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欢在马车上休息,远远看着这一幕,叹息一声,将帘子放下。
除了感慨晁易与云秀,还感慨程家人的关系。程敬生对云秀的态度,勾起了盈欢的一点遐想。
程敬生说着爱女儿,可是却在富贵面前,选择了牺牲女儿,去换取富贵。也许他早就迷失了本心,什么儿女亲情都比不上权利和富贵。可他又舍得把程少天给送出去,不过是因为偏心。
可这世上偏心的父母少吗?比比皆是。
她又长叹一声,看向傅如赏。
傅如赏注意到她的视线,以为她是担心云秀,道:“她干干净净的,又揭发有功,你可以安心。”
盈欢将错就错,嗯了声。
从江南回上京,花了一个半月。
回来那日,上京是难得的好天气,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进城门之时,萧润携众臣相迎。
第51章 第 51 章
傅如赏这回立了大功, 自是该论功行赏。他原本就已经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左膀右臂,如今得了这功勋, 自然更加风光。
若说不令人羡慕, 那是不可能的。可他们也清楚,正因为他是皇帝的心腹,皇帝信得过他, 才会派他去做这件事。更何况, 倘若换了旁人,也不见得一定能做成。
因而也只是表面逢迎将人从上到下地夸了一遍:
“傅大人真是英明神武, 乃社稷之栋梁啊。”
“傅大人此番立了大功, 只怕又要升官进职。”
……
萧润喜色不掩,轻拍了拍傅如赏的肩膀, 只说了句:“珍之,你回来了。”
傅如赏跪下复命:“臣,幸不辱命。”
萧润还特意设了接风宴相迎,一番寒暄过后, 一行人转去行宫赴宴。宴上便行赏,萧润需要他做拱辰司指挥使,自然不会将他调去别处, 只是又加了个爵位,赏赐了好些东西。
盈欢与他一道赴宴,却心事重重。
她还在想傅渊之事。
她想开口,可又觉得若当众提起此事, 会扫皇帝兴致, 也拂了傅如赏面子。可若是私下提,她又寻不到机会。
一时思虑重重。
傅如赏得应付那些寒暄敬酒, 回过神来,便见身旁的娇娇人儿在走神。他用脚指头也猜得到,她在想傅渊。
他没点破,只是应付到宴席结束时,见她终于鼓起勇气去寻皇帝求情。
傅如赏也没跟上去,他不想听,索性在出口处侯着。
盈欢拦下萧润,直白道:“陛下,臣妇有一事相求。”
萧润似笑非笑,在她面前是上位者的气势,他倚着那舆车,低头看跪着的人。这傅家姑娘真是一点也不明白,这事儿求他也没用,症结在傅如赏身上。
他若是愿意,萧润立刻便能放人;他若是不愿意,萧润自然也不会违背他的意思。
萧润不置可否地将人打发回来,话里话外暗示过,要她去找傅如赏。
盈欢听明白了,沿回廊出来,便见傅如赏背手立在灯下。他似乎早有预料,听见她脚步声后转过头来,眸色清明得很,一点没有喝醉的迹象。
盈欢被他这么一瞧,又愧疚起来。
“对不起,我……”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无非是因为待傅渊有情意,割舍不下。
傅如赏说放下,是真打算不再计较,因而倒也没那么生气,不过毕竟是纠结了二十几年的人,到底心里有些波澜。他朝灯下的人伸出手,要她握住自己的手。
盈欢迟疑半瞬,便伸出手去。
傅如赏道:“回去吧。”
他没提傅渊之事,盈欢也不好意思再提,只想着过几天再说。
傅如赏想的却是,盈盈向来重情重义,心地善良,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被她吸引。倘若她真能割舍下傅渊不管,那倒不是他看了这么多年的傅盈欢了。
对傅渊,傅如赏心中自有决断。只是还在等一个时机。
他既然决定放过自己,便不会再反悔。只是如今还未到时机。
盈欢微低着头,跟着傅如赏走出行宫,在门口遇上个从没见过的人。那人一脸苍白,不大似人,在那昏黄的宫灯下站着,倒像个身材高大的鬼魅。
盈欢吓了一跳,往傅如赏身后躲了躲,听见傅如赏唤他承平侯。
那承平侯道:“傅大人太过抬举本侯。”
不知是不是盈欢错觉,她总觉得那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打量他们。说不上来有什么情绪,只是淡淡的。
配上他那张脸,稍显阴森。
好在只是寒暄了这么两句,便就此别过。走出好远,盈欢还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傅如赏不惧鬼神,自然也不觉得承平侯可怕,只是觉得他这人不好看透。见身侧之人如此惊慌,又觉好笑,低声道:“这你也怕?”
