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这样以萧元岚伏诛而得以平息,所有罪责都由他一人承担了。
朝堂风云几多变幻,刚还炙手可热的齐王跟萧家就这样消停了下来,风声传到后宫,章皇后心急不已。
皇帝私下让她暗示提醒齐王她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是见齐王志得意满她就放宽了心,没想到终究还是出了事。
一听齐王被关禁闭,她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就往奉天殿过来。
“娘娘,陛下说了,这会儿谁都不见。”内侍李运隆有些为难,皇帝确实吩咐过,谁来都不得见,特别是皇后,可是他总不能直接跟皇后这样说吧!
这样的事情很少见,章皇后更是心焦,但她了解皇帝,这会儿不能硬来。
她示意玉竹打开食盒,亲自端出了一个白玉盅,“这天寒风凉的,本宫担心陛下肺痈发作,特意熬了这四仁汤,既然陛下不想见本宫,你便代本宫把这汤送进去吧。”
皇帝是交代过不见皇后,可确实没说过不接东西呀,而且谁不知道帝后情深,说不得什么时候人家两口子就和好了,到时候他这个曾经碍事的太监还能有活路?
能在御前伺候的,没有傻瓜,他笑眯眯地接下了白玉盅,“皇后娘娘放心,奴婢一定带到。”
见李运隆的身影迈进了奉天殿,章皇后松了口气,晋安帝在掖庭长大,打小便身有肺疾,这四仁汤便宜,年轻时她就为他做了数年。
后来做了皇帝,条件好了,药材也越来越高档,可是经过这么多年的调理他也不见好,每到冬日肺痈更是严重。
章皇后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带了这四仁汤来,希望能唤起他的心软,愿意见她,这样她才能为齐王说话。
要不是说做了这么多年夫妻,这次晋安帝被齐王母子气得够呛,老毛病都犯了,不过这一盅汤送过来,他还是有些心软。
章皇后见李运隆双手空空跑出来,便知道有戏了,她紧了紧狐毛大氅,上前问道:“如何?陛下可用了?”
李运隆气喘吁吁的,“正在用,娘娘高明,皇上肯见您了,您赶紧进去吧。”
只要肯见她,一切都好说!
奉天殿侧殿是晋安帝平时处理政务的地方,自齐王被斥责禁闭,皇帝再没有踏足过翊坤宫,一直待在侧殿。
殿门被“吱吖”一声打开,冷风混着飞雪吹了进来,晋安帝咳嗽一声,望着风尘仆仆而来的章皇后。
章若华听见了这声音,赶紧让宫人闭了殿门,她脱了大氅便进了内室。
见皇帝面色苍白,半躺着等她,她立马坐在了龙榻边上,关切地拉住了皇帝的手,挤出了几滴眼泪,“陛下……”
“咳咳……若华,你来了……咳咳……莫哭……莫哭……”晋安帝一手回握住章皇后的手,一手轻轻拍着。
章若华瞟了一眼旁边搁着喝了一半的四仁汤,她抽出手,端了过来,舀了一汤匙递上,“怎么好端端的就犯病了?这汤陛下可得趁热喝,凉了效果就不好了!”
晋安帝心道,她也不只是为了齐王来的,到底还是关心他的身体多一些。
想到这,他心情好了不少,接着递过来的汤药顺口就喝下了,完事儿了压了压嘴,惊讶道:“多年没喝,这味道怎么跟从前不一样了?”
章皇后顺口接道:“东西还是那些东西,味道当然是不变的,要真有变的,也不过是陛下的口味罢了……”
晋安帝不料向来温柔小意的皇后会说出这样一语双关的话,他蹙了蹙眉,意有所指,“也有可能是做这汤的人变了,加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章若华闻言,心头是有气的,“砰”地搁下了白玉盅。
但是一想到她是来替齐王求情的,她又忍了,拐着弯儿道:“是呀,咱们都变了。自生了阿喻,他爱吃甜食,臣妾便每每做吃食的时候爱加点糖,从前家贫,只能加点饴糖,后来便换成了蜂蜜,蔗糖,到现在,这细砂糖也还是他的最爱呢……”
说着,章皇后忍不住又掉了几滴眼泪。
晋安帝伸手,替她擦了擦,有些失望:“你只是来替齐王求情的?”
章若华忧心儿子,哪里还去管皇帝的话中话,只着急道:“陛下,阿喻自小就懂事听话,这次也是一时糊涂才会……”
晋安帝冷冷打断了她,“一时糊涂?咳咳……你可知他干了什么?”
“不管他做了什么,臣妾知道他总有自己的道理的,他向来是个懂事的孩子……”
“朕说你才是糊涂!咳咳……”晋安帝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说不出来的失望。
“亏朕还让你提点他,朕都明明白白的给他机会,只要他肯再增录几十名落榜学子,这事儿大家面上都过得去,他非要跟萧元岚沆瀣一气,竟然来试探朕的底线,挑战朕的权威,你说,是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
“朕可还没把这江山交给他呢?!”
