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昱闭了闭眼,胸膛起伏:“给朕,把那个婆子绑了喂鱼!”
哪个婆子?
陆达后知后觉,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皇上,可……蔡嬷嬷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呐。”
霍昱一个冷眼扫过来,眼底一片猩红:“陆达,这宫里到底是谁做主?!”
陆达身子一抖,当即应下:“是!皇上!奴才这就去办。”
皇上这次是动真格了啊。
*
御花园那边正继续办雅集。
蔡嬷嬷已被人抬了下去,受了重伤,但命还在。
不过,蔡嬷嬷还没躺下,陆达就带着官侍过去,看着正在咳血的蔡嬷嬷,陆达道:“嬷嬷,咱家是来送你上路的,要怪……就怪你打了不该打的人。”
陆达知道,皇上处理蔡嬷嬷,也是在给太后传达一个讯息——
这皇宫是帝王的皇宫。
唯有帝王说了算。
帝王的人,更不是别人能随便动的。
蔡嬷嬷大惊失色:“饶……饶了老奴吧!老奴可是太后跟前的人!皇上他岂能如此?!”
陆达摇头轻叹。
这蔡嬷嬷当真不会做人。
陆达对身边宦侍做了一个手势。
几名宦侍立刻上前,用麻袋套住了蔡嬷嬷,直接堵住了她的嘴,系好麻袋往外扛。
守门小太监不敢阻挡,只能等到陆达把人带走,小太监才去通报了太后。
*
御花园雅集处,太后听小太监把话说完,瞬间面色失色。
她撇下了众贵女,直接去寻蔡嬷嬷,然而等到赶到,已是为时已晚,只见荷花塘内,几条鳄鱼正在撕咬分食着什么,水中汩汩血水翻涌。
太后一阵干呕,指了指荷花塘,手指发颤,最终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太后保重啊!太后……”一男宠搀扶住了皇太后,不敢往荷花塘去看一眼。
皇上如此绝情,当真是不顾及母子情分了!
太后转过身,缓和了片刻,就直接前去了承明殿。
陆达等人守在殿外,似是知道太后会过来,而太后一人入殿,其余宫婢皆被挡在了门外。
陆达出于好奇心,目光快速扫过太后的几名男宠,一个个还真是皆白皙俊美。也不知道皇上会允许这几人活到几时……
这厢,太后直奔龙案前,气势汹汹,指着霍昱就道:“皇上,你们霍家男子,当真一个个心狠手辣啊!蔡嬷嬷在冷宫陪伴了哀家整整十年,你如何能下此狠手?!”
霍昱神色淡漠,清冷而疏离:“母后,你恨朕?”
太后正在气头上:“若非是你当初太过无能,哀家的宝儿如何会死?!”
霍昱并未动怒。
因为在他看来,当年无能的人并不是他,而是废太子。
他只是与废太子共用了一个身体罢了。
霍昱和太后心里都清楚,按着当时的情况,废太子已经是尽力了,他自己都是自身难保,又谈何保护病重的妹妹。何况,那个可怜的孩子,被太上皇指明了是个/野/种,谁又敢伸出援手?
霍昱看着太后,仿佛能够通过她的凤眸看见灵魂深处。
他依靠着龙椅,眸光幽幽,先是一阵轻笑:“呵呵呵……”
太后质问:“皇帝,你笑什么?”
霍昱道:“母后承受丧女之痛数年,无处发泄,又不想直接杀了父皇,就把怨气发在旁人身上,就连朕也不例外。你不是恨朕,你是痛恨你自己当初为何有眼无珠,选中了父皇那样的男子。害人害己害死全族。”
“甚至于……你也恨着朕,你之所以怀念那个孩子,无非是因为她死了,倘若她还活着,恐怕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霍昱一语中的。
皇太后的身子晃了晃,步子不受控制的往后,后退了三步之后,她忽然双手捂脸,嚎啕大哭。
但,还是不解恨。
随即,又开始用拳头捶胸口。
是啊,她悔啊。
懊悔不已!
若有来生,她决然不会再与霍北元认识!绝不!她好恨,彼时只因在朱雀街头多看了霍北元一眼!
太后站在御前发泄情绪,霍昱没有制止她,而是就那么看着……
瞧瞧,就连太后其实也是一个弱者,纵使如今当上了太后,还不是痛苦不堪。
她就连杀了太上皇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一旦太上皇死了,她找死去复仇?!
支撑她走到今日的,并不是她的强大,而是她对仇恨的执念。
*
值房这边,沈宜姝上过药之后,就爬上床榻睡觉。
沈宜莲挨近了她,道:“三妹妹,不久之前打你的蔡嬷嬷,被皇上喂鳄鱼了!”
