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雨听了便放心下来不提,怎料李霄却轻轻扯着阿鱼的袖子道:“五姐姐,我要看匕首。”
阿鱼便嗔笑看向灵雨,自己也不语言,只用眼神叫她明白都是她的错,灵雨也没好气看她一眼,自己去哄李霄。
等马车进入汴河一带时,阿鱼轻轻掀了帘子去看,指着外面一处道:“姐姐你看,平安巷就在眼前了。”
灵雨跟着她指的看去,李霄也来凑热闹,看了摇摇头道:“我不知道这里。”
阿鱼搂住他:“你那时候都还要我跟姐姐抱呢,自然不记得。”
灵雨心中也颇为感概,“那时候你总爱去巷子里玩耍,我天天都要去找你回来读书认字。”
阿鱼一时也思绪良多,“不知道小牡丹她们怎么样了,还有秉舟哥哥跟明先哥哥,原先就我们四个爱一处蹴鞠。”
灵雨摇摇头,“只怕往后也是难以再相见的。”
李霄见姐姐们又渐渐低了声音,似是不高兴,问道:“为什么不去找他们呢?”
灵雨闻言失笑,刮刮他的鼻子道:“事事要是你说的这么简单就好了。”
阿鱼也笑起来,跟李霄闹做一处,随着马车摇晃到了千峰山下,说是千峰实则不高,只因有几处耸立的怪石远远看着似群峰,才得名千峰山。
护卫便在外询问李书匠的坟茔在何处,才好继续赶车行路,灵雨跟阿鱼戴着帷帽出来,灵雨看了看道:“我记得从西南方这条道上去的,养父坟茔不远处就有一寺庙,那时养父下葬之后姨娘还去庙中求了几柱香。”
阿鱼也点头,就有一个自小在东京长大的护卫出来道:“姑娘说的是慈济寺,确实是从西南这条路上去的。”
灵雨便叫他带头领路,又跟阿鱼进了马车。
这条山路因走的人多,修得也早,竟十分平坦,一路上还能见到许多踏春野游之人,等到了慈济寺,便要灵雨跟阿鱼下来领路去找李书匠的坟茔所在了。
四五个护卫在前面开路,慈济寺周围有许多人,寺门口停的马车也不乏富贵大气的,故而她们这诸多护卫也不算惹人眼。
先还走在砌了石板的路上,没过多久便进了山野中,前头开路的护卫顺着灵雨的话向前走去,走着走着便道:“姑娘,这里似乎是常有人走的。”说着让开一点,叫她们看清了这小径。
阿鱼跟灵雨都颇为惊讶,便叫护卫快行,一行人疾步走到了李书匠的坟前,护卫散到四周护着,灵雨看着碑前的祭拜之物,虽遭了风雨但是能看出是不久前新摆上的,阿鱼看着眼中便渐渐生了感激,“姐姐,这里应当是平安巷中的邻居来过了。”
灵雨也十分感动,“应是不久前清明来过的,那时我们还在船上呢。”说着便蹲下,细细整理起这些祭拜物来。
几个丫鬟急忙拿了三个蒲团过来,不叫她们脏了衫裙,又将纸钱拿出来递给她们,阿鱼叫李霄烧了纸钱,“先前还当这里定是荒草丛生,不料还有人惦记着。”
几人祭拜完毕,又一起磕了头才离开,便想在慈济寺稍作休息。
有一小沙弥见她们富贵,上来说慈济寺后山风景好,阿鱼便跟雁影四处逛了逛,也见到了不少游人。又看到一伙人声势颇大,簇拥着一个绯衣男子,正在恭维,阿鱼便不欲久待,回去找了姐姐,一行人在寺中捐了香油钱吃了斋饭才离开。
怎料竟然在慈济寺门口遇上了麻烦,先前留在门口看守车马的一个护卫此刻正被几人围着挑衅,他一再忍让后退,还叫人扇了脸,旁边站着一个穿戴不凡的郎君,一看便知是那几人的主子,正是阿鱼先前见到的绯衣男子。
一个护卫便道:“姑娘在远处候着,我等前去看看。”说着带上几个护卫前去解围。
见那护卫过去便拱手向一旁站着的人道:“不知此处发生了何事?我家护卫怎么惹到了郎君?”
