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原——沉水沉沉
时间:2021-10-12 09:13:46

  容渊轻手轻脚地踏上偏殿的石阶,轻轻拉开殿门。右侧摆着一张美人榻,榻边的香炉里燃着安神的香。苏嫽阖着眼睛侧身躺着, 衣衫微乱,隐约可以看见她侧颈上描着的虞美人。
  娇艳如血,似她醉酒后的双颊。
  殿外的冷风穿过敞开的窗子吹进屋里,掠起一阵彻骨的凉意。容渊皱着眉,去一旁寻了条薄被子,轻轻盖在苏嫽身上。
  他在榻旁蹲下来,仔仔细细地、大大方方地看着苏嫽的脸。
  以前他从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盯着姐姐看。可现在姐姐醉了,他便可以大胆一回了。
  容渊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苏嫽微烫的脸颊。她的肌肤很柔软, 凝滑如脂。
  像白瓷碗里的羊乳。他想。
  幽微的香气从她的发丝里散出来。发间的梨花步摇偏了,半挽着的云髻如瀑一般散开, 慵懒地蹭在她的颈上。
  容渊慢慢倾身过去,用修长微冷的手指替她将那些发丝拂开, 露出半朵妩媚的虞美人。
  “唔……”苏嫽突然微微动了下身子。
  她的声音有些哑, 含着醉酒后的懒倦,似云雨之时无意间的轻哼。
  只一个浅弱的字节,却仿佛沉重的鼓槌, 敲在容渊的心上,砰砰作响。
  容渊的手停留在苏嫽的颈间,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而紊乱。
  “姐姐……”他哑着声音唤,仿佛只有出声唤她,心里的燥郁才能稍稍得以纾解。
  苏嫽仍旧闭着眼睡着。她身上晚香玉的香气却愈发浓烈,像一味毒药蛊惑着容渊。
  容渊的喉结难以自抑地滚动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想压下心头的燥热,却发现只是徒劳。
  甜腻的香气钻入他的鼻腔,诱着他沉沦,诱着他堕入深不见底的地狱。他用手勾着苏嫽的发尾,将她乌黑柔顺的发丝一点点绕在指上。他的身体慢慢地朝苏嫽靠过去。
  “姐姐……”他再唤一声,将整张脸埋在苏嫽的发间,用力深嗅。
  那股浓烈的香气几乎令容渊缺氧。可容渊却似乎极为享受这种窒息的感觉。
  这种埋在姐姐颈间、口鼻里全是姐姐身上香气的感觉,真好。
  他恨不得就这样死去。就这样闻着姐姐身上的香气,窒息而死。
  容渊心底涌起疯狂的快感。他恋恋不舍地蹭着苏嫽的头发,再用唇去吻。慢慢下移,一路吻到被他缠在指间的发尾上。
  那朵虞美人的一片花瓣被他不小心蹭花了。红色洇染开,将苏嫽雪白的颈肤染上诱人的薄红。容渊侧眸望了苏嫽一眼,她仍旧睡得很熟。
  他灼热的呼吸开始错乱起来。
  容渊停顿良久,终于慢慢俯身,柔软的唇吻上那抹薄红。他从唇齿间探出一点舌.尖,耐心地替她把那些花汁舔.舐干净。
  他的舌尖很快被染成红色。草药的苦混着花的涩,一寸寸往喉咙深处蔓延。
  容渊咽了下去。
  “帮姐姐清理干净。”容渊露出乖顺的笑,声音低哑,贪恋不舍地伏在她颈间。
  他当真一点点把蹭乱的花汁全部吃了下去。
  然后他才慢条斯理地舔了舔唇角,抬起头来。那朵虞美人少了一瓣,依然娇艳。只是远不及此刻苏嫽绯红的脸,媚色无边。
  容渊用鼻尖蹭了蹭她发烫的脸,露出餍足的神情。他的视线微偏,落在苏嫽微张的唇瓣上。
  “唔……”他贴着苏嫽的脸蹭过去,讨好似的碰了碰她的唇,“想亲姐姐。”
  内心的冲动烧成大火,催着他深埋心底的欲望不可遏制地生长。容渊慢慢松开缠着她头发的手。
  殿外传来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容渊没有理。欲望冲破薄弱的桎梏,他喉间逸出一声低哑的:“姐姐。”
  他低头靠近,嗅到她唇齿间残留的酒香。
  殿门砰地一声被人打开,侍女匆忙慌乱的声音传进殿内:“苏小姐,您快起来,康衍宫走水了!二殿下让奴婢先送您出去。”
  容渊转过头,掩去眼底的不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我这就带姐姐出去。”
  苏嫽被侍女的喊声和外面侍卫的吵闹声惊醒。她疲惫地睁开眼,发现容渊正蹲在她睡着的美人榻旁。
  “出什么事了?”她打了个哈欠,将头上歪了的步摇扶好。
  “康衍宫走水了。二皇子让咱们先出去避避。”容渊的笑一如既往的乖顺,他轻柔地将苏嫽从榻上扶起来,余光从敞开的窗子里瞥见远处的浓烟。
  侍女急匆匆地引着他们出去,院子里的侍卫们乱成一团,各自提着水桶去取水。苏嫽望着不远处那片浓重的灰烟,不由有些担心:“是哪里走水了?”
