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斛金——瓜子与茶
时间:2021-11-06 00:23:27

  姜如玉心里乱着,这点压根就没想到,闻言眉头又拧了起来,“那怎么好,便是现下盖房子也来不及啊,还是地方太小。”
  姜蝉趁机提议,“不如我搬出去住,把东厢房腾出来,让赵霜霜姐妹俩去西跨院,东西两厢房怎么着也够小妾通房住了。”
  姜如玉不放心女儿自己住,一听就连连摇头。
  姜蝉劝道:“不管您同意不同意,我都要离开赵家——您想,出了李二那事,我还能安稳住下去吗?”
  姜如玉还在犹豫,袁嬷嬷却觉很有道理,“小姐既然无意上赵家族谱,与其在这里受气,真不如自己住省心。也正好解了眼下的难题,顺便给赵家施压,让他们尽快把李家秦家赶出去,我看这主意挺好的。”
  “大年下的,不好找房子……”
  “有钱还怕买不到?”姜蝉轻飘飘说,“在一个院子里住着,让她们自己折腾,您做壁上观不好么?”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儿,想想赵家近日来的动作,姜如玉掂量许久,终是艰难地点了头。
  她拿出一个黑漆匣子塞到女儿手里,不忘叮嘱道:“出去住两天散散心,做做样子就算了,别因此真和赵家生分了。”
  姜蝉敷衍几句,回去打开一看,霍,满满一匣子银票,数了数,足有五千两!
  愣了片刻她才明白,这是母亲原打算给李家的赔偿。
  差点便宜了那起子小人!
  姜蝉让金绣悄悄与隔壁家联系,想要把他们家的宅子买下来。
  隔壁家的花园子正好挨着赵家的院墙,把院墙打通,修一个直通母亲院子的夹道,简直不要太便利。
  金绣却觉得不好办,“隔壁住得好好的,又是大年下,他们卖了住哪儿?”
  “自然是等他们找到新房子再搬走。”姜蝉好笑道,“你先去问问,打听打听他们卖多少钱。”
  隔壁住的是王御史,若她没有记错,腊月二十四这位就会启程去南直隶征运漕粮,都没来得及在家过年。
  漕粮秋天的时候已经运抵京城,现在又征哪门子粮?
  赵华请他来家小酌,旁敲侧击问了半天,王御史也没透露出半点有用的信息。
  可把赵华愁坏了,后来就有了母亲卖铺子的事情,姜蝉不知道漕粮和赵华有什么关系,反正这辈子他别想再从母亲手里拿银子。
  那王夫人早逝,王家只有老婆婆和小孙子在,没多久就回乡下了。
  姜蝉笃定他们会卖。
  隔壁很快有了回信,三千两银子,但过完年才腾房。
  姜蝉带着银票去了隔壁。
  同样三进的院子,一路走来只看到三两个做粗活的帮佣,因好几个院门都锁着,显得十分寂寥。
  王老夫人约莫六十上下,眯着眼睛瞧了姜蝉半天,“你是不是隔壁家的姜小姐?我在昌平县主生辰宴上见过你,你在赵家住着的吧,好好的为什么要买宅子?”
  姜蝉来之前特意揉红了眼睛,半低着头说:“实在没有办法了,总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老太太就别问了。母亲同意我搬出来住,这点请您放心。”
  王老夫人眼珠转转,顿时脑中冒出无数个猜想,不由叹气,“有几个能把继子女当成亲骨肉疼的?继父继母都是偏心的。”
  姜蝉忙把匣子往前一推,“这里面是三千五百两银票,多出来的是我孝敬老太太的,我想……能不能先让我住进来,赵家,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可以!”王老夫人一口答应下来,儿子突然被打发到南直隶当差,人生地不熟的,正是用钱之际,她可不会把送上门的钱往外推。
  姜蝉急着搬,当天后晌就着人将王家花园旁的一处小院整理出来,转天就准备离开赵家。
  她进京时带的箱子都没有打开,如今省事了,直接搬,都不用收拾的。
  姜如玉没想到这样快,拿着地契愣了半晌,喃喃道:“这就走了?前后不过三天,我还没跟老夫人老爷说呢。”
  “抬腿就到的功夫,说不说也那么回事。”姜然不以为意道,“先凑合住着,等开春再好好拾掇拾掇,正院给您留着,想怎么修就怎么修。对了,那两个通房伺候赵老爷了吗?”
  一句话成功转移了姜如玉的注意力,脸也冷了,“老夫人赏的人,当然不能轻慢,不过老爷说了,应应景儿而已,当不得真。”
  “娘,你还记得我进赵家第一天和你说的话吗?”姜蝉轻声说,“把枕边人当成玩意儿的男人,能是好人吗?”