盈欢听出了他的嘲弄之意,撇了撇嘴,她无可反驳。“这承平侯是谁啊?怎么感觉从未见过?”
傅如赏皱眉,这人身份解释起来说来话长。前朝皇帝昏庸,好在有些自知之明,当时世道乱着,索性便让位于当时颇有威望的将军,也就是本朝的开国皇帝。当时太|祖感念恩情,在创北燕之后,还给前朝皇帝封了个异姓王,子孙可世袭,便是这承平侯。算起来,这已经是第四代子孙。
盈欢恍然大悟,她从不知还有这等姻缘,感慨那前朝皇帝也是个好人。
傅如赏嗯了声,今夜见那承平侯时,他也觉得奇怪。这承平侯常年隐居,并不常出现在朝堂之上,上一次傅如赏见他,还是在五年之前。
他今日怎么会出现?只是一时兴起?
他抿唇,暂且按耐下。
马车安然行驶,回到指挥使府邸。府中众人早从各处听闻消息,管家早早地带人来门口迎接。
“大人与夫人回来了。”
盈欢跨过门槛,没走几步,便远远瞧见了苏眉。她站在不起眼的位置,似乎是特意怕傅如赏看见,远远和盈欢对视,笑了笑。
苏眉身体已经好了不少,如今能跑能跳,只是还有些虚弱,不能太过剧烈动作。他们一走便是三个多月,苏眉何曾和盈欢分开这么久,这一别当然想念。她成日里念叨着,白日听得消息时心中欢喜,早早做好准备。可也知道自己身份,因而只在那拱门后头站着。
盈欢瞥了眼傅如赏,傅如赏敏锐,怎么可能不察觉。他停下脚步,只平静交代:“你去吧。”
盈欢迟疑了一瞬,奔向苏眉。
傅如赏看着她背影飞奔而去,扑进那妇人怀中。苏眉慈祥地摸了摸她的头,与她低头说些什么。
他敛眸,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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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眉看着傅如赏转身的背影,抚摸着怀中的盈欢,轻叹一声。
盈欢从她怀中抬头,有些不好意思:“娘,我可想你了。”
苏眉眉眼舒展开:“嗯,娘也想你。这一回你们出去游玩,可好玩?”
盈欢点头,与她说起一路上见闻,隐去那件事。苏眉听得轻笑,“那江南可真是个好地方。”
她一叹,当年她也同傅渊听说过江南水乡灯光,约好日后要去那儿长住。
盈欢不知道她叹什么,问起,苏眉只摇头,又反过来问她:“那你与如赏,没闹什么脾气吧?”
盈欢摇头:“自然没有。我如此善解人意,怎么会与他闹脾气呢?”
她自觉将觉得尴尬四字划去闹脾气的范畴。
苏眉点头,似乎很欣慰:“那就好。”
娘俩一边说着话,一边回了苏眉住的院子。途中盈欢又挑了些事同她说,将苏眉哄得没开玩笑,心情大好。
她久未见苏眉,自然有说不尽的话,一个没收住,便说到了夜深。从苏眉那儿回来,便见傅如赏已经洗漱过躺下。
盈欢尽快洗漱过,换了身衣裳,命人将灯吹灭。今夜月光皎洁,她借着月光,爬上床榻。
她以为傅如赏睡着,因而动作很轻,没想到这人根本在装睡,趁她没防备,将她搂进怀中。
她试着推了一下,没推动,便没再动,只挪了挪身位,寻了个舒服的位置。
“你怎么还没睡?”
