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也认为这个叛徒的死活完全不关他事——然后就从天而降砸到了太宰的战场上。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早该在开打之前就把这个问清楚,为什么这些剑士面对完全超规格的对手要坚持使用冷兵器——哪怕他们确实有类似异能的巨大能量——而不是选用有更大杀伤力的热武器。
这些人复古的装着打扮也让中也打心里感到不妙。
“是大正年间哟。”
“开玩笑的吧……”中也瞪大眼睛,所以他一眨眼之间是从港口黑手党回到了百年以前、还协助一群剑士杀掉了一个怪物。
就算对一个黑手党干部来说,今天的经历也有点过于刺激。
不,他要换个角度思考问题。
太宰治把他硬生生从21世纪的横滨拖到大正年间来帮他打架?如果中也额头上可以具象化出他的心情,现在挂在那里的绝对是个巨大的红色十字。
“该把我送回去了吧?”中也扶着废墟站起来,语气不善地提醒道,“虽然不知道你在盘算什么,你难道不也应该准备回去了吗?”
“我才不要——每天写报告的社畜生活只适合中也吧,在这里不用工作,每天可以尽情花时间寻找最合适的自杀方式——”
太宰立刻反驳,语速极快地列举着不回去的种种好处,像极了好不容易找到逃班理由的究极社畜。
这和他在横滨做的事有什么不同吗?中也抽了抽嘴角。而且语气就像他还在□□想要消极怠工、把报告都推给搭档时候的样子。
“你该不会不想回去吧。”
“小矮子不要多管闲事。”
他们的拌嘴一如往常地低龄化,但中也对自己的前搭档十分了解,也能看出那堪称完美无瑕的伪装下的不自然。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没心没肺、什么事都做得出也对什么都不在意,中也是知道太宰实际上一直都将或许很重要的事物埋得极深。
这个时间里一定有什么太宰治不想放开的事物存在,或许也跟太宰为什么明明恨不得立刻就把自己丢回□□、却还在这里磨嘴皮子有关。
“快把我送回去。”中也不耐烦地催促。
就算看出来了又怎样?这都是太宰自己的问题,他不笑出声大声嘲讽就已经仁至义尽了。中原中也失踪可不像已经洗白了的太宰治那样,作为港口黑手党用以震慑外界的最高战力,长时间不见踪影就是组织的大危机。
——————
隐的部队赶来,开始帮筋疲力尽的剑士们处理伤口、赶在有普通人来之前转移伤员。许多人都在哭泣。
蝴蝶忍强撑着走过来的时候,太宰独自一人站在废墟下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看到忍的时候顿了一顿,好像又想掏出那一套‘美丽的小姐’的惯用说辞来,最后却并没那样开场。太宰治安静下来的时候看起来十分具有欺骗性,就像童磨闭嘴的时候大概也可以装得很和善、很具有神性。
太宰治并不是他们的敌人,蝴蝶忍在面对他的时候却已经自动将他归类到了童磨那一类人当中。挥之不去的「他并非人类」的错觉让她无法对太宰治抱有始终友好的态度。
“现在还是躺下来比较好哦?”
忍显然用全集中呼吸抑制了伤口出血,然而呼吸法也不是万能的,现在还是要先躺下来休息比较合理。忍本来就懂医术,更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但她有问题想问太宰治,而且有种很快她就会没有机会询问的紧迫预感。
“你为什么要把药剂给童磨?”问题出口的时候,忍发现这更像质问。可能是因为受伤严重,也可能是因为在童磨乃至鬼舞辻无惨都死去后,她开始懈怠于伪装温柔亲和的笑脸和语气。
“不好玩吗?”太宰笑道,现在他看起来又恶劣得可怕了。
如果童磨把药剂交给鬼王、毁了这整个猎杀鬼舞辻无惨的计划呢?如果他没有将药剂给琴叶使用、从而并没有导致无惨亲手杀死他的结果呢?
