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贵妃娘娘去了瑶台宫,和乔姑娘起了争执。”有宫人飞速来报。
帝王捂着胸口待气喘顺了,起身就往外走,他迈步极大,急于见到什么似的,宫人们只能小跑着跟上。
一行到了九洲瑶台宫,帝王最先迈入殿中,去寻“乔若”身影。
见乔若已改了模样,面上脂粉擦的干净,他眼中的碎光忽隐,幽寂下去,压着冷怒。
“谁准你擦掉的?”
乔若十分委屈,一双眼里湿漉漉的,“是贵妃娘娘见不得民女被陛下喜欢,强要民女擦掉的。”
“贵妃娘娘还命人动手打了民女的脸,只怕两三日也消不了肿了,这可怎么办?就算扮上妆,也成了四不像了。”
贵妃柳眉一竖,“陛下,你休听贱人胡说八道。”
“没皮没脸的玩意儿!”
帝王扳过乔若的脸,倒没她说的那么严重,不过,干净的面皮下确实有微红的指印,右侧面颊也微微肿胀。
帝王面色沉凝,凉凉瞥向贵妃。
“谁许你来的?回你的毓庆殿去。”
贵妃心头正气,她一向张扬,今日竟被一个黄毛丫头压过一头,心中恼恨不甘怎能平息,又听帝王冷语斥她,护着那贱丫头,执拗劲上来,赌气回顶君王。
“臣妾不回。”
帝王面上更沉,眼中尽显焦躁不耐,几乎到了口不择言的地步。
“滚回你的毓庆殿,再不准来九洲瑶台宫。”
“怜儿,你不要依仗朕的纵容,恃宠生娇,无法无天。”
贵妃睁大了眼眸,怎么也接受不了一个“滚”字。
从前,她不管如何惹到他,他再气再怒,罚她闭门思过,对她冷言冷语,也从未对她脱口而出一个“滚”字。
她伤过真的虞扶苏,那时,他恨不得对她动手,也未听到他口中一个“滚”字,如今,她不过打了这个冒牌货的虞扶苏两巴掌,他竟让她滚。
贵妃的心承受不住这么重的一个字,承受不了这样深的呵责,骄傲如她,本该吞下泪水倔强转头,可不知怎的,她竟丢人现眼,在她看不起的丫头面前猛坠下两颗圆滚滚的泪珠来。
她今日输了,一败涂地,尊严全无。
帝王看到贵妃坠面的泪珠,仿若才找回一丝理智,屈指擦去她面上湿意。
只是,找回的理智很快再度被幽暗包裹,被焦躁吞没,他朝外喊。
“来人,送贵妃回去!”
马上有宫人上前,搀起贵妃手臂,劝道:“娘娘,走吧。”
贵妃不发一语,任宫人架着她,心尖冰凉,美目一错不错,盯着帝王的眼睛。
帝王已无暇去管她眼中到底是怨还是伤,只拥着乔若,几乎是将她推进了内殿中。
“快!快些!”
帝王不住催促,仿若干渴的旅人急需一口救命的甘泉,久病的病患急要一剂舒缓疼痛的良药。
他坐在床账里,吐息绵长,目中似有火烧,纷纷杂杂狂乱无章。
乔若装扮好,手拎一壶酒进了床账,朝帝王身上贴去。
他目中似清明又似迷惘,轻轻挑起她的下颌。
“对朕笑。”他命令她。
乔若想象着虞扶苏笑的最温柔的时候,该是什么样子,对帝王绽开一个最明媚的笑颜。
帝王忍不住低头,朝她靠过去,将要触碰上红唇之时,又堪堪停住。
他温柔缠绵的目光一点点转冷,隐含讥讽。
“朕险些忘了,你厌恶朕,不会愿意朕触碰你的。”
“不…不是,我从不厌恶陛下。”
“我喜欢陛下。”
“我……爱陛下。”
美丽的女子面颊悄红,有些羞涩的倚在男子身上,柔情似水,低声诉说着对男子的情意。
“你爱朕?你说你爱朕?”
