手撑腮,神色略显懒散,一双桃花眼瞧着小姑娘梳有可爱发髻的脑袋顶,一会儿又转瞧向了搬起厚重书籍离开的两个人。
  那男学生再没有敢分一星半点儿的眼神过来。
  小世子见状,眼尾倏然扬了扬,心道与小姑娘这般相处当真是十分不赖,至少一些识眼色的烦人苍蝇,再不敢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了。
  他这大约就叫,名正言顺。
  于是语气适意地:“祯儿妹妹,人已经走了,别闷坏了。”
  陆宜祯闻声,这才将脑袋慢吞吞地抬起来,见得空荡荡的阁楼,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
  已经是夕照时分。
  小姑娘把《异河图志》的最后一句话抄完,终于放下了墨笔。
  隋意握着她的手,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确定没有发红的迹象。
  “意哥哥,你怎么同我爹爹一样?”
  隋意微微挑眉,瞥眼瞧她:“还不是因为怕祯儿妹妹不知分寸?将才就说了,剩下的我来抄。”
  他已经观察完了,但陆宜祯没有把手抽回来,而是任由它被包裹在少年的手心。
  “我下午收到一封信。”
  “那信里说了什么呢?”隋意顺着问。
  “信里说,我表兄提早从扬州出发了,约莫明日、后日就会到奉山,接我走。”
  隋意心下稍怔,很快想通来龙去脉,望着小姑娘难舍的神色,柔声道:“祯儿妹妹第 一回出远门,家人难免担忧记挂。等你到了扬州以后,我们可以日日写信。”
  小姑娘眉眼耷拉着,并不说话。
  隋意正想再宽慰,面前忽然扑过来一道绵软的身影。
  小姑娘把脑袋埋在他的颈间,紧紧地环着他,闷闷地道:“可是,那样就很久很久都不能见面了。”
  她何时试过这么越礼?
  寻常气急了、羞极了、忧急了,也只会攥住他的袖摆而已。
  连手都不敢碰。
  但隋意喜欢极了她现在的这副样子,好像于她而言、他就是世上最独一无二的存在。
  他回手拥住她。
  “祯儿妹妹已经向我走来很多次了。”
  无论是从榆林巷的陆府到靖国公府、还是从徐家女学到国子监、又或是从京城到奉山,她都跨过了重重阻碍,一次又一次地奔到了他的身边。
  “这一次,换我朝祯儿妹妹走,怎么样?”
  陆宜祯一静,诧异道:“意哥哥,你要来扬州吗?”
  可奉山这边不是还有很多事情,比如课业、又比如通州知州?
  “我都会处理好的。”
  藏书阁安静下来。
  唯余耳畔清浅的呼吸声。
  方才说话的时候还未觉得,可如今有了闲心,隋意便感受到了脖颈侧挠起的温热痒意。小姑娘轻如羽毛般的吐息,仿佛能顺着皮肤融进四肢百骸。
  素来温凉的体温,因着这不寻常的发痒感,竟微微升高了些。
  “祯儿妹妹,天快黑了,该回房去了。”
  隋意冷静地拍了拍小姑娘的背。
  陆宜祯这才从他身上爬起来。
  宛如一只不情不愿的猫儿。
  ……
  第二日午后,扬州姜家的马车驶到了奉山脚下。
  陆家的小厮、女使们带着收拾好的行囊,下山与姜家人会面。
  陆宜祯和隋意一左一右搀着隋老太太,走在最后头。
  “这一路,要注意安全,能走官道就走官道,万不要贪近,而走了山匪横行的小路,知道吗?”
