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如赏意会,点头,又问:“药上过了?”
盈欢摇头,命宝婵去取药膏,并命人打盆热水来。
宝婵取来药膏,看了眼傅如赏,自觉地退下去。傅如赏也没介意,在手心里揉开药膏,抚上她白玉足。
临近十月,夜色已经透着凉意。晚风经过窗牖,空空荡荡地响。
盈欢忽然觉得不大对劲,但一时没想起来哪里不大对劲。
她注视着傅如赏修长的指节,握住了自己的脆弱脚踝。她从未觉得自己脚踝如此瘦弱过,他单手就能握住。药膏冰冷冷的被揉开,有些滑腻的肤感。
她忽然想起来哪里不对劲了,这院子里好空啊。
那些绿植与装饰都没有,好像是冰冷的栖息之所,而不是常住的家。
傅如赏松开手,满屋子的风好像都绕过她脚踝那样的凉爽,盈欢盯着自己那转青紫色的伤处看。
傅如赏叫她的名字:“盈盈。”
只有他一个人这么叫她。
他没头没尾地续上了白|日那分明早结束的话题,控诉她的罪名。
第54章 第 54 章
罪名是, 引诱。
盈欢惊慌失措:“哪有?”
她分明克己守礼,连他多看一眼小脚都会觉得惶恐,何来引诱一说?
她反驳:“是你自己心思歪。”
傅如赏似笑非笑的, 说那天她不省人事的时候, 在这张榻上如何引诱他。盈欢一时哑口无言,张着嘴眨眼,好久才说, 那时情况怎么一样?
她别过脸, 撑着扶手起身,便要离开他身边。被傅如赏拉回来坐下, 他看着她的手:“手上的药还没换呢, 去哪儿。”
盈欢拿手挡了一下,恰好撞上他胳膊肘, 又疼地吸气。傅如赏只轻声笑,可面色冷,这笑瞧着也像嘲笑似的。
“好了。”他正色说,握住她半截手掌, 取下那些包扎的布,其实手上没什么伤口,不过零碎破了些皮, 看着有些红。
盈欢也没那么娇气,索性说:“算了,别换了,也没伤什么, 不碰水就好了。”顺便借机转移话题。
傅如赏直直看着她手, 忽然没说话。
盈欢想起他的论调,莫名缩了缩手, 有些戒备地看他。傅如赏好笑,他又没干嘛,一副他马上要做大饿狼的神情做什么?
既然她要这么想,他只好恶人做到底了。
傅如赏呵斥了声:“别动。”抓着她手拉回来,送到眼前,还是替她清理了一下伤口,仔细包扎好,而后在她手背上亲了一下。
盈欢眼眨得更快,“你干嘛?”他越来和以前不像一个人了。
傅如赏道:“你怎么知道,我从前没想对你做什么?”
盈欢愣了愣,啊?他以前话都不好好说,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总不能板着张脸骂她的时候,心里却在想,怎么调戏她吧?那也太分裂了。她暗自腹诽。
可转念却想,倘若他真这么分裂,好像也不是不可能。一面觉得,她们是入侵的坏人,一面却又觉得,她们是好人?是这样吗?
一时又有些酸涩。
她收回手,犹豫着开口:“不早了。”睡觉的含义自然是单纯的,毕竟她如今怎么说也是个伤患。
她吹灭了灯,在昏暗的光线里,手肘撑着床沿爬进里侧。傅如赏睡觉姿势很板正,手搭在小腹处,胳膊卡着毯子,闭着眼。
成婚之后,在还没什么接触的时候,他也是一直如此。直到有了亲密接触,他大多时候便搂着她睡。
她知道傅如赏还没睡,想了想,从被子一角钻进去,挪近他身侧,钻进他怀里。
傅如赏睁开眼,好一会儿,才伸手将她整个人搂进怀里。他小心得很,不碰到她伤处,下巴轻蹭了蹭她头顶。
算上上一回,她已经是第几次主动了。
傅如赏只当这是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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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斐从前隐居山林,住处在山上,元家商业发达,不过元斐不亲自管理,都是交付底下人去打理。进了京,自然住在上京的宅子。
宅子在长乐坊,这一处住的全是富贵人家,承平侯的府邸也并不显特殊。不过进了门后,便是富丽堂皇迷人眼,进门处开始,摆设便都是以华贵为主,任谁看了都要惊叹一句。
元斐一点不觉奇怪,平静地跨过长廊,进到后院一处院子。他让仆从都停在门外等,自己一个人进了门。
屋内摆设皆可猜测出这是女子香闺,元斐挑起珠帘,道:“你说得不错。”
他正对面是铜镜,镜中映出一女子面容,正是丹阳。
丹阳轻笑,转过头来,听他的下半句:“她的血的确很纯净。”
元斐步至旁边湘妃榻上坐下,微垂着眉头,似乎若有所思。
他幼时便体弱,差一些命丧黄泉,让一游方先生救回来,此后便以吸食人血续命。这听来不可思议,会被人认为是怪物。
可倘若他是天下之主,那这世上的规则便得由他来定,到时候什么是怪物,什么是正常人,自然也由他说了算。他祖宗便是皇帝,不过是让给了旁人做。他们做了这么多年,享福这么久,也该让位了。
这原是丹阳劝说他的说辞。
那日他在林间救下这女子,她中了药。元斐对男女之事兴趣也甚,自然是带回来享用了一番。原以为她醒后会寻死觅活,可这女人竟不大相同,反而与他谈条件。
他承认,她说的话很有吸引力。
他不过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有什么错处?
