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斛金——瓜子与茶
时间:2021-11-06 00:23:27

  “看在钱的份上,你不拖我,我也会自己跳进来!”刘婉娘挥挥手里的银票,“不到三个月,三百两!我后悔投少了,再追加五百两如何?”
  姜蝉噗嗤一笑,“我还以为你要加多少,行,还和上回一样,你派人找卫掌柜。”
  “嫌少啦?这就有大买卖介绍给你。”刘婉娘神秘一笑,“等着,她们快到了。”
  话音刚落,便听院子里有人笑道:“婉娘在吗?”
  刘婉娘眼神一亮,隔窗回应:“你们两个终于来了,快进来!”
  两个身形差不多的女孩手挽着手来了,一个长相艳丽,穿着大红洒金遍地锦的褙子,眉眼间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
  另一个穿着天青色素面杭绸长袄,五官温婉,但是脸上的脂粉很重,白得有点不自然。
  刘婉娘蹦到地上,叽叽喳喳道:“我给你们介绍,这位是姜蝉,你们应该都知道她。姜妹妹,这位是襄阳侯府七小姐章丽沅,这位是李首辅的嫡长孙女李静怡。”
  长相艳丽的是章丽沅,另一个是李静怡。
  都是京城顶层的权贵人家,她们找自己干什么?
  再说李首辅和赵华关系好,这李静怡不应该去找赵霜霜吗?
  姜蝉吃惊不小,却也不掩饰,“没想到能和二位姐姐认识,真是托刘姐姐的福了。”
  章丽沅不惯坐炕,捡了张椅子坐下,“她有福气,你的运道也不错。皇帝亲耕,后妃亲蚕,那天我姑母穿着蓝印花布小袄,月白长裙,头上还用了块包布,在一众穿红戴绿的嫔妃中十分抢眼,你就想想当时的景象吧!”
  李静怡笑道:“皇上亲耕,也是穿的家常便服,贵妃娘娘这身打扮太应景了。”
  章丽沅不无骄傲地说:“可不是,往年都是撒两片桑叶做做样子的仪式,今年皇上来了兴致,真和我姑母扮成一对老农民,采桑养蚕,忙得不亦乐乎。”
  姜蝉这才明白那八支宫花的来历!
  如果事情流传开来,蓝印花布穿在贵妃身上,龙心大悦……一时间姜蝉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还有什么比这更贵重的招牌!
  “看来你也知道了,蓝印花布必会大卖。”章丽沅身子微微后仰,“这可是我姑母的功劳。”
  姜蝉发烫的头脑迅速冷静下来,听她口气,肯定是要从姜家得一笔好处了,是拿干股,还是想要抢下蓝印花布的生意?这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襄阳侯的意思?
  但无论如何,这人也是她得罪不起的,“章姐姐说得一点没错,贵妃提携之恩,姜蝉万万不敢忘。”
  刘婉娘巧笑道:“姜妹妹胆子小,章姐姐你快说吧。”
  章丽沅斜睨她一眼,稍停片刻才说:“我家做边贸生意,十万匹蓝印花布,十月初十前交货,价钱比市价低三成,做得到吗?”
  竟是给送了个大订单!
  姜蝉极力摁着欢呼雀跃的冲动,没有一口答应,“这事太突然了,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来,要和大掌柜合计合计,容我两天再回话成吗?”
  她不敢提价格,即便亏本,也不能从价格上回绝人家。
  “成!”章丽沅痛快答道,“你们商量好了去羊角胡同找我三哥。”
  心里装着事,几人也没有闲聊的心思,很快散了。
  不过刘婉娘悄悄与她说:“章姐姐说话挺冲,但是人不错,襄阳侯因贵妃荣宠太盛,也有意低调行事,所以这笔买卖你要是亏本,就婉拒了吧。”
  这是真心实意的话,姜蝉大为感动,重重握了一下她的手。
  刘婉娘调皮地挤挤眼,等见到辛夫人,马上低头装鹌鹑,老老实实跟在她身后走了。
  回去的路上,姜蝉和母亲同乘一辆马车,姜如玉明显梳洗过,眼睛微肿,一路上沉默,只把女儿抱得紧紧的,直到临下车时才说:“母亲对不住你,让我儿受委屈了。”
  声音嘶哑,听得姜蝉的心狠狠一缩,“母亲,赵霜霜必定回去告状,您去我那里吧?”
  姜如玉摇头笑了笑。
  “那我跟您一起回赵家?”姜蝉急急跳下马车。
  “看你,好像他们还能吃了我似的。”姜如玉拍拍女儿的手,“娘能应付得了,回吧。”
  “那……把宫花带上!”姜蝉灵机一动,把那个红漆匣子递到母亲手里,“这是章贵妃指名赏给我的,娘,他们如果为难你,看见这花也得先掂量掂量。”
  姜如玉只拿了一朵簪在头上,苦笑道:“本应是母亲保护女儿的,我却……”
  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姜蝉眼泪也忍不住往下掉,吩咐金绣:“去把咱院子的人都叫起来,你挑几个壮实婆子跟着母亲,剩下的人留神听隔壁的动静,一有不对,马上带母亲离开!”