  “老太太,我晓得。”
  “原本我也不该同你唠叨这些,可听说你家那表兄,也是个年轻的,只怕他经历太少,累你受了委屈。”
  “老太太,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您放心,我家表兄他从小就稳重,九岁以前,在扬州的族学里,我就受了他很多照顾。”
  ……
  一边走、一边聊。
  百千步的石阶很快就走尽了。
  姜家长子立于石梯尽头,玉面长衫,朝走近的长者缓缓地行了个礼。
  陆宜祯远远地便瞧见了她的这位表兄,只是对方与记忆里稚嫩青涩的幼年形象相去甚远,她一时还不敢认他。
  “小宝妹妹。”姜谨言一开口便是熟悉的腔调,“多年不见,你长大了。”
  “阿言表哥,你也长大了。都快娶娘子了。”
  阴凉的林道间,小厮女使们忙着把行李搬上车,杂音纷乱。
  又与隋家老太太应了几句寒暄,姜谨言终于把视线转向了另一旁站着的容貌昳丽、身形颀秀的少年郎。
  “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靖国公世子了罢?”
  “不敢。姜兄的名字,我也从祯儿妹妹口里听说很久了,如今得以相见,不胜荣幸。”
  陆宜祯左右瞧瞧,蹙了眉:“你们怎么这么客套?”
  “小宝妹妹,你先上车去。”
  姜谨言面不改色,沉稳地说。
  “我来之前,扬州家里的祖父祖母、父亲、二叔叔和三叔叔都吩咐过了,一定要对这段时日在奉山照顾了妹妹的人,好好地表达一番感谢。”
 
 
第42章 猗猗十二   你也要记得每日想我
  “……”
  陆宜祯总觉得此情此景有什么不对, 因而踯躅着,并没有动。
  倒是隋意弯了弯眼,偏头看来, 轻声地哄她:“祯儿妹妹,不必担心,你先上车罢。”
  小姑娘这才依依不舍地又向隋老太太道了个别, 一步三回头地走上了马车。
  厢室内的光线是暗的。
  只过了片刻,她便坐不住了, 伸指将车窗帘子微微地挑开了一条小缝儿。
  不远外, 老太太的身影已然不见了, 想是被女使婆子们搀回了山上休息。
  在原地说话的姜谨言, 面上表情却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既不像生气、也不像开心;而隋意,则是背对着马车, 从陆宜祯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他一道俊秀的背影。
  但隋小世子的知觉无疑是十分敏锐的, 陆宜祯的视线落到他身上不过几息的时间,他便肉眼可见地顿了顿, 随即稍稍侧过了身来。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抵。
  隋意弯唇显了个笑。
  陆宜祯想朝他回以一笑, 转眼瞥见姜谨言正眯眼盯着她,神情登时一滞, 鹌鹑似的又缩回了车里、放下了帘子。
  坐立不安地又等待了一会儿,姜谨言终于上了车。
  “小宝妹妹, 我们这就启程罢?”
  “等等!”
  陆宜祯连忙将头探出车窗,只见隋意还站在外头,一望见她,便柔柔地笑。
  小姑娘蓦地鼻头一酸。
  “意哥哥……”
  兴许是被他听出了语调里的欲哭之意, 隋意迈步过来,凑到车厢边,抬手抚了抚她的脸。
  “祯儿妹妹此去,要照顾好自己,做什么事前都要先与身边的人知会一声,不要再同上次一样,落得只能独自走夜路回房的境地。”
  陆宜祯的脸颊被他弄得痒痒地,很想问一句,“你什么时候来扬州呀”,但又害怕问出了这句话以后,会给他增添不必要的负担。
  她毕竟也是大姑娘了,怎么能这般黏人呢?
  但隋意是何等敏锐的心思?
  眼前人这副欲言又止的情态,他只略略一猜,便猜出了个大概。
  “祯儿妹妹放心,不会叫你等太久的。”
  “真的吗?”
  见小姑娘不确定的眼神,隋意微一思索后,朝她伸出一根小指,温柔地道:“要与我拉个勾么?”
  这副仿若哄小孩的口吻叫陆宜祯羞红了脸。
  “我已经及笄了!”
  她说着,飞快躲回了帘后。
  久候的马车车夫挥手扬起马鞭。
  木车轮辘辘地开始驶动,车厢亦跟着轻微地晃动起来。
  那缩回帘后的脑袋猛然又窜了出来。
  “意哥哥,我会想你的,你也要记得每日想我。”
  大约是临别让她生出了勇气。若放在平常,这般露.骨大胆的话她怎么能说得出口呢?