元斐细长手指轻搭在桌边,问丹阳:“傅盈欢是不错,可她身边那位傅大人可不是好惹的。”他懒懒看向丹阳,似乎在等她的话。
丹阳冷笑:“等你当了皇帝,要他死还不容易?”
元斐挑眉:“似乎也是。”
这应该算什么,谋朝篡位?元斐轻笑,要怎么才能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呢?他在朝廷没有任何地位,也没有自己人,但他有钱。只需要用钱买通某一些人的消息,再安排自己的人倒也不难,不过若是要如此筹谋,太久了。他不想等。
最快的办法,当然是杀了皇帝。如今的皇帝没有子嗣,他只需要再动些手脚,就能让皇位回到自己手里。
至于如何杀了皇帝,这似乎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不过这事儿可以慢慢来,他还有等几个月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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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欢伤了腿后,便二门不出。不过听说她的遭遇,不少夫人小姐皆来看望。盈欢应付她们,脸都快笑僵了。好容易把人都打发走,关起门来和宝婵说悄悄话。
“累死我了,不知道她们干嘛都赶一天来。”她猛喝了口茶水。
宝婵接过空茶杯,劝道:“夫人慢些。大抵是通过气吧。”
上京这些夫人小姐的,也有党派,搞得和前朝似的,还带勾心斗角。盈欢融入不了,又身份尴尬,偏偏还是个美人儿,自然颇有些边缘。
如今是个个都巴结了。
盈欢撇嘴,其实懒得应付。
除了这些来的,还有些没来的,但差人送了礼来。盈欢让宝婵清点礼单,都是人情,日后要还的。
没想到还有一份承平侯的。
宝婵皱眉,猜测是不是丹阳命人送来的,“里头该不会是什么危险的东西吧?譬如说,毒蛇?毒蝎子什么的?”
盈欢笑她想象力丰富,不过也留了个心眼,让她拿去外头打开一看究竟。宝婵才拿着东西步至门口,迎面见傅如赏回来。
“少爷。”宝婵退到一侧。
傅如赏停下脚步,看向她手中的锦盒,问是什么东西,这么神秘。宝婵便如实回答,将东西呈给傅如赏。
傅如赏轻皱眉,当即打开,没什么毒蝎子,不过是瓶上好的活血化瘀的药膏。
只是这承平侯无端送什么礼?他今日进宫,也见到了承平侯。
傅如赏把东西给宝婵,跨过门槛,见盈欢慵懒坐着,有些没精神。进大门时已经听说今日府里客人多,料想到这场面。
他走近,还是打趣:“可把你累惨了?”
