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家三姑娘连筠仪看她们过来笑道:“见到你们,才知道什么是飘逸风流,竟将我们这些人都衬托得俗了。”
阿鱼笑着端详她,见她着一件合欢红衫子,配了樱紫裙,裙底缀了珍珠,笑道:“方才我们一进来,见到满园子的神妃仙子,还当是误闯了瑶台仙境,等走近些,又恐是顾恺之画中的洛神下凡,筠仪姐姐开了口,我才知道不过是姐姐们淡施薄妆,叫人恍然。”
这话叫园中人听了自然无有不喜,连筠仪旁边一个瘦削清丽的女子笑道:“这几个姑娘还是头一次见,筠仪也不肯介绍来。”
连筠仪才介绍道:“昔昭妹妹大家都是见过的,这三个是我姑父杜二老爷家的三个表姐妹,这是杙姐姐,这是灵雨姐姐,这一个是陶妹妹,小名叫阿鱼的。”又向杜家几个姑娘介绍道:“这是王相公家的芠姐姐,比灵雨姐姐还大一岁的。”
众人便互相见了礼,王芠上来执了灵雨的手道:“几个妹妹我看着就极为喜欢的,不知道妹妹们平常都爱做些什么?”
灵雨不防她如此亲热,乍然叫她近身有些猝不及防,冲她微笑,“平常在家都是做些针线,家中姐妹多,也总是一处玩耍荡秋千,夏日里也爱去湖里泛舟的。”
一边连筠仪听了心中虽有疑问,却也按下不提,顺着她的话说道:“我们家还在长洲县的时候,也时常去姑父家玩耍,她们几个才是真会玩的,什么埋盆造池、郊游蹴鞠,人家登高作诗,她们登高只爱赏花,冬日赏雪还要带了锅碗食材去,在亭子里吃拨霞供。”
她跟王芠向来交情不深,不料今日她竟是主动来找自己说话,现下才知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王芠听了果然十分开怀,抚掌笑道:“真是好有情致,几位妹妹又是才情出众的,真是妙人。”
第39章
一边阿鱼跟昔昭两人挽着手,昔昭小声道:“这个王芠,从前都少有出来玩的,今日怎么这般热情?”
阿鱼闻言便不动声色地观察起来,就见王芠拉了灵雨跟杜杙去看一边开得浓烈的海棠,倒将连筠仪给落下了,阿鱼将她拉过来,小声问道:“筠仪姐姐,这位姐姐是怎么个意思?”
连筠仪笑着摇头,“我也不知,向来各家宴会还有雅集诗会她都少有去的,不过在东京她倒是素有名声,乐善好施,从前还去慈幼局探望过孤儿。”
阿鱼看了一眼王芠那方,灵雨跟杜杙两个显然还对她有所戒备,只是顺着她的话跟着笑,便道:“这样贤德的姐姐,怎么不将我们三个一道拉去看花?我却是吃味了的。”
说完就走上去挽住王芠一边胳膊,笑吟吟道:“我先前就听说芠姐姐在京中素有贤名,对您仰慕已久了,怎么姐姐只叫我两个姐姐来看花,我也想同芠姐姐说几句话呢!”
