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若华一听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每次都说来,可是都快一个月了,他何曾来过?!
只要一想到太子已经出发离开京都去主持祭天大典,她的心就揪成了一团,一定不能让他活着回到京都,长公主说得不错,她必须要见到皇帝!
章若华冷笑一声,走近了御膳,伸手几个推拉,将满满一桌子御膳“哗啦啦”全部推倒在地,吓得宫人们赶紧跪了下来瑟瑟发抖。
“娘娘饶命……”栖霞殿宫人跪作一团。
李运隆是御前总管,到底跟一般宫人不同,他上前剁了剁脚,陪笑道:“哎哟,我的娘娘,您这是作何?奴婢回去可怎么跟陛下交代啊?!”
“交代?”章皇后皮笑肉不笑,“你回去就直说吧,翊坤宫的废人疯了,也不浪费陛下的粮食了,早日尘归尘土归土倒也清静!”
说完,见李运隆一动不动,她尤不解气,索性颤颤巍巍拾起一片碎玉片就要往手臂上割,吓得墨竹等人赶紧上前拉住她。
“娘娘,娘娘,您这是作何?您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李运隆这会儿终于被吓到了,也赶紧上前帮着一起劝说,他好歹是皇帝亲自派过来的,章皇后若真出了事,他回去可怎么交代?!
经过一番拉扯,好在章皇后多日不食没有什么力气了,很快被人劝了下来。
这会儿要冷静许多了,她也不说话,只边坐着喘气边垂泪。
墨竹见状赶紧上前偷偷朝李运隆道:“李公公,不瞒您说,皇后娘娘这些日子都是这样,时时哭笑不定的,也不吃东西,有时候还会这样……奴婢只怕再这样下去娘娘的身子会坚持不住呀……”
这可不是小事,皇后这样看着不太对呀,李运隆低声问:“可否请了太医来瞧瞧?”
墨竹看了看旁若无人哭泣的章皇后,害怕般的小声道:“公公可别再提太医两个字,娘娘听了会受不了,近日娘娘特别易怒,上次有宫人这样提议,被娘娘给狠狠罚了一顿。”
李运隆直觉有些不对,“那……”
墨竹偷偷塞了个锦囊给李运隆,“娘娘如今这样,分明是太过思念陛下所致,公公可否替我家娘娘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晋安帝本就惦记着章皇后,这倒是不难,不然看今日这一出,章皇后真给他弄点事儿出来他也不好交代,非被皇帝迁怒不可,他只得点点头,就当结个善缘了。
李运隆一走,墨竹赶紧递了丝绢给章皇后擦眼泪,“娘娘,可要奴婢再替您备些吃食,您多日没用膳了,奴婢只怕您凤体会真的受不住……”
章若华白了墨竹一眼,抚了抚自己向来引以为傲的面庞,“这做戏怎么能不做个全套?陛下还没见到,本宫可不能让这些日子的辛苦全都白费了,先等等吧,说不得这次陛下就要过来了。”
墨竹低下头,“是。”
章若华猜得没错,当李运隆回去禀报了情况的时候,晋安帝再也坐不住,急匆匆就往翊坤宫来了。
数日不见,章皇后一身素衣,未施粉黛,自称有罪,跪在殿下请安。
往日盈盈双目如今挂在瘦削的脸颊颇有楚楚可怜之感,晋安帝赶紧将她扶了起来:“咳咳……若华,你这又是何苦?”
章若华心里欢喜,面上却一片凄惨,她以袖遮面,闷闷道:“臣妾如今这样子,无颜面见陛下!”
晋安帝见她侧脸都快瘦脱骨了,顿时心疼得不行,赶紧拉开她的手安慰,“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咳咳……你都是朕的皇后!朕都不会嫌弃你。”
章皇后似乎是被感动了,她望着皇帝,哭诉道:“陛下这些日子瘦了,您旧疾未愈,又日理万机,臣妾还给您添麻烦,实在是……”
她重重地叹息一声,“唉!”
晋安帝拉了章皇后坐了下来,看了一眼李运隆,李运隆会意赶紧将东西呈了上来。
“听闻你不思饮食,朕特意命御膳房做了你最爱的银鱼粥,你先试试。”晋安帝亲自接过翡翠小碗,舀了一勺递给章皇后。
章若华有些犹豫,见皇帝一直端着,她只得张口喝了下去。
可是刚没吃几口,她一把推开递过来的勺子,“哗啦啦”将刚吃的粥全部吐了出来……
“娘娘……”一时间宫人围作一团,收拾的收拾,捧痰盂的捧痰盂。
墨竹见章若华还在干呕着,一边赶紧替她顺背,一边吩咐宫人去拿香片水过来。
晋安帝“蹭”的站了起来,愤怒地质问:“咳咳……这是怎么回事?来人,将御膳房的人都给朕扣住……”
“陛下,陛下……不关御膳房的事情。”
章皇后这会儿吐了干净,赶紧漱了口拉着晋安帝,哭道:“臣妾这些日子都是如此,吃什么吐什么,所以其实不是臣妾不思饮食,实在是吐得厉害,连苦水都快给呕出来了,这才根本不敢进食,甚至毁掉了了陛下赐的御膳。”
墨竹适时插嘴,“何止啊陛下,娘娘甚至有时候还会吐出血丝来……”
“住嘴!”章若华假意打断她。
晋安帝诧异,“这是怎么回事?可曾传过太医?”
