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燕远也不会将乐阳公主失踪的消息公之于众了,那既然如此,就看看到底是谁的本事更高吧。
燕远看着淳于鹰那势在必得的表情,目光渐渐冷了下来,他没吩咐展墨,而是自己扬鞭,毫不避讳地从胡狄人的队伍当中驾车走了过去。
淳于鹰不得不让开了两步,在燕远离开之后,暗暗握紧了拳头。
等走远了,快到燕府门前,周围没什么人的时候,展墨才忧心忡忡地问道:“公子,那个胡狄人是什么意思?”
燕远跳下马车,冷声道:“悠儿失踪只怕跟他们不无关系,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也把悠儿弄丢了。”
他一拳打在马车的车壁上,震得前面的那匹马焦躁地扬了扬头。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这还敢打悠儿的主意,只怕是几年的安生,养得他们不知东南西北了!”
展墨听着少将军的话说得咬牙切齿,心里猛然一凛,没敢再问什么,连忙把马车里内务府的那俩宫人拖了出来。
第37章 跑得快 越到这种时候越不能犹豫!
远处有隐隐的雷声传来, 风已经停了,闷闷的天气让人多少感到些焦躁。
立阳公主林思却好像心情不错,她带着一队宫人, 提着两个木盒子,一路走到了定宁宫的门口,含笑着正要进去, 却被两个宫人拦了下来。
“参见立阳公主殿下。”小丫鬟约莫也就十几岁,但行礼的姿势十分标准, 瞧着就知是好生练过的。
林思进门的脚步被打断了, 不太满意地看了那两个丫鬟一眼:“起来吧。”
只是那两个丫鬟却并不让开, 其中一个看着年龄大些的道:“回禀公主殿下, 我们殿下到燕府去了, 还未回来,殿下若要寻我们殿下, 待我们殿下回来了,奴婢自禀报了, 到时到景俪宫去送信。”
林思缓缓转过头,打量着说话的这个姑娘:“去燕府了还没回来?人还在燕府吗?”
那小丫鬟名唤绿绮, 听见林思这么问, 不免多留了个心眼。
她记得青溪姐姐走时说过的话,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青溪姐姐说不管谁问都说公主在燕府,于是她便壮着胆子道:“回公主的话, 我们殿下确在燕府还没回来。”
林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样啊,那可真是不巧,还说父皇赏了母妃南边进贡来的稀罕果子,要请乐阳妹妹尝尝呢。”
林思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装着果子的食盒, 颇有几分惋惜地道:“这可怎么办,果子要新鲜才好吃啊。”
绿绮垂着头,不太明白这位公主突然过来又突然说这些话是做什么,但她也不能问,只能拼命回想着青溪姐姐走时交代的每一句话。
这是她第一次被指派守在定宁宫的门前,又是青溪姐姐亲自吩咐,她就算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可凭感觉也猜到定是有什么大事。
林思看了那有些紧张的小丫鬟一眼,道:“不如这样好了,总归我也无事,不若我就在定宁宫等等好了。”她说着就要抬脚往内走去。
绿绮一见这般情况便急了,青溪姐姐走时可交代,除了贤妃娘娘,任何人的话都不能信,任何人也不能进定宁宫。
她哪里知道该怎么拦立阳公主这般尊贵的人?那一刻,只能抱着必死的心,硬是挡在那位公主的面前,没有让开分毫。
林思压根没想到一个小丫头会敢拦她,她一皱眉,开口就要罚人。
正这时候,旁边传来一个熟悉声音:“可巧了,这不是立阳公主殿下吗?”