盈欢听出他话中的调侃之意,笑道:“是啊。”理直气壮的。
傅如赏说起元斐,元斐今日去见萧润,是为商谈与丹阳县主的婚事。“承平侯似乎很中意县主。”
盈欢哦了声,不甚理解,“兴许有些人就喜欢嚣张跋扈些的姑娘吧。”她对丹阳没什么兴致,上一回已经打破了她全部好印象,没想到丹阳心肠能坏到如此地步。她能嫁承平侯,也是意外。
盈欢情绪上来,也会想,兴许她嫁得很差。可冷静一番,又觉得这很幼稚。她在这里揣测丹阳毫无意义,又改变不了什么。
不过与那承平侯的几面之缘来看,那人不大像个好相处的。盈欢又想起傅如赏,傅如赏其实看起来也不大好相处。但承平侯又不同,他有些阴森气质,大白天也像见了鬼。还是傅如赏更好些。
她说得认真,傅如赏听得皱眉。
“我是夸你嘛。”她已经觉得自己越发不怕傅如赏,什么话都敢说。
主要是渐渐发现,他也不会真同她生气。其实也才没多久,从江南那一路上回来,好像就变这样了。但人一旦恃宠生娇起来,快得很。
傅如赏冷笑了声,不置可否。也就是这些天,她身体不方便,要不然总得从别处讨回来。
盈欢也猜到了,吐了吐舌头,看了看自己的腿。
她对那些事没什么太大兴趣,甚至有些许抗拒,因为他每回都太过,很累,也有些欢愉太过的惶恐。
回来的途中又在马车上,她简直是……天天被拆了重组,组好又拆。回来的路上人更多,地方就那么点,干什么不是一目了然?
她忽然想起孩子一事,咬着唇欲言又止。
“……你先前不是说,孩子么?”她声音又轻,语速又快。
第55章 第 55 章
说罢还掩嘴轻咳了声, 她知道傅如赏耳力目力都不同于常人,即便她说得再轻,他也能听见。
身前的人却许久没有回音。
久到她以为他真没听见, 甚至于打算再问一遍。毕竟……这也算她答应过的事情, 总不能随意食言。
才听见傅如赏一声轻叹,似乎是苦笑:“随口一说。”
啊?就……没了?随口一说?
盈欢当即想到他幼时的经历,是因为这所以才不喜欢孩子吗?一时又有些心酸。
这事情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 转移话题速度却只需要片刻功夫。
“我饿了。”她开口, 唤宝婵进来,命她去小厨房传菜。
宝婵应下, 很快又去了。傅如赏却还没动静, 垂眸坐在那儿,不知在想些什么。
“孩子不过是累赘, 并非必需。”盈欢想得都对,傅如赏一点也不喜欢孩子,一想到孩子,似乎都会想到觉得痛苦。
孩子等同于痛苦, 他们都会痛苦。无法给予孩子幸福与温暖的时候,它是不应当出生的产物。而傅如赏对自己,毫无把握。
盈欢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许久, 许久之后,她倾身抱住了傅如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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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承平侯近来出现的几率实在频繁,傅如赏已经好几次在街上遇见他。有些时候,他是一个人, 而有些时候, 他却与朝中某些官员一道出现。
虽说这种出现,并没有深入交流, 不过是同时出现在了某一处。
第一回 见到的时候,傅如赏并未放在心上。可第三次见到的时候,他隐约觉得事情不大对劲。
可明面上又没有任何不对,傅如赏只好留个了心眼,派人暗地里跟进了一番。调查之人的结果也很正常,承平侯与那些人并不认识,不过是恰好出现,并在店中寒暄了一番,便再没有下文。
看起来什么问题也没有。
傅如赏只好将这事儿按下,近来拱辰司颇为忙碌,程敬生一事牵扯到大小官员,桩桩件件都很麻烦,得跟着那些名单追溯下去,一一处置。另外,还得大刀阔斧地将另一些人也处置了,因为程敬生是杀鸡儆猴的鸡,如今便该教训那些猴了。
拱辰司忙得脚不沾地,傅如赏回来的时辰自然也越来越晚。起初盈欢还能等他回来,后来便等不到他回来便睡去。
而处理完那些,紧跟着便是秋狩。秋狩是北燕的老传统了,因为开国皇帝便是将军,重武,因而也重视狩猎。马球也正因如此,才得以盛行。
盈欢腿早好了,能跑能跳,秋狩到了眼前,自然又活跃起来。虽然女子不能参与,可看着他们骑马射箭,仿佛也令人心潮澎湃。
对此,傅如赏只道:“你想参与进去?”
盈欢想了想,还是摇头,又点头。她有些跃跃欲试,可自己如此体力,根本连弓都拉不开吧。
傅如赏道:“无妨。”
她还以为他要说,我可以教你,结果傅如赏却说,这么些时日,教了她也学不会,不过可以去玩玩。
盈欢:“……”
她哼了声,谁说她学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