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氏听了笑道:“如此你就带了妹妹去玩吧!”说完就对几房嫂子笑笑,“我正有东西想给嫂嫂们送去,且等我片刻。”便进了内屋,
灵雨跟阿鱼笑盈盈应下,就要牵手离开,一边连四太太却道:“这两个孩子我看着喜欢得紧,不如留在这里陪我们说说话。”连二太太呛她:“她们青春年少,跟我们几个有什么好说的。”
连四太太又道:“怎么就说不得了,衣裳首饰花样子,就是浆饮茶水也是值当说的。”
“你穿的什么衣裳,小姑娘穿的什么衣裳,也不嫌羞臊。”“我有什么可羞臊的,女人家说话不就说这些……”
她二人竟争闹起来,叫灵雨跟阿鱼十分无措,可惜此时连氏竟未出来,又听连四太太道:“方才见二嫂同她们说得好好的,怎么倒不叫我们说话了,莫非你是看中了哪个丫头要给……”“好了。”连大太太喝止她,“在家也吵,在外也争,这做着客呢,像什么样子。”
她温和地对着灵雨两个说道:“好孩子,出去玩吧。”二人这才出门去。
连四太太看着两个姑娘出门的背影道:“我看两个孩子都是好的,配怀衍怀炘都使得。”
连二太太便不喜了,“若是我跟人说了几句话就要人做媳妇,那满东京都是我们家的亲戚了。”
连氏此时已经从内室出来,听着心中起了不悦,脸上只浮了一个淡淡的笑,道:“嫂子们想要我都是不想给的,上次沅儿出嫁我就悔恨将婚期定得早了,不说两个亲的,就是五丫头只是老爷的义女,也是府里疼爱着长大的,我也是想要多留一两年。”
连二太太跟连四太太便知她什么意思了,皆不再说话,连大太太又出来缓和,才叫屋中气氛回暖。
第36章
次日,京中便有消息说许贵妃族中子弟皆被责令回乡反省,过了些日子,京中百姓口中渐渐多了杜贺生跟薛芝二人之名。
又至季春,三月一日这天杜家包了两个彩棚,杜贺生兄弟去了官家亲至的临水殿中,只余诸女眷在彩棚之中。
金明池正是春意盎然之际,有桃红锦霞,柳绿次于花间,池畔人流如堵,池中龙船上正做各色竞技表演。
杜家四个女孩坐在一处,阿鱼见船上百戏,忆起童年趣事,跟杜杙、杜昔昭二人说起来,“到了金明池开放那几日,我日日都想来此玩耍,三姐姐便哄我说百戏一年只能看一回。”
她们听了也笑出声,灵雨便解释道:“那时养父跟姨娘日日都要操持生计,不好时时带我们来玩耍,也是对我说了这番说辞的。”她又歪头看向阿鱼,“我那时也是这般想的,不算哄你。”
杜杙跟杜昔昭又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有两个内侍向杜家的彩棚走了过来,叫马氏跟连氏吓了一跳,那两个内侍行礼道:“见过两位夫人,官家那里唤小杜老爷家三位姑娘过去。”
马氏跟连氏对视一眼,连氏便道:“敢问内官,不知官家叫家中三个女孩儿是有何事?”
一个面容白皙的内侍便温和道:“官家问到小杜老爷呈上的画,叫作画的三位姑娘前去问话。”
连氏心中惊疑不定,面上震惊,叫她三个戴上了帷帽才跟着内侍离去,见人走远了连氏便焦急拉住马氏的手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家这三个可从来没有学过面圣礼仪,要是官家怪罪她们……”
马氏安慰她,“你不要心急,临水殿中云丰跟你大伯都在,还有你娘家两位老爷,官家是个仁厚的,她三人定不会有事。”
连氏却是不放心,“官家是仁厚不错,可是今日贵妃也来了,她若是为难起来怎么办?”
马氏便也有了几分担心,却是要将连氏先稳下来,又安慰了几句。
阿鱼等人跟着几个内侍前往临水殿的一路上便被人注视着,兼有交谈声入耳。
“这是哪家的姑娘,怎么叫内侍来接了?”
