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情赋——十九同尘
时间:2021-10-13 09:17:44

  杜沅又缠了她许久,见她还是不松口作罢,又风风火火出了门。
  连氏看她这跳脱模样,担忧地对身边人道:“看看她这性子,我看哪天真要押她学管事了。”
  熏月知道她是气话,“太太这话不知说过几次了,最后不还是舍不得。”
  连氏叹了一口气,“我在娘家见几个嫂嫂抢管事权,我爹的几个姨娘也跟着掺和,那时还当管事是什么好事呢,真自己当了家,才知道这就是累人的活计。”她这话却是含了七分真三分假,她在娘家不曾学过管事,嫁来杜家是杜大太太带着她管家才慢慢学来,可真要她彻底放下管家权力也是不能。
  熏月道:“等姑娘再大几岁就好学着管事,到时候太太便轻松了。”
  连氏又道:“再大几岁便该议亲了,我本有意让杙丫头学着管事,可是她那个姨娘着实不像话,前天不是又跟银珠闹了一场,好在有文氏进府,不然老爷纳了银珠我才头疼呢!”
  熏月给她添了茶,“现下看来这步棋算是走对了,文姨娘倒是跟成姨娘一般性子的。”
  “还未可知呢,她若真是个听话的,不给府里添麻烦我就万事大吉了。”连氏悠悠道。
  杜沅出了昉砚斋便交代几个杂役去请姑娘郎君们去听涛小筑玩耍,几个杂役便纷纷去叫人,杜沅便对自己的贴身丫鬟道:“我最烦夏日了,光阴绵长,整日闷着。”茗玉道:“姑娘且忍耐忍耐,八月便凉快了。”
  另一个丫鬟叫紫瑶的也道:“姑娘往年都爱泛舟的,今年倒是去得少了。”
  杜沅想到泛舟便气不打一处来,道:“周姨娘今年老爱在荷塘边闲逛,我不乐意见着她。”闻言紫瑶茗玉对视一眼,皆是无奈,从来不见哪家嫡小姐避着姨娘的,又听杜沅道:“我从未见过她那般挑剔的,说话阴阳怪气,真是烦人。”说着就要茗玉打伞,几人往听涛小筑去。
  听涛小筑得名于其筑外环绕的青松翠竹,风来便会激起一阵涛声,小筑并不大,只两座亭子一道回廊,两亭叫沁芳亭、浮翠亭,旁临一池,有一石舫与之池相接,是杜府的姑娘郎君们常来戏耍的地方。
  阿鱼跟灵雨是第一次来听涛小筑,刚进去就见廊上杜丘正舞着一柄木剑,其余人坐在一边,看到兴起还抚掌称快。见到她二人过来,杜杙起身迎道:“三姐姐五妹妹快来。”
  杜丘见人来了也不停,灵雨拉着阿鱼小心避让着,到了杜杙身边坐下,杜沅道:“总算是到了,我们等二弟耍完了剑就要叫了沉香水来喝呢。”
  灵雨道:“我倒是不爱喝沉香水,三弟那天同我说的一道冷萃茶,我喝着更合口些。”
  杜沅又问阿鱼,“五妹妹呢?”
  阿鱼道:“我同二姐姐喝沉香水吧!”杜沅便交代茗玉去厨房,让厨房尽快做了沉香水送来,又对灵雨道:“这边瓮子里有干净的冰,石舫里也放了茶叶器具,不若便在这里做了那什么冷萃茶可好?”
  杜徽道:“二姐姐不知,这茶需得要一浅盆,盛了冰块再置上茶叶,待冰消了这茶也就成了。”便让自己的书童寇然跟着茗玉一道去,取了浅盆来。
  杜丘才耍完剑,走过来道:“我听着这做法有趣,适时一同做了茶待我再舞一轮正好吃茶。”杜杙忙道:“可不敢再看你这三脚猫功夫了,快擦了汗歇歇。”说着就让丫鬟给他擦汗。
  杜沅也道:“二弟这耍剑功夫我已是看过几遍了,三姐姐五妹妹还是第一次看,你问问她们还想不想看,她们若想看你再耍一回就是。”杜丘便看向她二人。
  只听灵雨道:“二弟这功夫是不错的,只是再舞一轮恐出多了汗,风一来伤了身子,届时祖母又要责备了。”阿鱼也跟着点头。
  杜丘想了想便作罢,等丫鬟给他擦完了汗,坐下道:“那待会儿作什么玩耍?”