  金绣又开始撸袖子,“放心吧小姐,他们敢动手,咱们也不是吃素的。”
  然而一直等到掌灯时分,隔壁也没发生任何事情,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金绣从隔壁回来了。
  金绣乐得合不拢嘴,“夫人刚进门,上院就叫夫人过去,老夫人口口声声责怪母亲没有尽到责任,夫人只回了一句,就成功让老夫人闭嘴了。”
  “快说,不然我也罚你!”
  金绣吐吐舌头,一五一十道:“夫人说,既然不堪为赵家妇,我自请下堂。”
  姜蝉倒吸口气,“天啊,这真是母亲说的话?”
  金绣拼命点头,“老夫人当即口气就软了,等知道那花是章贵妃赏的,您是没看见老夫人那个脸色,别提多精彩了!现在夫人已经歇下了,那几个婆子都在院里守着,您就放心吧。”
  姜蝉这下算彻底放下心来,安安稳稳睡了一觉,醒来时已近晌午了!
  还有大订单要和卫尧臣商议,然而她刚收拾利索,卫尧臣和钱掌柜就一起登门,不够一个眉头紧锁,一个黑脸更黑。
  姜蝉愣了下,“你们吵架了?”
 
 
第24章 忍笑忍得肚子疼
  两人的确有了分歧。
  上个月开始,京城陆陆续续出现低价的蓝印花布,卖得不错,但因为量小,并不影响昌盛布铺的生意。
  然而前几天市面上涌进大量的低价布,几乎是一夜之间,京城各家布铺都在卖低价的蓝印花布。
  对昌盛布铺的冲击可想而知!
  “才短短五天啊,我们的销量下降了三成,再过几天还会更低。”钱掌柜黑着脸,“这是整个京城的同行一起挤兑咱们。”
  姜蝉很惊讶,“那布质地很差很差,和咱家的布根本没法比,老百姓不会认的吧?”
  钱掌柜叹了口气,“小东家,大部分老百姓还是很穷的,可也想穿得好看,这种低价布卖得正对路,与质地相比,他们更在乎价格。”
  “而且那布除了太薄,染得也不差,颜色鲜亮,花样也新颖,穿个新鲜是绝对没问题的。”
  钱掌柜的神色似乎有点疲惫,“我的意思是,咱们也用低价坯布,把价格拉下来,先顶过这阵风。然后和孙会长坐下来好好谈谈,咱们在京城没势力,不能和他们硬碰硬。”
  一直沉默的卫尧臣终于开了口:“不行,好不容易打出昌盛布铺的名头,大家都知道咱家的布好,咱不能自己砸自己的招牌。”
  “那你说怎么办?”钱掌柜不满地瞥他一眼,“魏县那边你是有多少要多少,那么多布全压在铺子里,用不了几个月,昌盛布铺就要关门了!”
  “不和他们争底层的生意,咱们做的是殷实人家的买卖,那些人不会贪便宜买不好的东西。”卫尧臣沉声道,“绝对不能给人留下昌盛布铺卖低廉品的印象!”
  见钱掌柜眉头越拧越紧,姜蝉忙道:“我这里有个大订单,正好解眼下的困局,襄阳侯章家想要十万匹蓝印花布,价格比市价低三成,十月前交货。”
  “襄、襄阳侯?”钱掌柜大吃一惊,“您走了谁的路子?可别让人给骗了!”
  连卫尧臣也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看你们紧张的。”姜蝉失笑,将来龙去脉备细说明,末了道,“我想接下这笔单子,咱们能如期交货吗?”
  卫尧臣凝神默算半晌,点头道:“可以交货,就是价钱低了点,咱们挣不到多少。”
  “不为挣钱,只为搭上襄阳侯这条线。”姜蝉兴奋得满脸通红,“商会敢明目张胆欺负咱们,就是因为咱们背后没人撑腰。”
  钱掌柜却不赞成,“宫里的事太复杂,咱们尽量不要掺和进去,这笔订单还是推了的好。小东家不方便,我去说。”
  当今还未立储,后宫水有多深谁也不知道,这档口上,当然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姜蝉却坚持自己的想法,“和襄阳侯有来往的商铺又不止一家,咱们只谈生意,不会有事的。”
  卫尧臣看着手里的甜白瓷茶盏,若有所思:“边贸中绸缎、茶叶、瓷器最挣钱,这三样章家一直在做,按道理瞧不上蓝印花布这点利润……”
  姜蝉猜测道:“向来是我朝时兴什么,番邦就跟着时兴什么,他们大概是想赚一笔快钱吧。”
  “他们很缺钱么?”这句话在卫尧臣嘴边转了转,又吞了回去,随即满不在乎一笑,朗声道:“对,没什么怕的,东家放心,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钱掌柜见他二人主意已定,也不再说反对的话了,思忖着好歹把真定的产业守住,只要姜家老铺在,他们就有退路可走。
  季春时节,正是多雨的时候,随风飞入京城的大街小巷的不只是沁凉的雨丝,还有一个令人浮想联翩的消息:章贵妃晋升皇贵妃,享金册金宝!
