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如赏哦了声,还真答应了教她。距离秋狩还有不过六日,盈欢确实没学会射箭,勉强能拉开弓。
到秋狩那日,只有她一个女子换了身骑装,盈欢又有些不好意思,到底没跟着去。那些夫人们虽觉她奇怪,也没人敢说。
她便与她们一道坐着,看男人们骑着马,马上要进树林之中。
眼看着队伍已经进去,却远远看着有个人掉了头,是傅如赏。
他骑着马经过女眷宴席前,傅大人这张脸往哪儿一站都是全场寂静的效果。他旁若无人地看着盈欢道:“来。”
盈欢有些窘迫,看了眼傅如赏,犹豫着要不要起身。
他催促:“再不走,就得垫底了。”
每年秋狩都有比赛环节,虽说不那么正儿八经,大家倒也兴致勃勃。萧润对这些感兴趣,早已经进去。
盈欢被他这么一激,蹭地站起身来,“那你等我一下。”
宴席设在台上,他却是骑马站在台下,她总得绕过去才好。傅如赏只让她伸出手来,而后长臂一伸,直接叫人带了过来,放在身前。
盈欢后自后觉:“不应当给我备匹马吗?”
傅如赏没回答,只是夹了夹马腹,马便飞奔起来。
盈欢会骑马,并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应,进了林子,她想起什么,又问:“你真会垫底吗?”以的能力,不应当吧?
傅如赏摇头:“不会。”他从旁边那囊袋之中抽出一支箭,眼疾手快地搭弓,那支箭破空而去,射中了一支正逃窜的鹿。
第56章 第 56 章
盈欢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只听见咻然一声,而后那只鹿便倒下了。她甚至还没看见那里有一只鹿。
“哇。”她不由惊叹。
猎物被射中之后,会有人来负责收场, 他们的箭矢上做了标注, 可以分辨出来是谁的。林子里的比赛,自然也实时播报向外头宴席。
傅如赏拔得头筹。
这也不算太过惊讶的事,甚至未引起太大反应。傅如赏这人向来优秀, 打小便是如此, 在世人眼中,倘若有一日他失了手, 才是值得惊叹的事。只有人淡淡感慨:“果然又是傅指挥使。”
外头说什么, 里头自然不知道。盈欢拍手叫好,显然有些欣喜, 笑意从眼角眉梢往外跑,流露出少女的天真。从前她的这份笑意与天真美好,都是傅如赏远远观望的东西,终于也到了他眼前了。
傅如赏心念一动。
她看得认真, 一双眼明亮晶莹,忽然啊了声,意识到可能吓跑猎物, 又戛然而止地收了!声,后半截用气音说。
“那儿!那儿!如赏哥哥!”她激动地拉他袖子,提示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丛林里有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
傅如赏搭弓, 箭发出去,再次命中。
盈欢再次压着嗓子惊呼, 她早知道傅如赏很厉害,但这么直观地感受,还是第一回 。从前她也不过是那宴席里等着内侍通传消息的一个,看不见他如何搭弓,如何射箭,如何百发百中,如何……英姿勃发。
傅如赏实在是快又准,不多时已经远超其他人。中途他们俩与萧润打了个照面,萧润挤眉弄眼地调侃:“佳人在侧,果然是更加英勇了。”
傅如赏没有反驳,只说:“陛下说得有理。”
盈欢全程笑眼弯弯,都没停过,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笑意吟吟。她从前听闻傅如赏的消息,也替他高兴的,只不过不好太过展露,却也有种自己人的骄傲感。今日却不同,今日是在明面上的,自己人的骄傲感。
她又瞧见草丛里有动静,着急地扯他衣角,那动静又快又小,盈欢眼睛盯得紧紧的,手上胡乱扯着,完全没意识到扯错了地儿。
傅如赏也没反应,一支箭发出去,似乎是中了。盈欢待确认中了之后,才松了一口气,视线一偏,便瞧见了自己的手扯在哪儿。
她脸一下刷红,猛地缩回手来,结结巴巴解释:“我……我不是故意的。”
傅如赏定定看着她慌乱的眼神:“是吗?”
盈欢羞愤欲死,撇了撇嘴,明白继续这个话题,只会是自己吃亏,索性转移话题:“你现在肯定是第一名了,也不知道第二名是谁?”