帝王手掌掌着女子纤腰,将女子往自己怀中扣,使了偌大力气,发狠一般。
他眼中又冷了一些,直直凝视着怀中女子,似乎下一秒就要发怒,将她拦腰折断。
女子大着胆子,微微闭眼,下颌轻点。
“我爱陛下。”
“哈哈哈…”
帝王大笑,手上力道骤松,改掐为勾,将女子腰身抬高,覆唇上去……
乔若知道帝王的规矩,又一步步试探他的底线。
其实,第一次看到这两个人,乔若就知道,他们绝非一般人,更不会是什么姐弟关系。
不过,他们刻意隐瞒,她也乐得装傻。
后来,这个男人醒了,从他看那个女人的眼神,一眼便佐证了她的猜测。
他爱那个女人,爱到发疯的眼神。
不过,女子的感情倒有些看不透,似关怀又似冷淡。
再往后,她更是淡漠,刻意避着这个男人,把他推给她照顾,她自然乐意不迭。
且她从不在那貌美的姐姐面前掩饰对这个男人的喜欢,她是个乡下丫头,一生所求无非是嫁个好男人,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如今遇着一个,长相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看容貌气度也知道绝不是来自贫苦人家,这样的男子,被她恰巧遇到了,没理由不紧紧抓住。
这个男人却不乐意了,耍性子不吃她端给他的药。
当天晚上,就发生了一件挺让人脸红也挺有意思的事。
漂亮姐姐毫不留情拒绝,这个男人失魂落魄。
之后,他性情就古怪起来,利用她气漂亮姐姐,动不动就对漂亮姐姐发脾气。
再之后,他身份揭开,竟是大越朝的皇帝陛下。
乔若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运气,竟救下了落难的皇帝陛下。
更有运气的是,皇帝陛下爱着玉姐姐,但两人之间不知怎么回事,难以和睦。
那天,皇帝陛下撇下了玉姐姐,把她带到了皇宫里。
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金碧辉煌的宫殿,没有吃过那样精致美味的佳肴,她贪恋这样的生活,她想要留在这里,留在皇帝陛下身边。
她一定要留在皇帝陛下身边,况且,她一直是一个肯为自己的目标去努力的人。
扮作玉姐姐这件事不知是谁先想到,谁先开始的,反正自然而然的,她和皇帝陛下,一个甘愿充当替身,一个从替身身上获得慰藉。
不过,陛下虽然把她当成玉姐姐,可对她和玉姐姐的要求终究是有差别的。
陛下似乎不想要她的身子,这令她不安起来,只有成为皇帝陛下真正的女人,她才能永远留在陛下身边。
这样,她的一生才能安稳有保障。
所以,她努力扮得更像玉姐姐一些,让皇帝陛下入戏更深,她再一步一步突破皇帝陛下的防线,和皇帝陛下真正做成男女之事。
这样,即便当一辈子替身,可她有长相好有权有势的男人,用不完的吃穿享不尽的富贵,对她这个乡间小妞来说,这一辈子也没什么亏的了。
……
玉兰县此时已进入重重戒备状态,依照现今的情势,随时都有可能发兵攻夺越朝城池,向越朝宣战。
而守将府中,卫兰泽已被关在房中整整三日。
方君扬的意思很明确,不和玳姬发生些什么,他是别想出这屋了。
他是东宫一脉唯一的幸存者,是卫朝延续下去的希望,于他而言,现在最紧急的任务倒不是光复什么卫朝了,而是替卫朝留存血脉。
“殿下,怎么办?”
玳姬自经历了上次的事情后,有些放弃了的意思,和卫兰泽同处一室三日之久,只是替卫兰泽续些茶水,其余时间倒是一个字也不再多说。
眼见过了三日,她终于有些耐不住性子,转头问他。
卫兰泽微微抬眸,浅淡目光从她面上扫过,似乎叹了口气。
“玳姬,你还愿意替我诞育一个子嗣吗?”
玳姬闻言怔住,倒没听懂似的,呆呆的也不接话,只是眨了眨眼睛。
卫兰泽只好又问一句,“你可愿意?”
玳姬这次是全然听懂了,霍地从椅中立起,脸腾的一下通红,手足无措走了两步。
“殿下,您,您怎么忽然…?”
她咬住唇,呐呐着不再言语。
卫兰泽见状,反问玳姬,“我也想问问你,上次在田庄,你不是很大胆吗?”