灵雨跟杜杙听了自然知道不对,王芠便惭愧道:“怪我考虑得不周全,只看到这两个妹妹跟我年纪相仿,心中就先亲近了十分,忘了这个妹妹了。”
昔昭跟连筠仪也走了过来,“姐姐莫要忘了我们。”
王芠又笑道:“是我错了,不如我哪日给几个妹妹都下了帖子,叫妹妹们来我家中玩耍。”
她们一行人此刻站在一株垂丝海棠下,她说话间阿鱼放开她的手,绕过海棠树去将杜杙挽住,手中还接了几朵花,惊奇道:“四姐姐你看,这花正好落在我手上了。”却是将王芠的话打断了。
她这时情态天真,叫王芠也不好怪罪,又见众人注意力都被她吸引过去了,也不生恼,只是微微一笑,便道:“我母亲今日来严家没带几个下人来,我怕她那里少了人侍奉,就不跟妹妹们说话了,今日得以结识诸位已是十分高兴的事,这满园春色都压不住这欣喜。”
灵雨笑道:“认识姐姐才是我们该高兴的事呢!”杜杙也道:“芠姐姐这般和善可亲,又如此孝顺,叫我们几个惭愧得很。”
王芠听完又谦虚了几句,余光扫向阿鱼,见她还一派天真地去地上拾捡落花,便又说了几句话才离开了。
见她离开阿鱼便毫不掩饰地抬起头看向她的背影,灵雨拉她起来,道:“快别捡了,地上脏。”
阿鱼拿着丝帕包住的几朵落花起来,便听连筠仪道:“像芠姐姐这样的,明知道你防备着她,还一副清风磊落之姿,也是世间少有的。”
灵雨跟杜杙不知道这王芠是个怎样的人,昔昭便同她们讲来,听完杜杙拍拍胸口:“方才我就觉得她乍然亲近叫我心中疑惑,只是不知她究竟作何想?论家世,在东京我们都是排不上号的。”
一边昔昭笑吟吟道:“我觉得她是头一次看到三姐姐跟四姐姐这般好样貌的,想要跟你们讨美容圣方。”
杜杙嗔她,“你这坏丫头,偏偏嘴甜得很。”几人又说笑开来,连筠仪又引荐了其他几位姑娘给她们认识,一行人便找了个水榭坐了下来,前头又有屏风挡着,叫严家的下人们送来了瓜果茶点,边吃边说话。
过了一会儿,来了几个丫鬟说新娘子已经进门了,想观礼的姑娘可随她们去前厅看,连筠仪便有几分心动,昔昭也想同去,看向阿鱼,“五姐姐我们一同去看吧!”
阿鱼摇头,“前头必定吵得很,我也不爱看热闹,你跟筠仪姐姐去吧。”
灵雨看她神情失望,便起身道:“我陪你去。”昔昭便欢欢喜喜挽了她的手,几人走出去,就听筠仪道:“原来昔昭妹妹是不愿跟我去的,真叫我伤心。”便见昔昭对她讨好求饶,惹得众人开怀。
一时间这里只剩下阿鱼跟杜杙,还有另外两个姑娘,却见她们笑笑,起身道:“我们去外边逛逛,两位姑娘可要同去?”
阿鱼跟杜杙对视一眼,杜杙便笑着回道:“我们就在此歇歇便好。”
那两个姑娘走出这水榭后,杜杙跟阿鱼就说起话来,过了许久,阿鱼听外面安静了许多,从水榭一侧看了看,见园中人已经离开得所剩无几,笑道:“四姐姐,早知我们也去了,看热闹比看这满园空荡有趣多了,若是这会儿去,只怕早已结束了。”
“五姑娘这话可就不动听了,这满园春色,自然比前头人声熙攘要有趣得多。”乍然一道男声过来,阿鱼跟杜杙都顺着看过去,便见沈忱从屏风外走了过来,身边还有安平郡王府赵越。
杜杙只认识沈忱,跟阿鱼两人忙背过身去,雁影跟绣云两个急忙长臂挡住她二人,便听阿鱼道:“还请速去,此处女眷尚多,二位在此不免不合时宜。”
却听那赵越道:“哪有什么合不合时宜,这亭子里就只有我们几人,阿忱跟两位姑娘都是亲近的,叫我也亲近亲近怎么了?”
