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与少将军——音书杳杳
时间:2021-10-16 10:17:16

  林悠没有回答他,反而问:“我记得你以前说, 你最大的愿望就是做威武的大将军,现在你的愿望就要实现了,燕远,你得告诉我, 这件事还算不算数。”
  燕远抬头看去,竟见她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个荷包来,荷包打开,里面一柄小木剑,安安静静地躺在了她细瘦的手中。
  他曾答应她,若他能从代州回来,便还能见到这柄剑,若他回不来,那这柄父亲送他的剑便由她处置。
  燕远的视线落在那柄小剑上,想起的却是池印将军的话。
  “那战场岂是儿戏,你贸然签这么一纸生死状,你就不怕……哎!”
  就在几个时辰前,他还拍着池印将军的肩,跟他说那胡狄不过是惯会耀武扬威罢了,四年前能胜,现在就一样能。
  可如今面对林悠,他却一句那样自信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又怎会不怕?
  他不怕的是浴血奋战,不怕的是需在望月关誓死抗敌,可他怕他一去便如祖父一般,再也回不来,再也见不到林悠。
  他有了牵挂,有了心事,他的银枪依旧锋利,可那银枪之外,他却再不能忽视心里被存放的感情。
  “算数的。”
  好一会,林悠才听见他无比认真的声音。
  “我答应过你,就是算数的。”
  林悠看着他,分明是笑着的,可眼中却有泪水盈了出来:“好,燕远,我可是信了的,倘若你食言,我便是追到代州去,也要好好打你一顿。”
  燕远笑道:“好,好,我都答应你,公主殿下要打要罚,燕远绝不还手。”
  是啊,他前世就没有还手,他躺在冰冷的棺椁之中,再不复昔年鲜衣怒马,她怎么骂,怎么打,他都没有了任何反应,那时候她以为,她再也见不到她的少将军了。
  “燕远。”
  “怎么……”
  在燕远的话音还没有落下的时候,他整个人,就忽然被柔软的温热包裹了。
  林悠紧紧地抱着他,将脸埋在他肩上。
  燕远的手还僵硬在半空中,脑子好像也不是很灵光了:“悠,悠儿……”
  “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她的声音软软的,可又带着些许的倔强。
  燕远手足无措地应声:“记得,永远记得。”
  “我要你回来,活着回来。”
  他的手顿了有一会,终于像是决定了什么一般,紧紧回抱住她单薄的身子。
  “好,我答应你。”
  是承诺,比从前每一次都更认真的承诺。
  “少将军,展墨说有事情禀报。”门外传来青溪的声音,音量很轻,显然是还不知林悠醒了,恐吵醒了她。
  林悠听见自己侍女的声音,又听见展墨有事要说,忙一把将燕远推开,抹了抹眼泪,离他远远的。
  怀里一下空了,燕远又有些愣住了。
  “我……”
  “展墨有事。”林悠这会开始后知后觉有些羞怯了,她转过头去,攥着身上盖着的锦被,不去看他。
  燕远心跳得飞快,微抿了一下唇方道:“他有什么事,也不必瞒着你,我的事,都不必瞒着你。”
  林悠轻轻咬着唇,不让自己笑出来,故作严肃地催他:“你快点先去说正事吧。”
  见她一边说一边还擦着眼泪,燕远从怀里拿出一块素白的帕子来:“我让他在外面说。”
  素白的帕子落在了林悠的锦被上,她拿起来,攥在了手心里。
  燕远转过身去,面朝外面坐着:“公主醒了,让展墨进来吧。”
  厅堂和内间之间架着屏风,影影绰绰只能照出一道身影来,展墨在外头听见“公主醒了”那几个字就觉得自己要糟,进来再看到屏风后两道人影,心里把让他送消息的张季将军偷偷骂了八百回。
  张季将军自个不敢来,偏偏派他来,圣上都说了今夜整夜备战,给整个北军都留了门,这会养心殿的灯还亮着呢,这张季将军只怕猜到了公主要醒,这才坑到他身上来。
  “属下参见公主,参见少将军。”展墨在人前还是装得有模有样的。
  燕远确实把这个来得一点不巧的展墨暗骂了一回,但大事当前,他很快就调整过来。
  “什么事?”
  展墨也把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都扔到一边去,回禀道:“张季将军让属下来告诉公子,时辰定下了,卯正就走。”
  “卯正?”林悠转过头来,惊讶地看着燕远,“卯正就走,去哪?去代州吗?”