  杜徽道:“我前日读到杜牧之的一首诗,‘凿破苍苔地,偷他一片天。白云生镜里,明月落阶前。’说的便是埋盆做池,韩昌黎也有诗说可在盆中种上藕种,待长成之时雨打荷叶,便可听萧萧打叶声。”
  这果然引得几人兴起,杜沅道:“那便让抬了盆来,我们就在听涛小筑中埋上几个盆子,再挖了藕节淤泥来种下。”众人也纷纷赞同,便让看守听涛小筑的杂役去要盆和锄头来,灵雨补充道:“想来这盆却要深些才好,你看池中荷花,都是埋得深的,再要几柄花锄。”
  “三姐说得对,差点疏忽了,”杜徽对着还未离开的两个杂役道:“记得要上六口深盆来,若是无有深盆,便让库房送六口缸子来,不要太大,取恰能一人合抱的。”说完几人便笑出声来,阿鱼道:“到时埋盆做池不就变成了埋缸做池?”杜丘也道:“缸池,听起来不如盆池好听。”
  几人这里俱欢笑着,茗玉跟寇然便带了沉香水和一个浅盆回来,杜杙道:“我们快将这冷萃茶做了,等埋好缸……盆了,正好饮茶。”
  几人便动作起来,杜沅去取茶叶器具,杜杙跟阿鱼摆置盆,杜徽跟杜丘直接抬了装冰块的瓮取桌边,灵雨净了手准备做茶。等都准备齐全了灵雨便用勺子将冰块放入盆中,杜徽倒上茶叶,说了一声:“用纱笼罩上便可了。”
  杜丘讶然,“这便成了?”杜杙也道:“还真是符合冷萃茶这名字。”
  “不要看这法子简单,夏日里喝最合适不过了,不待冰全消,还有几颗细碎的浮在茶水中,便赶紧舀来喝下,十分酣畅。”灵雨道。
  杜丘听得口吃生津,赶紧喝下了一盏沉香水,道:“莫再讲了,我们先去各处看看,哪里可供我们挖坑埋缸的。”说完“缸”几人又笑起来,便各自喝了一盏沉香水,去到庭中寻空白处。
  几人行至听涛小筑的一处墙角,倒是有大片空白不曾种上花木,几人便离远了端详起来,杜杙先道:“这里若是埋了盆,就不美观了。”其余人也赞同点头,又分别往其他处去。
  是杜沅先见到一处合适的地方,喊几人来看,指着两处亭子道:“不若便在这亭子四周,这里也未种花木,正好添了景致。”其余人都赞同,她又道:“那我们便围着亭子各自挑一处,这里五妹妹最小,你先挑。”
  阿鱼被点到,便说:“还是哥哥姐姐们先挑,我在哪里都不拘的。”灵雨便道:“五妹妹说得对,她人小力气也小,若是待会儿送来的盆有小的就给她,我们几个大的挑了地方剩小的给她正好。”
  杜沅道:“也好,那我便先挑了。”说着就指了浮翠亭阶旁一处,让紫瑶给她取一支木棍来圈上,灵雨见了便指了挨着她圈画的一处,其余人也一一圈画了自己看中的。
  杂役们抬着四口深盆并两口缸过来时几人刚好圈完地方,正好有一口小盆刚好阿鱼环抱得下,便欢喜领了这个盆,让雁影扛着锄准备要去挖土。几个杂役见了便十分心惊,道:“这粗使活计让奴婢们来便是,不要伤了主子们的手。”
  杜丘便道:“我跟三弟倒是做得,你们几个就帮着姑娘们挖出空来。”
  几个女孩也觉得合适,便任杂役帮着挖,自己在一旁看着,等到挖出坑来,便不要杂役帮忙了,杜沅道:“若都是你们帮着我们做来也无甚趣味了,挖好坑了你们去给挖些淤泥藕节来,再打一桶水来,这盆我们填进去倒是轻松的。”
  几个杂役看这里还有诸多下人,便应下,离开去挖淤泥藕节来。
  阿鱼跟雁影抬着小盆放进坑中,见周围有些缝隙,便想拿花锄推土去填上,雁影忙用手包住花锄递给她,“姑娘,仔细手。”自己也拿起一柄花锄帮着填土。
  等到杂役挖了淤泥藕节来,杜徽便道:“这淤泥便直接倒进各盆去就是。”杂役们照做了,杜杙闻着淤泥的味道便掩住口鼻,“怎这般臭?”
