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生产,备两个有经验的稳婆,再请个千金科的郎中坐镇,应该平安无虞。
前世她都顺利地生下了宁姐儿,这一世,她抄过无数本经书,佛祖怎么也得保佑她才是。
青菱见她主意打定,没再相劝,倒是往正房院跑得勤了,有意无意地跟紫藤、紫苏等人打听伺候孕妇需要注意的事项。
过两天,楚昕寄了信回来。
蝇头大的小楷足足写了四页纸,写他找匠人粉刷了铺面,门窗都重新漆过,还按照她交代的尺寸吩咐了木匠打柜子。
因柜子多,要两个月才能做完,架子倒是简单,只剩下打磨上漆了。
言辞之间好一顿替自己表功。
信末却抱怨床铺没人晒,睡着不舒服,厨房里卤的羊脸不如先前味道好。
杨妧才不信。
她把柳叶和柳絮留在宣府照看,那两人不可能不经心。
楚昕这是变着法儿撒娇呗。
想到他那双黑亮的眼眸,杨妧心底软得像水,不吝言辞地夸赞他办事牢靠,又把新画的柜子样式描给他,仍旧吩咐木匠去做。
信末告诉他暂且忍两天,待楚映三日回门之后,她仍旧回宣府陪他。
等到瑞萱堂吃饭时,杨妧把楚昕的信带给秦老夫人过目,“父亲跟表哥整日忙碌,府里没有人管,下人总归不经心。而且,新买的铺子也不放心交给别人,我想盯几个月,挑了老成稳重的人再放手。阿映回了门,我仍到宣府可好?”
楚昕给秦老夫人写信总是说自己吃得好穿得暖,并不曾有抱怨之词。
看过杨妧的信,秦老夫人心疼大孙子,没再拦阻,只道:“这次多带东西,多带些人伺候。”
杨妧趁机道:“祖母眼光好,帮我挑几个能干的,我还要两个账头清楚的管事打理铺子。”
秦老夫人满口答应,吩咐庄嬷嬷拿了花名册来,亲自对着名字挑人。
经过反复考量,挑了两个婆子、四个丫鬟、四个小子,外加两户愿意全家跟着移居到宣府的。
清娘本以为大家不愿意抛家舍业地去宣府,没想到被选中的人都很高兴。
青菱解释道:“这府里必然要交在世子爷手上,去了宣府成为世子爷的人,以后少不了好处,儿孙的前程也不用愁。就像含光承影还有临川他们,在府里都是香饽饽,好几位管事嬷嬷打听他们有没有相好的姑娘。”
杨妧来了好奇心,挑着眉毛问:“他们有没有?我看承影跟你挺合得来,你觉得他怎么样?”
清娘插话,“除了年纪大点没别的毛病,”
“年纪大懂得体贴人,也没什么不好。” 话出口,青菱的脸立刻红了。
杨妧“哈哈”笑,“这会儿知道了,承影有相好的姑娘。谁得了这个巧宗往瑞萱堂跑一趟,让老夫人也欢喜一下。”
秦老夫人果然很高兴,唤人将青菱和承影叫了去,“府里忙着大姑娘的亲事,腾不出手给你们操办,等到了宣府,让世子去张罗。”
承影跪在地上磕头,“有老祖宗做主,我已感激不尽,不敢劳动世子爷。”
“有什么不敢的,你跟着世子鞍前马后地辛苦这些年,让他辛苦这一回也是应当。青菱是个好孩子,人长得秀气,处事也大方,嫁给你,你可不能欺负她。”
承影再磕头,“不敢不敢。”
秦老夫人让庄嬷嬷取了根金钗和两张五十两的银票交给青菱,“给你的添妆,你也去找你主子操办。嫁了人,不但要把家里爷们照顾好,更得好好当差,主子想不到的,你得想到了,主子想到的,你得想到前头里。”
青菱诺诺应是。
转眼间,府里其余下人都知道了,纷纷给青菱道喜。
青菱收了好大一堆礼,逐样摊在炕桌上。
有金银首饰、针线活计,还有零散的银锭子,林林总总怕是有六七十两银子。
杨妧道:“府里就没有愚钝的,个个是人精儿。老夫人这番话,分明是拿你当管事娘子提点。”
青菱扑扇着大眼睛,热切地问:“夫人,您看我能行吗?”