玳姬将头垂了下去,那时,她受方君扬怂恿,又兼好容易再见到心心念念的他,多少有些邪性,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和胆子,言语肆意。
如今他真问起她,她反而心中慌乱,不知所措起来。
卫兰泽又看她一眼,眼里依旧没什么波澜,只是轻声道:
“既然没有不愿,那就走吧。”
他动作是轻缓的,也知道照顾她的感受,只是,他始终如一片叶,一朵云,清清淡淡的与这凡尘的俗欲无关,眼中堆不起什么情嘲,真的全然是完成一桩任务而已。
等到结束,他将一件长袍搭在玳姬身上。
“你若累了,歇一歇再起身。”
玳姬红着脸,羞答答点头。
与玳姬的结合正合方君扬心意,方君扬自然不再拘着两人,卫兰泽重获自由。
深暗的夜色里,灯火皆熄,本应万籁俱寂之时,床上侧卧的身影却忽缓缓折起身来。
又有一道人影飘近,跪在床边,两人也不点灯,夜色里说话。
“主子,近些时日李元容兴许会有动作。”
卫兰泽微微颔首,“吩咐下去,加紧提防。”
两人又在暗处不知小声说了些什么,那下属告退,一道风一样没入夜色中。
卫兰泽躺回到床上,似枕臂陷入沉思。
李元容此次的目的是搭救长公主,只是这次,他注定带不走那长公主。
床上的人似乎心情愉悦,墨色中微微挑起唇。
而他和他的小妹,兴许马上就能再见了。
……
虞扶苏被拘禁在这山下小院里,已快两年。
那日他回宫后再未出现过,只派人来接走了乔若的阿婆,又送了她姑母出来。
他也没让人为难周姐姐,这样,除了小院四周隐在暗处的暗卫,她和姑母、周姐姐相守一处,好似真过上了宁静的田园生活。
姑母还是老样子,人糊糊涂涂的,还没有乔若的阿婆清醒。
周姐姐隔三差五消失一通,神神秘秘也不知去了哪里?
这么久的相处,周姐姐对她和姑母依旧冷淡,总是摆着个冷脸不理睬她们,虞扶苏知道她心中坚冰一般的恨,也知道这事急不来的。
只能慢慢的,一点一点的亲近周姐姐,一点一滴融化姐姐的心。
可她揣摩的透周姐姐的心,却揣摩不准金殿上的帝王那颗敏感多变的心。
他把她扔在这里近两年,一面都不见,一句话也没有,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她真的是受够这个人了,世界上哪有他这样的人,莫名其妙,疯疯癫癫。
若非有不得不回宫的理由,正好和他一辈子别再见。
只是,她要回宫去,她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
以往每日,虞扶苏招来暗卫,说她要见陛下,得到的无一例外都是。
“陛下忙于政务,无暇出来。”
长此以往,虞扶苏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气馁了,还是心淡了,渐渐的也不再多问。
且又困在这小院中出不去,一日一日,得过且过罢了。
恰好这一天是八月十五,八月十五,中秋团圆,况这一天对虞扶苏来说,更有别的特殊意义。
虞扶苏生的巧,恰生在团圆夜里,这一日之于虞扶苏,本该是个大喜的日子。
虞扶苏却如何喜的起来,想想从前再看看现在,不觉灌了一杯酒下腹。
做女儿时的虞扶苏,是滴酒也不沾的,只是,年岁越长,越能发觉,酒其实是个好东西。
就算不能浇愁,至少能麻痹自己。
她背靠圆桌,望向院中那株已开的丹桂树,一口一口小啜杯中液体,桂花芳香扑鼻,混杂着清列的酒香,让人有了些囫囵醉意。
“你倒是会享受。”
意识朦胧,仿佛听到风中送来一句不客气的问候,虞扶苏一开始并不在意,只以为自己有些喝多了,有些幻觉也正常。
直到那声音再度传来,虞扶苏慢慢转头,看见立在身后的颀长身影,风撩起银灰色的衣摆,轻轻在眼前飘荡。
酒意被迎头风一吹,当即散了大半,眼中渐渐清明,虞扶苏一把扔下酒杯,起身朝帝王走去。
“你终于肯来了。”
帝王身形比两年前还要单薄消瘦一些,虞扶苏想到两年前老郎中的话,想说什么,待开口时却又无声。
帝王也看着她,不发一言。
两人默然对立片时,虞扶苏先道:“我要回宫。”
帝王不动声色,黑眸压视着她,许久后,嘲也似的问,“朕把你姑母都送出来了,你还回宫干什么?总不至于是想朕了。”
虞扶苏道:“陛下,我想花朝和霁儿。”
帝王闻言,却勾出一点凉凉的笑意,“朕不准你回宫,也不准你见花朝和霁儿。”
虞扶苏抬眸,“凭什么?”
帝王的笑有些诡异起来,“花朝和霁儿也是朕给你的,你忘了你说过的话,朕却没忘。”
她说过的话,虞扶苏在脑中回想一番,只觉头痛。
这人,八成又要犯病了。
第39章 皇帝:朕只是需要被关爱……
“扶苏……”
帝王见虞扶苏有所沉思,手指轻轻碰触她的脸颊,低声唤她。
他声音里流露出些许辞色,而噙着的那点子笑意却越发冷然下去。
“朕对你的所有好意,都到此为止了。”他道。
不错,虞扶苏想,两年前,她的确态度不佳伤了他,可那不也是他自找的吗?
她揪住帝王腰间悬挂的碧玉,仰头看他,一字一句。