“这三个看着身姿倒是不凡的……”“我瞧着是从计相家的彩棚出来的。”
到了临水殿,内侍将三人引了上去,阿鱼透过帷帽便看到殿中熙攘,有一人着玄色长袍被众人簇拥着,身边还有一个貌美娇艳的女子,便猜想这是官家跟贵妃了。又见那女子听见声音之后看了过来,用一腔柔媚的声音说道:“这就是杜贺生的三个女儿,真是好姿态。”
阿鱼便看到杜贺生走了出来,站在她三人面前道:“回贵妃,这正是臣那三个女儿。”说着就要三个姑娘行礼,她们便用了家中给长辈请安的礼仪行礼,口道:“民女见过官家、见过贵妃。”
还不待她们起身,就听许贵妃嗤笑道:“杜家就是这么教导礼仪的?也不知是何等仙子容颜,面见官家帷帽也不摘。”
杜昌生在一边便道:“回贵妃,杜家未想过叫家中姑娘们见到圣颜,从不曾教导过她们面圣礼仪。”
这话叫知道内情的人听了都是默笑不语,谁不知这许贵妃是家中教导了用来媚上讨好的,原是送到了亲王府,被官家见到了才带进宫中,如今杜昌生这般无异于暗讽她。
果见许贵妃发怒,正要开口斥骂,便听官家开口:“叫三位姑娘起来吧。”
便有内侍上前来扶了她们三个起来,贵妃那里又道:“将帷帽都摘了。”官家也点头,面上沉静,不知心中作何所想。
三个姑娘才将帷帽摘去,杜贺生在一边看得焦急,只见三个姑娘摘了帷帽后容色出众,许贵妃便在一边端详官家的神情,见他眉梢微动就知道了有人入了他的眼,心中懊恼,本以为是几个书呆子,谁知……
杜贺生见三个姑娘都已经除了帷帽,官家也得见了,遂禀道:“回官家,臣家中这三个孩子体弱无匹,见不得风,还请官家准许她们戴上帷帽。”
偏许贵妃恨他之前参奏,不想叫他如愿,又道:“我看你家三个姑娘面色红润,哪里有体弱之态,你竟敢诳骗官家?”
杜贺生忙道:“臣不敢,只是……”
“罢了。”官家才终于开口,“我只是想到那画,想问些话罢了。”
他便向三个姑娘问道:“作画之溪山是何人?”
灵雨便道:“回官家,正是民女。”
又听他问:“听涛是谁。”又见杜杙出来。他又问:“余下这个便是瀛洲客?”阿鱼也应下。
官家便道:“从画中便可见你三人悲悯之心,又兼有才气,不愧出自杜家。”
杜昌生上来道:“家中几个孩子只是跟着随意学了些诗画,不敢当陛下赞誉。”
官家走近他几步,“计相莫要谦虚了,你家一门三进士,当得美谈。”说着又携了贵妃临近栏杆,去看河中龙舟相竞。
杜贺生见官家不再关注三个姑娘,便对她三人指了帷帽,两只手又微微向上扇,做了口型:“快戴上快戴上。”
她三人便眼疾手快将帷帽戴上,这一幕叫许多大臣见了失笑,杜贺生便四处拱手求饶,叫他们缄口莫要再笑。
片刻又听官家道:“你三人且过来,看看这龙舟相竞①,告诉朕你等要是作画会如何画。”
三人便走向栏杆,只是不近官家,在杜昌生身边停下,向外面看去,只见殿前书面上有一艘大船,周围分列了数艘彩船、画舱、小龙船,虎头船等,均围着大龙舟做各式表演。
忽见水棚上一军校以红旗招之,小龙船皆鸣鼓而行,直至成了旋罗状。军旗再招,又见小龙船各自出动……一军校将有挂有彩锦的标杆插在水中,军旗刚挥下,龙舟便竞相夺标,池畔游人喝彩声震天响②。
三人正看得过瘾,忽听官家问道:“看得如何?”
她们便纷纷低头,官家又道:“不必惧怕,只管说来你三人会如何作画?”
三人隔着帷帽互相看,灵雨便道:“民女作画喜留白,若要作画便只画水面龙舟相竟,其余处只做简略描画。”
杜杙又道:“民女作画喜人物场景融合之氛围。”
阿鱼便道:“民女善画细节,俱是在姐姐们的画上补笔。”
官家听了便笑起来,“你们三个倒是十分相和的。”也不转头过来,道:“瀛洲客,你且作一首龙舟相竞诗来听?”
杜贺生便上前拱手道:“回官家,小女才情浅陋,不敢污了官家圣耳。”
官家闻言转头过来,见到三人又带上了帷帽还惊诧了片刻,才道:“无妨,作来听听就是。”
许贵妃也道:“莫不是才情是假,才不敢作来?”
杜昌生便看了杜贺生一眼,向着官家拱手道:“官家、贵妃想听自然要做。”
阿鱼观了他颜色,便道:“民女并非才思敏捷之人,只能将从前所作之诗修改了。念给官家、贵妃听。”
官家颔首,“无妨。”
便听阿鱼念道:“溶溶春水戏群龙,画鼓兰桡竞奏功。得失等闲成愠喜,人生万事弈棋中。③”
官家听了却是先看向了贵妃,“贵妃觉得此诗如何?”
许贵妃自然听出了其中得失看淡之意,心中虽恼怒是杜贺生的女儿说出了这劝慰之语,但是面上总要迎合官家,“此中深意,妾已明了。”只是又不甘心放过她,“未料你小小年纪,竟是个善逢迎的。”
杜昌生跟杜贺生瞬间就沉了脸色,杜贺生道:“不知贵妃看来逢迎与劝勉有何区别?”