杨妧笑道:“我这边一堆事儿,你不替我管着,我还能靠谁?你把在同宝泰镶的那些钗簪拿来。”
前阵子除去镶了灰蓝色的珠子外,还镶了两对淡紫色珠钗、两对淡粉色珠钗,和四对米白色的。
淡紫色的给了关氏和范二奶奶各一对;淡粉色的给了余新梅和明心兰。
杨妧拿出一对米白色的交给青菱,“这对给你,其余的等青荇、柳叶她们成亲,给她们添妆。总兵府的住处,你可有打算?琴心楼后边有三间杂物房,地方挺宽敞,回头收拾出来可好?”
青菱道:“我是可以,承影是个大老爷们住内院不太合适,我们住群房就好。”
群房要穿过演武场,在总兵府的最北边,府里的侍卫和护院住在那里。
对于青菱来说非常不方便。
杨妧思量会儿,开口道:“我不想你住那么远,要不住闻松院吧,等闲人不往那边去。”
闻松院是处一进三开间的小院落,离西角门比较近。
难得的是屋前屋后,房左房右都有空地,开春之后可以再盖几间,方便柳叶和柳絮成亲居住。
两人商定住处,杨妧又给楚昕写了一封信,让严管家使唤人收拾房屋。
再过两天是楚映发嫁妆的日子,也是交好的小姐妹来添妆的日子。
不管杨姮还是杨婉都没来,倒是关氏和范二奶奶打发人送了礼。
杨妧毫不意外,也没往心里去,在外院跟庄嬷嬷两人指挥着抬嫁妆。发完嫁妆,正好赶到清韵阁吃席。
余新梅、何文秀、孙六娘以及高五娘等人都到了,明心兰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挺着肚子也来了。
席间上了桃花酿和梨花白。
余新梅吆喝着让大家不醉不归,杨妧笑道:“心兰不能喝,别让她一个人看着眼馋,我陪她喝茶。”
余新梅着意地打量她几眼,“姑且容你这回,下次可得陪我喝个痛快。我最近酒量大涨,真的,半斤酒不在话下。”
明心兰揶揄道:“陪顾三爷喝酒练出来的吧?”
“陪他的时候少,”余新梅落落大方地说,“主要我婆婆爱喝,大嫂酒量浅,二嫂有孕在身,只能我陪着。”
高五娘很是羡慕,她婆婆规矩重,对几位儿媳妇管束比较严,不但没有跟婆婆对饮的时候,而且每餐饭都得站在旁边侍候。
杨妧微笑着看着面前斗酒的姑娘媳妇们,心底一片满足。
重活这一世,真好!
明心兰仍旧过得逍遥,余新梅找到了幸福,楚映要成亲了,而自己肚子里正孕育着她和楚昕的孩子。
再过几个月就能诊出男孩还是女孩了。
不管怎样,楚昕都会喜欢,而他也会是个好父亲吧?
楚映的亲事进行得非常顺利。
吉时定在酉正三刻,陆凡枝未正时分就到了,穿一身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喜服,英武而不失儒雅。
瑞萱堂廊下挂着大红灯笼,树梢上系着红绸带,窗棂上贴着双喜,楚晖也穿大红色锦袍,扯着楚映的大红罗裙地喊:“姐姐抱。”
稚气的声音逗得满堂大笑,秦老夫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攥着帕子一个劲儿摁眼窝。
楚映回门之后,杨妧整顿好车马开始启程。
较之上次,这次的人多东西多,除了各人行李还有三车货物,一车米面菜蔬,共十几辆车,浩浩荡荡地上了路。
杨妧的车是特制的,格外宽敞舒服,青菱怕她冷,还带了只小暖炉。
杨妧睡得时候多,醒了就掀开车帘看看外面。
越往北秋意越浓,道路两旁树木光秃秃的,叶子都掉光了。田野间也空荡荡的,几乎看不到人影。
杨妧正要放下车帘,无意中瞧见跟随在车旁的陈文脸上有种不寻常的紧张。
陈武也是,左手紧紧抓着缰绳,右手已经放在剑柄上,若是情形不对,立刻便能拔剑厮杀。
而远处,渐渐显出一片扬尘,有纷杂的马蹄声“哒哒”传来。
杨妧不由提起了心。
这里距宣府约莫四五十里,按说瓦剌人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深入内地。
难道是路匪?