林思刚要出口的惩罚不得已中断了,她扭头看过去,便见一个身着月白宫装的妃子正扶着宫婢的手走过来,正是贤妃司空瑛。
绿绮见是贤妃来了,顿时像吃了定心丸似的。
她不知怎么应付立阳公主,但青溪姐姐说过,贤妃娘娘可信,贤妃娘娘定有办法。
“贤妃娘娘怎么得空到定宁宫了?”林思也不行礼,直接问道。
司空瑛已经习惯这立阳公主的处事方式了,也没有任何不适,从容地道:“前几日乐阳在沐芳宫瞧见一本讲代地玉叠山的书,说是想借去瞧瞧,那时本宫未曾看完,今日看完了,特送过来罢了,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林思垂眸,果见贤妃另一手中拿了薄薄的一册书。
这理由倒是说得过去,只是林思知道林悠一向与贤妃交好,故而她还是觉得这贤妃突然到来有些不对。
思及自己的大计,林思笑了笑:“那可真是巧了,乐阳妹妹到燕府去了,我还说到定宁宫等着少不得无聊,既然贤妃娘娘来了,大家一道等着,大约有意思多了。”
司空瑛知晓实情,此时再看林思的表现,心下早猜了七七八八。
林思到底不如她母妃罗贵妃精明,一点算计都要写在脸上。
司空瑛来就是帮定宁宫的,自然摇摇头:“乐阳公主既不在,那我们这做客人的进去也多少不好,若立阳公主不嫌弃,不如一道去沐芳宫小坐片刻?乐阳回来了,这定宁宫的宫人自然也会去禀报,到时再来,也周全礼数。”
果然这贤妃与林悠就是一伙的。
林思心里冷笑,可拒绝的话将要出口,她又忽然想起母妃之前说过的。这贤妃膝下有二皇子林谦,便是这时候瞧着不声不响,日后终究是个隐患。
她对让她那个三皇弟当太子没有兴趣,但她不想让淑妃和贤妃好过倒是真的。
如今贤妃既然犯在她手里,解决了林悠,一道连贤妃解决了倒是也不错。
于是林思改口:“贤妃娘娘既这么说,立阳是晚辈,当然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话说得多少有点阴阳怪气,但绿绮却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立阳公主愿意离开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她偷偷感激地看了贤妃娘娘一眼,见那位娘娘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气定神闲不见丝毫紧张,心里不由更敬佩了三分。
*
轰隆隆——
雷声好像更近了,驿馆后门附近,负责浆洗的妇人正将木架上挂着的衣裳布料都拿下来。后厨的小厮急急地搬运着整筐的菜。
来来往往的忙碌身影里,两个身着破烂衣裳的瘦削女子,不太显眼,但又不是完全不显眼。
一路到这驿馆后门,林悠几乎是心提到了嗓子眼。
路上她们遇到了好几个大乾的侍卫,还好林悠平时并不张扬,那些侍卫也根本不认识她,再裹了那些粗布,看起来有模有样,这才蒙混过关,一路到了这个地方。
只是驿馆后门平日都是运送瓜果蔬菜的,轻易也不放人出入,她们若想从这里出去,也并不简单。
眠柳小心谨慎地跟着,生怕自己连累了公主,明明紧张得心通通直跳,可还是在脑子里念叨着要冷静要冷静,眼见着这后门都到了,可门口还是有守卫,眠柳心里一急,差点念叨“要冷静”也没用了。
林悠知道眠柳的性子,赶忙拉着她躲到边上两口盛水的大缸后面。
快下雨了,后院乱糟糟的,管事的催着下人做事的声音不绝于耳,也没人注意到这里何时多出两个人来。
“小姐,这后门是不是出不去啊?”眠柳从两个大缸之间的缝隙往外看,见那小小的后门每个人进出好像都有牌子凭证,不免有些绝望。
林悠却摇摇头:“未见得没有机会,况且我们都到这了,只能出去,不能再后退了。”
隆隆的雷声伴着没有一丝风的闷热天气,让那门口守着的侍卫多少查得不耐烦。
采购货物的小厮战战兢兢地递上牌子,他后面还跟着几个人,都背着筐,是要到郊外的庄子上去背新鲜菜蔬的。
这个驿馆接待的是来到大乾的重要客人,除去常见的食材要到街上卖,有些平常百姓不怎么见到的,都是从皇家在外头的庄园里背来。
林悠还是前世躲在这驿馆里时,听见几个从城外胡狄人手中死里逃生回来的百姓说起才知道的。
当时只是觉得百姓太苦,却没想这会竟然用上了。
那守门的侍卫查得并不认真,又因为要下雨了,脾气大得厉害,领头的小厮唬得满头汗,时不时就往自己领着的这些人看一眼。
人多能让他觉得心安些,可人多也容易出一些“意外”。
在眠柳还没怎么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公主拉着,趁乱混进了那些背着筐的人的队伍里。
林悠也给自己和眠柳捡了两个筐背上,虽然是破的,但是混一混,兴许就过去了。
前方,那脾气不太好的侍卫查了一打的牌子,随手扔回了领头的小厮怀中。
“快些背来,招待那边二楼的贵客可是等着用呢。”
那小厮见终于查完了,忙不迭地点头,招手就让自己领着的这队人赶紧走。
林悠和眠柳低着头混在其中,一眼看过去,倒是还挺像那么回事。
也正在他们这队人出门的时候,这后院与前头相连的一道门内,三个凶神恶煞的胡狄人无视规矩猛然闯了进来。
“啊,这,这……”
“哎呦,这是做什么?”
“几位大人这是发生什么了?”
那几个胡狄人见人就抓起来看,把原本就因为收拾东西而一片混乱的后院搅得更是鸡飞狗跳。
查牌子的侍卫一下清醒了,先前的脾气也消失不见,带着个谄媚的笑脸就冲过去:“敢问大人这是出什么事了?”