  姜如玉浑身一僵,脸更白了。
  “母亲,听说姜妹妹要走?”赵霜霜急匆匆闯进来,满脸急色,“一家人非要闹这样难看?若是我哪里不如妹妹的意,妹妹只管骂我几句,我不恼……但是不能叫外人看笑话啊!”
  姜蝉反问她:“赵大小姐这话可错了,我不搬,那两个通房住哪里?”
  赵霜霜眼神闪闪:“妹妹可是对老夫人不满?”
  姜蝉一点面子也不给她,指着外头道,“赵家自诩诗书传家,老夫人一个不高兴就赏俩丫头恶心儿媳妇,这就是你们家文人风骨的做派?一股酸了吧唧的小家子气,别人要笑,笑的也不是我们娘俩!”
  赵霜霜捂着脸哭道:“长辈们的事,岂有你我置喙的余地?好没意思。我只问妹妹,你这一走不要紧,考虑过母亲的感受吗?女儿和继父闹得不可开交,母亲会沦为别人口中的谈资!”
  “那我也问你一句,嫡长媳不掌家,你们可把我母亲当做自家人了?”
  赵霜霜不接话,哭着跑了出去,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这一下打了赵家一个措手不及,赵母也好,赵华也好,都没料到这小姑娘敢豁出去和他们硬碰硬,不免有些慌了。
  赵母后悔极了,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罚了李二干净。
  她问儿子:“不然,先打发秦家李家到庄子上去,等等再回来。她这样一闹腾,对你的官声不太好,隔壁王家也是,瞎捣乱!”
  赵华刚被人从衙门里叫回来,看见门口堆的行礼脸都绿了,“姜氏太软弱了,连十几岁的孩子都管不住。”
  “她这是硬逼着咱家低头,赶走那两房人,以后谁还肯替我们卖命?”赵霜霜此时倒是很冷静,“让她搬,只要姜氏还在赵家,她们就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
  赵华捋着胡子沉吟片刻,却笑:“飞贼也要过年,姜蝉有钱,住的地方也僻静……”
  赵霜霜轻轻道:“母亲胆子小,受了惊吓,说不定就会病一场。”
  三人相视一笑。
  大门口,苏俊清冷眼看着忙进忙出搬运行礼的仆役,旁边站着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男子。
  “儒文,到我家住去吧。”那人啧啧叹道,“赵大人看着端方俊伟的,家里也是乱七八糟,你趁早别趟这潭浑水。”
  苏俊清道:“李世伯主持春闱,我原本想避嫌的,如今看来,赵家才是我最应该避嫌的地方。”
  李迪挤挤眼,“可我怎么听说你家想和赵家联姻?”
  苏俊清嗤笑一声:“没有的事,谁知道这流言怎么传出来的。”他突然停顿了下。
  李迪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四五个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位十四五的小姑娘走出来,明眸皓齿,笑意盈盈,瞧着就让人心里高兴。
  “这人是……”他刚想问问是谁,却见苏俊清大踏步迎了上去。
 
 
第15章 搬起石头
  在旁人诧异的目光下,苏俊清径自走到姜蝉面前,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姜蝉有些怔楞,她一出大门就看见苏俊清了,没办法,这人生得太好,想让人注意不到都不行。
  只是没想到他主动找她说话。
  苏俊清为人清冷孤傲,话极少,每次他来赵家书房借书,她就跑过来看他,一边做着扇套,一边絮絮叨叨说着日常琐事。
  他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书,眼睛也盯着书,往往是她说十句,他能回应一句都算好的。
  当时两家正准备议亲,她以为他对这桩亲事不满意,终日惶惶不安。还是赵霜霜告诉她,苏俊清喜欢安静娴雅的女孩子,不喜欢话多的。
  她听了很委屈,自己并不是个呱噪的性子,只是见了喜欢的人,想让他多注意几眼罢了。
  再见到他,她便很少说话了,一次两次之后,苏俊清来赵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不知为什么,姜蝉突然想起卫尧臣,那天在马厩前,她也是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卫尧臣就那么静静地凝立在雪中,同样话很少,但好像又有点不一样。
  见她呆在原地只是出神,苏俊清皱了皱眉,提高声音又说了一遍。
  姜蝉回过神,“……啊,好。”
  两人往街巷深处走了走,这个距离旁人看得见他们,却听不清他们在谈什么。
  姜蝉侧身而立,看着墙根下的一株枯草,沉默着等他开口。
  苏俊清道:“听说那晚你原本是要找我?”
