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买桂载酒
时间:2021-11-09 00:41:51

  姑娘们一道,准备回马车上。
  “慢着!”这时,一个领头模样的守将忽然又叫住几人。
  他大步过来,在姑娘们面上又扫过一遍,最后径自停在虞扶苏面前,面色微微凝重,端视虞扶苏良久。
  凝香楼的姐姐大约想歪了,暧昧一笑,搂过虞扶苏肩头,笑语道:“官爷,这是我们凝香楼新来的姑娘,如何?美吧?官爷有空到凝香楼喝两杯呀……”
  她话说到一半,便悄悄住了嘴,大约惊觉自己话不过脑,无意间开了清白姑娘的玩笑。
  虞扶苏也没有插话,只是敛目立定,任那领将端看。
  这时,一个推着满车新鲜蔬果的小贩进城门来,或许是因为车里装的蔬果太多,或许因为他身体不够壮实,亦或者谁在拥挤中不小心拌了他一脚。
  他身子一歪,手中推车也往一边倒去,瓜果霎时散落一地。
  有一个恰好滚到虞扶苏脚边,虞扶苏十分自然的弯腰拾起,在袖上擦了擦,小小咬了一口。
  品尝过后,她忽莞尔一笑,“好香好甜呀,买几个回去给妈妈尝尝吧。”
  因着这一出事故,原本秩序尚可的城门口陡然混乱了,有人四处跑着拾瓜果,有人凑到姑娘们身边,想趁机闻闻香风,揩揩油。
  围过来的人之多,把守将都挤到了远处,不过,他好像也没打算再过来。
  虞扶苏长出一口气,心中这才开始乱跳起来。
  她,成功了。
  ……
  虞扶苏坐凝香楼的马车到了浠水边岳王阁。
  找了个借口打发走几位姑娘,带着宝瓶上了三层阁楼。
  她停在一间隔间外,手扣了扣门,声音带着欣喜,“四哥!”
  门应声而开,一神仙样貌的公子正站在木门之后。
  虞扶苏对他笑,“四哥,别来无恙?”
  神仙公子上前,轻轻抱住虞扶苏,侧脸贴在她发顶之上,“四哥安好,小妹却受苦了。”
  虞扶苏要和四哥走了,即使刚刚才知道,姑母并未带着小公主来这里汇合,可,她和四哥必须要走了。
  这几日有赛舟会,浠水之上飘荡着密密麻麻各式各样的赛舟和客舟,几乎挤满了整个河道,岸边有观看比赛的也有叫卖货物的,人流熙攘,络绎不绝。
  虞扶苏和虞四郎此刻正坐在一艘小型客船的甲板之上,船身半吃水,随便一伸手便能触到清澈流动的水波。
  他们的用物都已收拾妥当,船马上要开了。
  虞四郎见虞扶苏青楼里画来的妖娆妆面,便忍不住浅笑。
  “小妹,要不要就水洗把脸?”
  虞扶苏直点头,她也受不住这么多的脂粉,便以河面为镜,舀水细细清洗面上花妆。
  虞四郎本是含笑一瞬不瞬打量着可爱的小妹,却在眼角余光瞥见一道朝岸边急赶来的身影时,笑意渐淡。
  虞扶苏洗净残妆,用手帕擦干面上水珠,堪堪抬头,便听到哥哥呼唤,朝四哥转过头来。
  四哥宽袖在她身侧一遮,完全阻隔了她投向对岸的视线。
  “船开了,河面上风大,去舱里吧。”
  而在浠水边另一处高阁之上,临窗而立的男子目送眼中那艘客船远远驶去,又凝望岸上久久驻足不动的颀长身影,忽而勾唇讽笑起来。
  看那飞扬的眉眼,不是君扬却又是谁?
