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
赵霜霜暗自咬了咬牙,自己月银减半,俩月没做过新衣服,脂粉都不得不用劣等货,这个姜蝉倒好,大笔大笔银子胡乱挥霍,凭什么?都怪姜氏太软弱了,这些家业本该年前就姓了赵!
姜如玉面色焦急,眼睛一直盯着门口,时不时又看赵霜霜几眼,生怕她等不及走了似的。
赵霜霜将手里那封请帖捏得更紧,嘴角不由自主翘了起来,但马上露出几分恰好好处的担忧,“母亲还是别为难妹妹了,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非单另住着,想来是不愿跟赵家搭上关系。”
“怎么会?”姜如玉忙道,“蝉儿是被那几个恶奴吓到了,这才不敢回去。我的女儿我知道,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真心待她,她也必定会真心待你。”
赵霜霜脸皮一僵,若不是知道姜如玉没什么心眼,说话实诚,她几乎以为这人在反讽她!
帘栊微晃,姜蝉笑吟吟进来,“母亲,看见我新修的花园子了吗?等再暖和些,就可泛舟水上了!”
“挺好挺好。”姜如玉敷衍地点点头,急急忙忙拉女儿坐下。
“昌平县主家三月初九的春宴,听说苏家大夫人也去,就是苏俊清的母亲,他点探花了你知不知道?一直没收到请帖,我都快不抱希望了,结果今天竟送过来了!”
大概是太激动,姜如玉显得语无伦次的。
赵霜霜从旁插话:“请帖是送给赵家的,只怕妹妹不愿和我们一道去。”
姜如玉抢在女儿前头开口:“去去,都去,二房的孩子们也回来了,我出银子,明天你们就打首饰,做衣裳,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姜蝉颇为无语地看了看天,“苏俊清点探花郎和我有什么关系?县主请的是赵家小姐又不是我,娘,你用不着花那份冤枉钱。”
“傻孩子,苏家大夫人托人打听过你,你知道这表示什么?”
“不可能,人家知道我是谁?就算打听,也准是因为李二做的恶事。娘,你又叫人给误导了吧。”姜蝉意有所指看了赵霜霜一眼。
赵霜霜淡然道:“姜妹妹大约不知道,二月二十六吉亥日,皇上亲耕,我父亲参加了庆典,回来时被请到李首辅家品鉴新买的古画,李首辅的夫人亲自和我父亲说的。苏家夫人的确有意相看你,若不信,你去首辅家一问便知。”
姜蝉一怔,这番话想传递的信息太多了。
参加春耕节,说明赵华已恢复圣眷。去李首辅家赏画,说明二人关系密切。至于问首辅夫人,呵,只怕自己根本进不去人家的门!
简直就是明晃晃地告诉她:想和赵家做对,那是死路一条。
但那又如何?
姜蝉不在意地笑笑:“不好意思,我无意让苏家夫人相看。赵家的光,我不沾,姜家的钱,你别想。”
赵霜霜再也装不下去了,霍地起身,举着请帖轻轻晃了两下,轻蔑地说:“真当别人和你一样眼里只有钱吗?好没良心,要不是赵家给你撑面子,你现在还是一个低下的商户女,别说县主家,谁家都不会让你进门!”
气氛骤然一冷。
“别、别吵……”姜如玉越着急越说不出话,正发急间,袁嬷嬷急匆匆进来,竟是连通禀都忘了。
“夫人,昌平县主身边的林嬷嬷,给小姐送春宴的请帖来啦!”
第23章 三合一
林嬷嬷是昌平县主的心腹陪房,内宅的大管事,连赵老夫人见了都要给三分面子的人。
她竟然亲自给姜蝉送请帖!
赵霜霜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失声否认道:“不可能,给赵家送帖子的不过二等管事嬷嬷,给她……何须大管事出面?”
袁嬷嬷不满道:“这话说的,我又不瞎,还能认错人?夫人,人还在外面等着呢,请还是不请?”
“快请,快请!”姜如玉已是喜不自禁,忙不迭吩咐请进来。
须臾,金绣引着一位嬷嬷挑帘而入,那人四十上下,穿着秋香色杭绸长褙子,行礼时露出手腕上的一对金灿灿的绞丝金镯子。
姜蝉眼尖,一下看出那是今春最流行的样式。
林嬷嬷笑眯眯地说:“上次一见,我家夫人对姜小姐印象很深,时常念叨怎么也不见过来玩了,她还想听姜小姐说说外头的新鲜事。”
姜蝉露出个苦笑,“劳烦县主记挂着我,我也有心给县主请安,可一件件一桩桩的事闹得京城纷纷扬扬的,我……想去也不方便去了。”
“没什么方便不方便的,正好花园子的樱花开了,我们家的樱花可是京城一绝,姜小姐,请务必赏光。”说着,林嬷嬷递过来一张帖子。
乍一看,那帖子和赵霜霜手中的帖子一样,可仔细一瞧,给姜蝉的帖子上多一朵小小的樱花。
贵客!