这样很冒险。然而忍看着太宰,又知道他实际上并不是笑着的,鬼杀队赌上性命和千年传承的决战对于太宰治来说只是场象棋游戏。而每一颗棋子将怎样被淘汰都早就已经写在操棋手的剧本上了。
她不知道哪种结论比较可怕——太宰治喜欢把他人生命随意丢去玩乐,还是他一手策划了那些结局。
他比那些鬼更容易令人心生恐惧,而且一旦生出这种难以动摇的畏惧感就再也无法确立对他的厌恶。
忍看见远处那个漂亮得过分的少年抱着又可以站在阳光下的母亲,动作十分轻柔,和往常野兽般的劲头完全不搭边。
“不。”她回答,接着就任由隐部队的人将她扶走。
太宰治被碎木板砸到的部位其实还有些钝痛,但他灵活地闪过试图带他去做检查的隐,一个人跳到废墟上。
高处他踩着歪斜的碎木板,歪歪扭扭地走,像走在深渊上架起的独木桥上,好像随时都有可能一脚踩空、栽进尖利的木刺堆当中去。
这种时候他看起来又彻彻底底是个疯了的凡人。
那么他到底在恐惧什么呢?在他到这个世界来的「使命」已经彻底完成之后,太宰治为什么不想回到横滨去、为什么甚至要拖延中原中也回去的时间。
在后者指出他隐藏的那点逃避心理之后,太宰感到更深切的不安。这是他彻底无法掌控的事件,无论有多聪慧的头脑、多可怕的谋略都全然无济于事。
「织田作之助」
他无法控制本该死去的织田作之助身上将会发生什么,这个令他惊喜的意外到最后或许也只是意外。
太宰可以用不想工作的借口一直赖在大正、忽略横滨那边魔人即将策划的好戏。但如果是织田作的话一定不希望他这么做,于是他可以假装因为同时只能有一人保持被召唤的状态而规避再次让织田作出现。
可是到最后他总会被推到这个选项前。
太宰在废墟边沿一脚踩空——
然后在砸进布满障碍物的废墟前落入了一个意料之中的温热怀抱。
“太宰!”险之又险地接住了他的前杀手在用尽可能凶恶的语气说教,就像很多年前每次他目睹太宰试图以身犯险之后,然而成功的程度就像是他努力在咖喱店老板面前假装生气一样。
因为我知道织田作会接住我嘛。太宰有点想这么说,但这样总有些撒娇的嫌疑——尽管这句话也仅仅只是陈述现实。
但太宰什么也没说出口。他现在陷在了以前从未体会到过的、对未来的恐惧与彷徨当中,甚至开始理解他一直以来从未理解过的、脆弱到会去祈求虚无缥缈的神明的普通人。
因为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和预计,接下来的一切都只是运气——超出概率学范围、无法预测的命运。
于是他也就真的像个孩子一样伸手环住织田作的脖子,自然地在这个不伦不类的公主抱结束之后接上一个拥抱。
织田作从善如流地回抱了他,他从来不问太宰做出任何动作的原因。但在整个身体都贴在热源上之后,太宰却忍不住浑身都抖了一下。
紧接着他飞快挣脱了这个拥抱,麻利地窜到废墟底下,就好像早八百年就被他踩进泥里的社畜之魂突然开始工作。
他甚至开始帮隐部队计算这次的损失、以及开始思考鬼杀队队员日后应该怎么安排生活的问题了。
左看右看就是不看织田作。太宰骨子里那些胆小鬼的成分着实已经膨胀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以至于相聚的最后时间可能很短,但他就是不愿意面对现实,甚至连最后一点时间也不想好好珍惜。
这可能就是太宰无法规避的弱点。
“太宰真的好认真工作啊。”但织田作从来都不会因为太宰的任何行为而改变这种直来直去的态度,他赞叹道。
“之后我们可以谈谈吗?”
「不可以!」太宰已经开始在脑内尖叫。
第63章 无需算计的解法
“谢谢您的帮助。”
产屋敷耀哉和天音夫人深深鞠躬,鬼王被斩杀之后,缠绕在耀哉身上的诅咒也在迅速消褪,甚至连视力都开始慢慢恢复。他可能无法恢复成完全健康的样子,却也不再是个病入膏肓的病人了。脸上那些灼烧似的瘢痕褪去之后,他看起来与鬼舞辻无惨有五六分相似,同样也是个英俊的年轻男人。
“不用谢哦。”但他们道谢的对象却不耐烦坐在原地,以完全算不上正统的姿势盘腿坐着,百无聊赖地将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沉进桌上的茶杯里,拨弄着水面。
“哇,织田作,快看,茶梗立起来了!”他孩子气地大喊,好像刻意去拨动茶梗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样。
“是吗?那真不错啊,会有好事发生。”织田作煞有介事地点头附和。
织田作之助对太宰来说是特别的存在,前者可能迟钝到难以意识到这个事实,旁观者却很容易就能看出来这两人之间的气场异常和谐。
这两人的相处模式实在太有趣了,产屋敷天音甚至难以压住翘起的嘴角,就像看见两只猫在面前互相挨着,小黑猫非要在大猫身边拱来拱去吸引注意顺便宣示主权。
说完这句之后,太宰好像又完全失去了与任何人交流的欲望。
“那么接下来鬼杀队有什么打算呢?”织田作觉得气氛太过安静着实有些尴尬,于是发挥社畜本能,用‘贵社今年有什么新的目标吗’的语气问道。