  展墨一听暗道坏了,只怕少将军还没来得及和公主说清今日的事情,他这么贸然说了出来,万一惹得公主伤心了,只怕免不了一顿教训了。
  燕远连忙转回身去:“好像,是,是有点急了。不过军情,军情一向是紧急的,耽搁不得,这不还有两三个时辰嘛。”
  “竟这么急吗……”林悠喃喃自语,前世到了冬天燕远冠礼过了,北征的大军才从京城出发的,怎么今生就提前了这么多呢?
  “悠儿,胡狄人扣押的大乾商人,已经留在那边很多日了,他们的家人想来只会比我们更着急,大军早一日能到,便早一日能有支援,说不定就能早一日把那些商队的人都救出来,我本来刚刚想同你说的……”
  “你不用向我解释。”林悠打断他的话,抬起头来看着他,“我明白的,我从敲朝夕鼓的时候就明白的,早些去,也好。”
  她说着“也好”,可那话中的不舍,连身在局外的展墨都听出来了。
  他暗暗抬头看了一眼屏风后的身影,垂首无声地叹了口气,默默从屋中退了出来。
  卯正,天一亮他们就要走了,这一走,都不知要打多久才能回来。让公子和公主殿下好好说说话吧。
  屋内,燕远和林悠却沉默了下来。
  他们明明有很多话要说,两个人心里都被填得满满的,可话要开口,却又觉得每一句话都很多余。
  他们久久地对望着,似是笑着,却又像隐含深深的眷恋与不舍。
  良久,林悠才忽然道:“你说今年冬天,会很冷吗?”
  “京城的冬天,一向算不得暖和,你那么瘦,可要多穿些。”
  “我要是想堆雪人了怎么办?”
  “二皇子的雪人虽然堆得丑,但我不在,他这个第二,也勉强能当个第一。”
  “那我要是想吃画香斋的糕点怎么办?要热热的那种。”
  “我让人给那老板多留些银子,你什么时候想吃了,就差小山直接去拿。”
  “那我要是,要是想你了怎么办啊?”
  她说着说着,便忽然像小时候被燕远和林谦开了玩笑似的,委屈地哭了起来。
  燕远看着她,又哪里还能忍得住,他抬手便将人紧紧地揽进了怀中,一下一下轻抚过她的头发。
  “悠儿不哭,我答应你,等把胡狄那些人打跑了,我立马就回来好不好?到时候你要什么糕点,什么雪人,我都给你买给你做,你别哭……”
  “代州是不是很冷?”她一边哭一边又倔强地问。
  “代州靠北,肯定比京城冷,但那里的人穿得也多,以前我们还给代州捐过过冬的棉衣呢,比你这个被子还厚,说不定你都没见过。”
  “你是不是在取笑我?”
  “没有,我怎么敢呢?要是以后战事平了,能带你去看看就好了。冬天,那里会下很大很大的雪,山上都是白白的一片,树枝都被压弯了。我们就带着人,在山上走,有时运气好,还能遇到没有睡觉的小动物。
  “那里的山,比京城这里的高,连绵起伏,好大一片,望月关就在山上,依着山势,盘踞天险,站在山顶的城墙上,可以远远看见方方正正的代州城。晚上有很大很大的月亮,把白色的积雪照得亮亮的。
  “就是有时候风太大了,呼呼作响,睡在帐子里,听着都害怕,生怕大风把营帐掀了,搭一个大帐可也不容易呢。”
  怀中的人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燕远轻轻松开她,侧过头看了一眼。
  也许是哭累了,又也许是他讲的代州故事太无聊了些,他的小公主竟然睡着了。
  将人轻轻放在床上,又为她盖好了锦被,燕远站在床边,轻声道:“悠儿,等我回来。”
  夜幕沉沉,展墨就等在屋外,燕远从屋子里走出来,脸上已没有了微笑与温柔,他容色清冷,目光沉如幽潭:“走吧,去天风营。”
  *
  林悠没有想到自己会又睡着了,只是也许心里念着卯正的事,她原本睡得香甜,却是在某一刻毫无征兆一下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外面已透出隐隐光亮来。
  屋子里安静得很,远处洒扫的声音传进来,已经算不得太清晰。
  “青溪,什么时辰了?”林悠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守在外头的青溪听见声音连忙连忙跑了进来:“殿下,卯初刚过。”
  “卯初了……”林悠刚醒,还算不得太清明,反应了一下才连忙掀开被子,“还有半个时辰都不到,你怎么不早叫我?”