章皇后看了一眼墨竹,墨竹会意,上前回道:“回陛下,看过了,太医们只说娘娘身体好好的,也不知为何会如此……”
“啪——”晋安帝一掌拍在梨花木桌上,自言自语,“有这等怪事?”
“再传,好好的怎会如此?李运隆,去把王院正跟周院丞都找过来!”
“是,陛下。”
李运隆正要转身去传唤,忽然被章皇后止住了。
“且慢,陛下,其实王院正臣妾也找过了,药也吃过不知多少下去了,就是不见效果。”
她看了一眼皇帝,欲言又止,“陛下,臣妾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晋安帝看着章皇后,过了会儿,终是开口,“皇后有话不妨直说。”
章皇后拉住了晋安帝的衣袖,哀切道:“陛下可还记得当初的王娘娘……”
晋孝帝当年有一名非常得宠的妃嫔王氏,也是不思饮食,后来竟整日呕血不止,找了许多太医看诊都无济于事,不久就死于非命了,最后被萧后查出原是贵妃陈氏设了巫蛊日日诅咒。
晋安帝季昶的生母便是当时王氏的一名婢女,因为被陈氏牵连没入掖庭,他也算因祸得福被生了下来,可惜他生母等一干宫人都被诅咒过,后来陆陆续续全部跟王氏一般去了,因此他对巫蛊诅咒一事深恶痛绝,大晋宫廷也对这事一直讳莫如深。
眼见着晋安帝的脸色越发不好看,章皇后继续道:“臣妾本也不敢往这方面想,可是宣了太医也找不到原因,而且臣妾总是诧异,明明是不想动辄责罚宫人的,可是臣妾就是控制不住心底的戾气。”
章皇后揉了揉心口,望着晋安帝凄凄惨惨地问:“甚至陛下,您难道不曾想过,为何您的肺疾这么多年都没发作了,偏偏去年冬日就发作了,甚至比以往更甚?”
晋安帝想起了小时候亲眼见过的掖庭惨状,还有近来总是做些怪梦,他气愤地一拍桌板,“来人,给朕查!咳咳……即使把这宫里翻个底朝天,朕也要看看还有谁敢在这宫里兴风作浪!”
吩咐罢,他转身看了眼吓得瑟瑟发抖的章皇后,想起她也是跟他一样曾经在掖庭见过这污秽的,遂安慰道:“咳咳……皇后不必担忧,朕这次定会给你个交代!”
章皇后泪眼欲滴,“陛下……”
她一把扑进了晋安帝的怀中,自科举案发以来,两人何曾如此亲近?晋安帝不禁畅快起来,搂了她好生安抚。
为了以示公正,章皇后率先让人查了她的翊坤宫,倒是几乎掘地三尺。
这也彰示出晋安帝要一查到底的决心,一时间整个大晋皇宫,人人自危。
第81章 东宫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
太子太师徐聘敏感的察觉这次巫蛊事件可能将会直指太子,可惜太子带着东宫部分幕僚离了京都,他一个外臣,探听不到任何宫内的一手消息。
章皇后跟萧氏会趁太子离京作乱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虽是做了种种应对准备,可惜谁都没有想到他们会用如此低端却又恶毒有效的方式,晋安帝的心态被他们握得死死的。
事情果不出人意料,禁军金牛卫竟然在太子东宫发现了刻有皇帝皇后生辰八字的小人跟诅咒符,一时间晋安帝震怒异常,当场被气得吐血不止,将东宫众仆役悉数下狱,要求大都督萧元崇跟禁卫统领戴荃彻查。
以太子太师兼吏部尚书徐聘为首的太子党上书此事有疑,要求面见皇帝。称太子偶居东宫,况大都督萧元崇乃齐王岳丈,恐不适宜调查此事。
可惜并未得到召见,晋安帝被气得旧疾再度复发,当夜急召了太医署王院正等人觐见。
一连几天皇帝都未上朝,朝堂人心惶惶,没想到局势变化如此之快。
不久,有东宫宫人出来指证,太子季景辞自猎场摔断腿后性情大变,并且因为一年之约对帝后怀恨在心,竟偷偷请了巫医做法,妄图将病厄转移至至亲之身。
京都百姓间也纷纷开始传言,说辛未年皇室不睦,帝后不合,灾厄不断实乃有奸人作祟。
大都督萧元崇跟戴荃上书请求晋安帝让太子季景辞即刻回京都接受调查,太子太师徐聘跟东宫少詹事陈楠当朝反对,称萧元崇诬陷太子,打断祭天大典,意图不轨。
晋安帝见双方炒得不可开交,愤怒之下斥责了太子太师徐聘等官员,并将他们一一禁足,不过到底还是换人,另派已经升任大理寺卿的蔡项跟宗正寺卿临江王季咏去往少康山亲自调查此事。
看似公平的背后,太子一党却很是心寒,当初科举案后,面对骑墙派蔡项等人的示好,太子不欲结党营私,冷淡处置。
蔡项其人,寒门出身,睚眦必报。
而临江王季咏,跟长公主夫妻本就走得近,此事焉能客观公正处置?