沈宜姝身子一僵,惶恐极了:“当真喂鱼了?”
沈宜莲连连点头,她似乎甚是兴奋:“三妹妹,可见皇上是在意你的。”
沈宜姝立刻双手合十:“阿弥陀福,蔡嬷嬷呀,冤有头债有主,不是我做的,你要怪就去怪暴君吧!晚上千万别来找我!”
沈宜莲闻言,脸色一怔,捂住了她的嘴:“三妹妹,这话可莫要乱说了!”
沈宜姝不想被人欺负,但她也不想惹事,她只想当一个没人瞧见的蘑菇,躲在角落里度日即可。
沈宜莲却觉得,这是一个机会,道:“三妹妹,你一定要找到机会争宠,咱们沈家靠着你了,父亲说……相府随时会被抄家。到时候,二叔与二婶也难逃厄运的。”
沈宜姝:“……”
长姐的话,她竟无言反驳,但……勾/引/暴/君?!她只怕是活不到明日了。
沈宜姝小脸紧绷:“长姐,这种话莫要再提!我会介意的。”
沈宜莲只能干着急,倘若换做是她……早就不留余力去皇上跟前露脸去了。
可惜,终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
当晚,沈宜姝并未被召见。
暴君正当年富力强,又是一个阳气过重的男子,他时常不召见后宫嫔妃,当真让沈宜姝好生操心。
暴君明显是戾气没有得到很好的发泄啊!
眼下,太后也再给暴君/物/色/美人入宫,到时候后宫佳丽三千,想来能够纾解暴君的戾气了吧……
沈宜姝躺在床榻上,默默地想着。
到时候,她这个司寝官就该/夜/夜/值班了……
哎,光是想想,就让人臊得慌。
*
翌日一早,沈宜姝洗漱好,刚用过早饭,承明殿那边的官侍就过来请她了。
小太监十四五岁的光景,面容亲和,今日对待沈宜姝的态度,格外的敬重:“司寝大人,皇上今日要出宫去一趟国寺吃斋,皇上特意交代,要让司寝大人过去呢。”
沈宜姝纳罕,皇上如此残暴,竟还吃斋?
沈宜姝点头:“多谢公公,我这就过去。”
小太监立刻诚惶诚恐:“司寝大人客气了,小的消受不起啊。”皇上第一次护着的女子,日后前途无量,他可承受不起沈司寝的道谢。
从值房去是承明殿的路上,沈宜姝发现,沿途的宫婢与宦侍,皆冲着她点头哈腰、卑躬屈膝。
沈宜姝:“……”不知道的人,还真会以为她有多受宠。
见到暴君时,他已倚靠在车辇内,纱幔掀起,沈宜姝第一眼就看见了暴君骨节分明的手上缠着一串紫檀木佛珠。
佛珠油光华亮,看上去像是被人多年佩戴所致,随之而来的是淡淡的檀香。
暴君神色黯然,指尖转动佛珠的动作从容雅致,像是不小心坠落凡间的堕仙,亦佛亦魔……
暴君眼光斜射了过来,沈宜姝立刻垂下脑袋。休息了一夜,她的脸颊上还有手指印,霍昱眸露不满。
他的东西,他不允许任何人碰。
“上来!”霍昱低喝一声。又是没来由的暴躁。
沈宜姝不敢置喙,老老实实爬上车辇,落座那一刻,后臀生疼,她身子立刻端坐笔直。
霍昱看出来了,嗓音幽幽:“还疼?”
沈宜姝:“……”皇上问的是她的脸?还是屁股?
沈宜姝垂着脑袋,摇了摇头,像只乖巧的鹌鹑。
毕竟……暴君昨日才把人喂鱼了啊!
这脾气太暴躁!