今日比赛自然也有彩头,不过今日的彩头盈欢不怎么感兴趣,是一把上好的宝剑,挺配傅如赏的。她当然觉得傅如赏能得到最好。
不过也会担心,万一出现什么意外。
才说罢,便有一支箭从身侧不远处破空而来,定住了树上的一只鸟。
盈欢惊讶循着箭发出来的方向看去,竟是那承平侯。
她蹙眉,小声嘟囔:“他看起来也挺厉害的。”
傅如赏轻拧眉头,不知为何,他对这承平侯实在好感不起来。
承平侯倏忽到了眼前,与傅如赏他们打招呼:“傅大人。”
“侯爷。”
只寒暄了两句,便又各自行动。
起初一切如常,只在临近结束的时候,忽然间变了风向。
众人停下动作,也并未在意。直到又过了会儿,忽然林中传来很大的动静。那声音听起来是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的,似乎是某种猛兽的怒吼。
声响回荡在林中,惊飞了所有的鸟儿。看着那些鸟儿,盈欢心中慌张起来,看向傅如赏。
这是出什么事了?
傅如赏面色凝重,似乎也在想这是出了什么事。他扯着缰绳,掉转马头,冷声道:“是猛虎。”
行宫里在举行秋狩之前早就检查过很多次,不可能有这种疏忽,放进猛虎。这不可能是巧合。
傅如赏带着盈欢往出林子的方向去,一路上遇见了好些人,都面色慌张。
“这是什么声音?不会出什么事吧?”
大多数人都已经在这里,傅如赏一眼望去,一没看见萧润,二没看见元斐,心中暗道不好。只怕是冲着萧润来的。
他看了眼盈欢,又看了眼身旁一人,道:“世子可否愿意将马借我一用?”
那人点头,傅如赏飞身上他的马,回头嘱咐盈欢:“你同他们一道出去,告诉丰山,离开此处,退去行宫安全处。”
他言一出,一时人心惶惶,都明白事情没那么简单。
盈欢点头,看着他纵马而去的背影,一时有些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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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如赏骑着马往先前的方向去:“陛下!”
萧润会武,倘若只有猛虎,事情不见得很坏。但倘若还有旁的,就不好说。
他眉头一直紧皱,不敢放松,叫了几声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个跟在萧润身旁的侍卫。侍卫受了重伤,躺在树边。
傅如赏着急道:“陛下人呢?”
侍卫艰难地抬手给他指了指方向:“陛下……陛下……”
傅如赏心中一凛,奔向那处,有猛虎出没的痕迹,似乎还发生过激烈的战斗。
萧润与他自小一道长大,情同手足。他与家人关系不亲近,萧润可以说是这世上与他最亲近之人。这份情谊,纵使他做了皇帝,也并未有所改变。
他不能接受萧润有任何意外。
草丛上有血迹,滴了一路。他沿血迹一路找过去,生怕这是萧润的血。
血迹在某处戛然而止,傅如赏整颗心都提起来。
“陛下!萧润!萧长泽!”
没人回应他。
傅如赏心沉到谷底,不过这么会儿功夫,那猛虎的叫声竟也已经没了。
他勒马回转,余光瞥见一旁有所动静,策马而去,便见到受了伤的萧润。
萧润左手至前胸一片血污,有人正在替他简单处理,见了傅如赏,他抬眸笑道:“我可听见了啊,你大胆,竟敢直呼朕名讳。”
傅如赏翻身下马,朝萧润走近,没好气地看了眼他,接手旁边包扎那人的活计。
“嘶。”萧润吸了口气,“你是想弑君犯上吧?”
傅如赏用力打了个结,只冷哼了声。他将人扶起,询问起先前状况。
萧润说,原本没什么异常,直到忽然出现了猛虎叫声。他当时还未反应过来,那猛虎竟已经朝着他们过来。他们一边后退,一边想办法,不过还是受了些伤。现在那猛虎已经被引向了别处。
傅如赏听得愁眉不展,和萧润对视了一眼,萧润便明白他心中所想,道:“你怀疑有人故意作乱?”