  一个杂役回道:“回姑娘,这池中淤泥已是积年的了,正是肥厚,方才花房中管事听说主子们要种藕,便让奴婢们往里面掺了肥,是有些味道,但是养藕是最好的。”
  杜杙点头,只是几个姑娘都受不得这味道,杜丘便道:“便让我跟三弟种藕,姐姐们汲水来,五妹妹便在一旁看着就是。”众人都接受了,阿鱼便乖乖站在一边,杜沅几个就用瓢往种好藕的盆里汲水,正倒了第二瓢一个杂役便道:“已是够了,姑娘们不知,这藕种新种下水只要微微没过就好。”她们便跟着杜丘杜徽去下一盆。
 
 
第17章 
  过了一刻钟,几人才将六个盆都种完,杜沅离远看了一眼道:“怎么瞧着不太好看?”
  灵雨也跟着她站远,“应是还未长成开花的缘故。”阿鱼便道:“那我们去池子里摘些荷叶荷花还有莲蓬来放进去,那日我将两个莲蓬放在窗前就煞是好看呢!”
  杜徽便笑道:“倒是使得一时,只是往后我们来一回不是就要摘荷叶荷花来遮掩一回?”杜丘道:“管她一时二时,我觉得五妹妹这法子不错,我这就摘去。”
  几个杂役便上前道:“还是让奴婢们去摘来。”杜沅便道:“多摘些来,弄得茂盛些。”
  几人便趁着这会儿功夫又将几个盆池完善了一些,杜杙提议道:“不如我们都在各自的盆池上刻上标记,往后来看谁的盆池最好看。”
  “如此甚好,只是刻字颇废力,要请匠人来。”杜沅担忧。杜徽道:“这倒是不用的,临怀堂几位先生都让我跟二哥刻字来练笔力,待寇然去取来我的刻刀,我跟二哥将大家的都刻上就是。”
  “如此再好不过了。”杜沅抚掌,“我要刻一个‘沅’字。”
  “那我刻个‘雨’字。”……众人七嘴八舌说了起来,等杂役摘来荷叶荷花,寇然取来刻刀,几人又纷纷忙碌起来,等到布置完已是日头西沉,几人欣赏了一番才肯离开。
  几人回到石舫中净手,杜丘突然想起冷萃茶来,道:“遭了,这下茶汤里,恐怕早就不剩什么碎冰了。”惹得众人纷纷大笑,便去掀开纱笼,果然茶叶俱漂浮在茶汤上,杜沅叹道:“这茶汤看来真是不雅。”一时间气氛又快活起来。
  这时昉砚斋里来人叫杜沅回去,几人便各自回去。灵雨、阿鱼出了园子跟其余人分开后,正好遇见来找她们的轻尘,“久不见姑娘回来,姨娘便催我来寻了。”
  “是我们玩得忘记了时间,可是摆饭了?”灵雨道。
  轻尘道:“还不曾呢!”又小声说道:“老夫人今日下午让人来归云轩说要见见五爷,让余奶娘抱了去,奴婢出来之时刚回来,余奶娘眼睛都是红的。”
  灵雨听了便十分着急,却安慰自己道:“祖母从不曾把阿霄看在眼里,这次应当只是看看他,余奶娘或是见到祖母害怕呢?”