赵霜霜都快把手帕子拧烂了。
姜如玉可高兴坏了,觉得区区五十两的上等红封太小气,干脆褪下手上翡翠镯子,硬塞到林嬷嬷手里,“辛苦您跑一趟,拿去喝茶。”
一入手,林嬷嬷便知这镯子。冰种飘花的翡翠,水头十足,通透如净水的底色中,片片飘花如飞絮入水,唯美灵动,虽称不上极品,也是绝对价值不菲。
别说喝茶,买地都够了!
林嬷嬷笑意更浓,临走时悄声与袁嬷嬷道:“有好事。”
却是不肯再多说一句。
姜如玉得知,拍着姜蝉的手欣慰道,“苏家夫人和县主是手帕交,准是因为她要相看你,县主才特意给你下的帖子。”
姜蝉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脸,而且和苏俊清那次谈话,人家摆明了对自己无意,两家根本不可能联姻。
她才不做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傻事!
昌平县主特地请她必定有别的原因,她们只见过一次,县主就问了问蓝印花布。
莫非是县主穿蓝印花布扮农妇,入了她爱扮渔翁的夫君的法眼,两人感情因此突飞猛进,所以借春宴给自己做脸面?
姜蝉想来想去,觉得只可能是这个理由。
母亲完全沉浸在她自己的设想中,姜蝉知道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索性不说了,拿着请帖在赵霜霜面前轻飘飘一晃。
赵霜霜的脸腾地红到耳朵根,起身就走。
姜如玉还纳闷:“怎么就走了?她来时还说要请几个手帕交,在你的花园子里搞个游园会。”
姜蝉用力揉了揉眼睛,红着眼圈道:“娘,她刚才的话你又不是没听到,她把自己当成我的大恩人呢,没有赵家,我连蚂蚁都不如。”
姜如玉心情骤然低落,“我说话她根本不当回事,等我回去和老夫人说说,让老夫人好好管教她。”
姜蝉长长叹了一声,母亲还是拿不出该有的气势,如果能有一两分刘婉娘继母的雷霆手段就好了!
忽而心下微动,“娘,刘知府夫人去不去春宴?”
“去的吧。”姜如玉无精打采地说。
很好,猛药来了。晚上,姜蝉给刘婉娘写了封信,请她帮一个“小忙”。
等到了三月初九那日,姜蝉本想自己走,临出门前袁嬷嬷找她商量,“这次长房二房都去,赵家马车不够,夫人想让二房的三小姐搭您的马车走。”
二房在赵家的存在感一向很低,二老爷读书不成,专门打理赵家庶务,经常在外奔波,上辈子姜蝉统共见过他不到三次,唯一记忆深刻的是他满脸的皱纹,看起来比赵华老上十岁!
他只一子一女,全是二夫人宁氏所出,和外家关系甚好,一年倒有十个月在外祖家住着。
至于三小姐赵霏霏,似乎一直不大待见赵霜霜。
姜蝉想了想,笑吟吟说:“嬷嬷请她去二门。”
赵霏霏已在垂花门等着了,她比姜蝉小一岁,梳着双丫髻,穿了件粉绿绣竹叶的长裙,小圆脸上满是笑容。
赵霏霏撅着嘴,忿忿不平的,“本来我和母亲一辆,结果我的马车偏偏坏了,母亲叫我和大姐姐挤一挤,结果大姐姐说,她车里放着送县主的山茶,没地方坐人。”
“还好姜姐姐帮忙,不然我可要走着去县主家了。”
走是不可能走的,也就是说些同仇敌忾的话,寻求她的认同罢了。
“举手之劳而已。”姜蝉挽着她的手上了马车,“三妹妹的裙子真漂亮,这竹叶绣得跟长上去的一样,是湘绣吧?”
赵霏霏带着点骄傲说:“没错,是我舅母特地从潭州带给我的,京城根本没的卖。哼,祖母不给我做新衣裳,我舅母给我做。”
“不会吧,我看赵大小姐穿的水红色织金短袄,应是最新做的,怎的,老夫人没给你做一套?”
“老夫人什么时候想得到我们二房?她心疼大姐姐早早没娘,什么好的都先紧着她,还说我爹打理赵家庶务,不缺钱,可我爹哪一次不是把出息全交到公中?倒是大伯父,所有俸禄都给了……”
赵霏霏猛地咬住话头,心虚地看姜蝉一眼。
“都给了我娘。”姜蝉笑了笑,“但全花在赵霜霜几个身上,嗯,我娘还搭出去不少。”
赵霏霏附和着笑了几声,又说:“不怕你笑话,我十岁之前一直都用大姐姐不要的东西,那年舅舅来家看我,见我像个小丫鬟似地跟在大姐姐后面,当时就心疼得直掉眼泪,后来我就和弟弟去舅舅家住着了。”
姜蝉低头喝茶,并不接话,这辈子二人连泛泛之交都算不上,她不会无缘无故和自己说这些话。
果然,见她一直沉默着,赵霏霏憋不住了,试探道:“长房真是太可恨了,还把你逼得搬出来住,生生叫你们母女分离,要是我啊,绝对忍不下这口气。”
姜蝉叹道:“忍不下也得忍,我不能叫我娘难做。不过你们也是好性儿,二夫人就不知道给你们争一争?公中的银子都是你爹挣来的啊。”
赵霏霏讪讪笑着,不说话了。
待到了四平胡同,才过辰时三刻,远远见轩敞的广亮大门前已是车水马龙,冠盖如云,轿子、马车几乎占了整条胡同。
姜蝉的马车跟在赵家之后,竟是连胡同口都没排进去。
赵霏霏不禁发愁:“这要等到什么时辰才能进府?”