那着绯色袍子的面上长了一只鹰钩鼻,偏偏是个苍白脸,看来十分可怖,听到问话他嘴角扯出个不阴不阳的笑,“你家的马踢了爷的马,不算得罪么?”
那护卫便赶紧陪笑道:“惹到郎君的马,是我们不对。”说着递上一张名帖,“这是我们家老爷的名帖,郎君的马若是伤了,我们自然当赔偿郎君的。不若您叫下人看看马伤到了何处,我们赔付您银子。”
那郎君打开名帖看了一眼就要扔,在他身边的一个青衣男子便提醒道:“世子,这是计相家的,也是连参政的亲家。”
这被叫做世子的才冷静下来,估摸这二人他尚且惹不起,便将名帖扔回给护卫,“算了,爷宽宏大量,饶了你这一回。”
灵雨跟阿鱼虽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却认出了那青衣男子,正是之前去过杜家的沈忱。
阿鱼念道,“这沈家母子之前灰溜溜地离开,我就猜想太太或是祖母总有一人厌弃了他们,先前我跟雁影去闲逛,就见诸多人围着那绯衣男子,不料竟有他。这沈忱那时侯看着是个正经的,如今怎么跟这种纨绔子弟混作一处了?”
灵雨摇头,“应当是同窗吧。”
却在她们说话之际,沈忱也看了过来,随他视线一道过来的还有那为首之人,正是安平郡王的世子,名唤赵越,看着不过二十五六。
阿鱼见他看了过来便拉着姐姐跟李霄往一旁丛木后躲去,赵越只见了帷帽的薄纱飘过,沈忱又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便见他脸上冒出了玩味的笑容。
一旁赵越的下人已经散开,杜家两个护卫便牵了车马走向阿鱼这边过来,众护卫便簇拥着她们上了马车。
谁知马车刚行了不到一里路,便有几人打马过来,撞倒了杜家几个护卫,却不见停下,只激起一路飞尘。
不待阿鱼掀帘看就听外边护卫回禀道:“回姑娘,是先前那些人。”
灵雨回道:“知道了,可是有人被撞到了?”“是有几个。”
她想想就道:“便在此处稍作休整,你看看他们伤在何处,可要送去医馆?”
就有几个护卫去检查摔倒之人的伤口,车中又递出两包碎银子,叫朝雨跟雁影分给护卫们。
好在只是轻微磕碰,灵雨又叫几个护卫背上摔倒的几人,“这一路回去甚远,辛苦诸位了,等到了城中你们几个便跟朝雨去医馆,现在看着是无碍,但是若是真伤了筋骨往后便麻烦了,一应药材不必俭省,朝雨会带了银子去的。”
这些护卫都是卖力气的,听了这番话更是感激,就连赶车的马夫,因为方才也分了银子赶车十分卖力,不过几盏茶就进了城。
等路上遇到医馆,朝雨领了银子带那几个护卫进去,阿鱼又交代道:“若是大夫说需要静养不能搬动,便留在医馆之中,若是医馆中无人照顾,朝雨便不用回去,等你们伤好了再一起回去,府里面月例也会照发的,你们不必担心。”
被背着的几个护卫便露出笑来,路旁有百姓见此一幕问道:“这是哪家?怎么这样仁厚。”
朝雨对她笑笑,“这几个护卫是因为护主被伤了,值得家中主子看重的。”却不答家主何人。
问话的是个老者,听了便觉这家人更是仁厚,又看朝雨穿戴得似个富贵人家的姑娘,笑道:“真是仁厚的好人家。”
这医馆外面还有不少路人,竟叫好事者进去医馆跟护卫套了话,晓得了是先前参了许贵妃的杜老爷家,又称赞起他家风清正,家中女眷皆有赤子之心。
第38章 (捉虫)
东京之繁盛果非吴县能比,不过是做客,竟是要专门请人来做了衣裳。
阿鱼姐妹三个在昉砚斋中挑选衣料,杜杙左右翻看,跟连氏道:“太太,我真是不爱这些样式的,您瞧这料子把灯球、竞渡、艾虎、云月这些都放了上去,还有这个,一丈来长就织了桃、杏、荷花、菊花、梅花,像是要凑个一年景,真是没个意境,做了衣裳实在花哨得很。”