  官场上如何议论,老百姓不得而知,他们更为津津乐道的,是章贵妃穿蓝印花布衣裳出了大风头!
  一时间,有女儿的人家都想弄件穿穿,如今满大街都是卖蓝印花布的,可敢喊出“上用”的只有昌盛布铺一家。
  日头升上树梢,昌盛布铺门口排着好些人,既有小门小户的大姑娘小媳妇,也有衣着体面的仆妇,一个个看起来排了很久的样子。
  街对面,另一家布铺的掌柜瞅见这阵势,赶紧吩咐小伙计:“快,快,下门板,到街上吆喝去。”
  小伙计们手忙脚乱打开门,大声喊道:“今日大减价,二十文一尺!”
  但他们嗓子都喊哑了,那边大多数站着没动,只有几个人过来瞧了瞧,也没买。
  掌柜觉得奇怪,拦住一人道:“大婶,您看我这布比他便宜一半,颜色也不差……”
  中年妇人一撇嘴,“再便宜也不买,我又不是花不起这几个钱,你这布看着还成,一上手就不一样。”
  掌柜一怔:“有什么不一样?”
  “太薄太透了,又硬,穿也好,盖也好,都不太舒服,关键是咱要图个好兆头,买娘娘穿过的花布,沾沾贵气。”
  掌柜呆住,这又是什么讲究?
  昌盛布铺的门开了,排队的人们一阵混乱,那妇人顾不上说话,扔下布头就跑。
  布开始卖了,门口一片喧闹,那掌柜自觉没趣,站得离热闹更远了些,回头看看自家无人问津的柜台,愁眉苦脸地叹出口气,“孙会长啊,你可把我给坑惨喽……”
  昌盛布铺二楼,姜蝉将卫尧臣拟定的契书仔细誊写一遍,小心盖上了印鉴,“咱的买卖也好了,等不忙的时候,你把字好好练练。”
  金绣撅着小嘴说:“就是,我说卫大掌柜的,你不会写字,再不济还有郝账房呢,你非巴巴地请小姐写。”
  卫尧臣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铺子里忙得很,老郝实在抽不出空。东家,反正出都出来了,要不后晌咱一起去见见章三少爷?您是大东家,如今这笔生意谈成了,我觉得应该认识一下。”
  姜蝉想了想,说:“我不去了,从头到尾都是你在前头支应,还是让他们只认你这个大掌柜比较好。而且后晌我要去赵家一趟,谢夫人要来,母亲让我过去陪着坐坐。”
  卫尧臣眉棱骨跳跳,“她来干什么?”
  “她儿子毕竟在赵家住过几天,怎么也要过来道声谢。”姜蝉忍不住发笑,“上次春宴过后,赵霜霜觉得丢脸,一直憋在屋里没出过房门,老夫人急了,也没准是老夫人托人中间说和,好歹给赵霜霜个台阶下。”
  卫尧臣面孔松懈了些,笑道:“反正别因为她儿子的事找你麻烦就行。东家,苏家那种世家的规矩可繁重了,什么晨昏定省,婆婆站着媳妇不能坐着,婆婆打个喷嚏,媳妇都战战兢兢请罪没服侍好。啧,我看,嫁到那种人家纯属自己找罪受。”
  时至今日,上辈子的阴影一直未消,姜蝉一听“世家”二字就浑身不舒服,闻言连连称是。
  卫尧臣笑得开心极了。
  此时赵家上空阴云密布,赵母阴沉着脸,满脸的“气死我了”。
  “你确实看清楚了,姜蝉去了昌盛布铺,掌柜的还管她叫东家?”赵霜霜死死盯着地上的外管事。
  那管事被她盯得头皮发麻,赔着小心回道:“确实看清楚了,我还去商会问了问,是姜家的铺子。”
  赵母挥退那人,只觉胸口憋闷得难受,一面顺气,一面恨道:“好个姜氏,一口一个没银子,原来把钱全给她闺女了!”
  “凭什么我们穷得当东西,她反倒赚得盆满钵满?”赵霜霜气得脸发白,“爹爹,你就不能给她们点颜色瞧瞧?天天要我去奉承姜氏,我都快怄死了。”
  赵华脸色也不好看,但比她二人平静许多,“不要逼得太紧,那次春宴回来后,她莫名其妙地和我疏远了不少。霜霜还要忍一忍,谋划了这么久,不能鸡飞蛋打。”
  “爹爹,有句话叫夜长梦多,”赵霜霜眸色骤然一冷,“杀鸡取卵也未尝不可。”
  赵母道:“我看行,姜氏好对付,她女儿忒难缠,只要去掉姜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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