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芷萤不明所以,便问:“什么优势?”
柳贞儿遂解释道:“公主驸马不得参政,虽则赵永乐现今是郡主,但她议亲时,肯定是照着选驸马的标准,因此有那积极上进的,或者前程在望的,哪个会愿意娶她?你就不同了,你有郡主的尊贵,夫婿还能参政,岂不是联姻的好人选?你就算图谋公主之位,那也是将来的事,不如趁这时候,寻个前途好的,比如有爵位在身,或者权势在握的,不比那赵永乐未来的驸马要强?”
赵芷萤恍然大悟,她到底只是个十四岁的姑娘,还未曾想到自己的婚事上去,柳贞儿这么一说,她也觉得十分有道理,若她将来婚嫁的对象比赵永乐的夫婿要好,正可藉此将赵永乐比下去。
“贞姨您说的对,待我及笄后,我便让母亲择那出身世家跟有能力的,如若到时候赵永乐嫁了个又矬又笨的男人,看她还敢不敢嚣张?”
赵芷萤畅想那场景,就忍不住吃吃笑起来。
柳贞儿却摇了摇头。“你母亲软弱胆小,你且看她到时候愿不愿意替你找个好的?只怕又越过赵永乐去,因此不敢将你嫁得好了。”
赵芷萤笑脸一僵,随即表情有些扭曲起来。
可不是吗?她母亲也不知怕个什么,每每将自己放在低人一等的位置,叫赵芷萤气个半死。
柳贞儿又道:“按我说,你现在就得寻起来,有那好的,想办法给勾住了,让他们主动到端康王府提亲,如此一来,你母亲还能拒绝?”
赵芷萤听了这话,有些慌张。“我到底是女子,如何去勾男子……”
柳贞儿轻轻一笑。“别急,你贞姨都会教你的。放心,自然也不会教你去做那不要脸面的事,我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赵芷萤还是心有不安,但想到柳贞儿在平阳侯府借着男人的宠爱,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可见她的手段厉害,于是暂且放下心来。
“对贞姨您,我自然是放心的,就是……未嫁女子不能轻易见到男子,我又如何知道哪些是好的?而且还要让对方来提亲……”
柳贞儿笑道:“其实我今日也是毛遂自荐,我嫁到平阳侯府十几年,在府里还算说得上话,就是没个贴心的人,若是与萤儿你亲上加亲,今后在侯府相伴,岂不美哉?”
赵芷萤愣了下,想着平阳侯府与自己同辈的男子,便道:“是平阳侯嫡长子?听说他在临城任职,年纪轻轻也有了几品武官的职衔,待他回京,被封做世子,确实也是个不错的对象……”
柳贞儿笑脸一顿,咳了两声,才说:“说的却不是他。”
赵芷萤惊讶地朝柳贞儿看去,却是不懂。“不然还能有谁?现在平阳侯续弦的儿子?他又不能继承爵位!”
却见柳贞儿往她靠过来,压低了声音道:“因为是你,我才敢说,这世子的位置,只怕要落在侯爷嫡次子陆向斌身上。”
赵芷萤见她神神秘秘模样,便知这里头大有文章,便也低声问:“什么意思?既有嫡长子在,世子之位怎会落到嫡次子身上?”
柳贞儿收敛了表情,故作悬疑,却不肯说明白,只摇了摇头,半晌才说:“这个我不能说出来,否则就算侯爷再疼我,我也是一个死字!只能说,侯爷不喜……甚至是厌恶这位大少爷,大少爷身上也是有不妥当的地方,因此侯爷至今不肯为他请立世子,那人既在边疆,说不得哪天就死了,省得侯爷费心。这些外人都不晓得,侯夫人给他儿子相看的,也是那些嫡房庶女,或者庶房嫡女,若你早些定下陆向斌,不但容易,并且日后还能得个世子夫人的位置,贞姨我将来岂不是都指望在你身上?”
