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像是能轻易被风吹拂散开的三味线的余音，又像是阳光下鬼化成的灰烬。在死亡之前，她就已经死了。
“谢谢。”她说。
太宰知道她这就是在告别了。他松开了手——于是鸣女的腹腔就被那些可憎的、附带着诅咒的细胞所组成的手臂贯穿了。无惨几乎是立刻就发动了即死的指令。
落下的发丝重新盖住了那只异于常人 、几乎占据了她半张脸的可怖眼睛。她渐渐化为灰烬。
太宰当然听到了鬼舞辻无惨的怒骂声，但他也不太在意那些。灰烬从半空中洒下来，有些落到他洁白的绷带上，但是转眼就又消失、连污染一小片白布的能力都没有似的。
他倒是并不讨厌鸣女的，毕竟人类的存在就是那样，大多数人都活得庸庸碌碌，无法给世间留下足够重要的影响。
至少她可比童磨可爱得多了，同样都是空虚而不明白执念是什么的生物，鸣女毕竟是那么安静、又从不给其他人添麻烦的美丽小姐呢。
太宰治将鸣女从脑海中抛开，他也不再让这些七零八碎的念想再占据他的头脑了。
周围有碎木块坠落，他轻盈地避开这些潜在的危险。
现在的情况确实有些不妙——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鸣女的死亡很有可能让所有人都被活埋在这里。而唯一不会因此死亡、甚至有机会可以逃出生天的生物，可能就是鬼舞辻无惨。鬼王当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或许正在嗤笑太宰治不自量力。
无限城的崩毁越来越严重，四面的墙壁都好像在往中间倒下来，地下的泥土砂石开始挤压这本不应该存在于这里的异空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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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暴走的荒神与城
“你们都要死在这里！”鬼舞辻无惨自觉他的胜利即将在这些人类的愚蠢中到来。鸣女就算死去了又怎样呢？
只要鬼之始祖还活着，其他的鬼都只是消耗品，完全不需要为此惋惜——鸣女应该感到荣幸，是她的死亡给鬼王带来了翻盘的机会。
当极度懦弱、又兼具过度自傲的缺点的人被逼入绝境，他们的行事模式往往会突然发生极端的反转。
无惨是个连看到一对相同耳饰，都可以对一个初出茅庐的剑士退避三舍的胆小鬼，因此他暴怒起来、被逼入墙角的时候，爆发出的怨愤与凶暴只会更强。
他甚至都扭曲地感受不到不安和恐惧了，现在占据他狂热大脑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杀光这些鬼杀队。
无限城的崩塌仍在继续，那并不会因为无惨狰狞的笑容而有任何改变。
太宰治也是如此，他看起来平静得可怕，完全不像刚刚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样惊慌或者懊悔。
“中也。”他难得严肃地喊了同伴的名字。
“……混蛋。”中也烦躁地甩了甩手，他在听到「无限城实际上是坐落于地下的异空间」这一情报之后，很快就明白了太宰召唤他来的用意。
但是长时间高强度的异能使用就算是他也难免会感到一定程度上的疲惫，而且用重力操控举起一座如此巨大的木质结构，是清醒的他所无法自主做到的。
鬼舞辻无惨——这个怪物——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他逃掉。虽然这里不是横滨，但中也也认为这确实是必然要完成的战斗。
于是他妥协了，就像太宰预料的那样。
“汝、容许阴郁之污浊、勿复吾之觉醒。”
中原中也冷静地摘下手套，红色的诡异纹路逐渐从他的手臂攀上、直到连脸上也被覆盖。
污浊了的忧伤中——最强的异能力，完全解放的代价就是完全失控。但就算是与太宰治不在同一阵营的现在，中也也选择了相信对方。
相信太宰治不会做出无缘无故就召唤他的举动、也相信对方算无遗策、从不出错，不会使自己陷入体力耗尽而死的境地。
这可能就是无关立场的、被称作「双黑」的搭档之间的信任。
重力的领域再次扩大，无惨也敏锐地发现了这个事实。周身缠绕着不祥黑红色的中原中也给他的感觉也完全不再像是人类——
无惨发现自己作为鬼，对他的血肉甚至没有半点渴求。就好像那个徒具人形、能任意操纵重力的存在就是神明。
而此时也确实有人类无法理解、无法超越、无法掌控的存在，悄悄在阴影中睁开了眼，对鬼舞辻无惨发出残酷而漠然的嘲笑。