  轻尘摇摇头,担忧道:“姑娘莫要忘了银珠姐姐,前日里跟周姨娘不知因何吵了起来,照理说周姨娘也是半个主子,老夫人却罚了周姨娘这个月的月钱,半点不说银珠姐姐。奴婢担心,是银珠姐姐在老夫人面前说了什么。”
  灵雨担心的也是这个,阿鱼想到自己前几日跟银珠碰过一面,想了想便道:“前几日我放学碰见了银珠,她便对我说了些不阴不阳的话,问我缘何不跟三哥一般也改姓了杜,既然是吃的杜家的粮,穿的杜家的衣,总要有所回报才是。”说着抬头看向姐姐,有些自责道:“我不欲跟她纠缠,没理会她就走了,又以为她只是跟周姨娘一样喜欢讽刺人,便没把这个当回事。”
  灵雨摸摸她的头,“或许不是这件事,你不要担心。”她对养父是十分感激爱戴的,若是老夫人真要阿鱼跟李霄改姓杜,便是杜绝了李家香火,若如此,银珠之心怎不令人心惊。
  回了归云轩之后几人匆匆用了饭,将余奶娘叫来问她在松鹤堂发生了什么,“老夫人只看了五爷一眼,就问我五爷身体是否康健、是否吃睡都香,又问五爷会不会讲话了、有没有学走路,都是些关心的话,我就一一答了,老夫人便赏了五爷一只小金马,让银珠送我出来。不料银珠说话竟如此难听,她道:‘这只金马怕是够奶娘好好享用一番的。’我听着便觉得侮辱,想到去的时候轻尘交代我要避着她,我便不欲讲话,她却不依不饶,有说了些侮辱人的话,什么狐媚子、妖精样,我说来都觉得侮了姑娘们的耳朵。”
  文小河道:“先前听你们说来这银珠倒像是一门心思想做姨娘的,前日她因津宝错取了松鹤堂的一道蛋羹她就直接骂上了篁琴阁去,这般阵仗,莫不是老夫人又许了她什么?”
  灵雨便急忙将之前阿鱼碰见银珠时,她说的那番话讲给文小河听,“祖母若是真要阿霄改姓了杜,那往后……”
  文小河想到四爷杜徽,也不免担心起来,打发了余奶娘下去,只带了两个女儿在屋中,道:“你爹来归云轩时,我言谈之间最要避讳的就是阿鱼她爹,他虽然是个豁达胸襟,但是这么多年不见了,我也不敢妄自请求。”说道这里也不避讳两个女儿年纪小,道:“我当初生阿霄时落下的病根便还不曾好,你爹又是因为这个去世的,若是真让阿霄改了姓,等我百年之后下去了,如何跟你爹交代。”
  这番话勾得两人俱是难受,灵雨道:“要说府里面的倚仗,便只有爹、太太还有祖母了,这些时日看下来,太太是个不喜麻烦的,祖母又偏爱银珠,爹那里倒是管的着,可若是祖母非要给银珠出一口气,爹那里也是无济于事的。”
  阿鱼却道:“老夫人却是要更偏疼姐姐的。”文小河听了立刻想道:“正是如此,观轻尘、朝雨两个行事气度,便知老夫人是真爱你的,你去老夫人那里只管请求要给你养父在庙里立个牌位,杜家是正直清贵的人家,定然是肯接纳的。况且如今也都只是我们的猜测,未必老夫人就非要你弟弟改姓杜,真改姓了杜这个假子便要入他杜家族谱,将来要分一份家产,我却是不图他家产,往后你弟弟自己能读书考试最好不过,若是考不上也让他出去自谋生计去。你先去请求一番,若她真有此意,此举也能消消她的念头,行事顾及你几分。若是没有,老夫人疼你也只会夸你有情有义,”
  灵雨想了想便道:“祖父好老庄,如此我今夜便先抄了一卷《道德经》,明早去上学时带去请安,见了祖母再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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