只怕真让他们去调查,太子这巫蛊祸乱宫廷的罪名就跑不掉了。
可惜徐聘跟陈楠两位主心骨被禁足,西南王沈怀陷在西南生死未卜,更可怕的是太子人在少康山,情报滞后且孤立无援,一时间东宫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
朝明殿。
“咳咳……咳咳……”
章皇后亲自捧了痰盂小心拍着晋安帝的背,语带哭声,“陛下小心着些。”
晋安帝看着章皇后忙碌的身影,心情复杂,他这身体是越发不如从前了,“若华,辛苦你了。朕这身体,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瞎说,”章皇后嗔怪地看了一眼皇帝,哭了出来,“陛下可一定要长命百岁,不然……不然臣妾跟阿喻可该怎么活……”
眼见着晋安帝不提,她又见缝插针道:“都怪臣妾,不该戳破这巫蛊之事,不然陛下也不会又被太子气倒了,都是臣妾的错。”
晋安帝揉了揉额头,打断:“好了,你知道的,朕是向来容不下这巫蛊惑乱之事,揭发出来是对的。”
他拍了拍章皇后的手,看着她认真道:“咳咳……只是这事儿到底是不是太子做的,还有待查证。”
一听晋安帝这话,章皇后心里凉了凉,不过面上还是勉强道:“陛下说得是,虽然太子跟臣妾向来不睦,不过跟您到底是亲父子,他又打小受君子儒风教导,想来万万不至于此。”
这话就有些扎心了,说实话晋安帝从未关心过太子小时候的成长,甚至二人很多场合总是水火不容,并且太子其实从小并不怎么完全接受儒家道学,他更欣赏外儒内法,讲究刑名术数,注重实效。
晋安帝对他的这一套统治方法其实是非常赞同的,但是他自己却又做不到,至少在现在世家盘踞,儒风盛行的大晋很难施行。
所以章皇后的话恰恰击中了他心头,他不欲与章皇后深究这个话题,只咳嗽了两声,拉住她的手,“若华,你放心,不管怎样,朕总是会将你们母子安置好的。”
对于皇帝的保证,章若华二十年前就不信了,不过她还是温柔道:“嗯,臣妾知道的。”
她又看了看晋安帝,哄道:“王院正叮嘱过陛下需要好生休息,臣妾先就不打扰了。”
说了这会儿话,晋安帝也确实精力有些不继,“嗯,咳咳……你先回去吧。”
章皇后垂眸,转身退了出来,急匆匆往翊坤宫而去。
“哼,说什么总会安置好,本宫日日过去照顾,结果也不愿解了本宫的禁闭,还让本宫回这翊坤宫,你说,这算哪门子安置?”
章皇后一把扯下御花园刚送来的桃花,朝墨竹抱怨。
墨竹哪里敢回答,只得做没听见状躬身立在一旁,好在长公主张扬的声音适时出现,她松了口气。
“这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惹了皇后生气,啧啧,真是可怜了这灼灼桃花。”
章皇后转身,见长公主神情闲适走了过来,她挥退了身边的仅有的墨竹,上前质问道:“你不是说陛下会信么?为何换人了?”
长公主趴在了栏杆上,伸手喂了把鱼食,“皇后稍安勿躁,你放心,即使是人换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太子这次,在劫难逃。”
“你的意思是……”
长公主点头,“没错,蔡项之前被太子拒之门外,哪里咽得下这口气,至于皇叔,帮太子哪里有帮咱们好处多呀,再说了,巫蛊确实是实打实自东宫搜出来的,这可是铁证如山,人证物证俱在,你说他如何能脱罪?”
说罢,她又得意地补充了一句,“只要他敢回京都,保证立刻被下入大狱。”
“那他若是一直不回来呢?”章若华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