这一个月的回程之旅,也发生了许多事。
当时傅如赏受伤,又因她而起,盈欢于心不忍,自觉接过替他换药的任务。这人总爱动手动脚,换到最后,盈欢都快习惯。
傅如赏的下巴轻蹭了蹭她发丝,只说在等她。
她有什么好等的?盈欢转瞬想到苏眉,怕他对苏眉还有什么意见,犹豫着替苏眉说话。
“我娘很久没见了,我舍不得,这才多说了几句。其实我娘她人真的挺好的……”
傅如赏用含糊的话回答她:“……嗯。睡吧。”
盈欢自然知道他这是不想说下去,咬了咬唇,收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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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能发生的事很多,只是这一桩是盈欢怎么也没想到的。
第52章 第 52 章
她昨夜有过一面之缘的承平侯, 竟要娶丹阳做侧室。
盈欢久久未能缓过神来,听着她们讲起这桩事。今日她应邀前来赴这赏花宴,已经听了不少八卦密辛。
想到她落难之后, 也曾成为旁人口中的笑谈, 便对这些八卦密辛兴致缺缺。不过面上总得迎着,不好拂了别人的面子,只得跟着也点头笑一笑。
唯独听到丹阳这事儿, 盈欢一下子清醒, 不由得都坐直了。
又不好表现得太过感兴趣,又懒懒倚回靠垫上, 跟着问了句:“她与承平侯是如何识得?”
不止她有此一问, 其余人也皆有此一问。
在此之前,可没人听说过丹阳认识这承平侯。甚至于承平侯此人, 也是一个神秘的传闻。
“这承平侯,又是何许人也?”有人从未听过这承平侯名号,遂而发问。
便有人好心解释,这承平侯是前朝血脉。
“前朝血脉, 那也不是很厉害的人物嘛。这丹阳县主向来眼高于顶,轻易瞧不上咱们,如今怎么同意嫁给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
一人道:“她再眼高于顶, 也不是从前的地位了,可不就得放低要求了。”
说着话,自然难免要看向盈欢。毕竟都知道盈欢与丹阳的过节,早先丹阳还特意当街示威, 哪知道火速被傅大人落了面子。
当日那事, 知晓之人并不多,后来对外也只是说, 遇到了行刺之人。因而她们还以为丹阳胆大包天,心肠歹毒,竟要盈欢性命。
如今说起丹阳,自然要顾念盈欢的脸色。毕竟盈欢的夫君,傅如赏如今更是炙手可热,她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今日来赴这赏菊宴,也是李家夫人多次诚挚邀约请她过来。盈欢被她们看得有些尴尬,只好莞尔笑道:“人家自己的选择,咱们也不必多言吧。”
她发了话,自然都跟着点头,话题便由此转过去,又提起旁的一些琐事。譬如说,几位公主的婚事,又譬如说,哪位大人家的姑娘又到了该结亲事的年纪,与上京城内的哪位公子相配……
听得多了,盈欢便将那只提过一嘴的承平侯给忘了。
从那夫人家中返回时,经过青雀街,盈欢记得青雀街上有一家苏眉爱吃的糕点铺,便叫宝婵去买,她独自在车内等候。
自从上回出了事之后,她出门皆带了一群婢子,婢子们在车外等着,只是这么多婢子,在那马车的马受惊之时,也没人敢拦,一时间作鸟兽状逃散。
盈欢哪儿能预料到这种情况发生,只好贴着那角落坐着,看着马胡乱窜逃,带着这车也横冲直撞。那车夫更是直接被甩飞出去,车上只剩下她一个。
车厢忽然一个翻转,盈欢不由得闭上眼,不敢想象接下来的事。
她从角落被甩飞出来,跌落在地,手掌下意识去撑,硌在石头上,划拉出一道殷红的血线。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更大的痛楚从脚上传来,似乎是扭着了,又或许是骨头断了。
总之她快哭出来,咬着唇,一双美目湿润不已。
有人站在她身前,询问她情况如何?她这一下脑子都被颠得昏沉,还有些想吐,听那人说话并不分明,只依稀听清楚,便摇头道自己没事。
盈欢吸了吸鼻子,试图从地上爬起身。她还知道礼数,她是已婚妇人,那人显然是个年轻男子,不大方便。
她撑了撑手,没接那人递过来的手。
那马车一路惊扰市井,自然也惊动了城内巡逻的守卫。这守卫认得傅盈欢,又常见拱辰司之人,便自作主张着人知会了声正在附近的傅如赏。
因而傅如赏匆匆赶来,有些着急:“没事吧?”他强硬地跨进那人与盈欢之间,甚至于将那人冲撞开些,将盈欢一把拉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