  “是二殿下的酒窖。”侍女颇为惋惜地叹了一声,“可怜了二殿下,那些酒可是他的命根子啊。二殿下得知酒窖起火的消息,险些晕过去,方才还派人去传了太医。”
  听到酒窖两个字,苏嫽的心也跟着狠狠地揪了一下。那里头可都是千金难买的名酒啊!这一场大火,只怕要烧的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了。
  她有些担忧地望了一眼寝殿的方向,本想着去安慰安慰慕容衍,可梓女官已经寻了过来。
  “原来大小姐在二殿下宫里,倒让奴婢好找。”她笑着朝苏嫽屈了屈膝,“娘娘让奴婢来叫大小姐过去说话呢。”
  苏嫽略一犹豫,只好转头对那侍女说:“替我多谢二殿下今日的招待。若哪日得空,我再来拜访二殿下。”
  侍女点头应下,苏嫽便带着容渊跟着梓女官往玉阑宫走去。
  *
  玉阑宫内。
  几位贵夫人看过了小公主,又与李檀玉坐着说了会儿话,便各自留下贺礼起身告退。
  李檀玉吩咐侍女去送客,自己进了侧边的偏殿。望见扶椅上坐着的男人,她眉目间绽开温柔的笑,“让哥哥久等了。”
  李悯连忙起身去扶她,“快坐下。你如今身子弱,要少走动多歇着。”
  李檀玉在铺了软垫的香梨木椅上坐下,掩唇轻轻咳嗽了几声。“不妨事的。许是最近照顾琬儿太过劳累,过几日便好了。”
  她望着李悯,长长地叹了一声:“上一次见哥哥,还是在那年重阳秋宴上。如今一想,与哥哥竟也有二十多年未见了。”
  李悯也跟着重重地叹了口气。
  忆起当年那场重阳秋宴,他和李檀玉眼中都浮现出怅惘之色。
  那场秋宴上发生了太多的事。
  楚安帝在宴上下了两道旨,都是下给李家。一道,是封李家长女李檀玉为贵妃,当晚入宫,次日即行册封礼。
  另一道,是封李家长子李悯为玄鹰大将军,当晚接掌兵符,次日带兵前往西北。
  兄妹分离,便自那晚而起。
  李檀玉何尝不知道楚安帝此举用意。那些旁人艳羡的君王恩宠,只不过是表面风光而已。
  李家已经风光了太多年,早惹了皇帝忌惮。他封了李家的女子为贵妃,已给足了李家面子。然后再将李家唯一的儿子派去西北苦寒之地,让他永世不再回京。
  如此,李家便再无一人可入朝堂。
  他要废了李家。
  李悯自然也清楚这些。
  玄鹰大将军只是个好听的名号,楚安帝给他的兵不过只有区区几千人。他带着手下少的可怜的兵,艰难地与那些狡猾的流寇交手,几次险些丧命在西北冷的快要冻死人的风雪里。
  后来他好不容易勉强在西北安顿下来,开始偷偷招兵买马,囤积粮食。
  只是这些,他全都隐瞒了下来,没有告诉楚安帝。
  他要为李家留一张牌。一张足以保命的底牌。
  兄妹二人沉默许久,李檀玉才轻声开口:“再过半月,便是阿珠的生辰祭礼。陛下因得了公主而高兴,也许会让我出宫祭拜。”
  李悯叹了声:“陛下恐怕不会让我在京中待的太久。当时没能赶上阿珠大婚的喜宴,如今竟连她的生辰祭礼也不能前去。”
  “娘娘。”梓女官站在偏殿门口,轻声禀道,“奴婢将大小姐带来了。”
  李檀玉的脸上这才重新浮现出一抹浅笑,“快让她进来。”
  梓女官很快将苏嫽带进了偏殿。因李檀玉要与苏嫽单独说会儿话,容渊便留在了殿外等着,没有进去。
  “姨母,舅舅。”苏嫽依着规矩,依次朝二人行过礼。
  李檀玉笑着让梓女官搬了锦墩来,“都是自家人,不必拘束。”
  苏嫽谢过李檀玉,便在锦墩上坐下。她抬起头,忽然发觉李檀玉的脸色似乎比上次在水芸亭时苍白不少。她不由出言关切道:“姨母最近可是身子不适?我瞧着姨母脸色不太好,得多吃些补品调养调养身子才行。”
  李檀玉刚想说话,却忽然一阵咳嗽。平时咳嗽几声也就止住了,这一次却越咳越厉害。梓女官连忙低声吩咐身后的宫女:“去端参茶来。”
  苏嫽吓坏了,连忙起身扶住李檀玉的身子。李悯用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好不容易才让她勉强止住了咳。
  李檀玉挤出一个苍白的笑,“许时睡觉时受了寒,养养就好了。”
  苏嫽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李檀玉重新在椅子上坐下。她面上说着安慰的话,心里却有巨大的恐惧在翻涌。
  当年李檀珠的病,起初的症状便是干咳不止。
  殿门外,端着参茶的宫女低着头,匆匆从容渊身旁经过。
  擦身而过的那一瞬,容渊闻到一股细微的、极难察觉的酸味。他皱了皱眉,出声喊住那宫女:“等等。”
  宫女转过身,狐疑地望着他。
  容渊走过去,看着她手里端着的托盘。上面摆着一盏刚沏好的茶,热气从未盖严的盖子里溢出来。
  那股酸味更浓了。
  他压低声音,问:“这是什么东西?”