姜蝉道:“要不你去前头车里挤一挤,赵大老爷好歹也是三品官,赵霜霜不是还跟县主连着亲么?说不定能优先安排。”
赵霏霏明显心动了,但犹豫了下,还是摇头:“算了,我一动,跟车的丫鬟婆子也得动,折腾来折腾去太麻烦。”
正说话间,有个衣着体面的管事婆子过来,“是姜家的马车?县主请姜小姐先进去。”
在一片羡慕的目光中,姜蝉的马车摇摇晃晃越过赵家,越过众人,直接驶入县主家的大门。
这也是姜蝉第一次从大门进来,她掀开车帘,悄然打量一圈四周。
在这个寸土寸金的京城里,却有个至少能容纳二十多辆马车的前庭,没有种树,只在影壁前放了四盆万年青,更显得空阔。
赵霏霏已是咋舌:“这都快比我们二房的院子大了!”
马车行至垂花门前,早有林嬷嬷并内院的管事娘子在这里候着,林嬷嬷招手唤过一个年轻些的人吩咐道:“你送赵小姐过去,姜小姐,请随我过来。”
大管事嬷嬷亲自领路!赵霏霏看向姜蝉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暗想过会儿一定要学给大姐姐听。
姜蝉拐上一条小路,看方向,是往东边走。
花园明明在西边,为什么要去东边?
姜蝉心下起疑,但见旁边树木郁郁葱葱,回廊绿瓦红栏在林间曲曲折折,只闻鸟语,不闻花香。
竟是连株花都没有?
一直注意她的林嬷嬷脚步走慢了些,温声道:“姜小姐在看什么?可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姜蝉忙收回目光,怕人误会她缺少教养,轻声解释道:“我看着这里人挺少的,大家是不是都去花园子赏花了?”
林嬷嬷说:“各家先去厢房稍作歇息,赵家应该是在二进东厢房,稍后有人领姜小姐过去。”
姜蝉客气一番,跟着那婆子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僻静的宅院,更奇怪了,不但院子里看不见一丝绿意,连屋子里都没有摆花。
姜蝉在堂屋里坐了片刻,便听一阵环佩叮当,两个美妇人被七八个丫鬟簇拥而来。
笑声朗朗的是昌平县主,另一个微微含笑,鹅蛋脸高鼻梁,虽眼角有了细细的皱纹,但一望便知当年定然也是美人。
姜蝉倒吸口气,苏俊清的母亲谢夫人!
上辈子苏俊清高中之后,谢夫人来过赵家一次,说是感谢赵家对孩子的照顾,可神情间淡淡的,一点笑模样都没有。
她有心给谢夫人留个好印象,打听到谢夫人喜欢牡丹,就在发髻上簪了一朵碗口大小的红牡丹,结果上前行礼时,谢夫人却用手帕扇了扇,虚掩下口鼻,好像多嫌弃她似的。
她窘得了不得,后来不知怎么传出去了,弄得她成了后宅的笑柄,走哪儿都有人拿这事取笑她,此后她更不愿出门了。
这次姜蝉万没想到谢夫人竟会和昌平县主一起出现,不会真是如母亲所说,来相看她的吧……
正愣着,金绣在后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姜蝉忙醒过神,起身问好。
“坐、坐。”昌平县主手往下一压,“这事你的确有点算计,总归也是因你才得的巧,看你挺难的,这些宫花你拿着玩吧。”
便有丫鬟将一个雕花红漆匣子放在茶几上。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姜蝉哪里敢收?
谢夫人笑道:“虽说你是为了你家的生意,但你让昌平知道了蓝印花布的名头,她又推荐给宫里的贵人,那位很是出了一把风头,这花是宫里赏的,拿着吧,戴出去也能撑撑面子。”
还跟宫里有关?姜蝉心中疑虑越来越大,可一个两个都要她收下,再拒绝就有点不知好歹了。
她欢欢喜喜道了谢。
“你跟赵家怎么回事?”昌平县主一脸的好奇,“怎么还闹到镇抚司去了?赵老爷这回算是丢大人了,三品大员,要不是李阁老帮忙,他都差点没进去先农坛的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