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买桂载酒
时间:2021-11-09 00:41:51

  “四哥,一起走走吧,我有些话同你说。”她道。
  四哥颔首,两人在院中慢走,徐徐来到花架边。
  “宝瓶对四哥的心意,想必四哥也已察觉,不知……”
  “小妹,”她的话未说完,已被四哥截断,“无心婚娶,我早已说过,我对小妹说过的话,永不会变。”
  一架春芳下,他直直望着她的眼睛,“不知小妹是否悄悄转变了心意?”
  她未假思索,“自然不会。”
  她喜欢和四哥待在一处,这些日子,她感受到了久违的自由和欢欣。
  只是,她心中仍有牵挂和不快,一为姑母,二为小公主。
  小公主倒还好说,姑母处境必定水深火热,她的自由仍是建立在心锁之上的。
  可饶是如此,她也永不后悔,绝不回头。她从不想做狠心人,可有时候,她需得狠上一回,对至亲,甚至,对她自己。
  四哥眉眼含笑,“如此便好,扶苏,等我。等四哥把此间事一了,便带你离开,你想去哪里,我们便去。”
  ……
  虞扶苏与四哥再次确认了之前对彼此的承诺,只等一起离开,隐于市,了此生。
  只是有件事令她在姑母和小公主之外,又添了一重不安,她月事已迟来近七日,虽她有时会有经期紊乱这个困扰,可这一次,究竟因为什么呢?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行,明日必得去医馆验明白了。
  只有那一次,只有那一次,她不信,老天会这样捉弄于她。
 
 
第21章 小狗崽的去与留。
  “孙伯,四哥若回来不见我们,你便说我和宝瓶在院子里闷得慌,去四周小街转转,教他不必来寻。”
  今晨,四哥有生意上的事一早就出去了,虞扶苏便准备趁这个时机和宝瓶去医馆瞧瞧,嘱咐了看门的老伯一遍,她带着宝瓶匆匆离开。
  一路行来,心中难免惴惴不安。
  到了医馆,有专门医妇疾的女郎中坐诊,虞扶苏把一段皓腕递上,女郎中搭指落在她脉搏之上。
  虞扶苏觑着郎中神色,但见她由眉梢带喜到逐渐凝重再到神色复杂难言,虞扶苏终是忍不住问:
  “大夫,如何?”
  女郎中瞥她一眼,“这位夫人,你已有一个多月身孕…”
  虞扶苏先前就有不好的预感,如今从大夫口中亲口得到确认,还是犹如当头一棒敲下。
  然而还未等她缓过神来,女郎中又踌躇道:“只是,依照夫人目下的身体状况而言,将来生产必是一道鬼门关呐!”
  虞扶苏手搭桌沿,缓了许久,才状似无力道:“那…倘若不要这个孩子呢?”
  “小姐!这可是……”宝瓶显然十分震惊和害怕,话说了一半才有所惊觉,猝然将剩下的话咽回了肚里。
  郎中也是一脸诧异不解,“你身子都这样了还想着落胎?你伤他一分必先伤自己三分,你这命还要不要了?”
  虞扶苏道:“进又不是,退也不是,那我该如何?”
  女郎中道:“为今之计,你只有一边养胎一边好好安养身体,到生产之期,早作准备。”
  她复又叹息,“你和你家相公怎么想的,咱们柳州虽富庶,却不是什么好物都能花钱买得到的,除非他是什么王侯勋贵,能给你讨来宫廷里秘藏的奇丹仙药,将养着你们母子,否则,这不是磋磨人吗?”
  虞扶苏苦笑,或许,陛下他正是这么想的,他自认掌控一切,以为她有孕,他能保全她和孩子,他自信她不敢从他身边逃离…
  他,宁肯这样苦苦折磨相逼,就是不愿撒手放过彼此…
  “大夫,请你帮我开两副落胎的药吧,我…不想生下这个孩子。”心中疲累,她慢慢开口。
  女郎中怪异的看了她一眼,目光中闪烁着猜忌的光,最后才道,“给你开那药便是害你,你若坚持要,请到别处去开吧。”
  虞扶苏点点头,没有坚持。
  和宝瓶一起出了医馆,她倚在一株绿桑下,有些走不动路。
  “宝瓶,你去,去别处开两副落胎药来。”
  “小姐…”宝瓶犹豫着,“要不我们先回去和公子商量商量吧。”
  虞扶苏摆正脸色,“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主,你快去。”
  宝瓶不敢违背虞扶苏,有些不情不愿的去了。
  虞扶苏只倚着绿桑,微微闭目休息。
  “姐姐,你怎么哭了?”
  这时,身边忽有稚嫩童音响起。
  “是吗?”