  宫女奇怪地看着他,说:“这是参茶,给贵妃娘娘补身子用的。陛下记挂着娘娘诞育公主辛苦,特意命人将宫里最好的人参送来给娘娘煮茶喝。”
  容渊沉默一瞬,没再说什么。他看着那宫女端着茶进了偏殿,转身寻了处树荫蹲着,从地上捡了一枚石子儿玩。
  那茶有问题,他知道。
  可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那茶又不是给姐姐喝的。
  容渊捡了片薄薄的石子儿,百无聊赖地在干燥的泥土上画着圈。画到第九个圈的时候,他忽然有了一个有趣的主意。
  那位玉贵妃,似乎对姐姐来说是很重要的人。若他救了玉贵妃……是不是可以向姐姐讨个赏?
  容渊把石子儿丢出去,唇边浮起一抹乖戾的笑。
 
 
第31章 烈火(八)   “神女宗琉。”
  一刻钟后, 方才端茶进去的宫女端着空茶盏从殿内走了出来。
  容渊蹲在地上,看着她走下石阶。待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才起身跟了上去。
  那宫女一路进了后院里的小厨房, 把茶盏里泡过的人参倒出来,然后去另一边取了些冷水开始清洗茶盏。
  容渊趁她转身的功夫, 悄无声息地拿走了那两块泡过的人参。他用帕子把人参包好收进怀里, 重新回到方才蹲着的树荫底下。
  他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儿, 仍不见苏嫽出来。倒是清落夫人似乎着急回府,派人来寻了好几回。
  好半晌后,梓女官才将苏嫽送出来。正巧东宫那头来人说, 相爷与太子殿下品诗正到兴头上,要晚些时候才能出宫,让苏嫽带着清落夫人先回府去。
  回到苏府,乌啼几乎是小跑着进了东院。
  她关上房门,急匆匆地从匣屉里翻出一个青瓷药瓶,扯下木塞倒出几粒黑色的药丸。她就着半盏冷茶把药丸咽下去,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明知道这药遇酒便会失效,你却偏要喝。”梅擅一边替她把药炉下的火生起来,一边揶揄她, “还好及时赶回来,不然可就要露馅儿了。”
  乌啼嘁了一声:“才喝了半杯, 有什么打紧?我心里有数的。”
  她走过去掀开药炉的盖子,用木勺搅动着里面黏稠的药汁, “去, 帮我拿些松子露来。”
  梅擅依言去了后院给她拿药。乌啼搬了把凳子在药炉前坐下,精心照看着这一炉金贵的药。
  门口传来几声不紧不慢的叩门声。乌啼头也不抬地问:“谁?”
  “是我,陆容渊。”
  “进来吧。”乌啼懒洋洋地撑着下巴看他, “我已经按你的要求写了退婚书,你还有什么事找我?”
  容渊关上门,待走到乌啼面前,才压低声音开口:“有件事想请夫人帮忙。”
  乌啼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容渊从怀中取出帕子,在乌啼面前摊开,露出里头包着的两块人参。
  “想请夫人看看,这人参有无问题。”
  乌啼嫌弃地从帕子里捏起一块湿漉漉的人参,放在鼻尖下嗅了嗅。然后她把药炉挪开,换了一锅清水放在上头,把人参丢进去煮。
  水很快沸腾起来,咕噜噜地冒泡。乌啼掀开盖子,热气四散逸出,如逃窜的白烟。
  容渊再次嗅到了那股细微的酸味。
  乌啼皱了下眉。她拿起帕子上剩下的另一块人参,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小刀,在上面划了几刀。
  “是冰.毒参。”她的语气十分肯定,“此物虽不像砒.霜那般剧毒,但若长久服用,毒性会缓慢地蔓延,直至无药可医。起初症状只是干咳不止,后来便是咳血,再后来咳出来的便是黑血。到那时,已病入膏肓,可以准备棺材板儿了。”
  说完,她有些诧异地看了容渊一眼:“这东西十分难得,听说只有大楚西北的寒林深处才有。你从哪儿弄来的?”
  容渊沉默了一会儿,决定暂且对乌啼隐瞒这东西的来历。他没回答,只问:“夫人可有法子解冰.毒参的毒?”
  乌啼抱着胳膊睨了他一眼,“你连这东西的来历都不肯告诉我,还指望我给你想法子解毒?”
  她用木勺把那块煮透了的人参捞出来,无趣地啧了一声,“行,你不想告诉我,我也懒得刨根问底地逼问你。不过这玩意儿的毒可难解的很。我可不是什么大善人,就这么任劳任怨地帮你做解药。你得拿东西来换才行。”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