赵芷萤听了这番话,便知平阳侯府有不欲人知的阴私秘事,就连平阳侯夫人都不知道,赵芷萤不免有些意动,若真成了,那平阳侯夫人是续弦,不得宠爱,后宅有贞姨帮她,她只要拢住了陆向斌,日后便是世子夫人,再来是侯夫人,肯定比赵永乐嫁得好!
赵芷萤便有些矜持地拿帕掩笑,对柳贞儿说:“我还是个小姑娘,此事万赖贞姨教我。”
柳贞儿闻言,满意地笑了。
赵芷萤看着柳贞儿那还娇嫩妩媚的脸庞,叹了口气。“贞姨,你嫁到平阳侯府十几年,就没传出过消息?那太子妃这年纪都能生儿子,您若再努力一把……有了儿子,将来也不必靠我。”
柳贞儿的双眼顿时沉了下来。
她的手不自觉抚上肚子,那里平平坦坦,平阳侯陆望龙独宠她十几年,连个孩儿的影都没看过,她又何尝不想生?
她想起当年本以为廉氏死了之后,她能八抬大轿进了侯府,谁知老平阳侯都点了头,寿安侯府这里却放弃自家女儿做世子夫人的机会,将她迷昏塞进小轿,待她睁眼,已成了陆望龙的妾室。
陆望龙就是个胡涂的,还抱着她说只要能在一起,名分算什么?
名分当然重要了!否则她苦心钻营是为了什么?
她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说服自己暂且潜伏起来,先威胁老平阳侯将爵位提前让给陆望龙,然后待她生下儿子,吹那枕头风,不愁不能扶正。
妾室扶正虽不容易,但她出身侯门,又有丈夫支持,再得了儿子,运作起来就容易多了。
她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自己怎样都怀不上!
就连陆姚氏进门当夜,她都缠着陆望龙不准去跟陆姚氏圆房,什么补药都吃尽了,肚子仍然没个响儿。
陆姚氏不过让陆望龙醉后睡了几次,竟就有了陆向斌。
柳贞儿苦思冥想,日日煎熬,就是不明白为何自己不能怀孕。
第47章 丫鬟
刚开始柳贞儿不知吃了多少药, 名医也寻了许多,佛道卜算魇禳之事也做得,散财有万两以上, 肚子就是不见动静。
也是凑巧,她嫁到平阳侯府第六年, 冬天里她病了一场,大夫开的药方略烈了些, 她心闷几日,忽然吐了一大碗黑血,彼时大夫正好在前诊脉, 连忙对她望切一番, 又看了那碗黑血许久, 才说她可能曾被人下毒, 因着药汤里有一味药材与那毒相冲, 这便发出来了。
柳贞儿身边的丫鬟们急得要去找陆望龙,她却忽然想到甚么,把她们都拦了下来, 并令她们不得将她吐血之事外传。
不知怎地, 她有种直觉,她多年不孕就是被人下毒所害。
但是这却不能叫陆望龙知道,当然任何其他人都不行!
就像赵芷萤方才说的, 她多年没有怀上,但众人只会觉得她子嗣方面艰难些, 或许日后还会有孕的;但如果被判定一辈子都生不出来,那意义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一个无法怀孕的妾室,一旦失去夫主宠爱,也只能任由主母发落。
柳贞儿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情!