  虞扶苏睁眼,抬手在眼下拭了拭,果有点点湿意。
  她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小乞儿不知何时跑到了她身边,举着一截瘦小的胳膊,“姐姐别哭,我把大爷赏的窝头分给你吃。”
  虞扶苏鼻头一酸,忙蹲下身子,把小乞儿瘦弱的身子搂进怀里,额头轻轻蹭了下他脏脏的小脸。
  “谢谢你,姐姐不吃,你吃吧。”
  她边说,边微笑着从袖中取出荷包,倒出几个铜板,放到小乞儿手心。
  小乞儿两眼放光,“好多钱!”
  他又一个个数了数,欢呼,“有八个呢!”
  虞扶苏柔柔一笑,“拿着,晚上买个白馒头吃。”
  终究是孩子心性,小乞儿得了钱,“欸”了一声,转头就跑。
  不过刚跑出两步,他想到什么,急急勾头折回,在虞扶苏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跳着跑远了。
  而宝瓶也恰好抓药回来。
  虞扶苏看着小乞儿背影,只觉乌云压顶的心间,终于拨开一条细缝,喜见一丝晴光。
  ……
  “小姐,药来了。”
  宝瓶捧着碗浓黑的药汁,满面优思的递到虞扶苏手中,虞扶苏接了药碗凑近唇边,手轻轻在小腹上抚了抚。
  “虽然我做此决定,可你终究是我血肉缔结,我又怎会不难过,不心疼你,孩子,你原谅我吧。”
  她在心中默默和这个有缘无分的孩子话别之后,张口将碗中苦汁饮尽。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洛京,毓庆殿中的帝王似有所感,手下不知何故一抖,墨迹一拉,毁了一本折子。
  他烦躁的扔开笔,捂着唇咳起来。
  身上的伤还未好完全,外面又是一个阴雨天,伤处麻麻痒痒又隐隐作痛的感觉直令人发疯。
  他咳的面上趋白,唇上血色隐褪,魏东临见状,忙命宫人端来一碗茶水,服侍帝王用下。
  帝王面色稍缓,目色幽幽凉凉遥望殿外雨幕,不知站了几时,他忽呓语一般说了一句,“多久了?”
  没头没脑的一问,魏东临当即接了句没须没尾的答复,“小一月了。”
  帝王闻言薄笑一声,幽邃眼眸中似浮动着淡淡的苦涩。
  虞扶苏刚把腥苦的药汁咽下腹,就见虞四郎负手而来,面上从来未有的有些清沉冷冽。
  “四哥?”
  虞扶苏唤他。
  他未回答,只是径直到了虞扶苏身前,缓缓蹲下身,握紧她的手,抬眼凝视她,“小妹,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哥哥?”
  他密睫轻扫,在玉面上落下一段乌影,“我本以为,我与小妹之间,是无所隐瞒的。”
  虞扶苏眼带询问扫向身边的宝瓶,宝瓶忽然跪下,哭道:“方才奴婢去给小姐煎药,恰巧撞见公子,公子见奴婢神色慌张,盘问之下奴婢又不敢撒谎…”
  “小姐,奴婢不是有意违背您的吩咐的!”
  她回来前,确是吩咐过宝瓶此事不要声张,不要让四哥知晓。
  本是不想四哥拖着病体还为她担忧的,没想到,最后还是让四哥忧心了。
  虞扶苏回视虞四郎,“抱歉四哥,这件事我想自己处理,现在已经结束了,后面宝瓶陪着我就可以,四哥请暂且回避。”
  却听虞四郎缓缓道:“不,他好好的还在呢。”
  “扶苏,暂且留着他吧,或许日子长了,你会改主意。”
  “四哥?”虞扶苏有些震惊且不解的看着虞四郎。
  虞四郎道:“你不想要他无非总想着他的生父是谁,想着我们虞家和那个人的几多仇怨。”
  “可是扶苏,他在你腹中,就仅仅只是你的孩子而已,生父是谁又何必多想?又有什么关系?以后,我们自然也不可能让他知道…”
  “扶苏,无论如何,四哥只是不希望你做伤害自己的事…”
  ……
  已经到了二更天了,公子房中似乎还亮着一点微弱烛光。
  稍早一些,兄妹二人终于商定,小姐暂且留着腹中皇嗣,小姐她今天定是累极了,已然睡熟。
  而公子虽成功劝住了小姐,出小姐房门时却面上沉寂,不大欣悦的样子,她想去安慰几句,再向他郑重表白自己的心意。
  宝瓶手捂“砰砰”乱跳的心口,捏紧手中男子式样的长簪子,轻轻敲了敲公子房门。
  好一会儿,房门终于从里打开。
  公子美目瞥她一眼,又淡淡挪开,“是你。”
  “果然是你。”
  他这样说了两句,转身步入屋内。
  宝瓶紧步跟了上去,却见公子房中烧着火炉,火炉上温着清酒,经炉火一烤,浓醇酒香丝丝缕缕,钻入口鼻之中。
  他自顾自的举杯小酌,并不同她说一句话。
  宝瓶站的腿僵,最后终于鼓足勇气,把手中长簪递到他眼前。
  “公子,这个给你,希望您能喜欢。”
  公子看见面前长簪,似乎有些意外,在手中把玩片刻,忽然笑了一声,“没想到,你对我倒有几分真情。”
  宝瓶闻言一喜,忙举手发誓,“奴婢对公子此心不渝……”
  她话未说完,却被忽然近前的公子骇断,公子手捏那枚长簪,抵在她颈侧。
  宝瓶只觉颈间一刺痛,如被蜂狠狠蛰了一下。
  那利簪定已刺破了她的皮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往外流淌出去。
  公子第一次贴她这么近,在她耳边低语道:“抱歉了,宝瓶姑娘,我对你可没什么兴致,往后离我远一点,否则……”
  他说着威胁的笑了笑,撤回长簪,将沾了点朱红的长簪随手一拋,长簪霎时落入炉底的火苗中,发出一声悲响。
  宝瓶眼中不觉滑下两行泪来,她未想到,得到的居然是这样的回应。
  那日,他拿着这根簪子抚摩良久,还看了她,莫非,全是她会错了意?