连氏也不喜欢,摸着几款布料道:“咱们家今年的夏季衣裳还没做,本想从库房拿了原先屯的,杜家布庄上的布料来做,又怕东京时兴的样式不一样。且是去人家做客的,我一把年纪了倒是无所谓,就是你们花一样的年纪,姑娘家见了难免攀比衣裳首饰,那日金明池大会头一次带你们出去,跟其他人家的姑娘一比才知让你们打扮得太素净了,今日才叫库房去找了东京几家布庄送些布料来,都说是京中时兴的,我这见了也觉得不好。”
阿鱼想起之前金明池大会,笑道:“太太,这衣裳首饰时兴不如新鲜,之前金明池大会,我见到诸多女子穿着的衣裳花样都相似,头上首饰也是,多是冠子,还有将插梳缀了满头的,反而不如其中几个荆钗布衣的女孩儿好看。”
连氏便点点头,又听灵雨道:“不如还是用我们从吴县带来的布料做衣裳,首饰也不用新打那些钗环珠宝,原先我们几个做了许多绢花,都是小朵的,我看东京人戴花爱戴那些富贵大枝的,我们拿了绢花点缀发间,才显得新鲜。”
“不止新鲜。”阿鱼走到灵雨身边,对连氏道:“太太,如今义父在东京官声正好,家中女眷若是穿戴得富贵了,岂不是叫别人说闲话。”
连氏也考虑到了这一点,道:“家中用度已是不凡,不过皆是族中做生意挣来的,你父亲的俸禄说来也不算少,断没有叫你们节衣缩食的道理。但五丫头说得对,你义父先前既然已经参了许贵妃娘家奢靡,我们便不可做出豪奢之态。”
连氏便唤来捡香,叫她喊来库房的将布料都送回去,再去库房那边拿了以前的布料来,等候之际连氏便笑道:“叫你们几个说起打扮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杜杙坐到她跟前,“太太这话想差了,我想到的还不止打扮呢,您瞧三姐姐和五妹妹,她两个就是披块麻布我也觉得好看,更别说咱们家布庄上那些纹样了,我看到时争相模仿的定是有不少人,太太便可将布庄开到东京来了。”
连氏噗哧笑了出来,“你这鬼机灵。”
阿鱼跟灵雨也跟着笑出来,阿鱼道:“我看四姐姐才是最动人的那一个,往后太太开了布庄要卖什么新样子,就叫四姐姐先做了衣裳组个诗会,保准一扫而空。”
一时间堂中俱是欢笑之声,等到库房送了布料过来,几人各自挑了花样,叫裁缝记了衣裳款式,连氏又让库房的跟裁缝去了家中其他几个院子。
过了几日就是参知政事严涞家中长孙娶亲的喜宴,杜家东西二府一同出发,杜家四个姑娘自然坐了同一乘马车。
车上杜昔昭看着三人的妆扮笑道:“叔母那日遣人来东府送了布料,我娘便说三个姐姐只怕都要用了这素净雅致的料子,也给我做了两件褙子,只是我找不到裙子来配,又觉得先做的衣裳好看才不肯穿,今天看了姐姐们的衣裳发式,才知道还是叔母的眼光好。”
她此时穿了件茜色小衫,外罩月白褙子,褙子又用锦缎做了眉子,衣摆做了绯色掐牙,也是十分精巧可爱的,阿鱼便道:“你这一身才打眼,人群中一眼望去便最先看见你。”
杜昔昭听了便十分欢喜,高兴地跟他们说起东京最时兴的布料纹样。“马家布庄还新送了一批布料来,纹样精巧得很,送了个衣裳样式来,竟将珍珠一颗一颗都缝在了裙摆了,我本也想做一条,娘说穿上未免厚重,才没有做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便到了严涞宅外,见了车马来便有人上来牵马请安,下了马车就有人迎上来,应是严家子弟,拱手请了杜昌生跟杜贺生进门,又有一妇人上前来将杜家女眷们带进门去,这妇人还是头次见到连氏,便道:“这位夫人便是杜夫人吧!”