  “少将军走的时候说让殿下多睡一会……”
  “你是他的人还是我的人?”林悠佯怒嗔了一句,“快,赶紧洗漱,他倒好,好话说尽就想偷偷溜了,可没有那样的好事,我偏要去送他,瞧他怎么办。”
  青溪一面服侍林悠起身,一面偷偷笑了一下,殿下和少将军,可真是谁都离不了谁,偏偏嘴上还不饶人。
  洗漱梳妆,青溪做这些一向利索,眠柳又将衣裳都拿了进来,不过两盏茶的功夫,便已收拾得差不多,只待选一件衣裳了。
  眠柳拿来的都是公主平日最喜欢的几件,可这一回林悠一眼扫过去,却是一点没犹豫:“不要这些,给我拿新做的那套红色的来。”
  “红的?”青溪和眠柳都有些惊讶。
  公主平日不爱穿太艳丽的颜色,那些大红大紫的衣裳,都是到了宫宴时候,不得已才拿出来穿,可今日并非要参加宴会……
  林悠却是半分不容置疑:“让你去就快去,就穿红的。”
  林悠所说的那一身,乃是今年入秋才新做的,之前还不曾穿过。水红缠枝纹的上衫,并朱红织金的下裙,分明用了大片的红色,可因那织金绣花和布料上头的暗纹,又不见一点浅浮和庸俗,倒是将人衬得明媚又不失含蓄,既惹人注意,却又不会太过突出。
  那一身衫裙穿在身上,连青溪和眠柳都有些意外了。
  林悠看着镜中的人影,恍然好像看见了前世穿着嫁衣登上城墙的自己。
  “走吧。”她轻声说道,而后扶着青溪的手,还有些踉跄地走出了定宁宫。
  门外,天色泛白,高远的空中积了水墨样的云层,满目苍茫。
 
 
第83章 北征   燕远!我等你回来!
  清晨, 坊市之中已升起袅袅炊烟,早起的摊贩支开了摊仗开始新一日的活计,云吞铺子前, 大锅蒸腾起白色的雾气,调料的香味沿着整条巷子飘散开。
  然而往日这个时辰已经热闹起来的朱雀大街今日却是安静非常。
  整条朱雀大街两边都守了天风营的侍卫,街中空空荡荡。
  好奇的百姓站在两边朝里瞧, 有消息灵通的,却是知道出现这种场面, 就是天风营的士兵要出征了。
  昨日夜里才商量好的北征事宜自然不会这么快就让京城的百姓都知道, 但近来传得甚嚣尘上的也就只有胡狄那一件事, 怎么猜, 也是大军终于要北上前去御敌了。
  京城的百姓大多都对天风营有着特殊的情感, 四年前望月关一役过后,又对燕家有着不小的敬佩之情, 是以燕远作为先锋领着甲字营的士兵甫一出现,路两边立时就聚集起更多张望的百姓。
  他们之中有人认识燕远, 远远望见,便扯着嗓子呐喊。
  昨日宫门请旨的场景犹在眼前, 如今燕少将军果然能出征了, 参与其中的百姓又哪里能不群情激奋?
  随着燕远走过,路两旁有参加了昨日宫门请旨的百姓, 甚至喜极而泣,挥着手想要冲进来了。
  “燕少将军打退胡狄!”
  “给那些胡狄人好看!”
  ……
  百姓们纷纷向天风营的兵士们呐喊, 若非路两旁的守卫拦着,只怕连行军也要受了影响。
  直到队伍到了南城门之前。
  天风营的队伍要先出城,才能与驻守在京城郊外的北方大军汇合进而前往代州,又因天风营属京城, 是以按照礼部定的仪程,会在南城门前宣读出征圣旨,并授旗。
  礼部、兵部的一众官员早已等在此处,城门前西风猎猎,将那士兵手中的旌旗吹得直响。
  主将池印、副将张季、先锋燕远,三人下得马来,迎着他们的礼部官员便朝几人行了礼。
  周围百姓呼号呐喊的声音太大,燕远朝两边看了一眼,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抬手虚空地按了按,而那两边的百姓,竟真的神奇地停下了呼喊。
  南城门前一下安静了下来,只有风吹过,将那灰白的天空,衬得更为茫茫。
  整个天风营此行精锐三千,从长街一头排到了另一头,站在南城门前,仿佛一眼望不到尽头似的。
  那礼部的官员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宣读仪程的声音都有了些颤抖。
  第一项便是请圣旨。
  到底还是王德兴老练些,他拿着圣旨走到池印等人之前,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天风营众将接旨!”
  这一声落下,自池印始,整个天风营精锐齐齐俯身行礼,甲胄之声响震整条朱雀街。
  而那一瞬之后,霎时又归于安静,只有王德兴宣旨的声音,随着西风回荡在南城门前。
  天风营三千精锐,并北方各部共有两万余人,几乎是倾整个大乾北方之兵,四年的时间并未能让这个偌大的国度恢复到她鼎盛时的国力,但燕远明白,他们是背水一战,只能赢,不能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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