杜杙不妨沈忱说话竟然如此下流,喝道:“沈忱,你敢胡言,我祖母饶不了你。”
便听沈忱笑道:“四姑娘这话真是有趣,我们两家是亲戚,我说亲近也不为过吧。”
两人不料他竟然如此无耻,杜杙便低声商量道:“若是跟他们同处一处,恐怕让人说了闲话。”
阿鱼思忖了片刻便道:“二哥哥先前给姐姐买了一柄小匕首,叫我玩了一天才给了姐姐,姐姐可有带着?”因她记得那日杜丘说这刀小巧,还可放进荷包中,将把上的珍珠链子放出来,也是装饰。
杜杙向外看去,这水榭虽是有屏风遮挡,可是有人知道她们在这里,又见两个男子进来,定是少不了流言的,心中一时慌乱至极,将荷包拿出来,“二弟说这刀可压邪气,叫我时常带着的,难道要用这匕首自卫么?他们两个男子,我们……”
阿鱼伸手打断她,她本是这么打算的,但是定有不少人已经注意到园中来了男子,正在这水榭中,再怎么都是少不了流言,恐怕这沈忱打的主意还是想毁了她二人清誉。
眼看赵越跟沈忱就要凑了过来,两个丫鬟张着手臂也十分害怕,阿鱼拧了一把自己的手臂好冷静几分。
她先前仔细看过这匕首,把上的珍珠链子只消解下来,将缀了珍珠的刀鞘去掉,这就是一柄再普通不过的匕首,只是略小了些。
她又想到那日从慈济寺回来后让人出去打探的消息,知道了纵马伤人的是安平郡王世子,是个荤素不忌的,名声奇差,且安平郡王府早受了厌弃,她便有了一个阴毒的法子,对杜杙道:“四姐姐,稍后你一切听我的。”
杜杙点点头,阿鱼便转过身去,拨开雁影跟绣云,将去了刀鞘、解了珍珠链子的匕首藏在袖中,叫杜杙将刀鞘跟珍珠链子放进荷包,系好挂在腰间,对赵越笑道:“还不曾知晓这一位郎君是?”
赵越是个混不吝的,沈忱自从吴县回来后,看到安平郡王府有几分起色,便凑到了赵越面前,他心思狠毒,教了赵越许多法子躲过了责罚,自从上次在慈济寺认出杜家的马车后心中就生了念,对赵越说了许多杜家姑娘的风姿如何如何的话,又说杜家如今受重用,娶了他家的姑娘定然是个助力。
赵越是个色中饿鬼,听说风姿卓越便上了心,更何况还能得个备受重用的老丈人,自然激动,本是打算上门提亲的,只是沈忱却道:“如今京中人愚昧,都在说郡王府的不是,只怕杜贺生不会答应。”便出了些毁人清誉的法子,他自己好跟着捡便宜。
本是打算等各种盛会杜家姑娘出行,叫赵越去劫了人,未想今日见到了。
先前沈忱看到一行女眷出去,其中有昔昭跟灵雨,便猜还有杜家姑娘在园中,进来一看四处不见,便猜测她们在这水榭中,进来果然得见。
赵越见美人对自己笑了便要开口,沈忱拉住他,想到了先前沈瑶吃的亏,道:“五姑娘怎么不躲了?”
阿鱼站起来,“我躲的是你这种小人,这位郎君英姿不凡,我为什么要躲?”
赵越果然开怀,道:“姑娘好眼光,我正是安平郡王世子。”
阿鱼故作惊讶,“您就是安平郡王的世子?难怪如此气势。”
杜杙在一边叫绣云护着,不知阿鱼要干什么,心中十分担忧,雁影也护在阿鱼身边,又听她说道:“我看世子的袖口这方布料好新鲜,世子可以抬手让我看看吗?”