她一边寻医找药, 想解了毒性,一边悄悄调查到底谁给她下的毒。
她最先怀疑的自然是陆姚氏,但大夫说,她身体里的毒起码也有个五年以上,沉痾许久,所以毒性难解,柳贞儿细想,五年前正是陆姚氏刚嫁来不久,陆姚氏出身破落的诚敬伯府,空有爵位却很穷酸,家里人知道平阳侯有个宠妾,为了聘金还是将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嫁过去当续弦,因此陆姚氏手上根本没钱,要使唤下人偷偷给她下毒,还是许多名医都诊不出来的毒,这种可能性不大。
最后柳贞儿将目标锁定两者,一个是寿安侯府的人,因着她与她娘母女俩在寿安侯府恃宠生骄,引得许多人记恨,若是在家里就被下毒,也是很可能的;另一个便是老平阳侯陆铭忠,陆铭忠将她视作搅家精,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碍于陆望龙才没有对她下手,但是陆铭忠完全有能力去寻秘药给她下毒。
但是柳贞儿查了许久,还是不能确定是谁下的毒,且最重要的,这毒性复杂难辨,根本没有解药,只得慢慢养补。
随着年纪渐长,柳贞儿也会害怕,万一哪一日陆望龙对她失去了兴趣,娘家寿安侯府又不待见她,那她怎么办?
柳贞儿便想尽办法增加自己的筹码,比如拉拢赵芷萤就是其中之一。
她教赵芷萤越多害人的办法,就掌握越多赵芷萤的把柄,到时候不怕驱使不动她。
且为了巩固这个同盟,她便想出让赵芷萤嫁到平阳侯府来的主意。
赵芷萤对柳贞儿的真实想法一无所知,还一心以为她姨母是因为疼她才帮助她。
柳贞儿佯装无奈,苦笑道:“我自然是想生的,奈何没有那个子嗣缘分……不过不要紧,我一向将萤儿你当作我亲生女儿一般,你若嫁到平阳侯府,咱们便可长久在一处,不是母女也胜似母女。”
赵芷萤也笑了。“我自然是愿意与贞姨一处的,只是我还未曾见过这个陆向斌,还需贞姨日后安排。”
柳贞儿打趣道:“你莫不是怕了?放心,陆向斌长得一表人才,相貌俊俏,保准你一见喜欢!”
赵芷萤红了脸,本来还不是思春年纪,被柳贞儿这么一挑唆,倒也起了不安分的心思。
姨甥俩个又絮些闲话,赵芷萤开怀许多,暂且没想着害赵永乐姊弟俩这事,一心只是想象着那陆向斌会是什么模样。
柳贞儿这些说完,便要回城里去了,赵芷萤几次叮咛她,让她在这段时间多来上香,毕竟她也难得在寿安侯府的京郊庄子住,或许几日便要走了。
柳贞儿连连答应,赵芷萤便送她上马车,目送她离开。
赵芷萤想着还没捻香,便往大殿走去,只见迎面走来一个身材粗壮的男子,四十多岁模样,一张方正短脸,单眼皮,细长眼,宽鼻薄唇,蓄着小胡,身穿染蓝绣白鹇文官常服,佩银钑花带。
此人乍看之下并不起眼,就如同一般官员,赵芷萤虽不熟悉各品级文官常服,但也知道这种样式并非朝中大员所穿,本要避开,但仔细看那张脸,却原来是熟人,她便惊喜一笑,上前去见礼。
“高大人,许久未见,您近来可好?”
那人愣了一下,见是赵芷萤,慌忙行礼。“原来是宜芳郡主!下官方才眼拙,一时没有先向您拜见,失敬!失敬!”
赵芷萤对他的奉承很是满意,既见过礼,便问他:“高大人又来上香?可巧,我许久未来,却正好遇上您。”
那位高大人一直微微低头,不敢直视赵芷萤,边道:“下官习惯来此保福寺上香,今日也是下了朝便来,还记得上次见到郡主,也约有一年,不知郡主近来可安好?”
赵芷萤料他一个男子,应当不曾听说她生辰宴上发生的事,态度便从容许多,笑道:“一切都好,就是……”
赵芷萤想到一件事,面上有些尴尬,便作出哀伤的神情来。“您可记得从前将丫鬟沛儿赠与我吗?”
高大人点了点头,忙答道:“下官自然记得!您差点被蛇咬伤,那沛儿机灵,赶紧叉了蛇丢走,您见她聪明伶俐,好心收了她作丫鬟,也是她的福气,不知沛儿今日可有随您来此?”