那胡狄人一把抓起他的领子,看了一眼不是自己要找的人,根本懒怠回答他的问题,抬手就把他“扔”了出去。
这一下,更是把后院里这些不怎么见过世面的百姓吓得不轻。
“王子的小雀丢了,我等特来寻找,还请诸位不要阻拦,免得出什么意外!”那胡狄人说大乾官话并不标准,可身高马大杀气凛然,吓得人连哭都忘了。
“都停下,站好了让我们查完,自然什么事没有!”
三个胡狄人驱赶着后院里的小厮仆妇,欲讲他们都赶到一处去,连先前要出门的几个采买的人也受到了波及。
“都站好了谁也不许乱动!”怒吼声在雷声的映衬下,越发慑人,原本还混乱一团的后院,在几个小厮被打了之后,奇异地果真安静了下来。
彼时,林悠和眠柳正各迈了一只脚,准备出了这后门。
“那边那两个!回来!”胡狄人看见了两个背着筐的妇人。
林悠的心猛地一跳,感觉自己呼吸都滞住了。
越到这种时候越不能犹豫!这是前世胡狄要打进京城时燕老夫人曾同她说过的。
林悠深吸了一口气,并没有如那胡狄人所命令的一般停下,她拉起眠柳的手,拔腿就跑。
第38章 士不可辱 回去转告你们王子,下辈子吧……
三个胡狄人怎么也没想到有人竟然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往外跑。
“站住!不许跑!”
那胡狄人反应也快, 一见这样便猜其中有鬼,怒吼着就要追上来。
可这后院里乱七八糟,方才又因他们的到来将人都聚集一处, 便是要到后门那里都“阻碍”重重。
林悠虽跑得不如胡狄人快,但她把破筐一扔,借着院里的阻碍, 竟是堪堪跑出去了。
那几个胡狄人好不容易把百姓推开追出来,就见那两个粗布衣裳的“妇人”已经冲进后门对着的这条大街上了。
“追上她们!”领头的胡狄人大喝一声, 把周围的百姓吓得都慌忙躲到一边。
后面跟着的两个胡狄人也是满脸凶相, 三个人杀气腾腾地就追到了驿馆外更繁华的那条大街。
林悠出门常坐马车, 其实根本不认识京城的路, 她为数不多的记忆还大多都是前世胡狄打来的时候留下的。
此时虽然从驿馆里跑出来了, 可是宫城在哪个方向,燕府在哪个方向, 她根本就不知道。
可是后面三个胡狄人来势汹汹,她根本不敢停下。
那淳于鹰胆大包天, 在京城里就敢劫她的马车,倘若她被抓回去了, 还不知要面临怎样的困境。
她只能拉着眠柳的手, 不管不顾地一直往前跑。
轰隆隆——
又是雷声传来,天气越来越阴, 乌云也越来越低,大雨将近, 街上本是有许多百姓在收东西,见到两个姑娘一路狂奔,后面又有三个凶悍的胡狄人,一时间惊得瞪大眼睛。
京城里有不少百姓都见过那日朱雀街上胡狄人和燕少将军起冲突时的场面, 此时见到胡狄人又是这般凶神恶煞地追人,自然便想起那日了。
不一时便有人猜,是不是这几个胡狄人要欺负她们大乾的女孩,没能得手才满大街追着人跑,就像那日撞了那位老者似的。
这胡狄人不懂礼数,还粗蛮无比,同为大乾人,怎么能忍心冷眼看同胞被欺负。
林悠倒是没想到,她与眠柳的狂奔,这么快就被热心百姓脑补了一出跌宕起伏的爱恨情仇,她更没想到,有更热心的百姓,竟是把这件事禀报给了巡城司巡逻的卫队。
于是没过多久,京城里各处都有了巡城司的人在寻找当街追人的胡狄人。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也惊动了燕远。
他一听闻消息说巡城司在找胡狄人,当即便扔下审了一半的两个内务府的小太监,骑着马出了门。
淳于鹰自然也收到了消息,只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是他的人在追,他倒是罕见地没有着急,而是只交代呼烈去看看,莫要让他们的人与大乾巡城司起冲突。
林悠此时还尚不知道她们这一番逃跑引起了多大的动静。
她只知道她万万不能被认出身份,倘若她被胡狄人掳走的消息传了出来,即便什么都没发生,那她也只有嫁给淳于鹰一条路可走了。
她平生从来没有哪次跑这么久过,就连前世,城破国灭之际,她都没有这样拼了命地奔跑过。
为了摆脱胡狄人,也为了赶紧隐藏起自己,林悠不得不拉着眠柳见小巷就进,见拐弯的地方就拐。
她们在坊市巷道之中跑着,希望以这种七拐八绕的方式先甩掉那几个胡狄人再说。
可林悠早已嗓子冒火一般,根本跑不动了。
她是公主,平日出门都是步辇轿子马车,何曾跑过这么远的路?
起先还是她拉着眠柳在跑,到后来,几乎是眠柳在拖着她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