章皇后闻言,也不忍了,她一下子站了起来,“你只嘴上说要交给他,可你只把他拿来当靶子,什么时候给过他真正的好处?他走哪一步不是靠着自己的争取?”
晋安帝睁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当靶子?”
章皇后冷笑一声,“可不是?!你朝里朝外表现得亲近他,夸奖他,可是结果呢?你还是立别人做太子,你对他好,小小年纪为他封王,让他成为沈家跟太子的眼中钉肉中刺,封地却大部分仍旧握在你手上,我们母子,束手束脚,找人办事都要看你的脸色,靠你的赏赐,这就是你所谓的好?”
见晋安帝张口想说什么,章若华冷笑一声,就知道他要说什么,这些话这些年她都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什么时候兑现过。
她不解气的质问道:“你的话又有几分可靠?你曾经说要娶的人是我,我大着肚子结果你转头就娶了沈昙,你说要为我们的孩子争一个未来,结果你又立了沈昙的儿子做太子,你总是说太子念舅,你到底是想打掉太子还是只是想打掉沈家?还有好多好多这样的事情,这些年难道你心里没个数?你说我们母子还敢相信你吗?”
这些话她已经憋了很久了,其实还有更想问的,只是现在她仍有求于他,她还留有余地,她的目的,不过是想激起皇帝的愧疚,普通的不行,她只能来剂猛药。
“咳咳……原来这么些年你们是如此想的?朕对你们好,咳咳……只是为了平衡太子跟沈家?”
章若华内心冷哧:呵呵,难道不是吗?
不过面上她仍旧挤了几滴清泪,似恼似悔道:“臣妾跟阿喻也不想这样想,您就是我们的天,我们母子无权无势全靠您护着,可是臣妾就算了,再多闲言碎语,不听也就过去了,可是阿喻不一样,他年轻气盛,难免受到奸人挑拨,一时想不开走岔了也难说,您是他的君父,他打小就崇敬依赖您,他的性子,您还不清楚吗?他怎么会又怎么敢挑衅您?”
齐王是他一手带大的,他自认对他也算了解,否则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他机会,犯下这样的错也不会仅仅是关禁闭那样简单。
可是就这样,皇后还是不理解他,嫌他罚重了,不惜重提旧事跟他争吵来让他愧疚,要知道,有些往事多年来两人都是尽量闭口不提的……
晋安帝说不出是失望多一些还是被揭穿的恼怒多一些,冷冷道:“皇后今日有些失态了,你先回去吧,这事儿朕会考虑的。”
章若华知道今日是谈不下去了,不过他话没说死,就还有磨的机会,她擦了擦眼角,毫不犹豫转身退了出去。
第62章 做康复季景辞看在眼里,害怕压着她,……
科举余波还在,经大理寺审查,此事牵连甚广,要说最大的赢家,不外是那些被重新取录的士子以及以蔡项为首的通过科举入仕的寒门官员。
其实还有在此次事件中完全隐形的东宫一系。
太子不仅兵不血刃,让晋安帝跟齐王萧家的暂时同盟离心离德,还让东宫少詹事陈楠成功在寒门士子中站稳脚跟,逼得曾经以蔡项等言官为首的骑墙派亲自站出来指责齐王名不正言不顺。
这大晋,还有比太子更名正言顺的人吗?
经此一役,齐王被关禁闭,萧家弃车保帅,暂时收敛,皇帝气得旧疾复发。
这个冬天,甚是寒冷。
西苑来拜访的人多了些,太子却低调的闭门谢客,其他倒是一如既往。
墨柏枝一大清早便往临风斋来,前几日宋舟托她设计了一个特制的双拐,今日刚做好,她便亲自送过来了。
刚迈过寿山石桥,她隐隐约约听见一些声音,识趣的她便自觉停在了石桥下。
——是宋舟再陪太子殿下做康复。
这是这些日子临风斋最常见到的风景,她是过来人,当然不会做什么煞风景的事,这时候傻乎乎上去打扰。
宋舟一早替季景辞扎过针,这会儿正扶着他在院子里慢慢走着,她不敢离他太远,因为他腿长,却使不出力,很容易摔倒,只能靠近了让他拄着。
宋舟本来提议找个体型等各方面都合适的人来陪他复建,可是太子殿下坚持要用她,他说其他人他不放心……
好在临风斋平时没有准许,外人不得进来,宋舟借口男女授受不亲,太子殿下反驳说医者不分男女,她没办法只得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其实宋舟本身也是不那么计较男女这些的,她也不是没给男子做过针灸等治疗,只是面对季景辞,多少有些不一样。
她不敢靠得太近,这让她会不自觉地胡思乱想,所以身子有些别扭的抻着。
季景辞看在眼里,害怕压着她,也不敢完全依赖她,毕竟她那么纤细,万一两人一起给摔下去,就玩儿大了。
明明是阴冷的冬日,两人却都走出了一身大汗。
季景辞这样靠着宋舟带着勉强能行几步,他的腿久不行走,肌肉都有些萎缩了,只能慢慢恢复。
两人就这样一遍遍走着,宋舟身材纤细高挑,但也只到季景辞耳下,他低头,忽看见她额角鼻尖都沁满了细密的汗珠……
“咱先歇会儿吧……”季景辞私心里舍不得放开她,但是见她有些累,还是开口了。
宋舟长舒了口气,这人终于知道什么是适可而止了,他这样不知疲倦的反复练习,她撑着他,真的很累。
宋舟扶他坐在动椅上,自己也一屁股坐了下来。
季景辞蹙眉,“大冬日的,还有凝霜未干,你就这样坐石凳上?”