  “听说?”姜蝉失笑,“听赵家人说的罢,我不是找你,是找我的丫鬟,碰巧袁嬷嬷也去外院有事,顺道而已,你千万不要误会。”
  苏俊清的眉头微微一松,心里思量一阵,捡着能说的说:“家严和赵大人是同年,曾在户部共事过,后来我父亲调到南直隶任职,两家就渐渐没了来往。”
  姜蝉一阵诧异,他的意思是苏家和赵家并不熟络,怪不得那天见面他对赵家的态度怪怪的,那联姻又是真是假?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苏俊清马上道:“我从未听家严提过想和赵家结亲,想必其中有什么误会,请姜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停顿了会儿,他补充说:“我们苏家从老太爷那辈起,一直在吴中当地相看亲事,从无例外。”
  不对,上辈子苏家明明上门提亲了!
  姜蝉内心已是掀起惊天骇浪,这么说亲事也是假的,也是赵家设下的陷阱?其中苏家掺和了多少,莫非两家联手算计她们母女?
  越琢磨越像那么回事,姜蝉满口苦涩,胸口被一股又酸又热的东西堵得生疼,良久才道:“苏公子多虑了,你家如何相看,和谁联姻,你对谁有意对谁无意,与我有什么相干?我虽见识浅薄,也不是见到个人五人六的男人就往前凑,犯不着特地提醒我!”
  苏俊清从没受过人这般抢白,登时红了脸,下意识想反驳,又觉无话可说。
  姜蝉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一直偷偷摸摸关注他俩的李迪瞧见,忍笑忍得肚子疼,扶着苏俊清的肩膀道:“儒文,这姑娘谁啊,敢给我们苏大才子白眼看!”
  苏俊清嫌弃地把他的手拿开,掸掸肩膀,“赵大人的继女。”
  李迪夸张地“哦”了一声,“就是那个在昌平县主生辰宴上穿蓝印花布的姑娘?啧啧,不愧是商户出身,嗅觉就是灵敏。”
  苏俊清手一顿,“此话怎讲?”
  李迪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我娘前天进宫,章贵妃竟然也有两匹蓝印花布,说是昌平县主送的。宫里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她偏要蓝花布,你说稀不稀奇?”
  当今还未立储,章贵妃想扶持亲儿子四皇子上位,早就不是秘密了,这一出保不齐又是后宫争斗的把戏。
  苏俊清想提醒李迪两句,却听他说:“诶,我就告诉你一人,你可别告诉别人,宫里的事,咱们少议论为妙。”
  苏俊清无语。
  王家正院堂屋里,王老夫人守着十几匹料子,高兴得不得了,看看这个,瞅瞅那个,不时往身上比划。
  “这是杭绸吧,又薄又软,真好。蜀锦?看看这花色,就是不一样!这是松江布?正打算给我小孙孙做里衣,可巧姜小姐就送来了。”
  “还有蓝印花布?”王老夫人轻呼一声,放下手里的绸缎,拿过布细细看着,“早听说城隍庙有卖布的,可惜我去晚了,没买到,其他铺子也有卖的,却要一百文一尺,太贵了。”
  姜蝉笑道:“您满意就好,我还担心王大人顾及同僚之情,再反悔……”
  “哪里话!”王老夫人大手一挥,粗声粗气道,“我儿乃是御史,御史你懂不懂?左右言路,风闻奏事,弹劾百官,位卑权重,赵侍郎品阶是比我儿高,可论圣眷,他就不够看的了。”
  完全是不把赵华放在眼里的态度。
  得了这话,姜蝉是完全放下心来了,王家好歹也是官身,只要她在这里住着,无形中就多了一层保护。
  “怎么没看见你母亲?”王老夫人关切地问,“还是赵家不让她过来?”
  姜蝉解释道:“是我不叫她来的,她身子骨不好,昨晚上已是大哭一场,今天就有点起不来身了。”
  连亲闺女都护不住,是该哭。王老夫人打心眼里瞧不上姜氏的懦弱,不过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倒不好过多评论,略说几句闲话,就端了茶。
  舒舒服服泡过热水澡,姜茶趴在蓬松柔软的厚褥子上,嗅着淡淡的百合香,嘴里吃着杏仁豆腐,浑身都陶醉般的酥软了。
  “明天是二十一了吧?”
  “可不是。”金绣拿着火钳子拨拉着炭盆里的灰,“大后天就是小年了,今天走的时候,夫人让我提醒您回赵家过小年。”
  “要回去,也得赵家派人来请。明天你去赵家看看,若母亲得空,就请她过来坐坐。”姜蝉让她们几个回房睡去,“今晚不用守夜,累了一天,都给我好好睡觉去。”
  深夜静悄悄的,偶有几声鸦啼,姜蝉一肚子心思,在炕上来回的翻烧饼,根本睡不着。
  很想找人说说话,又不知道找谁,母亲懦弱,遇事只会哭。袁嬷嬷有见解,但一心求稳,从没想过和赵家翻脸。
  至于金绣小秀,听吩咐干活跑腿没问题,其他的就指望不上了。
  她想起了卫尧臣,那人脸上总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急不慌的,似乎世上没什么事能难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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