  只见他左手中拿一副长生锁,做工精巧,上面雕有精美纹路,竟是和虞扶苏挂在脖子上那块一模一样。
  而正中央刻有一排小字,赫然就是虞扶苏的生辰。
  他抚摸着手中长生锁,缓缓低语,似在自喃,“我回来了,蛮越之祸,将由我而始。”
 
 
第18章 朕疯了,准备给她筑一座……
  帝王得了消息,紧赶到河岸边,在熙攘的河道,喧阗的人流中,几眼便寻到了他要找的那个。
  他看着她坐在一个陌生的青衫男子身边,看着她和那男子贴近密语,看着她十分自然的任由青衫男子揽着她的肩,拥着她进了船舱内。
  那青衫人进舱前,特意转头看了他一眼,平淡的目光却流露着明显的警告意味。
  他在出宫赶来的路上,受到伏击,因着昨夜的伤势,打斗中他动作略有迟缓,又被飞来的暗器再一次重创,鲜血洇红了一大片玄衣,他只得披了薄披风在外遮挡。
  他一点都不怀疑,那些伏击他们的人手是她虞扶苏身边的这个男人安排的。
  或许,这个男人的人手远不止那一波,或许还有第二批、第三批,埋伏在这岸边或某一处,等待着窥准时机对他们出手。
  “主子,船开了,还追吗?”着便服的血卫着急请示。
  帝王亲眼看着眼中那艘船只越摇越远,本该心急恼愤的他神色却平静的诡异,仔细再看,又诡异的骇人。
  “不要追。”
  “墨冰,你带两个人去下段截,不管截不截得住,快回来复命。”
  “其余人,”他冷声道,“回宫。”
  帝王拖着伤体回的毓庆殿,回来后却不召人清洗包扎伤口,而是坐在平日处理政务的御案之后,敛眸无声,一动不动,沉默的如一尊雕像。
  直到墨冰回来请罪,道没截下娘娘。
  帝王终于抬了眼,从御座慢慢起身,唇角咧动,似乎是个满不在意的笑,只是笑意不闻,而那漆黑眼眸中,分明早已搅翻惊涛骇浪。
  “去告诉魏东临,宣工部侍郎过来。”
  工部侍郎听魏东临私下叮嘱,知道陛下此刻心情极度糟糕,他接到宣召,下了车,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往毓庆殿赶,生怕耽搁一分一秒,君王震怒之下,他跟着遭殃。
  入毓庆殿跪拜帝王,帝王正手握毫笔,在纸上写着什么,闻言睬都没睬他一眼。
  工部侍郎察觉这殿中的阴沉气压,苦笑着恭敬跪好,静听示下。
  帝王终于搁了笔,等纸上墨迹半干,把那张纸甩到了工部侍郎脸上。
  工部侍郎从脸上撕下纸张,见白纸上用行楷书着“九洲瑶台”四个行云流水的大字。
  且墨迹几乎力透纸张,足见用劲之猛。
  “陛下,这是……?”工部侍郎有些不解。
  帝王沉沉瞥他一眼,“朕要造一座宫殿,要华丽精巧,要建在湖光山色,与人隔绝的地方,并且,不要留什么出去的路……”
  工部侍郎听的一怔一怔的。
  却听帝王又道:“构画图纸,朕只给你两天时间,筑造九洲瑶台,朕给你四个月,到时候朕若看不到朕要的,便唯你是问。”
  工部侍郎抹着一把汗,“这…陛下,这未免有些太赶……”
  “嗯?办不到?那朕要你有何用?”帝王极不耐烦的哼了一声,看向他的眼神已如看个没用的死物一般。
  “臣遵旨!臣遵旨!”工部侍郎大约感受到了头顶的肃杀之气,忙抖着身子改口。
  帝王这才冷眸一转,道:“出去。”
  工部侍郎暗哭倒霉,拜了帝王,逃也似的出了毓庆殿。
  身上血腥弥漫,自己都闻得见,帝王眼中光影晦暗,咬着几无血色的唇,修长五指狠狠按上身上伤处,又有朱红液体不断流出,一遍又一遍浸红贴身绸衣。
  帝王疼得几乎到了嘶声吸气的地步,而面上却闪过自嘲和快意以及一种疯狂难辨之意。
  当他看到虞扶苏身边男人的那一刻,她几乎信了虞婉的邪。
  他信了虞婉说的虞扶苏早有心仪之人,他信了是他嬴逸归不配。
  船上那一男一女两道身影,皆仿佛来自遥遥云端,任何人看了都要自惭形秽,他们,形如天生一对璧人仙侣,天然相契。
  而他嬴逸归,一身伤痕,一身屈辱,生母卑贱,又不得生父喜爱,皇位靠亲姐用身体换来,被仇人虞家百般羞辱万般逼迫,却爱着仇人家的女儿……
  这样的他,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厌恶恶心,也难怪会不被选择,被又一次抛下。
  可那该怎么办?即便他污秽不堪,可他爱着她呀。
  所以,他必须要做些什么了。他已经尝试了无数回,也得到了血的教训,给她自己选择的权利,她会远远逃离他,永远不会主动走到他身边。
  他,不该让她太自由的。
  所以,他的九洲瑶台宫已经在准备了,只等找她回来。
  从前,他所有的心思都在扳倒虞家上面,不是成功了吗?今后,他便只剩找回虞扶苏和那个男人。
  虞扶苏,从此再也妄想离开他身边一步,至于那个男人,今日身上所受所有之伤,他日必定悉数加倍奉还!
  想到此处,帝王面上带恨,不禁自喃,“虞扶苏,你最好走的远远的,莫要有被朕找到的那一天。”
  血还在流,帝王的手指却未松开,其实,当身上和心里同时撕裂,哪一方伤口更深,见血更多,人的注意就会偏向哪一方,另一边就得到了解脱。
  如此,果然心里舒服多了。
  而贵妃已在后面默然注视良久,终于忍不住上前,“陛下,臣妾宣太医来!”