沈宜姝发自内心的害怕。
车辇开始缓缓行驶,暴君终于没再说话,纱幔垂落遮住了外面的视野,车辇之内空间有限,给人一种孤男寡共处一室的错觉。
第十八章 嫌她太小
好不容易挨到法华寺,沈宜姝浑身/僵/硬,觉得脖子都快要掉下去了。
“皇上,到了。”宦臣陆达在车辇外道了一句。
霍昱全程都在闭眸假寐,但他能够感知到沈宜姝的小动作,他睁开眼斜睨了身侧的小东西一眼:“抬起头来。”
沈宜姝不敢违背暴君旨意,这便试图抬头,却发现根本抬不起来。
这滋味,宛若落枕。
她保持着垂着脑袋的姿势,嗓音哽咽:“皇上,微臣……办不到。”
霍昱薄唇一抽。
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蠢的人。
弱就罢了,还愚钝至厮。
已经蠢到了他都不忍欺负了。
霍昱抬手,触碰到了沈宜姝的后脖颈,他感觉到沈宜姝身子猛然一僵,故意吓唬道:“乱动,朕就掐死你。”
沈宜姝:“……”
不动,再也不敢动!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动。
暴君的指尖在她的后脖颈摩挲了几下,吓得沈宜姝本能的缩着脖子。
下一刻,霍昱握住了她的脖子,稍稍用力一扯,那一瞬间,沈宜姝听见了“咔”的一声,让她险些误以为自己的脖子断了。
然而,随即而来的是脖颈上传来的舒适感,刚才的压迫与酸痛都不见了。
沈宜姝已能抬起头来,对上了暴君似笑非笑的眼:“多、多谢皇上。”
霍昱:“你是该好好谢朕。”
沈宜姝:“……”她已一无所有,该拿什么谢?总不能以身相许吧?
霍昱仿佛一眼看穿了沈宜姝的小心思,低低一笑:“想以身相许?朕不喜欢太干瘪的女子。”
一言至此,霍昱的目光在沈宜姝的胸口扫了一眼,眸露轻蔑,意思昭然若揭,是嫌弃。
待霍昱下了车辇,沈宜姝才回过神来,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小么?
哪里干瘪了?!
沈宜姝气呼呼的,暴君这是污蔑、侮辱、轻视她!
奈何,她没法跑去暴君面前证明自己!这种事没法自证!她也不需要证明什么……
沈宜姝满腹憋屈的下了车。
法华寺外,除却方丈与数位高僧在恭候圣驾之外,傅靖云以及多位世家弟子、官员也来了。
众人对霍昱行跪拜大礼之时,沈宜姝才一路小碎步行至帝王身侧。她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场面,总觉得沾了暴君的光,她也受了众人大礼。
沈宜姝不敢再垂着脖子,就那么直愣愣的站在那里。
霍昱斜睨了她一眼。
沈宜姝一僵,既不能低头,又不能闭眼,唯有与暴君大胆的对视。
她咧嘴一笑,以示对暴君的“爱慕”。
霍昱冷笑一声:“呵……真丑。”
沈宜姝笑容苦涩,她哪里丑了?这又是污蔑!
跪地的众人面面相觑,人人皆知,新帝性情古怪孤僻,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谁问鼎帝位,谁就有绝对的话语权。
霍昱淡淡道:“都起来吧。”
方丈大师起身,亲自上前迎接:“皇上,斋饭都准备好了,皇上里面请。”
今天是特殊的日子,乃大晋的/建/国之日,每年的这一天,大晋帝王都会来国寺吃斋,以祭奠那些早已故去的/开/国/将士们。
沈宜姝跟在暴君身后,与傅靖云擦肩而过。
她知道,傅家哥哥在看她。但她不能多给傅家哥哥一个眼神了,会害了傅靖云,也会害了自己。
今日,法华寺杜绝一切香客前来,诺达的寺庙内,除却僧人之外,再无闲他人等。
巍峨的宝殿内正在做法事,梵音袅袅,木鱼钟罄声伴随其中。
好一片宁静祥和。
仿佛置身寺庙,就可以接受佛光洗礼。
众人正走在甬道上,因着霍昱腿长步子大,沈宜姝的小碎步几乎是连走带跑,才能够勉强跟上。
就在沈宜姝甩开腿紧跟帝王身后时,她看见两丈开外的花圃中游出了一条蛇。
因着脖子不能在低垂下去,她保持着迎面朝前的姿势,一眼就看见了那条蛇,出于胆小的本性,沈宜姝当场尖叫:“啊——有蛇!”
霍昱幽眸一凛,他动作极快,一手从腰上扒/出/软/剑的同时,一手搂住了沈宜姝的/细/腰。
这两个动作一完成,霍昱提剑,将那游过来的蛇砍成了两半。
这条蛇体呈黄绿色,后背有明显的菱形黑褐斑,其尾部左右晃动,还有一串角质环。
是响尾蛇。
剧毒无比,一咬即刻送命。
众人当场大惊失色。
沈宜姝最怕蛇了,出于惊吓后的本能,双臂紧紧抱住了霍昱的/腰/肢,惊魂未定。
霍昱斜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朕的司寝,叫得正是时候,朕就喜欢听你叫。”
沈宜姝:“……”这话是甚么意思?她完全没有听懂。
沈宜姝的目光望向了暴君手中那把正滴血的长剑,还有青石地面上正抽搐的蛇,这都已经被分尸两段了,却还在试图蠕动,当真是垂死挣扎,像极了……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