中原中也——他是不死的吗？他能接触到阳光吗？鬼舞辻无惨能感到心中的恐惧越来越浓，他并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接近完美的存在，这一认知让他忍不住颤栗。相应地，他内心想要杀死所有人的欲望也开始空前地增加。
见识过这个夜晚的人一个都不能活着，鬼之始祖已经厌烦了被这种蝼蚁打搅的生活。今夜，他势必要完成针对鬼杀队的大清洗。
“别动！”太宰厉声喝道。
在无差别攻击的状态下，中也完全无法分辨敌我，己方队友当然也会有被误伤的可能，这也是为什么「双黑」的组合往往都是双人出动。
鬼杀队的剑士们也感觉到他们的这名帮手逐渐进入了无理智的状态，纷纷停下攻击，选择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最后剩下的那份理智让解开了「封印」后的中原中也只记住了他要将无限城提升到地面去的指令。猩红色的光芒覆盖了正在下落的每一块木板，然后将它们以更快的速度往上返还。
整座无限城都在重力操控下开始上升。脆弱的木板突破土层，这些只是普通和式建筑的材料，没有鸣女操纵的情况下，无限城就是一座建筑结构甚至并不完全合理的庞大房子，这也导致外围越来越多的木墙开始碎裂。
解开荒神的力量封印之后，中也无法做到精密地控制重力，于是不能自主地将无限城外层的土块一起包括在重力范围内。
但大范围的重力场仍然起到了其他的作用，所有本应落下来的碎块都被重力捕获、悬浮在半空中。中也一一踢向大块的碎片，让这些本来不堪一击的木板在高速运动下获得穿透恶鬼皮肤的能力。
中也疯狂地大笑着，似乎将毁灭的本能也释放了出来。他手中仍在不断凝聚出黑红色的能量球——对着室内他觉得威胁最大的目标鬼舞辻无惨扔过去。
那些能量轻而易举地撕裂了无惨的血肉、尽管鬼王总能在下一秒就恢复到全盛状态。
他松开了鬼舞辻无惨身上重力的限制——这对尽兴的狩猎来说是种阻碍。
骤然获得自由的鬼之始祖立刻恢复了行动能力，无数锋利的勾刃从他手臂末端的触手里伸出，正面迎上中也操控的碎片。
地面在剧烈摇晃，鬼杀队的剑士们却没有只顾着保持平衡。他们发挥出了各自最强的呼吸法——针对无惨、延缓他的行动。这已经成了一场拖延战斗时间的决战，哪一边能撑得更久就是胜利者。
鬼舞辻无惨刻意在室内游走，他躲到剑士们后方，这样中也胡乱丢出的能量球好几次都险之又险地擦过剑士们身侧。
中也还在不断造成大范围的破坏，他当然根本不在意他与无惨中间有什么别的屏障，在重力加持下他运动的速度几乎与恶鬼持平，除了后者的不死特性之外，他们根本就不是具有同等战斗力的存在，战局一面倒地对中也有利。
但这也是最困难的一点——中也的这种形态是有时间限制的，在体力耗尽之前，太宰必须对他使用人间失格，而无惨却必须要照射到阳光才会彻底消亡。
周围的一切都在挤压破碎，他们甚至不知道无限城能不能支撑到彻底冲破地面的那一瞬——
无限城中空前地混乱，十余种呼吸法对鬼王围堵追截、逼迫他正面面对中也足以粉碎他内脏的攻击。
他们实在太疲惫了，呼吸时气息里似乎都带上了血味，但没有一人尝试退出这种过快节奏的战斗，几乎是燃烧着所有潜能在战斗着。
无惨在一瞬间恢复的伤口下一秒就会被不同的呼吸法再次切断，水流后跟着疾风，迷雾中燃烧烈焰。从未亲自经历过如此漫长战斗的他心中越来越烦躁，露出的破绽也越来越多。
紧接着，剧烈的撞击来临，所有人都往后撤步、勉强稳住身形。
蝴蝶忍将刀插入脚下的木板中，趁着再次调整刀柄中毒素配方的机会望向上方。透进来的是浅色的夜。
支撑在他们头顶的屋顶终于在最后的撞击中碎裂了，露出大片布满星辰的夜空，月亮的辉光洒在他们当中。
在抖落的尘土、坠落的碎块阻隔下，视力过人的剑士们仍能看到夜空的边沿已经开始泛白。胜利近在眼前，距离日出已经不久，但现在确实还是没有日光照耀的夜晚。他们真的能在日出之前都将鬼舞辻无惨留在这里吗？
无限城已毁，现在他们站在层层叠叠的废墟上，中原中也的攻势完全不曾减缓、应该说他越打下去就越是疯狂了。
但他口鼻处已经开始溢出血来，高速移动中血液不断滴落在地上，先是一两滴，随着时间的流逝血液滴落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不能指望他一人阻挡无惨直到天亮！
「月之呼吸六之型 常夜孤月·无间」
黑死牟也闻到了那异于常人的血液味道，他只对强者的血肉感兴趣，但中原中也虽然毋庸置疑符合这个标准，他的血液却似乎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