  而帝王这次则目色冷淡,甩开了贵妃扶过来的手,径直往外,离开了毓庆殿。
  这是他第一次对贵妃冷脸,贵妃面上不再一派慵懒的漫不经心,而是怅然若失,随即一跺脚,追帝王的背影而去。
  帝王到了专门抚育皇嗣的殿所,命所有人退走,他看着摇床上的小公主。
  其余皆不像,唯那双眼,几乎与她生母一模一样,也正是这双眼,让虞婉于心不忍,从而救下她一命。
  帝王盯着那双眼,忍不住伸手屈指,指背刮磨小公主面颊,银质光滑的约指反复在小公主肌肤上擦过。
  帝王忽觉喉头一腥痛,掩袖去咳,已是一口血吐出,污了袖口。
  小公主极聪慧,含糊不清囔着,“爹爹…流…血…”
  帝王擦去唇角血渍,看向小公主的目光里似温柔又似脆弱。
  “爹爹很痛,花朝,抱抱爹爹。”
  ……
  船舱里隔开几个铺位,供客人歇息。
  虞四郎温声对虞扶苏道:“小妹昨晚定没睡好,趁此再小憩片刻吧,下个渡口我们便要上岸走陆路了,怕你受不住困……”
  虞扶苏点头,临躺下时,又问,“那四哥呢?不困吗?”
  虞四郎淡笑摇头,“四哥在这里给你看着时辰,等到了叫你。”
  眼见虞扶苏睡眠渐渐沉酣,虞四郎含笑望了一眼,又从袖中取出两三个纸条来,展于手中,而每张纸条上,后面都缀有君扬二字。
  虞四郎面上笑意渐隐,就着案上照明的小油灯,将纸条引燃,只见火舌一舔,纸条瞬间化为飞灰,飘落在舱内木板之上。
  他又转头去看虞扶苏,却见她睡中头在摆动,似乎睡得不安稳。
  他忙起身去看。
  此时,虞扶苏却一个激灵,猛然清醒过来。
  虞四郎扶着虞扶苏肩头,带她起来,问,“怎么了?”
  虞扶苏见面前是四哥,心中稍安,却仍有余悸。
  她方才竟梦见陛下,拦住她和四哥的去路,一步步朝她走来。
  “虞扶苏,你找的朕好苦啊。”
 
 
第19章 虞四郎:你的倾慕令我恶……
  洛京城的人皆知曾经的太师虞谦和有三位公子,一位小姐,却不知,其实,虞家还有一位四公子。
  虞扶苏恍惚记得那是在她六七岁的时候,有一天,父亲突然从外领回来一个小男孩儿,跟她差不多年纪。
  父亲告诉她和三个哥哥,小男孩也是他的亲儿子,她该叫他四哥,哥哥们该叫他四弟。
  那时,她一眼就被立在父亲身后,身子单薄,神色疏淡防备的他吸引了目光,主动跑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好冰啊,她帮他暖手,笑着叫他,“四哥,我是扶苏。”
  他无甚表情的瞥她一眼,好久才“嗯”了一声。
  虞扶苏很喜欢这个新来的哥哥,可几个哥哥都不喜欢他,或许是他们大一些,懂得多了,悄悄和她说了一些难听的话。
  他们说父亲迷上狐狸精了,说四哥是个野孩子……
  四哥只在虞府待了一个月,每天都要吃很苦很苦的药,这一个月,三个哥哥总是想办法捉弄四哥,找四哥麻烦。
  她总是给四哥带去甜甜的糖果,陪四哥说话,终于有一日,她陪四哥坐了半日,要回去了,起身和四哥道别,扭头刚走了两步,却被四哥从身后拉住了手腕。
  四哥他居然对她笑了,温声问她,“小妹明天还来吗?”
  她一时欣喜,连连点头。
  可即便她和四哥关系日益亲厚,因为其他三个哥哥的缘故,父亲最终没有认回四哥,而是把他养在很远很远的江吴之地。
  一是因为父亲说江南气候温暖宜人,适于养病,二是因为,四哥终究不是娘生的,得不到府里承认。
  所以,外人几乎不知道有虞四郎这个人的存在。
  后来,父亲见她和四哥实在投缘,在四哥去了江南后,会每隔两年带她去江南看四哥一回。
  只是她依稀记得,每次去看四哥,他住的地方都不一样。
  再大些,便是和父亲最后一次去看他,那晚不知四哥是不是偷喝了酒,目色有些迷离。
  他坐在澄明的月光下,直直看着她,对她袒露胸臆,说是常年受病痛所苦,不知还有几多时日?他无意婚娶,只想找一方闲山静水,修心养身,编整农、医等类书籍,还可遗福后世。
  虞扶苏有所触动,感慨四哥闲云野鹤的心性和高雅志趣,接了句,“如有可能,我愿和四哥一起。”
  四哥真将这句话放在了心上。
  虞扶苏记得那是她嫁入皇宫的前夕,夜半下起了濛濛细雨,四哥毫无征兆回了虞府,敲开了她的阁门。
  他立在稀薄雨幕中,脸色近白,面有疲态,却丝毫不折一身风度,夜风微起,他乌潮发丝随风轻动翻舞,细雨涤面,眉眼愈发深隽雅秀,真似云上仙君落难蒙尘,误坠凡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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