官家这才道:“贵妃一时口误罢了。”又看向阿鱼,“不如你再作一首金明池盛会来。”
杜昌生闻言便道:“回官家,杜家女儿读书一为明理,二为冶情,先前侄女所作已是阐明二种,如今再作,只不过再惹贵妃不喜罢了。”
许贵妃便有几分委屈地看向官家,官家便道:“罢了罢了,叫你家三个姑娘回去吧。”
内侍遂来引她们出去,她三人行了礼才跟着内侍走。等她们出了殿,官家余光扫去,便见那“溪山”牵起了“瀛洲客”的手,又不时侧头关照。
等内侍送了她三人回来,连氏待内侍离开便搂了她三人入怀,“可是吓坏我了。”三个女孩从未与她有如此亲密,皆是僵直了身子,连氏却以为她三人遭遇了什么,一个个拉着转身观看,“怎么了?是不是吓坏了,还是说贵妃为难了你们?”
灵雨才笑道,“我们没事,叫太太担心了。”
连氏这才放下心来,又问官家叫她们去都问了些什么,三人皆一一答来。
等夜间杜贺生回来,连氏又问他殿中情形,便听他懊恼道:“早知官家会叫去问话,我还不如不要叫她们落款了,官家问了只说我自己画来便是。当初是想两相对比,让我家女眷们的明理慈悲去衬了那伙纨绔的骄奢淫逸,未曾想今日官家竟是问我杜家女眷来了金明池否?要叫她三个去问话,这三个孩子个个都是容貌出众的,若是叫官家入了眼,真是我贻误了她们。”
连氏也道:“天家荣光,哪有简单好享的,况且我们耕读之家,若入宫闱一来贻误终生,二来有损士大夫清气,这三个孩子虽非我亲生,若是真有一个入了宫,怎么忍心叫她忍受宫闱之深?”
杜贺生似是安慰自己,道:“官家登基以来只向外聘选了皇后及陈淑妃二人,看来他并非重色之人,今日应当也是临时起意才叫了三个孩子去的。”
连氏听了便安心不少,才放心歇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北宋赛龙舟不一定只有端午才有,清明前后也会举办。
②参考《东京梦华录》,③邓文原《题王朋梅金明池图》
第37章 (捉虫)
回京已过数日,阿鱼跟灵雨便去向老夫人请求去城外祭拜先父,老夫人自然无有不应,叫他们带上了诸多护卫。
二人又预备带上了李霄,他这些年养在松鹤堂,老夫人也是十分喜爱,加派了几个人手。
灵雨伏在她膝头,盈盈笑道:“我们只三个人去,哪里就要这十几个护卫了,如今城外正是明媚光景,有许多踏青的人,算不上偏僻。”
老夫人不赞同道:“哪里不需要,东京城中不少登徒浪子,专爱在踏青时做些浪荡行为,多带些人才好,免得叫那等子脏污入了你们的眼睛。”
灵雨这才点头,又陪她讲了几句话才道:“五妹妹还在太太那里,看看时辰应当是备好马车了的,孙女便先带五弟过去了,等回来了再来陪祖母说话。”
老夫人便叫浓墨送她,等灵雨牵着李霄出外院时果然见阿鱼已备好车马,正在跟杜丘说话,便走过去问道:“怎么二弟也在这里?”
杜丘看到她过来就笑道:“先前先生们说过读书还需先健体,我便去买了些趁手的刀枪来,好闲时练练。”说着就要书童向她们展示自己买的刀枪,灵雨忙遮住李霄的眼,“快合上,让五弟见了起了心思就不好了。”书童便赶紧合上。
杜丘看她紧张,指着阿鱼道:“五妹妹胆子比三姐姐大多了,才从我这里拿了一柄匕首呢。”
灵雨便看向她,阿鱼笑道:“只不过是看着精巧,想着今日去城外,算是拿着防身。”
杜丘也道:“若非祖母不允我同去护卫你们,这柄匕首我就不给五妹妹了。”灵雨手指点点他的头,“你能护卫什么,还是赶紧进去了,免得祖父说你。”
杜丘这才告别,灵雨要叫阿鱼将匕首还给杜丘时,她就已经牵了李霄进马车,便只能作罢,也叫朝雨轻尘扶了进去。
“要是伤到了自己怎么办?”灵雨要逼她拿出匕首来,阿鱼便道:“阿霄这儿呢,可别吓着他。”
阿鱼又搂着她一只胳膊,“只是一把小匕首,刀鞘上缀着珠宝,二哥哥给四姐姐买的,说是过路客商从辽国进来的,那客商急着赶路才卖给了他,说可以压邪气,我看到实在喜欢才叫他给我把玩这一时,回去就给四姐姐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