赵芷萤拿着帕子假装擦泪,低声道:“去岁我那堂姐在别宫休养,我见沛儿勤快能干,便使她去别宫服侍堂姐,以全姐妹之情,谁知沛儿竟因劳累过度,失足落水,人已是没了……”
高大人闻言震惊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原来去岁闹得纷纷嚷嚷,说明珠郡主克死丫鬟,那丫鬟便是沛儿……”
赵芷萤长叹一声。“正是她,都怪我不好,您好心赠我丫鬟,我却没能保住她,教她年纪轻轻死了。”
高大人连忙摆手,安慰她道:“这怎么能怪郡主您呢?都是沛儿自己没福气罢了!”
赵芷萤这时说起沛儿,实在怀念,那丫鬟惯会出主意,比如那痘痂的小香囊虽是柳贞儿寻来,但收买黄嬷嬷却是沛儿的主意,沛儿当时说,人都有弱点,拿捏住黄嬷嬷的弱点,还不愁逼她为自己做事吗?沛儿便替她私下里查探黄家人口,知道黄嬷嬷的大儿子性好赌,便与赌场串通,设计他输了大笔银子,押在赌场,藉此要挟黄嬷嬷。
此中细节全由沛儿处置,赵芷萤只需在端康王府悠哉等着结果。
不似现在,万般不顺,事事掣肘,没了沛儿的她就像被拔去手脚一样。
那高大人见赵芷萤面上忧愁,又问:“下官听说您心善,还曾在这保福寺收留了一个流民,收作丫鬟,郡主多行善事,想必将来必有福报。”
赵芷萤听了这话,脸上又尴尬起来,想到赵永乐弄死雁儿,说是为了她好,她就满肚子气!还不得发作!
她便表情冷淡道:“那丫鬟也是没福的,前些日子去了。”
高大人目露惊愕,便问:“敢问这雁儿是怎么去了的?”
赵芷萤随口答道:“我那日带她进宫……”
还没说完,只见百灵从外头急步走来,看见赵芷萤,问道:“郡主怎么还在这儿?可要回去了吗?”
原来百灵在外头等候时,见柳贞儿的马车已经走了,她等了片刻,却不见自家主子出来,便进来寻。
赵芷萤本来与柳贞儿谈完,心情舒畅不少,现在因着提起沛儿、雁儿两个丫鬟,又郁闷起来,哪里还有心思上香?便回百灵说:“这便要走了!”
百灵见自家主子与一个中年官员说话,觉得有些眼熟,彷佛之前也在这庙里见过,但她不敢多问,就像她陪赵芷萤来这里见柳贞儿,也从来不敢多问多说一句。
赵芷萤向高大人道别,高大人忙回礼来,两人便分开了。
高大人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寺中闲坐了会儿,才走到寺外,小厮在外头顾马,高大人便骑上自己的马,慢慢往城里去。
不远处有个路旁的茶棚,一个老婆子专供凉茶,并卖些馅饼,此时茶棚内只有一个客人,坐在此处有好一会儿了,凉茶都喝了三杯,见高大人离开保福寺,他与老婆子会过账,便戴上遮阳的斗笠,骑着一头小驴子,也往城里去了。
他沿路与高大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不叫他发现,直到高大人回了自家宅子,这人才骑着驴子转进一个小巷,那里有个乞丐坐在地上,垂头不说话。
这人来到他身边,低声道:“交班了。”
乞丐点了点头,便拄着个拐杖慢慢走出巷口,然后坐在街上乞讨,一边不着痕迹盯着高大人的宅子。
那戴斗笠的骑着驴子乱走几条街巷,才回到博香楼后门。
进去之后,他便摘了斗笠,对东家林义附耳叙述一番。
林义讶异了会儿,随即提笔写下几行字,待墨迹干了,便封了信笺,叫人送到宫门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