马氏先笑出声,连带众人都笑起来,这妇人,正是严涞长子之妻严大太太,连忙告罪,“头次见得,原是小杜夫人。”
连氏见她是个和善样貌,笑着应道:“不打紧的。”
严大太太才笑着将她们迎到宴客之所,一路笑道:“咱们两家才是有缘分的,我家公爹同你们家老太爷曾是同科进士,如今连参政又与我公爹共同辅助相公,我看咱们两家还是要多往来才是。”
连氏也道:“早先便该来拜访的,只是怕冒昧了,如今得了您这句话,往后您就是不请我我也是要来的。”
这话叫严大太太笑得更开怀,又看到杜家几个孩子,道:“计相家这一个我是认识的,最是机灵可爱,这三个仙子一般的,就是小杜大人家三位姑娘吧!”
三个姑娘便各自向她行了一礼,叫她更为满意,竟想就此结了亲家,心中又想到先前金明池大会公爹回家说的话,便知这三个此前还不好挑选,待事毕,总有两个剩下的。
想着她便向马氏道:“真不知道你们家怎么这般叫人羡慕,一门三进士便罢了,还听说姑娘们个个都是能写诗作画的,颇有林下之风,真不知如何养的。”
马氏便将鹿鸣院说来,叫严大太太听了讶然,“难怪如此。”
说话间就到了宴客厅中,已有许多女眷,阿鱼便听身边杜昔昭嘟囔了一声,只是未听清,便附耳问道:“六妹妹说什么?”
杜昔昭小声道:“早知道就不穿这身衣裳了,这里竟有三四个同我穿了一样布料颜色的。”
阿鱼闻言向厅中扫了几眼,果真见着几人,虽衣衫样式不同,但是料子颜色确实打眼,正要安慰几句便见严大太太要介绍连氏给众人,便急忙跟上。
厅中人见到杜家几个姑娘进来都眼前一亮,都是好相貌,一个清冷出尘,一个明媚艳丽,一个月容可亲,还有一个是常见过的,也是玲珑可爱。
连氏同厅上之人问过好后,果有人问道:“除了计相家的姑娘,这三个孩子还是第一次见呢。”
连氏便将三人介绍来,方介绍完,严大太太便要离开,叫一个严家的女眷在此看顾着,厅上便有贵妇同连氏攀谈,杜家几个姑娘都只拘谨站在长辈身后,严家那女眷便道:“家中园子里尚有几处可耍的,许多姑娘都去了,姑娘们若是闷得慌,我叫人带你们过去。”
几人就看向连氏跟马氏,见她们点头便跟人一同去了严家的园子里,从此厅出去,绕过一道雕花长廊,便见满园春色,入眼皆是碧柳横波,有小桥跨于清溪之上,旁有临水之轩,一旁花木疏林,又有各色佳人,罗绮穿林,真叫风景如画。
暖风乍紧,收了莺啼,园中人见有人进来纷纷送了眼神过来,阿鱼也见到了连家的姑娘,正向她们挥着帕子,灵雨便带着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