  陆宜祯趴在窗框上,朝后看。
  那个占据了她所有心神的少年,就站在她离开的地方,温雅地凝望着她,嘴唇微微张合。
  可四周的马蹄声、车轮声、风吹树叶声实在乱耳,小姑娘并没能听到这话音。
  唯有那口型,她看得真真切切。
  是一个“好”字。
  ……
  把身子缩回车厢里,刚坐稳,陆宜祯便被对面人审视的眼光倏地刺了一下。
  “阿言表哥。”
  静了好一会儿,姜谨言才开口:“小宝妹妹,你太冲动了。”
  小姑娘乖巧地埋着头,不说话。
  心里想,对一个人的喜欢,藏三年已经是极限了,再多的日子,怎么能藏得住呢?
  “你可知我提前从扬州过来,是为了什么?”
  陆宜祯奇怪地抬头:“不是因为祖父祖母、还有表嫂嫂想见我吗?”
  “这只是次要的。”
  “你用你的小脑瓜子好好想一想,你一个未出阁的、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说是陪隋家老太太南下也就罢了;在奉山小住几天全全情谊,也尚且说得过去;但你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什么吗?”
  陆宜祯脑子嗡然一响。
  “我,我……”
  她蓦然想道,阿言表哥都能看出这一层,那扬州的祖父祖母、大舅舅、二舅舅和三舅舅他们……岂不是全知道了?
  姜谨言观她神色,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不过你也别担心。姑姑疼你,早就知会了我们,假若你在奉山住久了,不晓得回家、也不晓得回扬州,我就过来抓你回去。对外只称,姜家上下都忙着布置我的婚事,暂时腾不出手来,故而只能托隋老太太对你多多看顾,等我忙完了,就接你回扬州。”
  他说完,见小姑娘仍是一副恹恹的神态,不由挥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怎么,被吓到了?”
  陆宜祯拨开他的手,转了身,对厢壁坐着,宛如一樽面壁思过的佛像。
  她是真被吓到了。
  这种女儿家的私事,一夜之间,忽然被家里亲人知道了个遍,等她回了扬州,还怎么见人呀?
  ……
  马车不紧不慢地走了两日。
  第三日午后,一行人终于踏足醉梦风流的扬州城。
  沿路只见十里长街、锦瑟千灯,繁华风光几乎要迷去游人过客的眼。
  姜家是扬州城里有名的世家,宅邸坐落于城东,灰墙青瓦,朴素而典雅。并不似大多数豪贵府宅一般、有着吞山吃海的大小和野心。
  陆宜祯甫一下车踏,便有候在门口的老嬷嬷迎上来,面容堆笑道:
  “哎哟,小宝姑娘可算到了,瞧瞧,这水灵灵的,当真成大姑娘了。快进,快进,老爷子和老太太一大早就在堂上盼着你呢。”
  走过垂花门,还没进正厅,便听得一道隐含着激喜的声音从厅内传出来。
  “小宝儿,可是我的小宝儿来了?”
  “母亲,您慢点儿。”
  “别挡着道,快同我出去看一眼。”
  “那祖母,我搀着您罢。”
  一屋子人乌泱泱地从正堂门里涌了出来。
  陆宜祯伫在原地,只消一眼,便把前来迎她的人给大致认了个全。
  中央站着的、两鬓比记忆里更加斑白的外祖父与外祖母自不必说,还有大舅舅、大舅母,以及,一个年轻俊俏的小郎君。
  “真是我的小宝儿。”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眼中浮上热泪,朝她招手,“快过来,让祖母好好看看。”
  陆宜祯也忍不住心下重逢的喜悦,蹬蹬跑上前,钻进了老妇人怀里。
  “祖母,我在京城可想你了。刚过去那几天,没有你在我床边讲故事,我睡都睡不着呢。”
  “就属你会哄人。”老太太乐呵呵道,“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祖母抱都抱不动了。”
  “那我也可以抱祖母的。”
  又是一番久别的家常话。
  向在场的长辈们前后问过礼,陆宜祯便随着众人进了正屋。
  刚入座,就见主位上的大舅舅瞪了一眼身旁候立的年轻小郎君。
  “还不给你小宝妹妹倒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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