  可饶是如此,他也不该如此糟践她的心意。
  宝瓶手捂泪眼,心中又羞惭又悲痛,正要夺门而出。
  此时,半开的房门内忽的卷进一股风来,吹动画桌上的薄纸,那纸被卷上半空,飘飘悠悠在两人眼前摇荡。
  本要奔出去的宝瓶蓦然止步,抓住眼前纸张,一看之下,略有疑惑,她又疾奔至画桌旁,捞起桌上那一叠画纸,一张张揭开。
  不死心的翻到最后一张时,已是面如菜色,手指颤抖的指着面前公子。
  “公子,你……”
  那一叠画纸,每一张都是小姐,或坐,或立,或喜,或愁,或嗔,或笑,容颜鲜活,恍若生人。
  公子见自己的画作尽捏在别人手中,不仅不慌,反而慢悠悠饮了一口酒,玉颊稍映酡色,明眸略有游迷,也不知他是醉是醒。
  他噙着一声笑,倪向宝瓶,悠悠问道:
  “如何?你以为…我喜欢我妹妹?”
 
 
第22章 前方狗皇高能出没。……
  见宝瓶失魂落魄的跑远,虞四郎信手泼了杯中冷酒,慢慢走到那张画案旁,将上面散落的画纸一一收齐。
  画上的妹妹坐在葡萄藤下的秋千架上,执扇掩面,巧笑倩兮。其实,他和小妹动辄年余不见,这些,不过独居寂寥时的浮想而已。
  虞四郎睇着画纸中央笑靥如花的美人,不觉眸中也沾上点点笑迹。
  即便只是遐想,也足慰每日漫漫无际的无趣光阴了。
  若无小妹的出现,他不过一颗冰砌的冷心,一副行走的枯骨,不明白这世间于他还有什么鲜活乐趣可言。
  是小妹,让他眼中看到了桃红柳翠,耳中听到了鸟雀啼欢。
  或许,他是喜欢小妹的,甚至称得上深爱,又或许,只是贪恋她眼眸中的温度和柔软。
  毕竟,当他还身处重重宫阙中,每天病恹恹歪在榻上时,他令人厌恶到连生身父母有时都巴不得他快些死掉的地步。
  后来,虞谦和偷偷度他出宫,把他领回虞家。
  虞家的儿子也都讨厌他,唯有小妹不同,小妹是第一个对他说“喜欢四哥”的人,也是第一个偷偷跪在神佛前祈祷,祈愿他长命康健的人。
  自此,他早已污泥浊流的心底独为她辟出一方净水,这种奇异的感觉,从前从未有过,也没人教他究竟是什么。所以,对小妹的感觉,大多时候他自己都辨不清楚。
  唯有一件事可以确定,那便是他愿意和小妹待在一起,无论是以何种身份,何种方式。
  虞四郎不由回忆起五六年前那一夜,小妹出嫁在即,他从江南疾赶回洛京,夜扣小妹阁门,惊动了虞谦和。
  虞谦和把他叫去书房,关上房门,以君臣之礼叩拜。
  “殿下若今夜定要带走扶苏,则此生只能以兄长的身份相待。”
  他不以为意,“我本就是她兄长,我不在意这些小事。”
  “可殿下身上背负天大的使命,我们为此付出了多惨烈的代价,殿下怎可以弃之不顾,说放下就放下?”
  “殿下应回去好好安养身体,筹谋大计,若将来事成,殿下不嫌我们扶苏残花之躯,依旧要扶苏,到时臣自是无话可说。”
  “殿下身体孱弱,应早筹备子嗣大事,以防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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