宋舟擦了擦额头,“不碍事,我这会儿热着呢。”
季景辞本意是想跟她多多接触,不成想这样她确实辛苦,他下定决心,明日还是找影剑过来吧,她在边上看着就行了。
“墨先生说你有信自渝州过来。”
太子殿下犹豫了会儿,自袖中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宋舟。
渝州的信?宋舟没想到渝州还能有人寄信给她,好奇地接了过来,信封却是拆过的。
她眉毛挑了起来,“你拆过了?”
墨先生自是不会干这种事,要说谁有机会并且敢,也就这位太子殿下了。
季景辞轻咳一声,有些心虚,“我是怕有什么问题或者急事。”
这人何时如此赖皮了,拆了信还明晃晃地理直气壮告诉人,宋舟蹙眉背过身去。
“好吧,我承认是好奇给你寄信的人是谁,千里迢迢的念着你,我错了,并且保证不会再有下次,能不生我气吗?”
见宋舟依旧不说话,季景辞伸出四指做保证状,“孤以太子的名义发誓作保,如何?”
其实季景辞也不是故意要拆的,他虽然好奇,但是他的性子是宁愿憋着也不会去私自翻看的,而且宋舟性子强,他是希望尊重她的。
只是信封不小心被沾湿了,为了不把里面的信打湿才特意拆开了来,待信封干了他才重新装进去的,并且其实他都没有看过内容。
但他也不愿解释,拆了就是拆了,她不高兴也是有道理的。
宋舟也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不喜欢这种没有隐私的感觉,见季景辞都拿太子身份作保了,她也不好再生气,只能气哼哼的自个儿看信。
原来这信是陈三儿一个月前寄过来的,他说了一些渝州的趣事,还有告诉宋舟千金堂已经整修完毕重新开业了,生意还不错,随时等着她回来。
信的最后他说了一件事,就是前段时间有不少人明里暗里来千金堂打听宋舟,还问了关于无涯子的不少事,听口音那些人仿佛来自京都。
宋舟看完信,怀疑地看着季景辞,季景辞莫名其妙,宋舟见他这样,顺手把信塞给了他。
待看过后,季景辞手一摊,“不是我,影剑是我早就派去渝州的,没道理现在才被陈三儿发现,我也没让他打听你师父的事,至于墨先生,你走后就更没必要了。”
“墨某确实不曾派人再去过渝州城。”墨柏枝在石桥下等了许久,见两人停下来说话了,她便过了来,刚巧听两人说到自己,她不禁出声否认。
见墨柏枝过了来,宋舟赶紧迎了上去,接过她手中的双拐,“师叔,这双拐你做好了?”
这双拐跟普通拐杖不同,可以调节高度,上部包有软垫防止磨损骨头,下部有分岔跟机关,便于使用者调节步子大小。
宋舟只是跟墨柏枝说了这样的想法,没想到她手这么巧,竟这么快就做了出来,她开心地调试着。
季景辞见宋舟忙得不亦乐乎,心里五味杂陈。
他本来打算明日就换人的,可是看着宋舟早早的让墨柏枝做了双拐他就心塞,这是不乐意陪他复健吗?
但是一看宋舟又设计得如此贴心,并且认真调试,他又觉得她可能没想那么多,是真为了他好。
“景……殿下,你先试试?”宋舟叫顺了口,差点忘了墨柏枝在,竟直呼季景辞大名,好在及时改了口。
季景辞点头,宋舟扶着他换上了双拐,墨柏枝仔细地跟他介绍了一番,他开始尝试着靠着双拐行走。
一开始有些艰难,但是慢慢的,也能往前了,只是双腿没劲儿还有些吃力。
之前他不让太医署的人医治,其实无他,他的腿根本就不是传说中无知无觉的样子,他后苑一直有国手替他医治,只是为了避宁王齐王锋芒,一直对外说的是这腿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