“我的剑士们大多数还只是孩子,”提起这些年纪尚小却愿意为了守护他人拼死战斗的孩子们,耀哉的声音更加柔和下来,“产屋敷家可以送他们去上学,或者帮助他们从事想做的行业。”
一个太宰一手促成的、‘圆满但好没意思’的大团圆结局。
他认识的那个太宰会毫不在意地这样大声吐槽——不,那个作为港口黑手党干部存在的太宰根本就不会放任鬼杀队达成这样的结局。他会极尽看热闹之能事,毫不在意地把鬼和鬼杀队双方都搅得一团糟,最后看着他亲手促成的一桩桩悲剧、戳着酒杯里的冰块念一声无聊。
前往救人那一侧的太宰确实改变了,朝着织田作希望他改变的方向——
织田作叹了口气,单手覆上太宰的头顶。他能感觉到太宰僵了僵,却没像很多年前他试图这么做时一样忙不迭地找借口躲开。但太宰总是习惯将自己看得太轻。
如果织田作之助真的是个在意善恶之分的人,他当初就不会在港口黑手党做事那么多年。他只是知道太宰越来越严重的自毁倾向,也知道不管太宰在白方还是黑方,总能做出些惊天动地的大事。
而若那些事情是不可或缺的、对那些有信义而善良的人有帮助,他们就会将太宰当做伙伴,回馈这个需要帮助的孩子以他绝对值得的爱。
只是这样简单而自私的愿望而已。
这不是织田作用自身死亡加诸于太宰的枷锁,而是他自知无法继续站在友人身边之后、以他不善谋略的自我想出的补偿方式。
“那么太宰阁下和织田阁下呢?有什么打算吗?”
对于帮助鬼杀队如此之多的太宰治,产屋敷耀哉抱有深刻的感激,也愿意在任何力所能及的范围下帮助他们——虽然他有预感,面前这两人或许来自他们无法想象的地方。
“应该是要回去。”织田作回答。
“才不要。回去的话国木田君一定又要把无聊的文书工作交给我了——我不要回去!”太宰立刻反驳,一改刚才懒洋洋的样子,如临大敌似地反对。
国木田,产屋敷耀哉注意到这个称呼,那就是那田蜘蛛山的时候突然出现的太宰治的帮手,所以他们果然都来自同一个地方。
“但是不回去是不行的吧,”织田作为难道。
确实,不回去是不行的。如果没人提醒他的话太宰或许真能在这里能赖多久就赖多久。
但现在那个可恶的俄罗斯情报贩子一定已经知道太宰治不在横滨的消息了,一开始或许陀思妥耶夫斯基还会投鼠忌器,怀疑太宰在暗地里搞什么他看不见的动作,但以他的才智,恐怕很轻易就能意识到太宰现在无法影响到横滨。不知道回去以后又多出多少需要处理的明暗试探。
太宰没出声回答。他继续戳着已经凉透的茶水表面,看水面没过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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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先生!”
不用回头也知道这个急切的声音来自灶门家的长男。灶门炭治郎恰好看见太宰路过,于是快步追了上来,这让原本可以假装没听到的太宰不得不停下脚步。
织田作也回过身,他一向很喜欢孩子,炭治郎也没有超出他觉得可以算在孩子范围内的年龄限度。
“之前多亏了您,非常感谢!”炭治郎深深鞠躬,“但是,关于上弦……继国前辈——”
“他是鬼哦。”太宰笑道,“食人鬼——或许吃过的人的数量仅次于无惨先生和童磨,不过我也不太清楚他们的饮食习惯啦。”
他轻飘飘地说,好像完全没注意到炭治郎内心到底在纠结什么一样。
“但是他最后……”
做出了确实值得人尊敬的事,他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呢?
“鬼也都是人,会为了想要的东西拼命、或者去死。”太宰道,“只是看他们想要的都是什么而已。”
但这样说未免也太冷漠了,一个能看出每个人心中破绽的人到底会变成怎样呢?
“我要走啦。”太宰背对着炭治郎,随意地摆了摆手,夕阳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好像炭治郎如果稍微向前一步就能踩住。
那两个并肩而行的人影朝黑夜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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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太宰和织田作向产屋敷耀哉借用了院子。
现在只有他们两人站在空荡的院子里了。原本满院的紫藤花在战斗中不知道被谁的呼吸法、又或者是被那些锋利的触手划断了一半、连带院墙一起。那些倒下的枝干和石块碎屑还没来得及清理,但剩下的花在月光下仍然笼罩着层朦胧的光、看起来像是雾中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