傅如赏点头,道出承平侯的疑点。可疑点终究是疑点,没有确切证据。
二人打道回府,听闻出了这么大的事,众人都吓死了。好在陛下安然无恙,又都松了口气。
他们已经转移,在门口等着人。皇后站在最前面,远远看见萧润身影,竟有些眼眶湿润。
盈欢亦然,她站在前排,瞧见傅如赏的身影,一颗心终于放松下来。
待他们到了跟前,盈欢没忍住,满眼的泪怎么也兜不住。她一边擦眼泪,一边觉得这样丢人现眼,低着头。
傅如赏抬手,摸了摸她头顶。
这是在乎他吧,在乎他的生死,他便当是在乎他整个人了。
萧润受了伤,被簇拥着转向太医那儿,他看了眼裴筝,用右手牵住了裴筝的手,与她一起往前走。
傅如赏轻笑了声:“走了。”
盈欢犹豫了片刻,用拇指和食指指腹,攥着他一点衣袖,跟上他的步子。
第57章 第 57 章
陛下出了事, 自然都得跟着去瞧瞧,今日前来的皆是些达官显贵,谁也不会盼着陛下出事。傅如赏与盈欢落在队伍最后, 跟着进了无极殿。
太医早就待命, 这会儿急匆匆地过来看诊。除了萧润,还有好些将士也受了伤,已经吩咐了医官去看诊。
虽说大家是要知道陛下到底情况如何, 但也不可能放他们这么多人进去, 因而大多在外面等着。唯有皇后留下。
太医小心解开萧润身上伤处,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 裴筝不由蹙眉, 看向萧润,眸色担忧。
“陛下……”
萧润还牵着她手, 松了松力道以示安抚:“我没事。”
他没用朕,裴筝稍愣。
太医替他仔细处理伤口,裴筝往后一步,让开位置。太医道:“陛下, 可能有些疼。”
萧润摇头,反而别过头去与裴筝说话:“没吓到吧?”他毕竟是一国之君,是她的夫君, 倘若他死了,她的身份与命运都会发生极大的改变。毕竟裴筝膝下无子。
萧润琢磨着这事儿,没有儿子到底对她不好,倘若真发生什么事, 她定然无依无靠。他们成婚有几年, 并未特意避孕,可就是一直没有动静。萧润也郁闷过, 他曾经想,倘若有个孩子,是不是能将她绑住,能让她忘了那个心上人?后来又觉得自己太过卑鄙。可如今想来,必须得有个孩子才行,这也是为了国家安定。
裴筝不知他为何忽然提起孩子,但还是应答:“陛下说的是。”
是真疼,萧润额头一层汗,脸色也发白,好像摇摇欲坠,但还是坚持和她说着话。
“好,那回去之后,便让太医来……瞧瞧。”他垂下眼睫,微咬着下唇内侧,还是吸了口气。
裴筝看在眼里,取下帕子,替他擦去额上的汗珠,有些不忍:“太医,可否快些?”
太医恭敬道:“回皇后娘娘话,微臣已经尽力了。”
裴筝拧眉:“那……可有什么止疼之药?”
萧润听在耳中,竟有些欣慰,“不必了,朕还能忍受。”
待处理完伤口,上完药,萧润整个后背都已经湿透。裴筝面色不大好看,叹了声。
太医退下去后,殿中便只有他们二人。
萧润忽然叫她的闺名:“阿筝。”
裴筝又是一愣,对上萧润的视线,他这会儿虚弱苍白,眼神竟意外变得深情。“陛下有何吩咐?”
萧润朝她招了招手,让她在身侧坐下,“我今日差一点以为我要死了。”回忆起来,仍旧是惊悚骇然。
“我……我有件事,想问问你?”萧润喉口有些发渴,“你……嫁给我这些年,心里有没有一点点,欢喜我?”
裴筝定定看着萧润,似乎不可置信,良久才找回自己声音:“陛下为何……忽然问起这来?”
萧润道:“别叫我陛下,你就回答我吧。我有没有一点点,哪怕只是一点点,取代了你心里的那个人?”
裴筝更惊:“我心里哪有旁人?”分明是他自己心里有人。
萧润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旁人?便是说,你心里有我,是吗?”他忽然欣喜若狂,差一点牵扯到左手伤处。
裴筝连忙将人按住,有些不悦道:“你别乱动!”
萧润点头,坐回去,目光灼然看着她,追问:“是不是?是不是心里有我?”
裴筝是闺秀之仪教导出来的,哪里能这么坦然地讨论这话题?只是别过脸,很轻地嗯了声。
又说:“那陛……你呢?这么多年,我有没有取代过她的一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