可他们走得是大路,没听说有匪患。
不过十几息,那群人已经行至面前……
第144章
杨妧悄悄把小弩握在手里, 神情紧张地盯着车帘。
青菱学着杨妧的样子移到了另一侧车门旁。
马车徐徐停下,车帘倏地被撩起,一道身影迅疾地蹿上马车, 杨妧当即摁下机关, 那人身手极快, 一把捞住箭矢, “妧妧。”
这声音如此熟悉!
不是楚昕又会是谁?
“见明, ”杨妧低呼一声,忙问:“你怎么来了,伤到没有?”
楚昕不答, 俯身过来吻住她的唇, 顺势拿走了手中小弩。
“有人在……”杨妧推拒,却被他箍得紧,挣扎间发现青菱不知何时已不在车里。杨妧顿时软了身子,微仰着头,温顺地承接, 热切地回应。
这久违了的强壮的怀抱, 这久违了的炽热的气息, 教人沉醉!
良久,两人才自缠绵中分开。
杨妧深吸两口气,嗔道:“都快被你吓死了,你可伤到?”
“没事,这不好端端的?”楚昕拿起小弩摆弄两下, 很快明白其中关窍,赞一声,“倒是精巧,可惜力道不够, 回去我试试准头怎么样。”
杨妧微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到?”
楚昕放下小弩,把杨妧抱到自己腿上,微低了头,在她耳畔呢喃,“我算着日子,按脚程三天准能到,从前天我就过来迎……你怎么走了五天?”
“遇到集市耽误了半天,又在延庆逛铺子来着。”杨妧“吃吃”地笑,抬手拂上他的护甲。
护甲用玄铁制成,触手冰凉。
他的脸却热,下巴有短短的胡茬,扎在手心痒痒的。
杨妧情不自禁地将脸颊蹭上去,“见明,我想你了。”
她脸庞温软滑腻如上好的羊脂玉,漂亮的杏仁眼里雾气氤氲,而因亲吻过,比春日桃花都要娇艳的双唇正半张着,似是低诉,似是邀请。
楚昕心头情潮涌动,手指点在她唇上,“我也是,很想你……把他们几人带回军营,我就回家陪你,好不好?”
声音低柔,略带了慵懒的哑,像是羽毛轻拂过心房,酥酥痒痒的。
杨妧明白他话里的意味,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唇角不自主地弯起,笑应声:“好。”
心里很是期待,等到回家,楚昕得知他有了孩子,会是高兴还是沮丧?
车队缓缓进了城门,用不了多久就会到总兵府。
杨妧理理鬓发,问道:“发簪歪不歪,哪里不整齐?”
楚昕认真地打量番,把她几缕碎发抿在耳后,将钗簪扶正,又把她中衣领口紧了紧,笑道:“好了,下车时披上斗篷,什么都看不出来。”
衣衫确实很整齐,可她水波潋滟的双眸,格外艳丽的双唇却掩饰不住曾有的亲密。
楚昕无声微笑。
这是他的媳妇儿,是他明媒正娶的妻,两人许多日子不见,亲热会儿又怎样?
待车停下,楚昕先跳下地,回身去抱杨妧,不等她站稳,便将她斗篷上的风帽严严实实地兜下来,低声道:“你进屋好好歇着,我很快回来。”
杨妧攥住他的手,用力握了下,跨进门槛。
承影已打发人回来知会过,柳叶把热水点心都准备得周全妥当。
杨妧泡个澡,换了衣裳,舒舒服服地歪在罗汉榻上喝茶。
柳叶立在旁边回禀这些时日的情况,“世子爷通常在外院待到人定时分才回,他在屋的时候,我们都不得进去打扰,平时也不许进里间,一应换洗衣裳都是世子爷放在外间盆里。被褥也是世子爷抱出来让晒的,还让把夫人的衣裳拿出去晒过两次,别的再没什么,倒是讨要过一回明纸,我手里只有三五张,都给了世子爷……”
正啰嗦着,柳叶发现杨妧不知何时已阖上双眼,忙噤了声,蹑手蹑脚地寻了床毯子给她搭在身上。
杨妧这觉睡得香,及至醒来,天已全黑。
屋里一灯如豆,静静地散发着光芒。
楚昕正坐在灯前,手里拿根炭笔,不知在写些什么。
他已梳洗过,穿了件鸦青色的细葛布道袍,墨发没有束起,而是随意地披散在肩头,精致的眉眼被灯光映着,温柔中带几分不羁,格外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