赵越自然肯应,便要抬手,阿鱼听见外头匆忙的脚步已近,便知严家的下人这是见了男子进来要来驱赶的,便迅速将藏在右手的小匕首塞到赵越手中,借着衣裳遮掩在自己左手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大声呼喊道:“世子不要杀我,我不会把您跟沈郎君的事说出去的。”
不待沈忱赵越反应过来,她又拉着赵越的手划了自己大臂一刀,“快来人,救命呀!”说着就要跑出去,沈忱急忙伸手扯住她,却见她顺势倒在了地上,衣衫被血染了大片,杜杙吓得花容失色,急忙跑过去扶她,“五妹妹,五妹妹……”
严家的下人们此时也走了进来,看着眼前场景还有方才听到的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便道:“世子竟在严家闹事,还请随我们去见老爷。”
第40章
又有下人上来扶了杜杙跟阿鱼,阿鱼附在杜杙耳边道:“四姐姐,告诉绣云,一切都说不知道,你们只看见他二人进来就要打杀我,见你在一旁还想灭口。”
说完就做慌乱状,“太太,我要找太太,雁影你在哪儿?带我去找太太。”
雁影忙挤进来,阿鱼又伏在她前头抽泣,低身飞快说道:“安平郡王跟沈忱有龙阳之好,被我们二人在慈济寺撞见了,他们便要杀我们灭口,见到人多你就说出来。”说完就作势晕了过去。
雁影心中慌乱不已,神色却不变,拍着她安慰,“姑娘别怕,奴婢这就带您去太太那儿。”心中却回忆那日慈济寺的见闻,想到确见过赵越,便在心中编着说辞。
严家一个高大的丫鬟见了立马将阿鱼打横抱起来,其他人在一边护着,疾步走出园子。
赵越跟沈忱被严家的下人制住,赵越心中明白了过来,破口骂道:“你这小娼妇,爷何时要杀你了。”
沈忱也道:“诸位,是杜家姑娘陷害于我们,那伤是她自己划的。”
严家几个下人只鄙夷地看他们一眼,赵越这才意识到自己手中的匕首,急忙松手,又骂起来,“是这贱人将匕首送到我手中来的。”
却无人理会他了,一边沈忱还在苦想阿鱼刚刚口中呼喊的他跟安平郡王的事是什么事,好及时出了应对的法子,另一边阿鱼跟杜杙已经叫护着出了园子。
连氏这里先收到了消息,说阿鱼被安平郡王世子用匕首伤了,着急去寻,便见雁影跟严家几个丫鬟护着她走了进来,血染透了大半边的衣衫。
一边杜杙虽无事却也是精神恍惚,衣衫上也有少许血迹,是先前扶阿鱼时沾上的,此刻她见了连氏便哭着扑过来,“太太,安平郡王世子跟沈忱要打杀五妹妹,见我在一边还要杀我灭口。”
这话一出,厅中诸多人都是震惊不已,连氏看着阿鱼浑身血迹心疼得不行,又不敢贸然去碰她,口中着急喊道:“大夫呢?大夫来了没有?”
严大太太指挥人将阿鱼抬到厅中碧纱橱后的一张榻几上,此时灵雨跟昔昭也得了消息赶过来,看到此景灵雨就要晕厥过去,扑倒在榻前,“阿鱼……阿鱼这是怎么了?”
一同来的还有杜贺生杜昌生以及严涞,连学林跟连景明也紧随其后,此时情况也不容厅中女眷回避,杜贺生走进碧纱橱中,见到如此情景也是心疼不已,这孩子虽非他亲生,但是向来听话乖巧,在他看来同亲生的也无异,愤怒走出去,口中喝道:“那畜生何在?”
雁影此时也扑倒在他身前,涕泪交加,“大老爷二老爷为姑娘做主啊!”
杜昌生还冷静,便叫她将因由说来。
“那日三姑娘跟五姑娘还有五爷去千峰山祭拜李老爷,在慈济寺歇脚,奴婢跟五姑娘见后山游人多,便从寺中的栏杆上向后山看去,便见到……见到……”马氏见她吞吐,急道:“见到什么你快说呀!”
“见到安平郡王世子压着沈郎君在一棵树上,两人衣衫不整,姿态亲昵……”
“你这贱人,你胡说什么?”此时赵越跟沈忱也被押了进来,闻言赵越就要厮打雁影,雁影吓得缩到马氏脚边,杜贺生便上前去踢了赵越一脚,叫人拉住了才再无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