于是他抬起布满了眼睛的日轮刀，轻薄的白气溢出唇间，以常人无法达到的速度拦在了中也与无惨当中。刀光后发先至，上面附带的弯月将无惨袭来的触手割裂成数段。
“黑死牟！”无惨怒吼道，但他同时也感觉到庆幸。
中原中也快撑不住了，连神明也无法在没有阳光的情况下彻底抹消这只恶鬼。
太宰治在废墟中间跳跃起落，他能看出中也的状态已经非常不对，他身上那些纹路溢出的能量越发扭曲不祥，而对人体的反噬也加剧了。
他干脆从废墟上一跃而下——在中也无意识地将下一个能量球丢向黑死牟的后背之前，太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就像是被按下了停止键，中原中也手中的能量球率先消失，紧接着就是那些盘亘在皮肤上的红色纹路。
过度使用异能的结果就是他连身体也几乎支撑不住，任由太宰把他架到远离战斗中心的安全场所。
“混蛋青花鱼……”失去意识、彻底睡着之前，他只来得及恶狠狠地吐出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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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鬼舞辻的走马灯
太宰没有急着将中也送回去。
在无限城彻底被摧毁的现在，鬼舞辻无惨已经陷入了彻底的恐慌和疯狂。倒不是说他如果他冷静下来拼死一战的话还能有半点胜算，但在这种危急关头，无惨的恐惧之心被重新唤醒、对鬼杀队而言绝对是件好事。
在熟悉的夜空下，无惨的心境却完全不同。他不再是自认掌管着夜晚的、接近神明的存在了。
无惨是会被更强的对手恐吓到无法作出正确决断的人，但同样也恶劣到如果意识到自己无法逃离、就会选择拉着别人一起下地狱。
“太宰治……”他咬牙切齿的样子确实像极了恶鬼。
“我在这里哦！”太宰笑眯眯地站在高处向他奋力挥手，“无惨先生看这边——”
这简直就是多余的邀请，鬼舞辻无惨杀人般的目光当然是投在太宰治身上——确切来说，是十几道杀人目光中的一道。
如果他有办法能在不解除鬼化的前提下杀死太宰，恐怕早就动手了。
情况着实掉SAN，不像黑死牟的三对眼睛至少还都乖乖长在脸上、为了应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鬼舞辻无惨的身体各处都长出了眼球。各自向他的数个大脑传输讯息。
再加上那些失去了束缚，重新从身体各处延伸出来的、带着利齿的触手。就算恶鬼孤军奋战，也还能勉强抵挡所有人的群起而攻之。
他要逃出去，他一定能逃出去。但是这里的人太多，他甚至不能确保面对继国缘一时化为一千八百个碎片的战略还能有用。况且就算那么逃了，接下来他已经不像数百年前一样拥有对他忠心的黑死牟能保护他——
无惨想不到退路，因此升起的怒火简直要把他自己也灼烧殆尽了。
这不公平。
无惨想道。凭什么？这些人，他们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有多异常，为什么偏偏是他们——有活下去的资格难道还不够吗？
他驱使着那些触手，毫无章法、但是以压倒性的优势地向这些剑士袭去。或许是愤怒让他攻击的速度更快也更难以预料。在舍弃了防御的情况下，他的触手居然正贯穿了几个剑士的腹部。
围攻他的人变少了，随着高强度的战斗，这些人类的体力也在急剧下降。唯一不会变化的就只有黑死牟，那是获得了他的血的剑士、也是此时对他最大的威胁。
无惨任由月之呼吸的刀型落在他身上，不管被伤到什么程度，都只集中了精神攻击其他的、会因为被攻击而失去行动能力的剑士们。
先把烦人的老鼠除掉！他是这么想的。
柱在鬼王的狂怒中一个接一个倒下，幸运的是无惨并没有时间一一给他们补刀。
看起来无惨甚至在这场拉锯战中占据了上风，但时间并不会因此就静止在夜晚。随着时间推移、夜色越来越淡，无惨心中的紧张感也越来越强烈，与之相应地，在看向唯一一个还站着、还有余力与他战斗的剑士时，也就越愤怒。
黑死牟——继国严胜——未免也太难缠、太不知感恩了。他的弯月每一次扯掉无惨身上的血肉，鬼王心中的怒火就更重一分。
无惨觉得他曾经是欣赏黑死牟的，但这并不妨碍他同时也讨厌这个不知足的人。而继国严胜确实是幸运的，至少他比无惨要幸运得多。
从出生起，无惨就从未享受过正常人的生活。他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那个逼仄阴暗、充斥着药物味道的房间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